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到门跟前没几步,便听见外边隐隐约约传来一阵谈话声,其间,便有一人是沈婪。

“之前的争斗都是按着主子的安排步步紧逼,但对方实力不可小觑,没有主子亲自在京都坐镇,我们只堪堪成平手,他们想来也是摸不清我们的计划,所以并未有什么大动静,主子此番离京已经太久,若不是离开前算好了他们会有此一招,京都必乱,主子务必及时赶回京都主持大局,对持局面并不能坚持多久。”

“那位派出的杀手,已经快到了吧。”

“主子若安全回京,对他们必成威胁,所以对方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将主子留在去京都的路上,这正是属下所担心的,黑衣卫守在京都各处,并不能大量抽调过来保护主子的安全…”

“黑衣卫不能动,他的死士自然也不能动,如图俊说的一样,这路上,的确是杀机重重。”

“那主子为何还…”

对话就此而止,我敛气屏神,小心翼翼朝床铺走去,随即翻身上床装作熟睡,果然片刻之后房门被推开,但并没有人走到床前来,我松了口气,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着他们的谈话。

只是那内容实在太过深奥,饶是我想破脑袋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反而越想越迷糊,再次成功的睡了过去。

一觉睡到天亮,睁眼便看见沈婪坐在窗边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想起昨晚那些话,虽是不懂,却也知他现在十分需要迅速回京,我咬了咬唇,翻身坐起来。

“我肚子饿了。”

他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嘴角扬起一抹宠溺的笑。

“吃了就睡,睡了就吃,你和某个物种还真是亲戚。”

“要你管!我就是要吃,吃饱了我们就离开,我在这地方都呆腻了。”

“嗯?你肚子不痛了吗?”

他走到我身边,手心覆上我的小腹,温热温热的。

“昨天就不痛了,我现在就想赶紧见到京都是什么样,这一路上的小城小镇我都看腻了。”

听着我的话,他眯眼看了我半天,终于点头说好。

就这样,我们再次启程上路,虽然颠簸的马车依旧让我小腹一阵阵抽痛,不过我掩饰得很好,沈婪没有发现。

我以为我们就能这样一路风顺到达京都,沈婪便可以去忙他担心的事情,可是我忘记了桃花眼的那句话,他说,这路上杀机重重。

看着厮杀成群的黑衣人和紫衣人,我惨白着脸站在树下,身子似乎被抽干了力气,动不了丝毫。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死人,遍地血流成河,尸体堆积如山,黑衣人一个接一个从周围冒出来,将包围着沈婪的紫衣人斩杀在地,可是,比黑衣人更多的紫衣人也是接二连三的从黑暗中冲出来,他们的眼里没有情感,只有冰凉的杀机,毫不畏惧的冲向沈婪。

我看着他浴血奋战,看着他的白衣被鲜血染红,看着他渐渐不敌,却帮不了他丝毫。我就那么站在树下,瞪大着眼睛看着周围的一切,什么都听不见,只有刀剑和肉体相撞的声音。

“该死的,他竟然将所有的死士都调来实行截杀计划,成则胜,败则死。十四哥,好得很,好得很啊。”

我听见沈婪如此说,依旧不懂意思,我只知道,我今晚似乎要死在这里了。不过,和喜欢的人死在一起,似乎也是件不错的事情。

可能是看我站在一边笑得太过诡异,有两名紫衣人竟然脱离了战圈朝我袭来,那明晃晃的刀剑破风而来,我连尖叫都发不出来。

“扑哧。”

温热的液体溅了我满脸,那不是我的血,沈婪截下了一人的杀招,受下了另外一剑,那血,是别人的,也是他的。

“阿竹,带叶儿离开,势必护她性命!”

我还想和他来个共死呢,他竟然要别人带着我逃,我动了动嘴唇,一句“我不走”还没说出来,身子已经凌空,小黑抱起我一头扎进茂密的树林,终于离那战场越来越远,我再听不见刀剑相撞的声音,看不见那抹白色的身影。

我这算不算是抛弃爱人,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他为我挡刀,他死也护我安危,可是我却离开了。

本来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应该晕过去,而我偏偏就晕不过去,如同会郎台那次一样,硬生生的接受着自己无法承受的悲哀。

树枝杂草“唰唰唰”的飞快从我脸上划过,小黑跑的很快,比我家隔壁以前那只大黄狗还快,我紧紧抓着他的衣角一声不吭,不知道跑了多久,我的脸已经被杂草刮得没有知觉了,小黑终于停了下来。

他倒在地上,呼吸很是微弱,我吃力的爬过去,透过月光才看见他身下的草丛都已经被鲜血染红了,原来他也受了伤,可是他还是抱着我跑了这么久。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脑袋嗡嗡作响似乎要爆开一样,我看了看四周茂密的杂草和眼前生死不知的小黑,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失去意识之前,我只有一个念头。该晕的时候不晕,不该晕的时候却晕了,这就是命。

清晨的露珠很凉,滴滴打在我脸上很快浇醒了我的意识,我原本就没有受伤,睡了一觉后顿时恢复了气力,连滚带爬的跑到小黑身边,我使劲的摇了摇他的身体,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原本是不想哭的,可是我忍不住,我不知道沈婪是不是还活着,我不知道小黑能不能活下来,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办,离开了桃源村,我面对的并不是万千繁华,而是死亡。

眼泪越滚越凶,我没有去管它。

将一直笼罩在小黑身上的黑袍撕开,我蓦然发现,这个身形瘦小的人,竟然是名女子!虽然她的左脸上有一条狰狞的疤痕,但是我不会认错。

来不及去惊讶,我只能回想着当初张老头给沈婪包扎伤口的样子将小黑肩上的伤口包扎起来,好在她只有此处受伤,应该不会太过危险。

将露珠用大叶片收集起来给她喝下,我在四处寻了一遍,我能认识的草药只有几种而已,似乎对她的伤并没有什么用,不过此时我也顾不了那么多,只要是能治病的,我全部采下来嚼烂了用露水喂给小黑,伤口处也被我敷了几片草叶子,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有效。

然后我便抱膝坐在一旁,祈祷她的醒来。

早知道会遇上这样的事情,在佛陀山上许愿时,就应该写上逢凶化吉,大难不死。

我想上天还是照顾我的,傍晚的时候,小黑终于醒了,看着我站在一旁,紧绷的表情终于松缓。

“还好姑娘没事。”

她如是说,蓦然发现自己的黑袍不见了,下意识抚了抚自己脸,又看了看自己的伤口,便抬起头来看着我。

“是姑娘救了我吧。”

“是你救了我。”

我咬了咬唇,终于还是问出最担心的事情。

“沈婪会不会有事?”

她垂下眸,摇了摇头。

“不知道,或许有,或许没有,那群人的目标是主子,所以主子才会让我带你走,我的任务是保护姑娘,待来日将姑娘送到目的地,便知主子是否平安。”

她的声音很轻,我以前是不曾听过她说话的,否则也不会到现在才知道她是女子。

“我们现在不能返回昨晚的地方,如果还有人守在那里便有危险了,姑娘,你若没事,我们便走吧,我会尽快将你送回京都。”

“为什么不在这里等他来找我们?你的伤还没好。”

她抬眼看了看我,面上闪过一抹我看不懂的神色。

“不说主子能不能找到这里,如果等来的是敌人怎么办?何况,我一定要将你送到京都,这是主子的吩咐。”

当时我实在是太过单纯,其实只要细细去想便知她这话里的问题,可是我终究是什么也没有问,一步步走进生死之局。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可能和大家的思想有些冲突

或许大家会认为叶儿不应该这样淡定,她应该和沈婪生死与共,她应该或哭或闹或怎样,但是事实,她就是这样,慌张担忧但一如既往的单纯呆愣

后文会对这章给出解释,看不懂 的地方,大家就当做伏笔来看吧。

林间行路,毒蛇来袭

小黑说,哦不,是阿竹。阿竹说,夜间不宜行路,若是惊动了林间野兽很是危险,我也认为她的伤尚未好,应该多休息一晚,点头同意。

在四周又寻了一些昨晚喂过她的草药,我想让阿竹服下,她却是说什么也不愿张嘴,只道自己伤势已无大碍,我想不明白,明明昨天还重伤昏迷不醒,怎么今天就没事了。难道这些会功夫的人身体恢复能力都特别强吗?

似乎沈婪当初被我救回去的时候,当天就可以对我动手动脚了…

想到沈婪,脑海里便又浮现他为我挡刀的那一幕,那温热的血溅在我脸上,却比千年寒冰还要来的冰冷刺骨。

曾经听过一句话,话说千万句,不比一件事。从沈婪说他喜欢我开始,这些日子下来,我听了他无数动人心怀的情话,虽然每次都会心神荡漾,但却没有哪一句,抵得上那一刀。

那些甜言蜜语是溪流,缓慢的浸润着心灵。而生死相护是初阳,直射人心最深处的柔软,一瞬之间,已是千年。

我想我终于可以毫无保留的信任他了,一个愿意用性命守护我的男子,值得我付出全部,乃至灵魂。

我想,如果这次能与他平安相见,我愿为他交付身心,不管前方是诡计还是陷阱,我再不会怕,只要陪着他一起闯便好。

若是他死了,那这纷扰红尘也没什么值得我留恋,带着对他的情意回到桃源村,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也是好的。

我在心里这番信誓旦旦,任凭那情根疯长,任凭那情思织网,却没想到后来,不过一场作茧自缚,困死了自己,成就了别人。

夜间的林子并不安静,虫鸣鸟叫此起彼伏,偶尔还能听见野兽仰天长啸的声音,我蜷缩一团靠在树干上,昏昏欲睡。

斜斜看过去,阿竹似乎并不困,明亮的眸子警惕的注视着四周,晚间没有光亮,她脸上的疤痕并不明显,相貌看上去很是清秀。阿竹该是一个有故事的女子,明明不大的年纪,却透着历经世事的沧桑和老成,不像我,顽劣胡闹,一无所成。

“姑娘早些歇息吧,山间不好行路,明日会很累。”

听得我一声长叹,原本安静的阿竹突然开口,听着她清冷的声音,我突然很好奇。

“阿竹,你多大了?”

“十八。”

“我也快十八了。”

我抬头看了看夜空闪烁的点点繁星,和那轮当空的明月。

“我的生辰是八月十五,原本是没有生辰的,隔壁家的大叔说八月中秋月圆人圆,便取了中秋节作我的生辰。还有半月,便是中秋了,那一天,会月圆人圆吗?”

阿竹没有回答我,我以为她睡着了,遂闭了眼,过了很久很久,我听见她的声音。

“会的。”

不知为何,在她的声音中,我听出了深深的无奈和悲哀,只是当时我并不懂。

以前听村里的老人讲,在林间过夜是凶险万分的,因为随时都有凶猛的野兽扑出来,但好运的是,整整一晚我并未看见什么野兽,有惊无险的过了一晚,天微微亮时,便跟着阿竹开始行路。

她说是昨晚观察过星象和树冠之状,找好了去京都的方向,再走两三天便可以出这个林子,到时上了官道,离京都便很近了,让我无须担心。

我问她,若是上了京却发现沈婪不在,或者说,沈婪在那次袭杀中已经死了,我该怎么办?

她告诉我,沈婪不会死。

这是一种无缘由的信仰和坚持,我别无他选,只能和她一道坚信,沈婪不会死,他没有死,他在京都等着我,许我一世繁华。

一日的时间在赶路中流过,我从未这么又累又饿,傍晚的时候,我一屁股坐在地上,说什么也走不动了。

“这里并不适合休息,看周围的泥印和草木,应该经常有野兽经过,姑娘再坚持一下吧。”

阿竹仔细的探查了周围的情况,颇有经验的开口,我喘了几口气,指了指映红一半天的晚霞。

“你看,太阳燃起来了,这般奇景,不可错过,赶紧看。”

以前我经常用这招转移别人的注意力,但今天似乎并不怎么好用,阿竹眼皮都不曾抬一下,抓住我的手腕一使力便将我从地面拉了起来。

我撇了撇嘴,只得再次咬牙跟着她的步伐朝前走去。这个不过十七岁的小姑娘,眼神偏偏凌厉的如同刀剑,让人打心眼里害怕。

走了没几步,阿竹突然停下,我登时一惊,不会吧,难不成听见我的心里的腹诽了?暗自揣测了一番,却见阿竹皱着眉如临大敌一般扫视着四周,我正想开口询问,却被她一把捂住了嘴。

此时,我终于听见了异常,像是有人被拖在地上走一样,嘶嘶嘶的声音从前方传来,离我们越来越近。

“姑娘小心!”

突然,阿竹一声大叫,只听得刀剑出鞘的声音,一股血腥味迎面扑来,一条扁担长短的蛇被阿竹斩断在地,接着接二连三的蛇从四周扑向我们,猩红的蛇信子像在嘲笑我们的负隅顽抗。

我听得阿竹的话,根本就不敢动,僵着身子站在原地,看她挥剑如雨,身子灵巧而诡异,将那些袭击我们的蛇群条条斩杀,漂浮起来的血腥味越来越浓,血肉翻飞,我终是忍不住,蹲在地上吐了起来。

这两日本就未吃东西,此时一番呕吐,差点没把黄胆吐出来,待我虚弱无力的站起身体时,周围的毒蛇逃的逃死的死,危险终于解除,但原本拿着剑的阿竹却倒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脚踝,脸色一片乌黑。

我跑过去脱下她的鞋子,那白净的脚踝处果然有两个显眼的牙印。

“你,你被毒蛇咬了,怎么办,怎么办?”

看着脸色痛苦的阿竹,我急得不知道怎么办,却听她低声道了一句“失算了”。

“什么意思?什么失算了?阿竹,我怎么救你,我,我不知道怎么解蛇毒…”

她摇了摇头,吃力的坐起身子,抓住我正在帮她挤毒的手。

“姑娘,你安静呆在这里便好,你不会有危险。”

“可是,可是你被毒蛇咬了,你会死的!”

我心下内疚万分,她是为了救我才会被咬,如果死了,我不就是杀人凶手么?她现在都这般危险了,还惦记着我的安危,怎么能让她死!

思及此,我再不迟疑,飞快的低下头凑近她的伤口,嘴唇一张便用力的替她吸毒。

“姑娘!”

阿竹惊叫一声,明显没料到我有此一举,慌忙便要来推开我,但她中了毒完全使不上力,只得连连惊叫让我停下。

我如何会听?待那鲜血终于慢慢变红,我擦了擦嘴,心里落下了一块石头。应该不会有事了吧。

“姑娘…你…”

阿竹的声音再不似先前那么清冷,她面色复杂的看着我,想说什么却终是摇了摇头。我想告诉她不用感谢,我只是不想当杀人凶手,谁料还没张嘴,一阵眩晕袭来,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求收藏求撒花~~

遭遇绑匪,千钧一发

救我的是一名猎户,和我们村儿的阿牛哥有些像,长相老实,身体结实。但我的这个救命恩人,却恶狠狠的说,要把我卖到妓院去。

他把我捆在牛车上,一边挥舞着鞭子,一边恶声恶气。

“你别老跟俺说谢谢,俺说了,不是俺救的你,俺打猎回来你就倒在俺家门口,而且,俺现在要把你卖了,你少用苦肉计来算计俺!”

我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子,开口道:“大虎哥,你救我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一个穿着黑衣服的女子,她起先是和我在一起的,而且她受伤了。”

“你这个妹子咋回事呢!都说不是俺救的你,你还满嘴的谢谢,俺心里都过意不去了!”

大虎挠了挠后脑勺,面色有些红。

“俺…俺也是走投无路,在金赌坊欠了好些银子,妹子你别恨俺,等俺把银子赢回来了,一定去妓院赎你!”

我抿了抿唇,眯着眼看了看明晃晃的太阳。

“大虎哥,我以前听人说,妓院的姑娘都长得跟花儿似的,你想把我卖到妓院,说不定那老鸨还不收呢。”

大虎干咳了一声,一本正经的回过头来打量了我一番,颇有些赞同的点了点头,随即又沉了沉脸。

“那俺不管,姑娘做不成,丫鬟总可以,反正俺一定要把银子弄到手,金赌坊的人俺惹不起!”

心里哀叹一声,我难道天生一副丫鬟命么?想来在桃源村虽然过的清苦些,但不至于沦落到去妓院当丫鬟,这外头的世界,当真复杂,当真可怖。

大虎应该是个实在人,只是被那金赌坊逼到走投无路了,才会出此下策,我暗自思忖了半天,再次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大虎哥,你要把我卖到什么妓院去?”

“当然是京都的红粉楼,听说那地方的姑娘可值钱了!”

“那大虎哥,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大虎沉默了半天,老实道:“长得不像个有钱人。”

“…大虎哥,我能让你得到很多银子,比把我卖到妓院还多的银子,你要不要听?”

大虎没说话,我继续道:“你把我安全送到京都,我会告诉我家人是你救了我,他们给你的报酬,绝对比我卖身的钱多。”

听这话大虎终于有了反应,停下牛车,跳车走到我身边,皱着眉仔仔细细看了我半天。

“你是哪家的小姐?”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

“我相公姓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