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意见了他就心烦,因此眯起眼半步不让地硬顶回去,“行了吧曲鹤鸣,少跟我这拿腔拿调的。你什么东西自己不清楚?真要摊开了说?行啊,说就说,人李得胜派了这个王那个王的赶上来抢东西,你们俩救我难道不是因为那个?一个破图就把你们折腾得眼晕脑胀的,都想着拿了图挖了宝占山为王?我大齐还在呢,奉劝你,少见天儿的净做白日梦!”

  她骂曲鹤鸣,素来带着一股狠劲,跟谁都不一样。仿佛是打心眼儿里厌恶,一刻也忍不得。

  “哟,两个时辰不见,脾气涨了不少!你要真不乐意跟着,早两天怎么不死河里?爬上来还假模假样的又是哭又是笑的,我都替你害臊。按说你们顾家人个个如此,背信弃义是常事,不稀奇。”

  云意耐不得他攀扯上顾家,上前两步,隔着一张书案,立在他对面,勾起唇来鄙夷道:“曲鹤鸣,你原不姓曲吧?”

  就像是被刺中要害,曲鹤鸣猛地站起身,望定了云意,惊惧犹疑,“你说什么!”

  云意目睹他一瞬间骤变的脸色,策略已从刺探转为攻讦,“打从咱们第一回会面你就是这副恨不得我就地死了的架势,一口一个顾家人,没得丝毫敬重,若不是藏着血海深仇,世间有几人如此?你说你与陆晋结识多年,又讲得一口漂亮的京片子,那便将时间往回推,大致是十年到十五年之间。八九岁的孩子,打小儿养在京城,即便将来换了地方,也抹不去乡音。”

  她看着他,盯紧他,他紧抿的嘴角,收缩的瞳仁,攥死的拳头,无一不在告知她,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切中核心。

  因而,她笑容更盛,似春末园中开得最艳的牡丹,红得潋滟,傲得刺眼。

  “要猜出你是谁,本也不算难事。在龚州时,陆晋说你是读书人,读书人…………”她笑盈盈将这三个字拖长了说,留着意蕴慢慢解,“读书人自古有两意,一指天下读书识字守礼重义之人;二则意在诗书礼义之家,硕学通儒,著脚书楼之士。这样的人原就不多,前后二十年,哪一家出过博学大儒掰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这样的家世还能让朝廷抄家灭族的,更是少之又少。容我想一想,早年间在两仪殿听冯宝提起过,你不知道吧,玉庆十一年,冯宝提议要将这些个逆反之臣写进书里,以儆效尤。当中似乎有一家人姓瞿,瞿文治你认不认得?咸通六年,玄宗爷御前钦点的状元郎,文渊阁大学士,内阁之中就属他年纪最轻资历最浅,也最得皇上看中。想来若再熬上三五年,首辅的位置除他之外别无二选。怎奈却在咸通十三年,因一句反诗,诛尽九族。”

  她偏着头,上上下下打量他,拿捏着最活泼的语气来讲最残忍的话语,“说起来你也算不得老北京,你祖籍浙江奉化溪口镇,因你太爷爷中举博了身微薄功名才举家背上。世世代代深受皇恩,却怎知升米养恩,斗米养仇,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唯独你瞿家碰不得?我这有一句好话赠你,曲鹤鸣,你娘个西皮!这是你家乡话,怕你听不明白,索性直白了说,意思是——曲鹤鸣,我呸!”

  曲鹤鸣被她逼得双眼通红理智全失,昏了头拔了剑,就要在此刻手刃仇人。

  “好一个牙尖嘴利刁钻狠毒之人,今日我便杀了你,祭我瞿家上上下下三百口人命!”

  手腕向前一送,冰冷的剑锋就贴着她脖颈,紧紧压迫着一段透薄的皮肤下,奔流颤动的血。

  而云意不过抬起下颌,轻蔑依然,他越是愤怒,她越是不屑,这红尘万丈谁人不苦,偏就你仇深恨浓夺人性命?

  “名利场上刀刀见血,句句要命,自己没这个本事,参不透玄机,无奈着了人家的道,丢了身家性命,提得上什么深仇大恨?想来你不懂什么叫愿赌服输,反倒来恨严令执法之人,真真可笑。你自领了官衔便没有全身而退这条路,若朝廷社稷是一盘棋,瞿文治这样的读书人就只能当个卒子,许进不许退。这一条通天之路,织锦的金线绒毯铺地,掀开了都是头骨。君要臣死,臣岂可苟活?唯有你…………”

  她顿了顿,带着一股冷然又鄙薄的笑,刺向他,“你说,若是瞿文治底下有灵,瞧见家里出了你这么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会不会气得从土里钻出来绑了你治罪?”

  “你找死!”曲鹤鸣暴喝一声,手腕施力当下就要取她性命。

  云意不躲不闪,反还将咽喉迎上去。今日就算不死,他日被送回忠义王府,自还有千万种法子逼她开口,与其被宵小之辈折磨得不人不鬼,倒不如一剑封喉,图个痛快。

  曲鹤鸣的剑上沾了血,她身体里泛起一波凉,女人的命原比纸薄,何况乱世初显,身似浮萍。她不恨谁,也不怨命,只求速死。

  ☆、第23章初吻

  第二十三章初吻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诗里都是繁华梦,然则梦不见长安,醒来依旧是烽烟弥漫破碎山河。

  陆晋握住曲鹤鸣的剑,问的是云意,“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死不成?”

  剑锋破开了皮囊,她的血自锋刃流向剑柄,直到沾上曲鹤鸣指尖,依然藏着一片温热。陆晋的话她无法回答,害怕一出声就破了扯起来唬人的胆儿,再没有勇气撑起这一副傲然铁骨。不惧生死从来与她扯不上关系,她是贪生怕死的小鬼,只求乱世苟活。

  “子通,冤有头债有主,她不过是拿话激你罢了。”子通是他的字,这些年甚少被人提起,陆晋既说出口,必是郑重。

  但曲鹤鸣仍是恨,恨得浑身都在抖。顾云意有一张巧嘴,善言辞,能说的你飘飘然飞进云端,也一样能持刀杀人,言语之中,一片片将你凌迟。

  她说的不错,他恨她,恨不得将她斩于刀下,解开他多年来夜不能寐、食不能安的很与仇。

  闭着眼又算什么?是她好命,有陆晋作保,他的手渐渐失了力道,长剑入鞘,也不过瞬息之间。

  陆晋叫上一声来人,季平便弯着腰快步进来。侍奉他如同侍奉肃王,“听候二爷吩咐——”

  “去取伤药来。”再看曲鹤鸣,“你换个地方冷静想想,等回了乌兰,自去军中领四十军棍。”

  曲鹤鸣再看一眼云意,她仍闭着眼,睫毛上沾着泪,脆弱得仿佛一捏就碎。他不知心中滋味,提着染了血的剑,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

  窗外更鼓声响,打更人扯着嗓子带着太原口音唱:“天地人和,至福恒昌,夜半,子时。”

  陆晋找丫鬟要了块帕子按住她颈上伤口,隔着咫尺之距,就立在她身前,能看得清她渐渐平缓的呼吸,以及羽扇似的睫毛接着烛光在脸颊上投下的影。

  “好大一个伤口,流了我满手血,你还不睁眼看看?”

  “真……真的?”她是真被他吓住了,或许是天生如此,陆晋说起话来总带着一股让人信服的语调,对其他人倒还好,说的都是有根有据的正经话,偏到了她跟前,仿佛从没有一句话是真。

  云意睁开眼,遇见的是一张精心雕琢的面孔,眉似刀锋眼似星,鼻梁是乌尔山山脊,高耸且挺拔,唇中有一粒小小凸起,总让人想张嘴咬一口试试。

  他眼睛全里是她的影,她被震得回不过神来。她一生读过多少英雄列传,一说羽之神勇,千古无二,又曾称谢安兼将相于中外,系存亡于社稷,负扆资之以端拱,凿井赖之以晏安,在她看来,或也都比不上陆晋。

  他就在她眼前,最重要的是…………

  生得俊朗无双。

  便是那点疼也能抛到脑后,如不是他提醒,“再这么流血流半个时辰,你就能得偿所愿,与你姊妹兄弟黄泉路上团圆。”将她吓得魂不附体,眨眨眼睛便落下两行泪,“不要不要,二爷我不想死……我要是死了,天底下那么多好吃的可都没地儿去了…………”

  陆晋哑然失笑,扶着她坐在炕床上,“你这是宰相肚皮,还能撑船游湖、建房砌楼。什么时候都忘不了吃!听话,脖子抬高,让我看看伤口。”

  季平将伤药与纱布留下,转过身默默退了出去,自始至终没敢抬头多看一眼。

  云意却仰着头,还要偷看陆晋,“你别给我掏一大窟窿啊我跟你说,我死了你没法儿回去交差。当心你哥又坑你,你爹再打你板子,打得你屁股开花。”

  陆晋笑,仍在专心致志给她上药包扎,“现在知道怕了?方才闭着眼睛闹什么?真不怕子通一怒之下,一剑削了你脑袋?”

  她愣了愣,脑子里展出一幅剑锋过后人头落地的场面,撇撇嘴又想哭,信口胡扯了一句,“我那不是看二爷在么,二爷总不能眼睁睁看我死吧。咱们怎么说……也是……有缘人呐。”

  “我四岁时便认得阿尔斯楞。”

  “呵呵……呵呵……那怎么能一样,是吧,是吧?”她望着他,一阵傻笑。

  “如何不同?”他扯着纱布在她脖上绕一圈,并不打算敷衍过去。

  云意冥思苦想,终得灵光闪过,一脸的小雀跃,脆生生说道:“我长得比他好看!”

  他低头,便瞧见两只乌溜溜眼眸,铺满了今夜窗外星星点点碎光。陆晋知道,她又要开始胡说八道,“你看啊,我这个人呢,虽然没有杨玉环丰盈,也比不过赵飞燕纤弱,但我脸长得好呀。我母妃说我唇红齿白大眼高鼻,还有这人中,清晰饱满,是旺夫之相,万里挑一。”

  再冲他眨眨眼,有些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陆晋的笑都憋在肚里,再让她闹一回,就得憋出内伤。

  “这会儿知道傻乐?方才是谁梗着脖子跟人拼命?”

  “那不是话赶话么?再说了,谁让他老欺负我来着。再怎么说我也是皇亲贵胄,几时轮得到他来指手画脚。”想起来又是烦,暗暗骂一句混账王八蛋。

  “子通的身世,你几时猜中的?”

  “就刚才呀。我哪能那么厉害呀,凭着零零碎碎几句话就知道他是谁。怪就怪他沉不住气,我一开口,条条都中。我心里头捏着好几人选呢,就觉着瞿文治这个姓跟他有个谐音。谁想到他那么大反应,中了邪似的,就差张嘴吞了我!二爷,你盯着我做什么…………”她摸摸脸,有点害羞,想来还是该谦虚两句,“我这人算不上聪明,能把曲鹤鸣气得发疯,全然只靠运气。”

  陆晋心底轻嘲,她要是算不上聪明,天底下恐怕再没有聪明人。

  缓缓在她颈侧系个结,陆晋道:“玄宗爷诛他满门,他自京城流落至此,其中辛苦自不必提。有些话,你不该说。”

  云意思量一阵,亦觉不妥,她这人擅长认错,从没有抹不开脸的时候,于是从善如流,“我那都是糊涂话,瞿大学士一家我是晓得的,都是清清白白读书人。但你占了内阁的位,便容不得你一人清白。天底下的事情大都如此,要与众人同流合污,才有机会名垂千古。海瑞那样的钻子,还不是让先祖用完了就扔。总之呢,官场上不分好坏,只分胜负而已。武将壮大就支使文官去斗,内阁翘起来就拿司礼监弹压,史书里一笔带过的事,却都字字带血。不过说到底,赢的从来不是独个的人。早先魏阉获罪,东林党人横行,没过多久冯宝又爬起来,朝廷两分,势均力敌,但如今连帝君都没人选。你说这世上,谁是赢家?”她说完就后悔,觉得自己话太多,迟早招人烦,思来想去再补上一句,“总而言之……我错了……我以后不理他就是……”

  陆晋没接话,低着头不知想些什么,顺手递上茶盏,垂目道:“喝口茶,润润嗓。”

  云意接起来又放下,“茶凉了,不好入口。”

  陆晋微怔,又将茶盏端开,谁知她来抢,“好嘛好嘛,我又不是嫌你。二爷给我的茶,就是下了鹤顶红我也仰头就喝呀。”

  他止不住笑,将茶盏推开来,“油腔滑调,跟谁学的?”

  “六部尚书,司礼监秉笔、掌印,还有就是诸位阁老啦。”她看着他,唇角有一道弧,浅浅上翘,因此时时刻刻瞧见她,都是盈盈笑脸,教人莫不欢喜,“我可没骗你,我自小生得漂亮,因是女孩儿,母妃不大喜欢,反倒是父皇,时时将我带在身边。两仪殿里议事,我能前前后后乱跑。见得多自然耳濡目染,那一个个都是人精,跟他们比,我可不够瞧。”

  “你那一口四川话,连同苏浙口音,也是在两仪殿学的?”

  “二爷英明!”她顺顺当当拍个马屁,“礼部侍郎郑淮才好笑呢,一口的湖南乡音,偏觉得自己个儿说的是正宗京片子,他一开口,我父皇必要找石阡翻译,要不然一个字都听不懂。”

  她想起旧事,大约十分快乐,径自笑了一会,停一停,过后又是落寞。

  “听说郑淮投了李得胜,也不知道他的湖南话,李得胜听不听得明白。”

  “你担心的事情倒是不少。”

  “哎呀,没办法啦,劳碌命嘛。”她有些无聊,伸手摸了摸颈上纱布,觉着这么裹着可真是热,没想被陆晋叫停,一抬手按住她手背,“别动,伤口又在流血。”

  “啊?那怎么办啊?我……二爷……我怕疼……”她红着眼像他求救,先前乱七八糟的说了那么一车话,现下他只记得一条,她说——我脸长得好。

  可真一个字不虚,她低眉浅笑最是让人心惊。

  陆晋安慰说:“不怕,按住了就好,千万记得别撒手。”

  “啊?那我今儿晚上怎么睡……唔唔…………”

  她唇上一热,心中一凛。

  陆晋亲她!

  ☆、第24章探寻

  第二十四章探寻

  她骂曲鹤鸣不忠不孝,曲鹤鸣抽出剑削她,她受了伤,陆晋给她脖子上扎了个白圈儿,然后…………然后怎么走到这一步?简直像是隔空跳过,她睁大眼也没能看清,他究竟几时凑过来,低着头,尝她唇上胭脂香。

  胭脂香?哪来什么胭脂,倒是出逃路上,她花三文钱吃了一碗豆腐花,蜂蜜伴着碎花生,香滑可口,就像…………就像他探过来的舌头。

  炙热的,霸道的,将她原本清晰可辨的思绪搅和成一团浆糊。

  手还得捂住伤口,她一动也不敢动。整个人乖得可怜,不敢后退不敢闪躲,仰着头奉上一双柔软而美好的唇瓣,任他采攫。

  好似一朵花,静静在今夜,独独为他而开。

  而他宽厚的手掌扶住她后脑,容不得她半点退却。唇上微微有些干,应着西北的气候,是属于男人的粗犷,一寸寸磨着她的柔软,一点点侵蚀着她渐渐混沌的神魂。

  她惊惧、轻颤,因他轻轻含住她下唇,细细地抚弄着一段唇齿之间的旖旎情事。久久,他抵着她额头,声音沙哑,感叹道:“好甜,那碗豆腐花不错,我再尝尝。”不等她回应,甚至不等她呼吸,瞬时钻进她舌底,去探一分醉人女儿香。

  仿佛有热风,悄悄拂她耳,掀起一片绯红如云的羞赧。

  他依然霸道,固执地在她身上占满了自己的气息。过后还存着坏心,多咬她一口,提醒她回魂,“怎么了?傻了不是?”

  云意被他吻得晕头转向,两只眼迷离,目光落在他肩上,却又不像是看他。懵懵懂懂,孩子似的惹人怜。

  陆晋心满意足,曲指在她耳根处刮一刮,玩笑说:“竟然红成这样,眼看要滴血。”

  “血?”她望着他,右手还老老实实按在伤处,眼睛里写着十万分委屈,“我的脖子,又流血了不是?呜呜…………我这就要流血流死了…………”

  陆晋一时没能忍住,笑弯了腰,“傻姑娘,都是骗你的,伤口浅得很,早已经止住。”

  云意不能置信,她居然被陆晋骗过去。他长着一张仗义可信的脸,干的都不是人事。无奈是她怕他,见了他皱眉就发憷,心里恨不能活撕了,咬牙切齿老半天,也只道出一句,“陆晋,你混蛋!”

  “好好好,我混蛋。”他舔了舔唇,还回味着方才醉生梦死滋味,“你半路逃跑就不混蛋?”

  她不接这句,一双手一个劲推他,“你离我远点儿,多久没洗澡,臭死人啦。”

  陆晋却不觉得,“男人身上都是如此,走哪儿一股香的那是阉人太监。”

  云意随口说:“曲鹤鸣就没这个味儿。”

  “他没味儿?行啊,回头我就把他扔茅坑里。”

  他发火,她也气不过,抓住身旁一只引枕往他身上砸,软绵绵力道,半途就让人截下。“臭流氓,我懒得同你多说。你把我三哥叫出来,我要见他。”

  “肃王不在太原。”他弯下腰,不顾她挣扎,横竖挣也挣不过他,大约是亲近过,定下心,越发的放肆大胆,眼下随意她左脚收在怀里,除尽了鞋袜,露出一只再好看不过的脚,细细嫩嫩的,比一般姑娘家的脸蛋摸起来还滑。不过她脚踝红肿,惹他皱眉,“脚还没养好就满地乱跑,瘸了坏了,有你哭的。”

  云意心想,就是不想让你欺负才费尽心思周旋,谁想到你玩的是请君入瓮,结局是她脑子不够,自投罗网。

  “你说我三哥不在太原,那他上哪儿了?这兵慌马乱的,总不会是去了乌兰吧…………天下无主,挟天子以令诸侯…………陆晋,你们要反!”

  她一惊一乍,他成竹在胸。“你也说天下无主。”

  “可南京还有皇城,六部俱在,兵马齐全,人到了就能登基理事。”

  “人?哪来的人?”

  “就算不是正经皇子,翻翻族谱总能找出适当人选。东林党那群人,黑的也能说成白,还怕找不出由头?啊啊啊……轻点儿,疼死我了!”

  到头来根本不必争,他取了药油来稍稍使劲,她便疼得眼冒金星,着急往后缩,可怎么也挣不开握在她脚踝上那只温暖粗糙的手。

  陆晋专心致志低头揉她淤血红肿处,大约是亲过了,盖好章,就当她是所属物,因此脱了鞋袜见了赤足也不觉如何。“男人的事情自然有男人操心。”

  云意撇撇嘴,原来在警告她少管闲事少操闲心。

  再捏一捏她脚踝,“怕疼还乱跑,瞎折腾。”

  云意面红红,见他松手,立刻将左脚收起来,胡乱套上白袜,嘴上仍是抱怨,“我要不跑,难道等着你们忠义王府来折腾?那我还是宁愿自己折腾自己。”

  陆晋不与她多言,起身走出隔间,任季平伺候着净过手,再回来时云意已经是懒洋洋一团,趴在炕桌上熏然欲睡,见他来,还要撑起眼皮问:“要是你爹拿刀一片片割我肉怎么办?我是不是得预备毒药,好让自己少受些苦。”

  “你不必去王府。”

  他如此说,云意越发糊涂。想了想猜测道:“你该不会是想独吞吧?我跟你说,我虽然胆小怕痛,但这件事上绝不妥协。父王至死不愿南下,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要守着这份骨气。”

  她面容肃穆,郑重非常,而陆晋只留下轻描淡写一句,“少胡思乱想。”从小桌上取过一只方方正正的油纸包,打开来是一小块一小块的红豆糕,因路上颠簸,已经碎了不少。

  “早先在市集见你想买又没顾上,跑了一天该饿了,吃吧,垫垫肚子。”

  “你一直跟着我呀?倒显得我跟傻瓜一个样。”她莫名有了那么些微的过意不去,纠结一番将红豆糕分做两份,一份推到他面前,“你也饿了吧,要不咱们分着吃?”

  陆晋看着她,明明想吃独食,偏偏要装大方,心口不一小模样蓦地可爱。又拿出布巾来递给她,“要不系个盼盼?”

  “才不要,我下巴上又没生窟窿,老系这个干嘛。”

  他不管,自己动手,扯起个“盼盼”牢牢塞她领口,厚着脸皮说:“爷喜欢看。”

  云意咬着唇,想骂娘。

  幸亏季平有事来报,他二人出了书房,在院中说话。

  云意但凡有了吃的,脑子通常想不了其他。等他回来,正撞上她偷偷摸摸扒拉另外一半,禁不住就要逗她,“那是我的——”

  云意抬头,眼睛里还藏着对红豆糕的眷恋,然而又碍着面子,只好提议,“要不……你再分我一半?”

  陆晋道:“不必,你都吃了吧。”

  她欢欣鼓舞,临了还不忘拍马溜须,“二爷,您可真是大气!”

  他笑,就这么坐在桌边看着她细嚼慢咽的把一包红豆糕都吃完,末了擦擦嘴,冲他一顿讨好地笑,两只眼睛弯弯好似天上月,一对酒窝带着甜,从眼帘晃到心底,全然是馨香软糯。

  陆晋问:“吃完了?”

  她笑眯眯点头,吃饱了便什么都好说,娇俏白皙的一张脸,此刻竟还红艳艳放着光,“吃完了呀。”

  “好吃吗?”

  “好吃,嘿嘿,比昨儿吃的山药汤好多了,那东西寡淡得很,我不喜欢。”

  他上前两步,绕到她身边来,锋利的眉眼染上笑,则多出一丝温柔,“我买的东西,我一口没尝…………”他语速稍慢,像是老狐狸钓鱼,有足够耐心等她上钩。一段窄瘦的腰也慢慢下弯,越靠越近,逼迫她不得不仰起身子躲避,却恰好正中红心,“你说该怎么办?嗯?”

  她眉毛打结,不断后仰,感觉腰都要折断,“那……要不我陪你钱?”

  “爷缺钱?”

  “不……不缺…………”

  她撑不住,最终向后倒在炕床上,他随即压上去,将她禁锢在双臂之间,舌尖卷过她嘴角,扫起一点点碎屑,体味一番又觉不够,便再靠近些,吐着热气同她厮磨,“爷……就只尝尝味道。”

  东西进了肚里还要如何尝?自然是到她嘴里尝。

  她推他,他放开来,低声劝告,“脖子上脚上都有伤,你再动,当心连后悔都没机会。”

  她戚戚然不敢妄动,他顺了意,益发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