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什么和尚?”圣人纳闷,陆延德带陆元、陆离进宫,这很正常,请罪嘛,怎么能少了祸首和辩士。可带两个和尚进来——

小内侍忙道:“是一老一小两个和尚,老的那个法号慧远,是觉山寺的住持,小、小的那个才*岁,长得、长得竟、竟有些像、像前哀太子!”

第184章 翻云覆雨

宁福堂,西跨院。

烛光摇曳,梁姨娘坐在西次间的临窗大炕上,炕桌上堆放着几本账册,她手里拿着笔,一笔一笔的核算着。

“…唔,东大街的两个铺子,还有京郊的一处田庄,三项加起来,每个月也有几百两银子的进项,”梁姨娘嘴里咬着笔头,仔细的盘算着,一个月几百两银子,对于现在的陆家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当那件祸事爆发后,陆家被夺爵抄家,赫赫扬扬的定国公府化作尘烟的时候,几百两银子便是陆家的救命钱了。

而上辈子,梁姨娘也正是这么做的,眼见着陆元被打落尘埃,她又心疼又着急,顾念着两人往日的夫妻情分,她几乎毫无保留的将自己的私房拿出来贴补陆元。

结果呢,她掏心掏肺的对陆元,可在陆元眼中,她依然是个卑贱的侍妾,是可以在适当时候送出去的‘玩意儿’。就在她将自己的私产一点点的暴露出来后,小齐氏趁机发难,抢走了她所有的产业,最后还给陆元出了个馊主意,将她送给了五城兵马司的一个小官做侍妾。

“咯吱咯吱~”一想到那个小官儿,梁姨娘就恨得狠咬牙根,那人根本就不是个人,而是个畜生,哦不,畜生都不如,不管什么女人落在他手上,都没有个好下场。

身心受虐、备受鞭笞,梁姨娘被送给那小官尚不足一个月,便被折腾得没了性命。而梁家,也因着定国公府倒台而受了牵连,苏州的其它盐商趁机发难,争抢盐引,强买店铺…没两年的功夫。苏州有名的盐商梁氏便不复存在!

而她唯一能读书、可以上进的兄长,在书院里备受排挤,最后穷困潦倒。一场风寒病死在了破庙中。

上辈子,梁姨娘受尽折磨屈辱。整个梁家也被她拖累得家破人亡,而害她的人,却拿着梁家的银钱继续过着富足的日子…梁姨娘岂有不恨的道理。

含恨重生,梁姨娘曾经在心中许下无数愿望,也曾经数次努力,然而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接连试了几次,竟没有一次成功。历史的车轮依然顺着原有的轨迹前行着,一切都没有改变。

梁姨娘慌了,她不想被小齐氏算计着送人,不想被那个畜生不如的变态折磨而死,更不想让梁家几辈人的心血灰飞烟灭,不想…

梁姨娘有无数个不想,可不管她想不想,事实摆在那里——陆元竟又跟‘建宁太子’搅合在了一起!这、这可是个解不开的死结啊!

当年陆家因着这件事而落罪,除了陆离夫妇全身而退,其他人。包括早已分家出去的陆延宏、陆延修两支的男丁也都悉数被撸掉了官职。至于罪魁祸首陆元,更是——

唉,她明明在陆元面前展现了自己‘相人’、‘算命’的本事。也帮着陆元做了许多事,可为什么一有了事情,陆元不告诉她,反而去跟小齐氏那个蠢女人商量?

小齐氏能有什么见识?若不是陆家的老祖宗是齐家的人,依着她的那点子手段,早就被梅氏收拾得服服帖帖。可陆元竟然听信了小齐氏的建议,主动跳进了建宁太子的泥潭中,然后将整个陆家、以及依附陆家的梁家全都毁掉了。

不行、不行,梁姨娘用力摇了摇头。陆家要倒了,她决不能坐以待毙。就算一切如前世那般,她也要死死捂着自己的钱袋子。

唔~~梁姨娘咬着笔杆子。心里琢磨着:实在不行,她就‘逼’陆元写下休书,然后跟陆家彻底切割。如此,梁家应该也不会被陆家牵连吧?!

梁姨娘眯着眼睛细细筹划着,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建宁太子的事这几日就会爆发出来,紧接着陆家被问罪,她必须赶在陆家被打入诏狱前,尽快将一些都准备好。

“姨奶奶,出事了,外头出了个大新闻!”

就在梁姨娘计划着如何脱离陆家的时候,服侍她的小丫鬟一路从外头叫嚷进来。

梁姨娘‘啪’的一声将笔扣在炕桌上,冷声训道:“放肆,瞧你大惊小怪的像个什么样子?”

小丫鬟噔噔的跑进来,听了这话,赶忙吓得站住了脚,抬头觑了眼梁姨娘,嘴唇蠕动了下,不敢再说什么。

梁姨娘见不得她这副小家子气的模样,没好气的骂道:“不是说有大事吗?外头发生什么大事了?”

小丫鬟赶忙道:“姨奶奶,前些日子京中不是盛传建宁太子还活着吗?哎呀,没想到,他还真活着,竟还让咱们国公爷和世子爷撞上了——”

梁姨娘大惊失色,这件事怎么来得这么快?比上辈子早了足足十来天呢。

小丫鬟没有看到梁姨娘的脸色,继续兴奋的说道:“唉,可惜的是,建宁太子小小年纪却醉心佛学,又为了给永昌帝和咱们大周朝祈福,早早的出了家,拜在了慧远大师的门下。”

梁姨娘一愣,“什么?你说什么?出家?谁、谁出家了?”

小丫鬟讶然的看了梁姨娘一记,心说话,梁姨娘这是怎么了,年纪轻轻的耳朵就不好使了?

不过,她还是乖乖的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建宁太子出家了,被觉山寺的新主持慧远大师收作弟子,法号‘无尘’。”

建宁太子出家了?竟然还成了慧远大师的徒弟?

等等,梁姨娘脑中灵光一闪,上辈子她只听说慧远大师做了一件大事,颇得圣人欢喜,圣人还亲自给觉山寺赐名‘灵光寺’,并亲自去灵光寺斋戒、祈福,硬生生的将觉山寺一个落没的古寺变成了大周朝数一数二的名刹大寺!

难道,这一切都跟建宁太子有关?

梁姨娘越想越觉得有理,当今圣人的皇位是从侄子手里抢过来的,而建宁太子这个最正统的继承人便是圣人喉间横着的一根刺,上辈子陆元等一干勋贵藏匿‘建宁太子’,随后事发,圣人打着‘迎接建宁太子回宫’的名义,命锦衣卫前去搜捕。

不想,建宁太子已经提前自缢(事后梁姨娘曾猜测,建宁太子不是自杀,而是被陆元几个下了毒手),圣人虽解决了心腹大患,可也落下了千古的骂名。

这也是圣人为何恼怒陆元等几个勋贵子弟的真正原因!

但今生,建宁太子竟然出家了,还拜了个佛门大师做师傅,如此,竟是将圣人的麻烦完美解决了——

首先,圣人没有对侄孙下毒手,建宁太子是‘自愿’出家做和尚,继而绝了他重新夺回王位的道路;

其次,建宁太子在觉山寺,哦,也就是后来的灵光寺出家,有名、有姓、有师傅、有下落,倘或民间再有人打着‘建宁太子’的旗号兴风作浪,都不用宫里出来辟谣,单是灵光寺就能证明自己寺中的才是真正的建宁太子,外头那些全都是居心叵测的西贝货!

好计策,真真是好计策!完美的为圣人解决了麻烦,顺便也救了陆元等一干勋贵子弟。

梁姨娘默默的在心里给出计之人点了无数个赞,然后默默将账册、写了一半的书信等物都收了起来,不再想什么切割和自救!

建宁太子的事圆满解决,陆家的危机也被化作无形,一切又恢复了平常的日子。

这么说也不对,经过这件事,定国公府着实出了个大风头,京城谁人不知定国公陆延德‘正直、忠诚’,不怕得罪圣人,出面‘保护’了建宁太子。只可惜建宁太子一心向佛,竟不肯回宫,反而主动要求剃度出家。

没能真正保住建宁太子,但陆延德的‘忠臣’之名却就此传扬开来。

次日大朝会,文武百官都亲眼看到了一身袈裟的建宁太子,*岁的小男孩,长得颇似永昌帝的父亲、当今圣人的亲哥哥哀太子,任谁瞧了这孩子的模样,都不会怀疑他跟永昌帝的关系。

当年先帝还在的时候,就曾经赞过,说建宁太子颇肖其祖。

朝堂上,圣人再三挽留建宁太子回宫,然而小和尚坚持不肯接受,口口声声说醉心佛法,无心世俗,还请皇帝陛下成全。

最后,小和尚更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儿,向坐在龙椅上的圣人行三叩九拜的大礼,郑重认可了圣人的‘皇帝’身份!

满朝百官默默的看着这一幕,他们心里很清楚,小和尚不单单是下跪那么简单,而是用实际行动表示,当年皇室的那场纷争就此揭过,自此承徽帝便是大周朝名正言顺的皇帝。

圣人高坐龙椅上,含笑看着这一幕,心里万分得意,他知道,有了‘建宁太子’的这一跪,他的名声便会好许多,至少不会有人动不动就说他抢了侄子的宝座。

而这一切全赖陆离这个臭小子,圣人眼光流转,扫了眼站在队列前方的陆延德,嘴角不禁上扬。

在官场混的就没有迟钝的人,许多人都发现了圣人的这个小动作,再联想到建宁太子是陆延德‘找到’的,不管这件事的真相到底如何,也不管大家会有怎样的脑补,但他们都明确了一件事:陆延德这个老狐狸,又杀回来了!

定国公府,这是要复兴啊!

第185章 当众为难

梁姨娘得到消息的第二天,圣人亲自颁下旨意,赐名觉山寺为灵光寺,将寺庙周遭的百亩山地皆赐予灵光寺,并从内库中拨出白银十万两,用以重建寺庙和增建佛塔、藏经阁等。

圣人还表示,待灵光寺建成后,他将亲自前来斋戒、祈福。而在灵光寺重建期间,慧远大师、无尘(也就是‘建宁太子’)以及寺里的一干和尚们,暂时住在了京郊的皇庄。

圣人派遣了大量的护卫和锦衣卫前去皇庄保护,确保慧远大师等僧众们(主要还是建宁太子啦)不会受到任何骚扰,更避免受到任何伤害。

随着灵光寺的重修,以及众和尚们迁居皇庄,在京城疯传了几个月的流言渐渐停歇了。坊间再也无人提及什么‘建宁太子’、‘永昌旧臣’,也再无人非议圣人的皇位问题…一切都得到了圆满解决,京城也再度恢复了往日的热闹与平静。

提到京城的热闹,最近京城权贵圈里还真有件喜事——九月初六,乃是定国公府齐氏太夫人的寿辰。

齐太夫人七十有三了,算不得整生日,但耐不住最近定国公府的风头正盛啊,不管是跟陆家有关系的,还是没有关系的,都想混一张寿宴的请柬,去定国公府刷个存在感。

正如许多人预测的那般,沉寂了四五年的定国公府又重新复兴起来。

那日大朝会后,圣人照例留下几位内阁大学士和看重的国公爷商量正事,以前‘国公爷’的队列中,并没有陆延德。但这次,圣人特意点了陆延德的大名。

在满朝文武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陆延德兴奋得老脸通红,激动得险些同手同脚。内心更是擂鼓一般:老祖宗,您看到了吗,咱们陆家又重返朝堂啦!

许是兴奋过度。又许是身子真的亏损得厉害,陆延德从宫里回来后就病了,手脚麻痹的旧疾复发,热伤风加重,整个人又瘫在了病床上。

幸好家里的太医抢救及时,又有谢向晚贡献的大批珍贵药材。陆延德昏迷了半日才堪堪转醒。

圣人听闻后。很是关切,亲自安排太医院的院正前往陆家为陆延德诊治,并且从内库里赐下几样珍贵的药材。还命内侍给陆延德传话,直说让他好生休养,其它的,还有宫里呢。

圣人此举很明白的告诉了众朝臣:虽然陆延德身体不行了,但只要他忠心,朕就不会亏待了他!

圣人又唯恐还有人不明白,再次下了旨意。命皇长孙入九华书院读书,并拜到陆离名下做学生…如此,九华书院风光无限,而陆离这个山长,虽无半品官阶,却成了皇长孙的老师。他日若皇长孙受封太孙、晋升太子。那么陆离——

这小子,前途不可限量啊!朝中的老狐狸们心里都暗暗嘀咕着。联想到‘建宁太子事件’、以及陆元身为定国公世子却没有得到任何奖赏的事实,许多人都猜出了真相。

尤其是与陆元一起深陷泥潭的几家勋贵,更是心知肚明,看向陆离的目光中也充满了感激。恩人啊,要不是这小子有急智,咱们几家都躲不过圣人的清算哪。

有了这个缘故,齐太夫人的寿宴上格外热闹,京城数得上号的人家来了六七成,那三四成没有亲来的也命人送了丰厚的寿礼。

宗室、勋贵和权臣们纷纷上门,各种规制的轿子、马车将陆家门外的巷子挤得满满的,门口唱礼的小管事喊得嗓子都哑了,门口却还有那么多蜂拥而至的贵宾。

迎来送往的管事们笑得脸都僵了,丫鬟婆子们端着东西穿来穿去,阖府上下都忙得不亦乐乎。大家忙归忙,但心里却高兴:主人家兴旺,他们这些做奴婢的才能跟着风光啊。

瞧瞧今天这阵仗,嘿嘿,真给劲儿!陆家有多少年没有这么体面过了?!

下人们高兴,主人们更高兴,陆延德硬是撑着病体,亲自坐在前头花厅里待客,而陆延宏、陆延修两兄弟也不请自来的‘帮忙’。

陆家的女主人们,也都换上簇新华丽的衣裙,梅氏打头,大夫人、三夫人紧跟其后,小齐氏和谢向晚缀在最后打下手,在诸多堂客中寒暄、周旋。

一时间,陆家宾客如织、锦绣满堂,处处都洋溢着喜气、彰显着富贵。但仍有一个人不怎么开心。这人不是旁人,正是今天的老寿星,齐氏太夫人。

按理说,自己过寿,有这么多贵人前来捧场,四周的女客们更是围着她说一些恭维、讨好的话儿,老夫人应该得意、高兴才是。

起初老夫人也确实很高兴,但听着听着,她发现,身边这些人每每恭维她的时候,总会有意无意的提到陆离。仿佛,今天她能有如此体面,全赖陆离这个能干的孙子。

陆离能干?他都干什么了?不就是开了个书院吗?!

老夫人越听越不舒服,明明她的元哥儿更出色,年纪轻轻的就当上了五军都督府的经历,五品的京官呀,多了不起!这些人怎么就不夸夸陆元?!

这些日子老夫人身体微恙,虽有心出来帮小齐氏争权,但年岁不饶人,从昌平回来后,她也跟着病了。家里又有梅氏当家,老夫人的消息未免有些不灵通。

再加上建宁太子的事儿太大,陆延德和梅氏都信不过老夫人,所以那日商量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回禀她。

所以,直到现在,老夫人也不知道她的好元哥儿曾经给陆家惹了多大的祸端,而解决这一切的却是陆离这个她从未拿正眼看过的二孙子!

“…老夫人,我家那个三小子您还记得吗?最是个聪明伶俐的,明年刚好六岁——”一个身着秋香色褙子的中年妇人正围着老夫人说话,扯了几句闲话便入了正题。

老夫人皱了皱眉头,今天这是第几个了,一个两个的都跑到她跟前说什么孩子、上学!哼,这些人家的孩子上不上学管她什么事,难不成还想通过她去跟陆离走关系不成?

老夫人满心不耐,但想着今天到底是她的好日子,她还是强忍下来,嘴里胡乱应了几声,“外头的事儿有他们这些小辈儿管,我呀,就是个混吃混喝的老糊涂呢。”

老夫人说这话不过是自谦,但周围的人在心里却默默竖起了大拇指:可不是老糊涂嘛,能干的孙子正眼都不看,捧在手里当凤凰蛋养大的孙子又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啧啧!

秋香色妇人听了这话,脸上堆起的笑容也淡了下来,心里暗骂了一句,再次开口的时候,便没了方才的讨好。

老夫人没有察觉,因为她正好看到梅氏领着两个儿媳妇进来招呼客人。梅氏依然是标志性的大红衣衫、赤金首饰,而谢向晚也一身鲜亮的衣饰。

唯有小齐氏虽也穿着新做的衣裙,戴着新打的首饰,但眉宇间却无半点喜气。且神色萎靡,言行举止都有些畏缩,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子小家子气。

尤其走在姿态优雅、神情自若、清艳出尘的谢向晚身边,愈发被衬得上不得台面。任谁看了这对妯娌,都会说谢二奶奶好姿仪,不愧是陆离陆山长的妻子。而齐少夫人就有些、呃,配不上世子夫人这个高贵的身份呢。

老夫人见了愈发恼怒,怎的,陆离处处抢陆元的风头,如今连谢氏这样一个盐商女,也敢压齐家伯府千金一头?!

“老祖宗,辉哥儿媳妇来给您拜寿啦!”

梅氏领着个十五六岁的新媳妇儿来到近前,笑眯眯的说道。她嘴里的辉哥儿,乃是陆家族长卢延年的长子陆辉,小伙子比陆离小两岁,今年春天的时候刚刚成亲。

老夫人原本不待见陆族长一家人,对于什么辉哥儿更是没有太多的印象,但她眸光一转,发现梅氏领着的那个小媳妇腰腹有些粗,似是有了身孕的模样。

老夫人心里算了算,唔,陆辉依稀是今年娶得亲,虽然她不记得具体是几月,就打他出了正月就成亲,满打满算到今天也才六七个月的光景。

而看这小媳妇的身形,至少怀孕四个月了。或许月份还更大些。

老夫人又扫了眼立在梅氏身后的谢向晚,双眸闪烁了下,冲着那小媳妇儿招招手,慈爱的说道:“好个齐整的孩子,咱们辉哥儿果然有福气!”

小媳妇还是新妇,面皮儿薄,且她出身不高,从未见过这么多衣饰华丽、举止优雅的贵妇人,心里早已怯了几分,如今又因着老夫人的夸奖,满屋子的人都看着她,她愈发胆怯和害羞,头垂得低低的,细声说了句:“老祖宗过奖了!”

老夫人却亲热的拉起她的手,轻轻拍着,笑道:“不过奖,不过奖,你原本就是个好孩子嘛。对了,几个月了?”

小媳妇儿的头几乎要垂到胸前了,巴掌小脸羞得通红,更加小声的说道:“五、五个月了!”

老夫人故作惊喜的说道:“哎呀,都五个月了?辉哥儿就是有福气,年头成亲,年尾便能抱上大胖儿子。唉,不像他离二哥,这都二十多岁的人了,成亲也快两年了,竟是连个孩子都没有!”

第186章 继续作死

老夫人的话音一落,满室皆静默。原本围坐在老夫人身边的几位贵妇,眼中闪过一抹错愕与不自然,纷纷稍稍向外撤了撤身子,用肢体语言表示自己跟这个糊涂老太太不熟。

老糊涂,齐氏老夫人果然老糊涂了呀!难道她不知道现在的定国公府全靠着陆离支撑门户?难道她不知道陆离和谢氏这对小夫妻鹣鲽情深?难道——

就算老夫人什么都不知道,可起码的道理应该懂得的呀,今个儿是她的寿辰,旁人还没有跳出来闹事呢,她自己倒先出来破坏气氛了!

老夫人却没有察觉自己成了破坏气氛的人,她的脸对着辉哥儿媳妇,眼睛却看着谢向晚,故作唉声叹气的说道:“说起来,他离二哥还比辉哥儿大着两三岁呢——”

辉哥儿媳妇虽然小门小户出身,却是个极聪明的人,否则陆族长夫人也不会挑中她做儿媳妇。

她很快感觉到周遭气氛的不对劲,联想到丈夫曾经跟她说过的国公府秘事,不由得一阵恼怒,心说话:老夫人,我知道您想当众为难下自己的孙媳妇,可您别拿我做引子呀。

倘或谢二奶奶真恼了,再迁怒旁人,自己岂不是要冤死了?

只见她抬起羞红的脸,怯怯的说了句,“我们家大爷常说离二哥哥是个做大事的人,会读书、有文采,如今还开着那么大一家书院,对了,说起书院——”

辉哥儿媳妇转头看向谢向晚,带着几分讨好与忐忑,小声问道:“离二嫂子,我、我娘家有个侄儿,今年刚好七岁。正是要启蒙的年纪,家里早就听闻九华书院的名声,便、便想着——”

谢向晚笑了笑。对于辉哥儿媳妇这样伶俐的人,她还是很欣赏的,点点头,道:“九华书院每年八月份开学,家里若是有适龄的孩子,只管送来。”

她这话不只是对辉哥儿媳妇说的。也是说给在场所有人听的。

果然。一听这话,方才拉着老夫人打听书院事宜的几个贵妇纷纷舒展了眉宇,笑着说道:“哎呀。那可真是感情好啊。明年八月,我就把家里的小子送过去,到时候还请陆山长严格教导才是!”

一个月前,九华书院还只是个靠着方老先生和王名士支撑起来的小书院,但自从皇长孙入了书院读书后,九华书院一跃成为京中勋贵们子弟最想去的地方——入了九华书院,就能跟皇长孙做同窗了呀。

现在太子地位稳固。太子妃无所出,圣人、皇后以及太子对皇长孙都颇为看重,将来的那张椅子,未尝没有皇长孙的份儿啊。

能成为未来天子的同窗,或者说伴读,一辈子的前途都能保住了呢。过去想成为同窗或是伴当并不容易。那需要宫里的恩典。可现在呢,你只要入了九华书院。便有跟皇长孙接触的机会。时间久了,总会有个回报呢。

这也是这群勋贵上赶着来陆家贺寿的真正原因。什么,你说大家不是冲着定国公的面子吗?

嗤~开什么玩笑?

陆元惹了那么大的祸,圣人没有立马清算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你还想享受什么富贵尊荣?眼下陆延德是被兴奋冲昏了头,待事情过去了,他静下心来仔细一想便会明白过来。

说不准哪天,陆元就会‘意外’,而定国公府的爵位也极有可能被褫夺!

圣人,并不是‘圣父’!

长年累月在官场混的人,若是连这点子城府都没有,也就别奢求那份富贵了。

所以,在场的贵妇才会在心里暗骂老夫人‘糊涂’——陆离可是陆家唯一的希望了,这位老太太却还往死里得罪,唉!

老夫人糊涂,梅氏却不糊涂,最近一两年间发生了许多事,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个家里,她能依仗的只有陆离这个儿子了。

只见梅氏爽朗一笑,道:“是呀,到时候不止辉哥儿媳妇,还有在场的诸位,家里有想读书的孩子,都可送去。”

梅氏说罢,又故作玩笑的说道:“只是有一点,我们离哥儿说了,书院的规矩多,咱们的孩子去了,少不得要依着书院里的规矩行事,倘或坏了规矩,挨了陆山长的手板儿,大家可不许心疼!”

“哎呀,不心疼,不心疼!”

“是呀,玉不琢不成器,咱们把孩子送去,为的就是请陆山长好好教导呢!”

“可不是,明年八月我一准把孩子送去!”

“…”

众贵妇们赶忙附和,硬是将话题扯开。

老夫人还想继续这个话题,不想,等她好容易能插嘴的时候,话题已经说到了谁家养的戏班好,谁家的女孩子说了亲之类的琐事。

正堂里又恢复了方才的热闹,大家七嘴八舌的说着,却没有一人再关注老夫人。

老夫人很是恼火,正欲开口,袖子忽然被扯了扯,她转过头,正好看到小齐氏憔悴的面容。

“祖母,今儿是您的好日子,您、您别跟她们计较!”小齐氏很想说的是,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老就别闹腾了,好不好?

老夫人愣了下,她不是真的老糊涂,只是不高兴众人捧着陆离和谢向晚,这会子听到小齐氏的话,猛地回过神儿来,这才想起今天是她的寿宴,即便她当众给了谢氏没脸,旁人笑话谢氏的时候,也会嘲讽她这个寿星啊。

深深吐了口气,老夫人不再去看谢向晚,转而跟身边的几个上了岁数的老妇人闲话。

除了这个不和谐的音符,老夫人的寿宴办得很是成功,无数贵客前来赴宴,儿子孙子们齐聚一堂给她拜寿,各种新奇、珍贵的寿礼堆成了小山。

望着异常富贵、喧闹的场景,抬眼皆是众妇人钦羡的目光,老夫人不喝酒也要醉了。

热闹了一整天,宾主尽欢,直至天色将晚,众宾客才相继告辞离去。

外客都走了,但陆家本家的人却都留了下来。

老夫人高坐在罗汉床上,神情有些倦怠,陆延德、陆延宏、陆延修兄弟三个在外头招呼族里的亲人,梅氏、大夫人和三夫人以及族长夫人等族中女眷则围拢在床前陪老夫人说话。

老夫人上了年纪,折腾了一日,虽是喜事,却也有些撑不住。但她仍没有忘了‘正事’。

“离哥儿媳妇!”老夫人靠着迎枕,冲着谢向晚招了招手。

谢向晚眉心跳了跳,知道老夫人叫她绝没有好事,但她还是恭敬的应了一声,“孙媳妇在!”

老夫人却没有继续说什么,而是朝后摆了摆手,两个十五六岁的娇美小丫鬟走了进来。

老夫人看了两个小丫鬟一眼,然后对谢向晚道:“妙善啊,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可儿女缘未免薄了些。离哥儿不小了,也该有个孩子了。偏你婆母忙,一时顾不上,今个儿便由我来讨这个嫌,这两个丫头都是咱们家的家生子,老实可靠,且家里都是好生养的,你且领回去给离哥儿做个房里人,来年有了孩子,也要唤你一声‘母亲’呢!”

谢向晚没有应声,唯有笑容有些冷。

老夫人却似没有看到,吩咐两个丫鬟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过去给你们二奶奶磕头?”

两个丫鬟含羞带怯,娇娇柔柔的走了过来,作势就要行礼。

梅氏皱眉,正欲帮谢向晚挡回去。梅氏在老夫人手底下做了一辈子的儿媳妇,对于婆母的手段她很清楚。如今陆离和谢向晚夫妻两个日子过得正好,若是让老夫人插进手去,他们小夫妻定会心生间隙,一如当年的她和陆延德。

“且慢!”不等梅氏说话,谢向晚已经抢先开了口,只听她清冷的说道:“这件事就不劳老夫人挂念了。”

“怎么?你、你竟嫉妒如斯?”老夫人等的就是谢向晚的拒绝,话说谢氏进门一年半了,行事稳妥,根本找不到她的半分不是。再加上陆离护着,老夫人想像当年磋磨梅氏一样来对待谢氏都不成。

眼瞧着这个出身卑贱的商户女一步步在陆家站稳脚跟,如今更是把小齐氏都比了下去,老夫人如何愿意?

今儿老夫人又看到谢氏在寿宴上出尽风头,心中愈发不满,打定主意要给谢氏点教训。所以,她才故意留着族长夫人等族中女眷,为的就是有人亲眼见证谢氏的失礼和没规矩!

老夫人猛地坐起了身子,指着谢向晚骂道:“当初离哥儿娶你的时候,我就不同意,一个商户女,要规矩没规矩、要教养没教养,也敢肖想国公府的贵公子?都是你狐媚道行,勾得离哥儿迷了心神,宁肯忤逆长辈也要把你娶进门。平日里你没规矩、不敬长嫂也就罢了,现在竟敢为了自己舒服而罔顾顾家的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