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煜冰冷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人,一字一顿的说道:“这就是背叛锦衣卫的下场,如果有人对圣人、对锦衣卫有贰心,那么只管来尝试赛阎王的手段!”

李三适时的嘿嘿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兄弟们放心,真若有那么一天,哥哥我定会好好招呼大家的,决不让大家‘失望’!”

众人齐齐打了个寒战,纷纷应声:“属下不敢!”

苏煜又趁机训诫了属下一番,见众人又惊又惧的模样,知道目的已经达成,便起身离开了。

李三吩咐下头人将房间里收拾妥当,然后带着新刑具,乐滋滋的出去了。

见两个阎王都走了,其他人才长长舒了口气。

陆元终于睁开了眼睛,正巧看到几个锦衣卫抬着一个团黑乎乎的东西出门,他顿时‘呕’的一声,将肚子里所有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哎呀,陆世子,你、你可真是!”

前头站着的人被陆元吐了一身,忍不住回过头来抱怨。

陆元艰难的抬起头,眼中泛着不正常的红光,他僵硬的扯了扯嘴,说了句:“抱歉!”但掩在袖子里双手却忍不住收紧,倘或对方再说一句不敬的话,他就会挥拳相向。

幸而那人没有得理不饶人,见陆元道了谦,也就将这事揭了过去。捏着鼻子将沾了污物的袍子脱了下来,跟相熟的同僚一起出了正堂。

“该死的,敢跟我无礼,小心我烧死你,对,烧死你!”

陆元望着那人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狠戾的笑容,眼神很是疯狂…

第212章 一把大火

九华书院。

“二奶奶,李管事带人将山里重新搜寻了一番,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青罗立在临窗大炕前,轻声回禀着。

谢向晚半躺在炕上,腰后塞了个秋香色的大迎枕,手里端着个白瓷盅,正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燕窝粥。

“那就好,”自那日偶然发现了毒蛇,谢向晚惊吓之余,加重了对书院以及周遭的安全防护。每日里都命人在山间搜寻,唯恐再有什么毒蛇、或是形迹可疑的陌生人。

青罗欲言又止,“二奶奶,婢子觉得,咱们还是回京城吧。”书院虽好,可总归是在山里,诸事不便,平常也就罢了,现在二奶奶有了身孕,万一有什么事儿,后悔都来不及呢。

谢向晚拿着白瓷调羹轻轻搅动着燕窝粥,笑着说道:“回京?好让陆家的人折腾我?”

陆延德为何装病?谢向晚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也能猜到一二,无非就是想借机把陆离拉回国公府。

而老夫人却不欢迎陆离回归,如今谢向晚又有了身孕,依着老夫人的性格,定然不想看到陆离有嫡子,所以,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谢向晚此时回陆家,迎接她的将是怎样的生活。

青罗犹豫了下,低声道:“回谢家,如何?”

在大周,出嫁的女儿有了身孕,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可以会娘家养胎。

谢向晚虽然没了亲娘,但父亲、兄嫂对她都非常疼爱,青罗相信,如果自己大小姐回谢家养胎,谢家上下定会把她当宝贝一样珍惜爱护。

谢向晚却摇摇头:“唉。我何尝不想回娘家?即便有机会回去,也不是现在。一来,书院离不开人,二爷已经回京了,我若是也回去了,书院的夫子们倘或有什么事,岂不耽搁了;二来。国公爷‘病’了。我身为儿媳,没有回府侍奉,已经有些说不过去了。若是再跑回了娘家,哼,你且等着吧,用不了几日。京城的大街小巷便全都是‘谢氏不孝’的流言。”

青罗闻言,也不由得叹了口气。是呀,大小姐说得有理,她确实不能轻易返京。

可…青罗咬了咬下唇,“二奶奶。婢子担心您的身体,山里到底不如京城便利,更不用说暗地里还藏着一个居心叵测的人。上次是五步蛇,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了。”

谢向晚吃完最后一口粥。随手将瓷盅递给青罗,抽出帕子擦了擦嘴角,道:“放心吧,我的身体很好,咱们虽然在山里,但太医、药品什么的都不缺。书院也有专门的护卫看守,只要不是明火执仗的带人冲杀进来,我在这里,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

青罗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谢向晚笑着说道:“再说了,我可不是寻常柔弱的妇人,远的不说,就拿那日的毒蛇来说,还不是死在了我的金簪之下。”

谢向晚自幼习武,一手鞭子练得出神入化,投壶、射箭练出来的准头丝毫不输什么神箭手,所以,哪怕她现在怀着身孕,个把歹人也近不了她的身。

“再有一个,京里也不安静,”谢向晚一直怀疑那条毒蛇不是冲着自己来的,真正的目标极有可能是宫里那位皇长孙。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就牵扯到了前朝、后宫的争斗,更有甚者,或许还与夺嫡有关。

想想太子与三皇子的明争暗斗,再想想前些日子的盛阳案,谢向晚觉得她好像抓到了什么,只可惜因着怀孕她精力不足,明明感觉自己已经靠近真相了,却总差那么几步。

但谢向晚可以确定,用不了多久,京城便会有什么变动。

如此,她待在书院,反而更加安全!

只是这些话她不能跟丫鬟们说,谢向晚含糊了说了一句。

青罗却误以为谢向晚指的是国公府,思忖片刻,颇有感触的说道:“二奶奶说的是,陆家的风波确实不少。不止国公爷病了,今天早上接到府里的线报,世子爷也病了,高烧不退,嘴里总说胡话,老夫人和少夫人整日围在世子爷的床前,国公爷都要抛到一边了。”

谢向晚来了兴致,“哦?陆元又病了?莫不是又是被衙门里的事儿给吓着了?”

好一个‘又’字,道尽了最近几个月陆元的苦逼生活。

“可不是嘛,”青罗轻笑出声,“听说刚出衙门,世子爷就昏倒了,听下头服侍的人说,世子爷那时非常狼狈,身上的衣服都脏了。”

谢向晚唇角上扬,难掩笑意的问:“又吐了?”

青罗点头又摇头:“不止,还、还湿了裤子!”

“扑哧!”

谢向晚撑不住,伏在迎枕上哈哈大笑起来,暗道:该,让你再兴风作浪,让你再胡乱算计人这下子总算有人能惩治你了吧!心中再次给英明的圣人点了个大大的赞!

“二奶奶,仔细笑岔了气!”青罗赶忙上来帮谢向晚抚背。

听仇敌的糗事果然最让人开心了,谢向晚笑了好一会儿,心情大好,好容易止住了笑声,她才道:“说到线报,最近‘她’很识趣啊,竟连陆元的丑事都爆出来了?”

青罗给谢向晚掖了掖薄被,起身来到炕前的方桌前,倒了杯红枣茶塞进谢向晚的手里,嘴里说道:“估计是看清了世子爷的为人,知道他靠不住,想给自己寻条后路罢了。对了,说到线报,‘她’还说前两日有人拜访少夫人,那人仿佛姓万,临走还留下了一个长得极好的妙龄少女。”

谢向晚挑眉,“那少女不会姓白吧。”万家人曾经带来的扬州瘦马?

青罗皱眉想了想,摇头:“姓什么,‘她’也不知道。不过,少夫人并没有留那少女在府里住下,当天就把人送出了府。‘她’打听了下,好像是把人送到了三皇子府。”

谢向晚想了想,“是了,少夫人的族妹就是三皇子的侍妾,听说还有了身孕。少夫人把那人送到三皇子府,应该是帮族妹固宠。”

嘴里这么说,可谢向晚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具体是哪儿不对,她又说不出来,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摇摇头,谢向晚端起红枣茶,小口小口的喝着,心里却想:待会就把这些写信告诉陆离,夫君的头脑,她还是信得过的。

“烧、烧死他!烧死他!”

楠木透雕麒麟凤凰牡丹纹拔步床上,陆元无意识的呻吟着,躺在枕头上的脑袋左右摇晃着,一条胳膊露出了被子,拳头握得死死的,瞧他那姿势,应该是做了什么噩梦,梦中,他正在跟人较量!

“世子爷,世子爷,你醒一醒啊!”

小齐氏满眼焦急,一边低声唤着,一边不停的给陆元拧湿帕子搭在额头上。

陆元的病来得很是蹊跷,昨天早上还好好的出门去北镇抚司,结果还不到两个时辰,便被下人们抬着回来。高烧不退、满脸通红,嘴里还不停的说胡话,只把老夫人和小齐氏吓得不轻,唯恐陆元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迭声命人请了太医,太医诊了脉,说是惊吓过度,又染了风寒,先退热,然后再慢慢调理。

退热的药熬了一副又一副,小齐氏亲自给陆元灌了下去,结果过了两天了,却还是不见效。

老夫人急得都病倒了,现在只剩下小齐氏一个在床前守着,看着陆元痛苦的模样,小齐氏将往日对他的怨恨全都丢下,一心一意的服侍他,希望他早些康复。

但小齐氏也不是铁打的骨肉,劳心劳神的熬了两天两夜,整个人都要撑不住了。

起身又给陆元换了一方湿帕子,小齐氏身子一阵摇晃,险些跌倒在地上。

身边的丫鬟赶忙扶住她,“少夫人,您还是先回去休息一下吧。没得世子爷的病好了,您又累病了。”

小齐氏实在撑不住了,只得点头,临走前再三叮嘱:“你们几个好生看着世子爷,倘或有什么事,立刻来回我。”

丫鬟们答应一声,将小齐氏送了出去。

小齐氏也没有走远,直接领着两个儿子在东厢房歇了下来。

起初,小丫鬟还能尽职尽责的照看陆元,但随着夜色渐浓,一股股的困意袭来,小丫鬟伏在床前渐渐睡了过去。

黑暗中,一个娇小的人影熟稔的摸进房间,就着摇曳的烛光来到床前,掏出一个荷包在陆元鼻端晃了晃,然后凑到他耳边反复的嘀咕着:“他太可恨了,干脆烧光算了,对,烧光,统统都烧光…只需一个烛台,就能把所有可恨的东西烧光,烧光!”

仿佛念咒一般,黑影絮叨了许多遍,直到梦魇中的陆元也不住的重复‘烧光’两个字,那黑影才满意的一笑,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昏迷的陆元陡然睁开了眼睛,原本空洞无神的双眼中忽然闪过一抹诡异的疯狂,他不顾身体的病弱,挣扎着起来,没有穿鞋,赤着脚走到拔步床的烛台边,拿起烛台,嘴角不自然的抽动,扯出古怪的笑容,“烧光,统统都烧光!”

说话间,手一翻,烛台倒在了层层帐幔上,轰的一下,帐幔蹿起了火花。

东厢房里,小齐氏睡得正熟,猛地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睁开眼睛,却发现四周一片火红…

第213章 各自思量

“…咳咳,走、走水了,来人啊,走水了!”

小齐氏被浓烟熏得连连咳嗽了几声,一片火光中,她也顾不得什么仪容,直接从床上跳了下来,用从未有过的高声喊道:“来、来人啊,快来救火,快来人啊!”

睡在小齐氏身侧的两个小男孩,年纪都不大,一个六七岁,一个才三四岁,两个孩子睡得正酣,被母亲一声惊呼吓醒,本能的扯着嗓子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喊:“娘、娘~~”

小齐氏又惊又怕,慌忙跑回床前,安抚两个孩子:“乖,大郎、二郎乖乖的,千万别乱动,娘、娘这就唤人来救咱们!”

小齐氏用力扯下一截帐幔,又用牙将华美的锦缎撕成了大小不一的三块儿,她给儿子们一人手里塞了一块,叮嘱道:“将这个掩在鼻口。”

两个孩子赶忙点头,别看他们年纪小,但也不是不懂事的稚童。在国公府的内院长大,哪怕是年纪最小的二郎,也比同龄的孩子早慧。两人看到满屋子都是火光,顿时知道情况不妙,虽然不知道如何脱险,但是还能忍着心底的恐惧,乖乖的听母亲的话。

两只白胖小手拿着锦缎,直接掩在了口鼻处。

小齐氏安抚好两个孩子,一手拿锦缎捂好鼻子,一手摸索着来到窗边,大火是从正堂蔓延过来了,南窗处还没有波及。小齐氏用力将窗子推开,冲着外头喊道:“来人啊,快来人救火啊!”

另一侧的卧房里,陆元双目赤红,消瘦苍白的脸上写满疯狂。他赤着脚,举着烛台,一边往外走,一边周遭的帐幔、屏风等易燃物点着,嘴里兴奋的嘟囔着:“烧,烧光,统统都烧光!”

北方的冬季干冷。屋子里层层叠叠的帐幔。以及木头的家具和隔断,熊熊火焰舔舐着,陆元经过之处。很快便化作一片火海。噼噼啵啵的木头燃烧声不断,浓烈的烟雾在房间里蔓延开来。

“啊~~着火啦,救命啊,快来救命啊!”

卧房里原本酣睡的小丫鬟被浓烟呛醒。扯着嗓子死命的喊着。

正房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没多久便惊动了院子里的其它下人——

“走水啦!走水啦!快来救火呀!”

“哎呀。正房都烧着了,世子爷和少夫人还都在里面呢?”

“快、快去提水救火啊!”

“…赶紧去通报老夫人和夫人,出去寻人来救人啊!”

脚步纷乱,人声鼎沸。原本安静的宁福堂瞬间变得无比喧闹。

陆离伺候陆延德吃了药,回到客舍休息,正巧收到了谢向晚的飞鸽传书。看完妻子在信中讲述的她的发现和怀疑后,他的睡意全消。靠着个熏笼静静的想事情。

阿晚说得没错,三皇子最近的举动确实有问题。

而已经了结的盛阳案,背后也定有隐情。

陆离跟盛阳打过交道,次数不多,但对此人也有些了解。盛阳为官三十多年,最是个圆滑狡诈人,这样的人或许不够坚贞,但绝对‘识时务’。

为人处世喜欢留条后路,做事情的时候,虽然达不到滴水不漏,却能尽量做得周全。

所以,圣人明明知道盛阳是骑墙派,明明想把他拿下,却因为没有证据而作罢。

这次…锦衣卫竟然轻而易举的抓到了盛阳私建百官密档的事,背后定然有人暗中告密。盛阳做这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三皇子被申斥后便出了事?

“唔,难道真如阿晚猜测的那般,盛阳一事中有三皇子的手笔。”陆离揉着眉心,细细的分析着:三皇子能跟太子分庭抗礼,他本人应该不是个平庸之辈,身边也笼络了一大批得用之人,这些人里,有不少是燕王的旧属。

盛阳本身也是燕王心腹,与那些旧属关系不浅,或许,他的事就是某位跟三皇子亲厚的燕王旧属透露出去的。

至于三皇子为何拿盛阳开刀,陆离也有推测:三皇子为了跟太子争抢,大肆拉拢朝臣,盛阳虽不受当今圣人待见,但表面上还是很风光的。吏部侍郎,六部之首的二把手,在朝中颇有分量。

三皇子看中盛阳,伺机拉拢,盛阳是个滑不留手的人,在太子和三皇子势均力敌的情况下,绝不敢轻易下注,应该会以‘纯臣’的面目婉拒了三皇子。

如果放在平时,盛阳婉拒也就婉拒了,三皇子虽然失望和不悦,可也不会心生怨恨。

盛阳倒霉,偏偏碰到了圣人当众训斥三皇子的节骨眼儿上,三皇子因着圣人的训斥,丢了人不说,还让他的威信大减,使得一些原就左摇右晃的墙头草顿时‘坚定’了立场,纷纷拒绝了三皇子的招揽。

这让三皇子愤恨不已,恼怒之下,便想来了杀鸡儆猴,让朝臣们瞧一瞧:他,三皇子没有失势,就算失势了,也能把你们拉下水!

再者,三皇子也担心,那些人会跑到太子那边去。三皇子不愧是陈家人,深得太祖的真传,深切明白一个道理,不能为自己所用的人,宁可杀了,也绝不能便宜对手。

正巧盛阳也在那些墙头草的队列中,更巧的是,三皇子隐约听到盛阳假借职务之便,私建百官密档,还以此要挟朝臣的事。

只是没有证据。

三皇子不是当今圣上,对盛阳多少有些顾忌,他直接把这事儿捅到了锦衣卫——刑部办案或许还讲究证据,可锦衣卫,呵~有口供就可以了!

果不其然,盛阳被抓入北镇抚司没有几天,便定了罪,再然后被抄家,家人流放,他本人更是被斩了首!

弄倒一个盛阳。三皇子很满意,而且经过这段时间的‘静养’,三皇子的心绪渐渐平复下来。理智悉数回笼,三皇子认真的思考下一步的计划。

“…三皇子接下来想要做什么?难道与那条莫名出现的毒蛇有关?”

陆离摩挲着竹编熏笼的纹路,静静的想着,“唔,还有那个天竺奇人。也许得好好查一查!”

说到‘查’。陆离不免想到了自己遣散的那些暗探,心里一阵心疼。不过还好,他还有红隼、赤鸢几个。人数不多,贵在能干。

陆离整理了下自己的思路,起身正欲唤红隼她们进来,不想听到了外头的吵嚷声。

“外头发生什么事了?大半夜的。为何如此喧闹?”

陆离推开房门,叫住一个慌乱奔跑的小丫鬟。严声问道。

小丫鬟跑得满头大汗,忽的听到声音,赶忙站住,顾不得行礼。气喘吁吁的回道:“二、二爷,不、不好了,宁、宁福堂走水了。世子、世子爷和少夫人、以及两位小少爷都在正院~”

“什么?走水了?好端端的怎么会走水?”宁福堂不是柴房,堂堂世子居住的院落。房舍坚固,砌墙的时候都用了上好的糯米,既结实又耐火。

宁福堂院子里服侍的丫鬟婆子多,就算不小心推倒了烛台,下人们也会及时发现,绝不会酿成大祸。

陆离瞧着小丫鬟焦急惧怕的模样,显然宁福堂那边的火势不小。这就更奇怪了,宁福堂能烧成大火,除非是有人故意纵火!

小丫鬟苦着一张脸,道:“婢子也不知道,只是听到宁福堂的管事吩咐,命婢子马上去回禀国公爷和夫人。”

陆离摆摆手,“那你赶紧过去吧。”

说罢,他披上大毛衣裳,快步出了客舍。

倒不是说陆离多关心陆元这个便宜哥哥,而是宁福堂起火,倘或控制不住,火势蔓延,极有可能祸及全家。

宁禧堂距离宁福堂不远,陆延德糊涂可恨,梅氏却还明些事理。

再者,陆离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他与陆元有仇,可陆元的几个孩子还有院中的下人却是无辜的,陆离做不到眼睁睁瞧着无辜之人枉死。

还有最重要的一个原因,陆离想知道宁福堂起火的真正原因。不能怪他脑洞开得太大,实在是方才想事情太入神,一听到陆家起火,满脑子就充满了阴谋论。

大步走近宁福堂,还没有踏上台阶,便听到了此起彼伏的喧闹声、呼喊声以及哭声。

陆离上了台阶,站在院门边,放眼望去,发现整个正院都笼罩在一片火光之中,火势最严重的是西侧的卧房,如今已经烧去了大半,而正堂、东厢房以及左右耳房也都着了火,火势很大,婆子小厮拎着水桶、拿着竹制射水枪,十几道水柱往里喷射,根本一点儿作用都没有。

相反的,火烧得越来越旺,哔啵声中,房舍四周的温度陡然升高,逼得救火的婆子小厮们纷纷往后退。

陆元的心腹管事跳脚喊着,“快、快冲进去救人啊,世子爷他们都在里面呢。”

前头有几个小厮蒙着淋湿的被子,气喘吁吁的跌坐在地上,听到管事的话,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心道:“往里冲?说得轻巧,你怎么不亲自往里冲?里面四处都是火,浓烟滚滚的,眼睛都睁不开,头顶的房梁要掉不掉的…人冲进去,别说救人了,就是自己都不一定能活着出来。”

方才趁着火势小,几个小厮披了湿被子闯进了火场,转了一圈,鞋子、裤子都被火撩着了,却没有找到人,只得退了回来。就这样,他们几人个个都受了伤。

现在火势蔓延开来,整个正院都笼罩其中,人进去,就是一个死!

他们是陆家的家生子,生死都在主人手里,可他们也不想这样去送死啊。

“怎么回事?怎么会起火?元哥儿呢?齐氏呢?大郎、二郎他们呢?”

人群中,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只见她被两个丫鬟搀扶着,老迈的身体剧烈的颤抖,嘴里更是不停的喊着,“你你们几个,还躺在地上做什么?赶紧进去救人啊。哪个若是能救出世子爷和两位少爷,我赏他一千两。哦不,一万两银子!”

陆离勾了勾唇角,嘲讽的想着:“不愧是老夫人,关键时候只想着自己的利益,竟是连嫡亲的侄孙女都不顾了。”

原来那老人并不是旁人,而是陆家的老夫人齐氏。宁寿堂距离宁福堂很近,老夫人是第一个听到信儿的人。

那时她已经睡下了。结果一听宁福堂走水。世子爷全家都陷入了火场中,顿时惊得险些从床上跌落下来,迭声命人给她穿了衣裳。什么都不顾的冲了过来。

一进宁福堂的大门,看到那轰然大火,老夫人的心顿时凉了半截,眼前一阵发黑。幸好有丫鬟扶着,她深一脚浅一脚的来到近前。听到屋子里传出来的呼救声。老夫人更是心如刀绞,尖声命令下人们去救火、救人。

“…老夫人,里头的火势太猛了,根本就进不去。”

管事硬着头皮来到老夫人跟前,小声的说道。

“胡说,什么进不去。你们就是贪生怕死,我且告诉你们。世子爷他们若是有了什么不测,你们统统都别想活。”

眼瞅着下半辈子的指望没了,老夫人是真急了,直接撕下慈爱的伪装,目含凶光的扫过在场的人,一字一顿的说道:“你们要么给我进去救人,要么就等全部被杖毙,是死是活,你们自己选择!”

冲进火场,还有一线生机,但躲在外头,却肯定要死!

话音一落,宁福堂的所有下人们齐齐变了脸色,就是那管事的腿也开始发抖了。

管事咬了咬牙,抢过一条棉被,命人浇了一桶水,往头上一罩,弯腰冲进了正房。

其他人见管事都上了,他们不敢再有侥幸心理,拿棉被,浇水,蒙头,往里冲,一时间,十几个人以不要命的架势冲了进去。

其它的人也不敢耽搁,打水、挑水,然后往火堆里泼水,整个院子没有一个人说话,气氛很是紧张。

老夫人沉着脸看着,扶在丫鬟胳膊上的手用力的掐着,只把两个丫鬟掐得暗暗吸气。

陆离自打看了那火势,便知道里面的人十有*是救不出来了,他的身手再好,跳进去只有送命的份儿。

陆离不是‘圣父’,没有舍己为人的情怀,叹了口气,踱步来到角落,看到了一个因受伤而被丢在一旁的丫鬟,他蹲下身子,问道:“你是少夫人身边服侍的丫鬟?”

那丫鬟头发被火燎了一般,白净的脸上一道道的黑灰,腿被重物砸断了,不过精神还好,听到陆离的询问,赶忙挣扎着坐起来,恭敬的回道:“是。”

陆离扫了眼她的伤势,猜度她应该是从火场里跑出来的,低声问道:“正房怎么会走水?你给我仔细说说,起火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丫鬟表情痛苦,很显然,方才的经历对她而言不啻于一场噩梦,嘶哑着声音,她惊魂未定的说道:“家里为何会起火,婢子也不知道,婢子只知道那火是从世子爷的卧房蔓延出来的。”

丫鬟认真回想了下,将今夜的事说了一遍:“世子爷这两日身体不好,一直昏迷不醒,少夫人一直在床前照料,后来婢子们瞧少夫人太累了,便劝她去休息…”

陆离静静的听着,待丫鬟讲完,他不禁皱起了眉头。单听这些话,似乎也没有什么异常。可那火到底是谁放的?为何会烧得如此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