最后,小齐氏又似想到了什么,补充了一句:“哦,对了,二奶奶身边的四个大丫鬟也不要忘了。你们平时怎么恭维春雪、春茗,就怎么恭维青罗、暖罗,让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丫头们也感受下正经大户人家主母房里大丫鬟的体面。”

谢向晚最看重那几个丫鬟,若是青罗她们不时的在谢向晚耳边撺掇什么,比如‘管家好啊’、‘做陆家的当家主母体面’之类的话,时间久了,就算谢向晚这个做主子的没有争强好胜的心,也能被下头人撺掇出来。

“是,老奴明白!”其实范妈妈一点儿都不明白,不过,少夫人交代了,她就要认真完成。

第二天清晨,谢向晚还是提前一刻钟抵达了宁禧堂。

谢向晚原想着,今儿可能看不到小齐氏了,毕竟,人家病了嘛。

没想到的是,她刚迈进宁禧堂,便看到小齐氏裹着大红猩猩毡的斗篷站在空旷的院子中间。

“大嫂,您身体好些了?”谢向晚几步抢到近前,关切的询问道。

“无、无妨,咳咳!”小齐氏脸色煞白,唇瓣没有血色,才说两个字就引出了一连串的咳嗽,咳嗽声很大,足以吵醒院中沉睡的人们。

但,梅氏却不在其列。

小齐氏咳得肺都要吐出来了,梅氏还是没有动静。

足足过了半刻钟,屋里才出来一个小丫鬟,“夫人起来了,少夫人和二奶奶请进来吧!”

小齐氏拿帕子擦了擦咳出来的眼泪,身体打着晃儿,险些站不稳扑倒在地上。

谢向晚见状,赶忙上前扶了一把,“大嫂小心啊!”

“多谢弟妹了,不过,我还能坚持!”小齐氏轻轻推开谢向晚的手,‘倔强’又‘坚韧’的独自往正房走去。

谢向晚挑挑眉,心道,小齐氏这又是演的哪一出啊。

缓步跟上。谢向晚暗暗决定,今儿她还是少说话、多看戏,也瞧瞧齐家女人的手段。

“咳咳。咳咳咳,儿媳给、给母亲请安!”

小齐氏远远的站在门口。隔着一架紫檀透雕富贵牡丹的座屏,恭敬的行礼,嘴里说着:“儿媳偶感风寒,未免过了病气给母亲,不敢近前服侍,还请母亲赎罪!”

“哦?病了,这么巧?昨儿我刚命你在外头反省了一小会儿,你就‘病’了。你这病来得也太及时了吧?怎么,你是不是对我这个婆婆有意见?”

梅氏用完一盏燕窝粥,拿帕子沾着嘴角,听了小齐氏的话,又隔着屏风看到她的做派,心里很是不喜,阴阳怪气的说道。

扑通一声,小齐氏干脆利索的跪在了地上,谢向晚刚进门就看到这一幕,眉头忍不住皱了皱——嘶。小齐氏今儿这是怎么了。

谢向晚总有种小齐氏要反扑的预感,同样是下跪,前天、昨天的小齐氏满眼满脸的屈辱。可今儿,她却有种莫名的兴奋。

梅氏是个聪慧的人,想来也是,能生出陆离这样的读书天才、陆穆这样的随性豁达的女孩儿,梅氏的基因还是不错的。

谢向晚感觉到了小齐氏的异常,梅氏却是发现了她的不对劲,跟小齐氏做了快十年的婆媳,梅氏对她还是比较了解了,小齐氏一个不经意的动作。梅氏便能瞧出端倪。

谢向晚和梅氏各自想着,小齐氏已经开口了:“母亲。儿媳不敢。”

梅氏忍着心底的疑惑,冷声道:“是不敢。却不是不想?也就是说,你还是对我有所不满咯?”

小齐氏低着头,只说自己‘不敢’。

梅氏皱眉,忽的又松开了,笑了笑,道:“我是个讨人嫌的婆母,就算强压着你的头认错,你嘴上认了,心里定然不服,私下里还不定怎么骂我这个做婆婆的刁钻恶毒呢,话说,你又见过几个恶毒的婆婆,真正厉害的另有‘旁人’呢…罢了,你起来吧,我这儿也没什么事,你们回去吧!”

谢向晚:“…”婆婆,我还没请安呢,您就是做戏,好歹也让我把戏词念完了呀。

小齐氏也不想那么早退场,她手里还有许多好东西要给婆母大人看呢,就这么走了,岂不是耽误了‘正事’?

轻咳了一声,小齐氏道:“母亲说笑了,旁人怎么看儿媳妇不知道,但在儿媳心中,您素来是个关照家人的慈爱长辈…”

这话说得真违心,但凡是有点节操的人,都不会昧着良心说梅氏‘慈爱’。

谢向晚暗自撇了撇嘴,不过,有小齐氏这么一打岔,谢向晚倒能趁机说上几句话:“母亲,给您请安了。您还没用早饭吧,妙善伺候您用过早饭再回去也不迟。”

不等梅氏发话,小齐氏先抢着说:“这事儿还是我来做吧,我毕竟是长媳,又服侍母亲多年,母亲的喜好我最是清楚。”

一边说着,还一边递眼色给谢向晚,让她识趣些,快些告辞出去。

谢向晚纳罕,愈发觉得小齐氏有阴谋,嘴里笑道:“大嫂说得有理,但我也是母亲的媳妇儿,也该学着如何伺候母亲。要不,今儿大嫂顺便教教我?!”

“哟,我才发现,我竟娶回两个如此孝顺的儿媳妇。既然你们有孝心,那就都留下来吧。”

梅氏也想看看小齐氏到底在玩儿什么把戏。

小齐氏却一脸为难,从地上爬起来,绕过屏风,来到罗汉床前,凑到梅氏耳边,小声嘀咕:“母亲,您确定要当着谢氏的面谈论舅舅家的事儿?!”

打蛇打七寸,梅氏也不是全无弱点的,她现在,唯一在乎的便是娘家的亲人,而小齐氏的手中,恰好收集了一些梅家人的‘趣事’。

第121章 没有想到

舅舅家?也就是梅家!

谢向晚耳朵灵敏,隐约听到了小齐氏嘀咕声,眼中闪过一抹玩味。

嫁入陆家前,谢向晚便收集了陆家及其姻亲的资料,其中梅家是陆离正经的外家,谢向晚也特意命人将梅家上下调查了一番。

梅家算不得什么大族,祖上曾出过几个读书人,却没有几个能在仕途上有所成就。直到梅氏的祖父,人品爆发,一路做到了内阁大学士,这才将梅家带入了上流社会,经过十几年的发展,梅家也有了的美称。

这也是梅氏能嫁入国公府做嫡支宗妇的原因。

但,梅家的辉煌仅止于此了,梅氏的父亲读书尚可,可脑子不够灵活,早早的科举入仕,考了庶吉士,入了翰林院,看似前程似锦,结果却因为不懂得交际,硬是在翰林编修的位子上一坐就是二十几年。

其实,若不是梅老太爷当年留下的人脉关系护着,就梅翰林那孤高、死倔的个性,就连翰林院他也呆不住。

不要以为翰林院就是官场上的一片净土,只要是朝廷的衙门,那就有利益的争斗。

梅翰林承蒙父荫庇护,做不了什么高官,却也安安稳稳的做着他的小翰林。

奋斗了小半辈子,仕途却无一点儿进益,若是换做旁人,或许还会羞愤、继而奋发。但梅翰林不会,他反倒觉得在翰林院呆着也蛮好。

原因无他,唯‘清贵’二字!

只可惜,翰林确实清贵,可再怎么清贵,也有个‘清贫’的‘清’字啊。再加上梅翰林自诩读书人,讲究风骨。平日里极少收受下头的贿赂(当然,就算他想收,估计也没人送)。只靠着祖传的百亩良田和俸禄过日子。

梅氏应该庆幸的,她出嫁的时候。梅老太爷尚未过世,梅家也富足,所以才能给她这个嫁入国公府的女儿置办了丰厚的嫁妆。

若是再迟个三五年,梅氏注定会因为寒酸的嫁妆而沦落为京城贵妇的笑柄。

酸秀才,穷翰林,梅家又有个不通俗务、视金钱如粪土的当家人,衰败是必然的。

所幸,梅家除了梅翰林。其他的人倒还正常,至少知道‘没钱是万万不能’的道理,只可惜,知道是一回事,有没有能力把钱挣回来却是另一回事。

梅氏一共有两个兄长一个弟弟,两个兄长还好,资质平庸,但为人老实,乖乖的跟着父亲读书,长大后遵循祖训考科举。考了十几年,总算都考了出来。

梅大郎下放到地方做了个小小的县令,梅二郎好些。入了礼部做了个小小的员外郎。官职都不大,也算有个前程,只要脚踏实地的办差,加上梅老太爷当年同僚、学生的帮衬,早晚都能升迁。

唯有梅三郎是个不省心的,仿佛基因突变了一般,梅三郎不喜读书,不好习武,就喜欢跟着一群京中纨绔走狗斗鸡。吃喝嫖赌更是无一不沾。

梅三郎纨绔成性,脑子却好使。知道父亲严谨死板,不管在外头闹成什么样子。回到家中就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而梅翰林的注意力又集中在年长的两个儿子身上,也就忽略了最小的儿子。

是以,梅三郎纨绔了这么多年,梅翰林竟是一点儿都不知道。

当然梅三郎能瞒住家里人,还有个重要的帮手——梅氏,或曰她身处的国公府。

小齐氏得意的在梅氏耳边说出了梅三郎的名字,瞥了眼垂手而立、却竖着耳朵的谢向晚,用轻若蚊蚋的声音,道:“母亲,三舅舅实是个妙人儿呢,明明知道自己不善赌术,却还坚持不懈,旁人是十赌九输,三舅舅却是十赌十输,啧啧~~”

如果梅三郎只是赌博也就罢了,偏他还跟赌场放高利贷的市井混子搅合在了一起,甚至还打着国公府的名义往外放印子钱。

而小齐氏的手中,便弄到了一摞梅三郎放债、豪赌的证据。

梅氏是堂堂国公夫人,而她的亲弟弟却仗着国公府的势力去胡作非为,虽没有铸成大错,但若传出去,梅家的名声也就毁了。

梅翰林不但会落个‘教子不严’的罪名,还可能会丢官,而梅大、梅二两兄弟也有可能受牵连。

梅氏也将受到极大的影响,毕竟,梅三郎敢那么嚣张,靠的就是她这个国公夫人。

当然,如果梅氏不管家、不理事,只是个悠闲静养的内宅夫人,那么受到的非议可能会小一些。

可若梅氏从儿媳妇手中夺了权,重新执掌国公府的中馈,那么梅三郎的事情一旦暴露出来,慢说旁人了,就是陆家的族长和族老们都不会放过梅氏。

厉害,果然厉害!

谢向晚心中暗暗竖起大拇指,她就说齐家的两个女人不会轻易认输,这才两天呢,便拿到了足以威胁梅氏的证据。

“这又是老夫人的手笔吧,”

梅氏何等伶俐,一下子便明白了小齐氏的威胁,不过她并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只见她勾了勾唇角,眼中带着不屑,斜了小齐氏一眼:“不是我瞧不起你,你呀,还真没有这个城府。你手上应该有不少三郎放债的借据吧,而且还都是用定国公府的名义放出去的?!”

小齐氏得意的脸色一变,眼中闪过一抹被道破秘密的狼狈,深深吸了口气,道:“母亲果然慧眼如炬。只是,儿媳想知道,母亲这般聪明,应该知道何为‘识时务’。”

说出这话,小齐氏仿佛又有了底气,她扫了眼四周,“母亲,有些话,还是咱们私下里谈谈比较好。毕竟这事儿关系到舅舅的性命,以及外公一家的前途,倘或走漏了风声,给外公他们惹来麻烦,那可就不好了!”

说罢,她还故意看了看谢向晚,示意梅氏清场。

梅氏叹了口气,她倒不是因为小齐氏拿捏住了梅家的把柄而担心,而是为了事到如今,齐家的两个女人竟然还不了解她而感到‘无奈’。

缓缓摇摇头,梅氏真是不想跟这个蠢儿媳妇废话,偏有些话还不能不说。

小齐氏却误会了,以为梅氏在挣扎、在犹豫、在担心,脸上的得意之色愈发强烈,嘴里还低声劝着:“母亲放心,都是一家子骨肉,有事好商——”

那个‘量’字还没有说出口,梅氏便嗤的一声笑出来,没有控制音量:“商量什么?商量你怎么设计陷害你舅舅?”

小齐氏傻眼,亲,这画风明显不对啊。

梅氏见她一脸蠢相,笑得愈发恣意,道:“少夫人,你平日里掌管陆家的中馈,显是太忙了,竟忘了某些事。自从七年前,我‘身子不适’,国公府便有你来执掌,呵呵,外头是否有人借着国公府的名头为非作歹,那也是在你管家期间发生的事,倘或有人追责,你头一个跑不掉。”

小齐氏心里一紧,这个她当然明白,不过这不是重点啊,重点是,“母亲,难道您真想把这件事闹出来?您可要想清楚呀,事情一旦闹大了,不止三舅,就是外公和其他两位舅舅,也要受牵连呢。”

他们可都是您最看重的娘家人呀,难道您真的会眼睁睁看着他们丢官、潦倒?

梅氏冷冷一笑,道:“我连亲生骨肉都可以舍弃,又何况旁人?梅家人如何,与我何干?”

当年在定国公府受了那么多委屈、经历了那么多苦难,她也曾回娘家哭诉、求助,可父亲和几个兄弟又是怎么做的?

父亲只会板着脸训她,什么女子要三从四德,什么为人子媳要孝顺谦卑,什么…反正在父亲的认知里,慢说齐氏老夫人折磨、虐待梅氏了,就是将她打死,那也是梅氏做得不够好。

而兄弟们,则被父亲管得死死的,别说像其他大舅子、小舅子一样寻上门去教训陆延德了,就是连句劝慰的话都没有。

梅氏的性子会变得越来越古怪,陆家的种种诚然是主因,但未尝没有梅家的缘故。

所以,梅氏对梅家的怨恨并不比婆家少。

小齐氏傻眼了,梅氏竟然不在乎娘家,这、这不科学呀。其实不只是她,就是老夫人也没有想到。

而她们手中的那些‘把柄’,之所以能要挟梅氏,有一个重要的前提,那就是梅氏在意娘家。

可一旦梅氏不管不顾,小齐氏也未必真敢把那些借据公布于众。因为正如梅氏方才所言,梅三舅豪赌、放债等事,皆是在小齐氏管家期间发生的。

事后追责,小齐氏根本就躲不过。

到时候,梅氏固然会受影响,但影响最大的却是小齐氏,没准儿那时梅氏还会反咬一口,说小齐氏心思歹毒,故意勾结外头的歹人陷害自己的亲舅舅。

反正陆家的那点子破事,京中不少权宦人家都知道。真到了那时,大家或许还会同情梅氏呢——瞧这国公夫人当得,真是憋屈,被儿媳多了权不说,连娘家都逃不过齐家女人的毒手…啧啧,岂是一个惨字了得啊!

小齐氏不死心,连连追问:“母亲又说笑话了吧,梅家可是您的娘家,您若真不在乎,又何必时时命人送钱送物回去?三舅舅成亲的时候,您更是包揽了全部的费用…”

那些钱还是从陆元手里打劫去的,如果梅氏不是真的看重梅三舅,又何必这般费尽心机?!

第122章 提了个醒

小齐氏打理庶务多年,最看重的便是银钱,在她想来,梅氏为了梅家掏了那么多的钱,心里应该是非常惦记娘家的,尤其是梅三郎,梅氏为了给他筹钱办婚事,几乎将老夫人和陆元都得罪了。

可现在,梅氏却跟她说‘梅家人如何,与我何干’的话,小齐氏能相信才怪。

是了,梅氏一定是在跟她比谁更狠——哪个不够狠,哪个先被吓住了,哪个就输了!

小齐氏自以为窥探到了真相,底气大增,故意轻笑了下,道:“母亲既然这么说,那儿媳妇也没办法了。怕只怕他日舅舅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母亲会心疼呢。”

梅氏闲闲的看了她一眼,不客气的说道:“这本来就不是你能搀和的事儿,回去告诉那人,有什么手段只管使出来,我正好也好好学习一番。”

小齐氏被噎了一下,她又有些不确定了,因为一个人的表情可以作假,但是眼神却做不得假呀。她从梅氏的眼中,根本看不出一点儿惊慌或是担心的神情呢。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婆媳两个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起来,全然忘了现场还有个谢向晚。

而谢向晚呢,谨守酱油党的操守,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微微垂下头,直愣着耳朵,仔细的听着。

听到这里,她也发现了,梅氏提起梅家时,一点儿亲近的意思都没有。甚至,她还感觉梅氏的语气里带着些许的幽怨。

联想下当年梅氏的惨境,以及传说中梅翰林的‘老古板’性情,谢向晚大约能猜到梅氏对娘家人的心结。

只是。谢向晚也有个跟小齐氏一样的疑惑,“梅氏既然不喜欢娘家人,那平时为何总派人往梅家送银子、送东西?”

京城居。大不易,如果不是梅氏时常接济。梅家过得将更加落魄。

梅氏的种种举动,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她可能对陆家的人心生厌恶,但对娘家还有一丝温情。

梅氏此举是为了名声?

谢向晚暗自摇头,现在梅氏哪里还有什么名声可言?京中权贵圈儿里,哪个不知道梅夫人的孤僻性子?

陆家上下更是了解梅夫人的性情。

除了公开的正式场合,梅氏从来不跟老夫人直接说话,更谈不上唤她一声‘母亲’了。

这种行为。绝对能称得上对婆母不孝了。

可梅夫人丝毫都不在乎,依然我行我素,显见她早已将名声什么的嚼吧嚼吧给吃下肚了。

不是为了血缘亲情,不是为了名声,那梅氏到底为何做出一副亲近娘家的模样?难道就等着齐家女人借此生事的时候,好给她们一个意想不到的‘反击’?

大脑飞快运转,谢向晚细细的分析着。

梅氏是个好婆婆,见小齐氏一副半信半疑的模样,便笑着说道:“你想问我为何接济梅家?呵呵,这个也好说。陆家是陆家人的陆家,现在虽然掌权的不姓陆,可到底也没有改姓齐。那人和你能三不五时的往齐家倒腾东西。我为何不能?既然都是陆家的姻亲,齐家有的,梅家也该有!”

她才不是因为惦记娘家才送东西,只是看不过齐家两个女人的做派,要求‘有钱大家分’罢了。

小齐氏:“…”

谢向晚:“…”

好彪悍的回答,妯娌两个皆无言以对。

梅氏嘴角勾勒出一抹嘲讽的笑,“好了,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你们想怎么折腾尽管来。梅家的人是生是死,与我无关。倘或梅三郎真的犯了错,就直接命人将他送到顺天府。该罚就罚,该砍头就砍头,不必顾忌我的面子,反正我出嫁也三十多年了,还不至于娘家出了事,会被人质疑‘教养’问题。”

如果现在有人说梅氏教养不好,那便是在骂老夫人无能,教导儿媳妇,可是老夫人的职责呢。

小齐氏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她已经有七八分肯定,梅氏非但不在乎梅家,反而对娘家有些怨恨呢,竟是一副擎等着娘家出事的期盼模样。

梅氏又道:“还有一事,我原想着亲自去宁寿堂回禀,但听了你舅舅的事,忽然觉得心口疼,精神也不太好,索性就不去了。齐氏,就劳烦你去跑一趟吧。”

谢向晚默默吐槽:婆婆嗳,方才您还说‘管梅家人去死’的话,这会儿又说因为梅舅舅的事儿而心口疼,这理由也太没有说服力了吧?!

小齐氏一怔,“什么事?母、母亲请吩咐!”心中却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就听得梅氏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十月十四日是孙老姨奶奶的六十六岁寿辰,孙老姨奶奶虽然出身卑贱,到底生养了国公爷,如今陆家儿孙繁茂、家业复兴有望,老姨奶奶却还在庄子上一个人苦熬,实在不像个样子,让外人听了,还以为宁寿堂善妒、不仁,我这个做儿媳妇的,不忍心让宁寿堂被人非议,所以,就特意回禀了国公爷,命人接孙老姨奶奶回家来过寿…”

谢向晚再次吐槽:嘴里说着为婆母好的话,您却连声‘母亲’都不叫,一口一个‘宁寿堂’,哪怕唤一声‘老夫人’也好啊。

“什么?您、您要把孙氏接回来?”那个女人可是老夫人的心腹大患呀,小齐氏虽年轻,却很清楚老夫人的心结。

让孙氏活着,已经是老夫人开了天恩,如今梅氏竟然还想把她接回来,这、这不是在打老夫人的脸吗。

“放肆,孙氏也是你能叫的?没规矩。”

梅氏毫不客气的叱骂了一句,然后道:“国公爷已经同意了,我也将宁禧堂西边的松香院收拾出来了——”

小齐氏又是一惊,“什么?您、您要让孙、孙老姨奶奶住在松香院?”

那里可是老国公静养的所在,虽然位置有些偏西,但房舍讲究。四周的景致也好,当年三老爷都想搬到那里去住,结果被老夫人和国公爷联手抽了回来。

那样一个有象征意义的地方。三老爷这样的主子都住不得,如今梅氏却故意把孙老姨奶奶住进去。这、这不是摆明了要气死老夫人吗。

“怎么?不行吗?孙老姨奶奶‘生育有功,乃是咱们陆家的大功臣’,这话可不是我说的,而是宁寿堂的原话,”

梅氏语气里满是讥诮,凉凉的说道:“大功臣回来了,竟是连个好一点的院子都不能住?”

小齐氏心里有些发慌,因为她听出来了。这件事国公爷是同意的。

而在陆家,国公爷才是正儿八经的主子,老夫人能辖制国公爷的无非就是个‘孝’字。可女子当遵行的‘三从四德’里还有句话,叫做‘夫死从子’…老夫人和国公爷之间是相互制衡的,现在的国公爷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为了爵位而拼命讨好老夫人的可怜庶子了。

这个道理小齐氏明白,国公爷明白,老夫人更明白。

所以,有些时候,只要不牵扯重大利益,老夫人对国公爷的某些举动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会太过追究。

但孙氏回归这件事,太大,小齐氏听了心都堵得慌。更不用说老夫人了。

小齐氏也顾不得什么梅家的破事了,草草的应了几声,便急匆匆的出了宁禧堂。

“好了,时辰不早了,我也乏了,你大嫂都走了,你也别在这里杵着了。”

梅氏打发走了小齐氏,仿佛才发现谢向晚的存在一般,不怎么客气的直接赶人。

谢向晚也不恼。她心里正想着一件更要紧的事,听了梅氏的话。她也没有耽搁,恭敬的行了礼。然后退了出去。

谢向晚不知道的是,她转身离去时,梅氏一直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看着她,似是欣慰、又似是期盼,嘴里更是念念有词:“看着像个聪明人,希望您能比我聪明些…”有能力彻底搅浑陆家的这摊死水。

中午,陆离回来吃饭,《承徽说文》已经完稿,他也不必每天去书房忙。但圣人给了他官职,待过完万寿节的三天假期,他就要正式去翰林院当差了。

趁着有时间,陆离便想着把手头上的资料整理一下,到时候去了翰林院也好直接开始校正、雕版然后进行印刷、推行天下。

所以,今天上午,陆离照例在书房里收拾东西,时至正午才回来用饭。

饭桌上,饭菜依然丰盛,夫妻两个吃的很是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