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双手捧心,“遇上他才是我的福气。”

“…得了,别恶心我了。”

我:“…”

唐尘的伤势好得很快,宫里不仅派了御医,还赐了不少名贵草药和珍宝,将她像公主一样供着,那些精贵的食物唐尘吃不完,倒便宜了我,没几天下来又长了一圈,几天之后,终于迎来了七日之约。

沈婪出狱那日天飘起了雪,我起得很早,早早便在宫门外等着了,眼见着四周景物被银装素裹起来,天地成了一片银白,静谧而庄严。

我在原地跺着脚搓着手,尽管被冻得通红,心里却暖暖的,想到马上可以见到他,便觉得一切的苦都值得。

紧闭的深红宫门吱呀一声被打开,脚步踩在雪上的声音虽小却清晰,我抬眼望去,看见沈婪穿着白狐裘,步步走向我。

他的发丝上沾了片片雪花,融在发尖晶莹剔透,许久不见的面容依然是温润俊美,只是多了些久不见天日的苍白。

我本来想飞扑过去,双脚却似乎陷进了地面摞不动丝毫,只能呆呆看着他走近,在我面前站定,双手捂上我的脸。

我动了动嘴唇,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未语泪先流,眼泪根本不受我控制噼里啪啦的往下滚,他不耐其烦的替我拭擦,然后牵起我的手。

“我们回家。”

那一段路程我们谁都没有说话,我没有问他这些日子在牢狱里受过多少苦,他亦没有问我这些日子做了些什么,他只是静静牵着我的手,脚步缓慢的朝玉王府走去,嘴角始终是温和的笑。

雪花很快落满了我的头顶和双肩,站在久别的府邸前,他伸手替我拍掉积雪,“冷吗?”

“不冷。”

“叶儿。”

他揽我入怀,将我的脑袋扣在他的胸前,一声辗转的长叹久久不散,我趴在他胸口“唔唔”几声,终于一掌推开他,深吸了几口气。

“憋,憋死我了。”

他嗤笑了一声,牵起我的手朝内走去。

“到家了。”

府门应声而开,还是之前的守卫,恭敬的立于两边,我们在“恭迎王爷王妃回府”的声音中踏了进去,入目所见皆是大红一片。

“这是…”

脚下一僵,我正要开口询问,沈婪及时将手指放在了我唇上,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迈着欢快的步子朝我曾经住过的东苑走去。

我忍住好奇,跟着他走到了东苑,然后看他推开了院门。

一颗老树,一张石桌,一方灶台,一间瓦房。

分明是桃源村我的家,而不同的,是四处都挂着飘扬的红纱,贴着大红的喜字,连那老树杆上都缠着漂亮的红布。

我捂住嘴不让自己叫出声来,沈婪从背后抱住我,柔软的下巴抵在我的头顶。

“前些日子便布置好了,只说让你在将军府待一阵子,便娶你过门,没想发生了这档子事,便耽搁下来,叶儿,这是我们的喜房,我们成亲吧。”

所以那一次我想要和他回府,他会不让,只是因为要给我这样一个惊喜。

泪眼朦胧的看向四周,曾经姜水灵踏莲而来的那片莲池已经消失,取而代之是一方菜园,和桃源村我家门前的一模一样,就连零零散散的篱笆都没落下。

我回身抱住他,感动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一个劲儿的将眼泪鼻涕擦在他身上,听他笑言道:

“还好没有穿新郎官的衣服。”

直到我哭够了,他才拉着我走了进去,站在我曾经和他对骂的石阶前,“这里就是你的娘家,没你的答允,谁都不能进入这里。”

“以后你惹着我了,我就天天呆在这里面不出去,急死你。”

他刮了一下我的鼻头,正要说话,嘴角的笑却古怪的僵住,眼睛直勾勾盯着后面,与此同时,我听见鞋子踏过落雪的声音,细细碎碎,像女子的低语。

一身大红的嫁衣,在这片银白的天地中如同一团耀眼灼烈的火焰,与飞扬的红纱交相呼应,她迈着细碎的步子渐渐走近,好像她才是嫁过来的新娘子。

“沈婪,我把自己嫁给你,你要不要”

作者有话要说:求撒花。。。。。

姜家变故,嫁衣似血

我从来没见过姜水灵穿成这样,在我眼里,她是像青莲一样的女子,尽管我觉得她那份清高出尘是装出来的,但不得不说她装得很到位。

然而今日,她却妖艳的像个妖精,成为这冰天雪地中的一抹招摇景色。

沈婪看着她没有说话,脸上收起了笑,姜水灵突兀笑出声,自答道:“是我忘了。你怎么会要呢,你早就不要我了。”

她在距我们五步远的地方站定,火红的嫁衣裙摆曳在地面,拖出一路逶迤细纹,“我一直想问你,这么对我,你会内疚吗?”

她微仰着头,认真的问出这个问题,鲜红的朱丹唇像是吸了血一样,沈婪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身子微微一侧挡在了我面前。

“你来这里就是为了问这些无聊的问题吗?”

姜水灵笑了一声,那声音里的寒比今日的风还要让人心惊,“当然不是,我是来告诉你,姜家倒了,爹爹被赐死,哥哥发配边疆,我沦为军奴。”

她顿了一下,“你们知道什么叫军奴吗?就是供士兵玩乐的妓女啊。”

我再也听不下去,一把抓住沈婪的手腕,“怎么回事?”

姜水灵看了我一眼,嘴角微微弯起,“你还不知道吗?姜家弑君,一夕之间家破人亡呢。”

“弑君?弑什么君?”

“当然是皇上啊,那个叫阿君的,不就是咱们大周的皇上吗?”

我瞪大了眼睛,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说的皇上,说的阿君,是那个叫我姐姐的男孩,是那个用生命保护我的男孩,而那个男孩,是大周的皇上。

“沈婪,你现在开心吗?看着姜家家破人亡,看着我生不如死,你开心吗?”

她的笑声像铃铛一样散开,却凄厉的让人不敢再听下去,我心里一阵颤抖,急着开口,“你明知道阿君是皇上,却还派人来刺杀我们,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

“是我吗?”她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心口,“对啊,的确是我,是我害姜家变成了这样,明知道自己是一枚棋子,明知道终有一天会遭遇被抛弃的命运,却依旧义无反顾的陷进去,赔了自己,赔了姜家。”

“你马上离开!”

沈婪深吸两口气,怒吼出声,姜水灵却笑得不可抑制,“怎么,怕我说出什么话来吗?”她看了我一眼,“放心,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大家都是棋子,凭什么只有我经历生不如死的痛呢,我巴

不得她什么都不知道,陷得越来越深,爱的越来越重,到时候,她会比我更痛。”

我如同被浇了一头凉水,想要说什么,却冷得牙齿打颤,沈婪伸出手来想要抱我,却被我一掌推开,我跌跌撞撞跑到姜水灵身边,双手箍住她的肩膀。

“你什么意思?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她依旧是疯狂的笑着,那张妖艳的面孔凄惨无比,“我们都是傻子啊,天底下最大的傻子,我要解脱了,我就快解脱了,你却还要继续傻下去,然后像我一样,不!比我更痛苦!”

我尖叫一声推开她,姜水灵踉跄几步跪坐在地面,眼泪随着疯狂的笑声流出,我转过头,看见沈婪紧抿着唇,眼睛却落在我身上,那里面,是深深的痛楚和担忧。

深吸两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我走近姜水灵,在她面前蹲下。

“我不会像你一样。”

她抬头看着我,冷笑连连,我继续道:“不管是不是傻子,不管当不当棋子,一切都是随心意而定,你心甘情愿的当傻子做棋子,到头来凭什么把所有的罪过怪到别人头上?你明知道一切都是

假,却愿意继续被蒙骗,是你自己的选择,怨不得别人丝毫。这叫自作孽。”

“是啊,我是自作孽,那你又算是什么?”

“我什么也不是,傻子也好,棋子也好,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哪怕到头来赔上所有我也不会后悔,你说你爱他,那你就把这一切当做是爱他的代价啊,我若是你,得到过他的爱,有过和他的回忆,哪怕是假的,也再没有遗憾了,你难道不知道这世上爱是最不平等的吗?”

姜水灵面色僵硬的看着我,胭脂水粉顺着她的眼泪肆意流在脸上,诡异而恐怖。

“不管结果如何,至少过程是美好的,生不如死也好,痛不欲生也罢,这条路是我自己选择的,哪怕是死,我也不会后悔。”

我站起身,走到沈婪身边,将自己僵硬的手放进他的手里,然后紧紧握住,“就算是做棋子,也是一枚于他有用的棋子,能帮他做些什么,就足够了。”

沈婪的手很凉,比我的手还要凉,我压制住自己的颤抖双手握住,努力让自己笑出来,“对吗?沈婪。”

他动了动嘴唇,反握住我的手,声音低的几乎让人听不见。

“你不是。”

姜水灵沉默了很久,再次开口时,已经收起了先前的疯狂,只挂着一丝诡异的笑,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

“我不是你,我做不到不恨他。沈婪,你知道我今日为什么会穿这一身来找你吗?”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嫁衣,“他们都说,死前着红衣,化浓妆,死后为厉鬼。”

她的声音凄厉恐怖,惊起了老树上的雀鸟,抖落一地碎雪,“沈婪!我姜水灵死后必化厉鬼向你索命!偿我一生之债!”

她垂下的双手蓦然抬起,寒光闪现,直直对准了自己的心房,脸上有着毫不留情的决然,我惊呼一声扑过去,却依旧迟了一步,鲜红温热的血飞溅在我脸上,滴滴答答滴在地面,融入纯白的雪地,红的触目惊心。

她在我面前轰然倒地,大红嫁衣铺在地面,我已经分不清她身上是嫁衣的红,还是鲜血的红,手忙脚乱的去按住她的伤口,却被她一把抓住了手。

“你,你不要死,我,我去求阿君放了你哥哥,你不要死…”

我最害怕见到死人,我不能让她死在我面前。

她张合着嘴唇,声音虚弱而无力,我却依旧听见。

她说,离开他。

“救她!救她啊!”

我回头冲着沈婪吼了一句,他面上闪过一抹痛楚,垂下的双手紧握,随即迈开步子飞奔而来,一把抱起姜水灵冲了出去,我颤抖着满是鲜血的双手站起身来,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却依旧咬咬牙坚持住跟了上去。

我被沈婪和府中的大夫拦在门外,呆坐在地面将双手摊在自己眼前,殷红的胜过天底下最美的颜色,原来是人的血。

要得到最美的东西,就要经历最痛的痛。

天色渐渐转暗了下来,似乎有下雨的征兆,血水一盆盆从屋内端出来,大夫的面上始终带着凝重,我透过缝隙朝内张望,看见沈婪一动不动的坐在木桌旁。

冬日里的天阴沉沉的,连太阳都让人看着满心的阴霾,没多时,唐尘竟然来了王府,打着绷带的样子格外怪异。

“下人说你和沈婪在这里,你们在干嘛,哎呀,我的天,你手上是怎么回事,怎么满手的血…”

她三两步走过来,没受伤的那只手握住我的手腕,满眼的担忧,我抽回手,“不是我的血。”

她愣了一下,听出我语气的异常,面色渐渐凝重,“发生什么事了?沈婪呢?”

我朝后看了一眼,悲嚎一声坐到了地上,将今日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期间下人又端了盆血水出来,唐尘眼睛都瞪直了。

直到我讲完,她才一巴掌拍到我头上,“你长得是个菩萨心啊?姜水灵那种人死了就死了,你这么担心干嘛…”

我垂下头,嗡着声音开口,“我可怜她。”

“你可怜她谁可怜你啊,她找人杀你的时候你怎么不可怜她了,她拿热水泼你的时候你怎么不可怜她了。”

“其实我是不想沈婪欠她太多。”

我打断她的话,叹了口气,“以前我们村的老人说,一个人欠另一个太多,终究是要还的,沈婪已经欠了她的情,不能再欠她一条命。”

唐尘学着我的样子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这种事我们都不能插手,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不要说我是白眼狼,我是专程来提醒你一声,姜家倒了,我不用嫁给姜影弄了,但他就要被发配了,你如果不想你的好朋友出事,还是趁早去宫里求求你的好弟弟吧。”

被姜水灵这么一搅,连这档子事都忘了,我飞快的爬起来,抓住唐尘的肩膀一阵摇晃。

“你把我弄进宫去。”

“放手放手,伤口疼啊。”

“…”

就在我们说话时,房门再次被打开,我急急望去,却见是沈婪走了出来,我扑过去抓住他的衣袖,焦急道:“怎么样?她没事吧?”

沈婪摇摇头,神色漠漠,吐出四个字。

“听天由命。”

唐尘在旁边怪叫一声,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瞪了她一眼,回头朝沈婪道:“我要进宫。”

“不行。”

他毫不迟疑的拒绝,眉头紧皱,“我知道你要干什么,旨意是皇上下的,你现在去求情,无异于反对圣旨,火上浇油。”

“那怎么办,我不能放着他不管,我…”

我还想和他争论什么,外面的侍卫却急匆匆跑了进来,一脸凝重道:“王爷,刑部来人了,让我们把姜家小姐交给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三章,扇子人品爆发,求撒花。。。。

好吧我无耻了。。。待会还有一章。。。苦逼的码文去。。

姐弟情分,趁早了断

皇上降罪的旨意下来的时候姜水灵并不在姜府,是以并没有当场被收押,不过刑部的人办事效率很高,很快便查出她的去向,来王府要人了。

但就姜水灵现在这个状况,若是将她交出去不出一个时辰肯定就没命了,我加重手中的力道,看着沈婪一字一句,“不能交给他们。”

“刑部的事我插不了手。”

“反正不能交给他们!”

我赌气一样吼出这句话,转身便朝外跑去,刚跑到门口便看见一队官兵走了过来,我站在门槛上,怒瞪着他们。

“谁让你们进来的?”

“刑部执法,姑娘可不要包庇罪犯。”

“这里是玉王府,不是你想进就进,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

我大义凛然的张开双臂拦在门口,身后传来沈婪的低叹,“叶儿,别闹。”

他将我从门槛上扯下来,朝刑部的人点头致意,随即道:“不知杨大人可否宽限几日?姜姑娘身受重伤,现下不宜移动,否则性命不保。”

杨大人朝沈婪行了一礼,“王爷有令下官自然不敢不听,但姜水灵乃是罪臣之女,下官也是奉皇上之命,还望王爷体谅。”

说着,朝后一挥手便示意身后的官兵冲进来,沈婪面上闪过一抹怒意,冷声道:“没本王的允许,谁敢擅闯王府?”

那些官兵果然忌惮停下了步子,杨大人气的脸都白了,冷笑了好几声。

“十七王爷果真好大的架子,连皇上的命令都敢违背。”

唐尘站在我身边,低下头在我耳边轻声道:“这位大人是十四王爷那边的,一直和沈婪不对头。”

我握紧了拳头,看着对峙的两人,上前一步。

“我说不准进就不准进,领着你的人滚出王府。”

“你…”

杨大人怒不可待正要发火,却在看见我手上露出的令牌时脸色一变跪在了地上。与此同时,沈婪唐尘和其他人也纷纷跪地。

这块令牌,正是上次进宫时,阿君交给我让我出入皇宫时给侍卫看的那块。他没有找我要回去,我自然也忘记还给他,今日却偏偏知道,既然阿君是皇帝,那这块令牌的效令也不必说,此时看来,果然没想错。

“还不滚?”

“是。”

杨大人虽然愤愤,却也不敢造次,带着余下的官兵快速退出了王府,我松了口气,却见沈婪面露怒色的看着我。

“胡闹!拿着皇上的令牌私自行事,犯了大忌你知不知道!”

我缩了缩脖子,嗫嚅道:“阿君对我很好的…”

“但是他是皇上!他做的每一件事必有缘由,你以为他为什么会对你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