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里闪过一抹我看不懂的情绪,面上依旧是志在必得。

“可是叶儿,你必须跟我走,因为,桃源村已经没有你的立足之地。”

“我会走,但不是和你。”

在民风淳朴的桃源村都有这样的陷害这样的捉弄,在那纷繁复杂的都城又会有怎样的陷阱等着我踩下去?

我不喜欢复杂的人心,不喜欢你争我斗的生活,更不喜欢步步为营步步惊心,我想,若是我跟着沈婪了,我要面对的,便是那样的日子。

我们沉默了很久,他最终只是抚了抚掠在我嘴边的发丝,什么也没有说。心里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他没有逼我。

晚上的时候,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拖了一根青翠欲滴的竹竿回来,坐在院子内拿着我的菜刀削的有模有样,我闲着无聊,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他身边,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那笔直修长的竹竿竟变成了一只精致小巧的竹笛。

“好看么?”

他拿着竹笛在我眼前晃了晃,见我点头,轻笑一声,凑到嘴边试了试音,一曲悠长婉转的调子缓缓而出。

那一晚,是我在桃源村待的最后一晚,陪伴我的,是无边苍穹的繁星,乡间清爽的夜风,只因天上有的曲子,和白衣翩翩的公子。

“好听么?”

一曲终,他弯了弯唇角,目光缓缓扫过手中的竹笛。

“寸寸相思灰,只为相思人。叶儿,这首曲子叫寸寸相思灰,你可要记住了。”

寸寸相思寸寸灰,寸寸皆为相思人。

那一刻,心蓦然沉了一下,然后,更加欢快的跳动起来。

我低着头不语,他却是再次抬起手,吹奏起下一首曲子,不过这次的调子听上去却有些奇怪,不若先前那首来的好听。

之后,之后,之后发生了什么呢?

姑娘的,之后我就被这个遭瘟的男人打昏了!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我躺在他的怀里,全身除了眼珠动不得丝毫,身下的颠簸证明我所在的地方正是一辆马车。沈婪看着我笑的一脸无邪,那时我才知道,原来世界上还有一种技巧,叫做点穴,哦不,沈婪说那不是技巧,是武功。

可是,可是沈婪你姑娘的,你之前为什么不选择点穴而要选择敲晕我?疼啊你知道不!

沈婪说,我看上的人,会让她独自离开吗?叶儿,想嫁给除我之外的其他男人,等下辈子吧,想要逃开我,也等下辈子吧,想要和我再没有牵连,还是等下辈子吧。

嗯,听了这话,我不生气,我竟然不生气。我想,我病了,病入骨髓,无可救药了。

从小到大我只坐过一次牛车,马车嘛,倒是看过,如今亲身体验一番,只觉那滋味实在是不好受,简直是腰酸背痛腿抽筋,要不是沈婪看我难受的厉害,我又赌咒发誓说不会逃跑,他方给我解了穴,难受的滋味估计还要多上几倍。

说来奇怪,马车是在桃源村唯一的马夫家租的,之后走到比桃源村稍稍好一些的城镇时又换了一辆,但赶车的人却是从一开始就有的。

我曾在马车停下休息的时候偷看过赶车的人,都是两名浑身包裹在黑袍中的人,不辨性别,也不曾听他们开口说过话,都是沈婪说什么他们负责点头或摇头,委实让我好奇的很。

私底下问了沈婪好多次这两人的身份,他都是笑着不答,然后,然后直接用嘴堵上我的问题,然后一阵天旋地转,然后我就不记得之前问过什么了…

沈婪说的没错,外面的世界的确又大又精彩,这一路走来,我几乎看的眼花缭乱,单单是胭脂首饰便比桃源村多了不下上百件,而那些途径的乡村或城镇,更是多不胜数。

我原是不知晓,大周国原来是这么的大。而桃源村,原来是那么的小。

据沈婪说,桃源村隶属百花镇,百花镇隶属百部郡,百部郡隶属达县,达县隶属东洛城,而东洛城距京都,还有十万八千里远。

此时我深刻的明白了什么叫天高皇帝远。

烈日当空的时候,我们到达了隶属百部郡的一个小镇,很惊喜的是,它的名字叫叶儿城。我得意洋洋的看着沈婪,告诉他这是由我的名字命名的。

他嗤笑了一声,待找到歇息的客栈后便牵着我上街了,一圈走下来之后,我才知道,这个所谓的叶儿城,原来是因为卖叶儿耙出名的。

沈婪给我买了一大包叶儿耙,甜的咸的素的荤的,各式花样各式味道,吃的我最后连晚饭都吃不下,直嚷胃疼。

他吩咐其中一名身材较为消瘦的黑袍热去给我医馆给我拿些药,那人倒也毫无抱怨,点头便往外走,我琢磨着这些日子都是人家在赶车,现在还亲自去给我拿药,着实应该谢谢人家。

“小黑,谢谢你啊。”

“噗…”

沈婪正在喝茶,听我这话顿时一口喷了出来,指着僵在门口的小黑道:“你叫他什么?”

“小黑啊。”

“那他呢?”

他又指着屋内那名身材叫高大的黑袍人,我想了想,道:“大黑。”

“叶儿,我真想知道你的脑袋里装的是什么。”

我还是想了想,一本正经的回答他。

“和你装的一样的东西。”

沈婪:“…”

等小黑买了药回来吃下后,沈婪便将我推到床上睡觉了,说是明天开始要接着赶好几天的路,中途没有城镇可以休息。

看着每次到睡觉时就自觉躺在我床上的人,我无能无力,我实在无能为力。谁让我打又打不过,

骂又骂不过…

唯一的好处时,他只动口,不动手。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不知为何,我突然想起七夕那个夜晚,那个让我被迫离开生我养我的地方的夜晚。

被沈婪敲晕带走,我甚至来不及了解,二少为什么会那么做,三姨娘为什么会冤枉我。

“沈婪,三姨娘的那颗夜明珠,真的不见了吗?”

我碰了碰他环着我的手臂,知晓他还没睡着,果然,听我有此一问,他将我搂得更紧,嘴巴凑在

我耳边,温热无比。

“谁知道呢,夜深了,睡吧。”

夜深了,我确实该入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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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陀山上,许世情长

据沈婪说,离开叶儿城再往东行三十多里,便出了百部郡的地界,那是一个更加开阔的世界,满目琳琅,繁华万千。

越是接近这些大城镇,我越是发现自己的孤陋寡闻和微不足道。

比如前些日子,我们的马车和另一辆马车同时停在了一家客栈面前,我大大咧咧的从马车里跳出来,带着一双茫然的眼睛打量着这个新的环境,而另一辆马车的帘子却是缓缓掀开,首先伸出来一只手,比我以前吃的张屠夫家的猪蹄子还要白嫩,我盯着那只手舌头在嘴巴上打了个圈。

然后,一个和我打扮差不多的小姑娘率先下了马车,小心翼翼将那只猪蹄子,哦不,那只手的主人扶了下来,一旁候着的一名俊俏小生朝那带着面纱的小姐作了一揖,我便听那小姐俏生生道:“叨唠公子了,承蒙公子亲自前来,妾身万分惶恐。”

之后沈婪告诉我,那个和我打扮差不多的小姑娘,她是个丫鬟。

再比如前些日子,因为被丫鬟打扮刺激了,我气冲冲的拉着沈婪上街买新衣服,势要把自己包装成猪蹄子小姐。进了那金装玉镶的锦绣庄,我方知晓以前被我视为有钱人的圣地的锦衣坊,只堪堪算个猪圈。

还比如前些日子,我左手一串糖葫芦,右手一块胭脂糕,跟着沈婪在街上逛的不亦乐乎,却发现自己一路走过回头率那是满满的。沈婪看着我啧啧了两声,虽是什么话也没说,但我也不难发现他眼中的笑意和周围人的鄙夷。再看周围的其他女子,走起路来那叫一个风韵万千,三寸金莲步步生花,杨柳小蛮腰扭得是有模有样,面上是标准的大家闺秀式的矜持笑容,当真是一足三娉生姿娇。

再比如前些日子…

这样一路比来,我的自尊心和自信心受到了严重打击,整整郁郁寡欢,看着笑的没心没肺的沈

婪,我想,他是真的有病的。

光是这达县周遭的美人便数不胜数,和我比起来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更不用说人人都向往的京都,该是怎样一种繁华绮丽?

那里的美人,估计和桃源村的菱叶草一般,遍地皆可寻了。

有时候我会想,沈婪是不是吃多了山珍海味,所以想换换口味试试我这种乡间野菜,毕竟美人看多了,也会产生视觉疲劳。

把这个想法说给沈婪听了,他却摇了摇头。

“不管是山珍海味还是乡间野菜,叶儿你都不在这其中。”

彼时夜幕当空,他倚在窗前看着月牙儿斟了一杯酒。

“叶儿便是我手中这酒,需得慢慢品味,方能唇齿留香。”

这一晚,注定是个难眠的夜晚。

我以前是从未喝过酒的,但昨晚被沈婪那话一说,突然就想试试自己到底是什么味道,于是一杯接着一杯,不知何时便醉了,睁眼的时候,只觉头痛欲裂,宿醉的感觉委实不好受。

沈婪坐在床边一脸无奈的替我擦干净脸,叹了口气。

“以后万万不能让你沾酒了,酒品真是差到极致,耍起酒疯来我都奈何不了你。”

我捂着头想了半天,实在想不起醉酒后做了些什么,咧嘴一笑方要起身,却发现身下的衣裙和床单都染上了鲜红。

“你姑娘的沈婪,你趁我喝醉对我做了什么!”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这就是所谓的酒后乱性,酒后失身啊!姑娘们,你们一定要千万要牢记我这个教训,万万不得和一个人面兽心的男子对饮啊,这对着对着就对到床上去了!

见我又惊又怒的样子,沈婪嗤嗤一笑,拍了拍我的脑袋。

“你没觉得自己的小腹有什么不舒服吗?还是,你的月事需要我来提醒?”

“咳咳…”

好吧我无奈了,这些日子实在是被这花花世界迷了心眼,都不记得这个重要的日子了,双颊一红,我将沈婪赶了出去,匆匆换上干净的衣服。

吃饭的时候,他道我现在的情况不宜舟车劳顿,索性在这城镇住上几日,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我当然不会反对,招来小二问他此处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小二摇头晃脑了半天,道:“既然来这佛陀城,自然要去那佛陀山。”

佛陀,顾名思义,就是指…嗯,意思是什么你们也懂,我就不解释了。

当天,沈婪便带着我朝那佛陀山出发了,本来是酷热难耐的天气,但是越接近佛陀山,便越觉得凉爽,委实很神奇。

“小二说,这佛陀山是当年那名佛陀飞升之地,看来佛陀在飞升之前,也是个怕热之人,所以才让这地方这么凉快。”

我坐在路边的茶摊喝了口凉茶,颇为肯定的对沈婪道。

他尚未答话,身后却蓦然响起一阵欢快的畅笑,听那声音,仿若刀剑出鞘,凌厉无比,待我转过身看去,才发现这笑声的来源,竟然是一名有着桃花眼的男子。

他的面貌并不出众,但唯独那双桃花眼光华流转,仿佛世间所有的妩媚妖娆都尽数被那双眼含了去。

“这个解释和我当初的认为一模一样,姑娘,你我二人可算是有缘了。”

我眨巴眨巴眼睛,思忖着我应该回答呢还是不回答呢,沈婪却已经帮我做了选择,他站起身,走到桃花眼身边,然后伸手勒住了他的领子。

“滚。”

一个字,从他嘴里出说来,是从未有过的森然寒意,我有些呆愣的看着面无表情的沈婪和依旧笑嘻嘻的桃花眼,咬了咬唇。

这样的沈婪,是我不曾见过的。这样的沈婪,也是我不喜见到的。

就在僵持间,小黑和大黑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从左右夹攻之势将桃花眼围在了中间,如临大敌一般。

周围乘凉歇息的人十分不想被这战火牵连,几个眨眼的瞬间便远远奔走开去,这偌大的地方便只剩下我们几人。

“这话可不对哟,你的手下将我团团围住,你却叫我滚,这要如何滚呢?我自认功夫不错,可还不会上天遁地之法呢。”

桃花眼面上没有丝毫的担忧,仿佛是在和熟人谈天一样,他挑了挑眼角,随即道:“不过公子的胆子真是让某佩服,明知一路杀机重重,竟然还敢这番明目张胆的赶车游玩,难不成陷进温柔乡无可自拔了吗?”

说到此处,他的视线落在我身上,似乎要将我看穿一般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可是,红颜祸水也不是这么祸水法,祸害还差不多啊。”

我:“…!”

先前对他无感,如今全是恶感!姑娘的,你才是祸害,你全家都是祸害!

沈婪面色不变,挥手示意小黑大黑退到一边。

“你可以滚了。”

桃花眼嗤嗤一笑,撩了撩自己的衣袖。

“如今公子可是连我都打不过的,是什么让你如此有恃无恐呢?”

说完,他蓦然上前,和沈婪的距离顿时拉近,只见他凑到沈婪跟前说了句什么,随即后退一步,笑着拍了拍手。

“还是小看公子了,某这就离开,不过往后,某可有戏看不完了。”

桃花眼走了,就那么啾的一下就不见了。

我微微张着嘴,好半天才合上。沈婪转过身来,面上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走吧,上山去,听说上面许愿很灵的,叶儿有什么愿望都可以许下,来日必可实现。”

说完,也不等我应答,便自顾走上前牵住我的手朝前走去,我愣了片刻朝后看去,小黑大黑果然已经不见踪影。

桃花眼是谁,他和沈婪认识吗?他们刚才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我有很多疑问,但是我没有问,原因是,我曾经听人说过一句话,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佛陀山绿树成荫,鸟语花香,在这炎热的夏日实在是处仙境,如此怡人的景色让我很快将刚刚的意外忘记,陶醉其间。

来佛陀山上游玩的人不少,我们顺着人群走上山顶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我累的气喘吁吁,沈婪却是一脸轻松之态,这让我颇有微词…

佛陀山山顶有一颗参天大树,传说那名佛陀便是在这棵树下得道飞升的,由此那树也因此得名,为佛陀古树。

我和沈婪站在树下,仰头看着树枝树杆上挂着的许愿铃,寻思着自己手中的铃铛应该往哪挂。

“将纸条拴在铃铛上,我来帮你挂。”

沈婪拍拍我的头,趁着我拴纸条的时间,围着佛陀古树绕了一圈,然后接过我手中的铃铛,脚尖一点便纵身跃起,白衣在绿叶中翻飞,美得不似真人。

“好了,我们的许愿铃挂在最顶端,必会最先实现。”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上去,我们俩人的铃铛果然最高最显眼。

“这里有好多愿望,佛陀古树都会帮我们实现吗?”

“心诚则灵。”

沈婪眯眼看着随风而响的铃铛,突然问:“叶儿许的什么愿?”

我转过头看着他,道:“说出来你会笑我吗?”

“当然不会。”

“我希望你曾经说过的话,永远算数。”

他愣了愣,随即温柔一笑,将我揽进怀里。

“好。”

“那你呢?你许的什么愿?”

“秘密。”

意外变故,死里逃生

约莫是上山时太过劳累,没过多久小腹便隐隐疼痛起来,并有越来越痛的趋势,沈婪也不在山上耽搁,只道那佛陀寺今后有机会再来参观,便抱着我朝山下奔去。

凉凉的风从面上拂过,我却仍觉得脸有些烫人,将头埋在他怀里不敢露出来。我能听见他的心跳声,一下一下一下,安稳有力,就像他带给我的感觉一样。

回到客栈后,沈婪便不准我离开房间半步,让我好好在床上休养,威逼利诱一番我只得委屈受下,加上今日走了些路委实有些累,躺在床上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房间内只有我一个人,透过窗户知道天色已经暗下来,肚子“咕咕”响了几声,我从床上爬起来准备去找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