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心眼前一阵阵眩晕,忘了要逃,也忘了尖叫,山间冷风也未能吹醒少女旖梦。

  “下山叫人——”

  他扔下这四个字,眯着眼睛带着睡意转身回房,再露出一张被狼头占满的背,给玉心带来的冲击不能以言语概述。

  她木呆呆站在院中,看他一勾脚把门带上,想了想,魂不守舍地往山下去。

  陆晋复又躺回床上,钻进被窝,硕大个脑袋往她猪头肉上蹭,一双手环紧了她腰身,带着睡意嘀咕,“再睡会儿,爷抱着你。”

  云意无论如何不能答应,“一会表哥进来,撞见了,成什么样子?我的名声还要不要?”

  陆晋有起床气,“老子睡自己媳妇儿,玉皇大帝都管不着,他什么东西,还敢说嘴?”

  云意推开他自顾自起身穿衣,“他是我娘家人。”

  他心知赖不了多久,只不过就爱看她一件一件穿衣,一直到梳头、挽发、洗漱休整,一举手一投足,莫不让人欢喜向往。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他也起来简单梳洗,没料到云意会走到他身后来,捏着玉梳为他将昨夜散乱的发髻重新梳拢。

  鼻尖绕着她衣裳上的熏香,她纤长细嫩的手指穿过他浓密的黑发,指尖擦过头皮,仿佛捏住了他的神魂。

  他一时紧张得口不能言,酝酿许久,只得一句,“你还会做这个?”

  云意说得十分平静,“世事无常,总要学着点。”

  尝尽了苦头,才知何为世事无常,这当中暗含多少艰辛多少苦,非一笔能书。

  陆晋拖起她的手置于唇边,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放心。”

  留下短促而又郑重的誓言。

  没能持续漫长温情,门外脚步声由远及近,陆晋轻哼,“来得不少。”见云意的手突然收紧,他便扯出个微笑来,安慰道:“不怕,爷厉害着,黑脸的不怕白面弱鸡。”

  门开,贺兰钰一身青衣束腰,提剑而来。

  二人会面,一个说“幸会”,一个说“久仰”,故作深沉。

  直到贺兰钰将视线落在她身上,“顾云意,傻站着做什么?过来!”

  ☆、第65章贺兰

  六十五章贺兰

  云意看贺兰钰沉郁神色,略有犹豫,但到底挪动步子往他身边去。绕过陆晋时被他拖住手腕向身后带,她回头看,他正经危坐面带不愉,扣在她腕间的力道在克制中收紧,“云意调皮,一个没留意便赌气离家出走,这些日子多亏贺兰公子照顾,陆某感激不尽。”

  贺兰钰右手持剑,长身玉立,明明是同陆晋说话,视线却落在云意身上,“陆将军说笑,都督府本就是表妹安身之所,家在此处又何来离家出走一说?倒是听闻表妹在西北颠簸流离,身负重伤,其中……恐怕还需多谢陆将军,若无将军提点关照,表妹弱质女子,何至如此?”

  陆晋坐,云意站。他抬眼睨她,见她懵懵懂懂傻模样,不由得心生悔意,早知道在渡口就不该死要面子,还问什么舍不舍得?分明就是舍不得。

  只好囫囵略过,“家中琐事,不敢劳贺兰公子操心。”

  家中?贺兰钰冷笑不止,望向呆立其中的云意,“过来,山下灶头上热着一品百灵菇、红油云丝、东坡豆腐,年前的梅酒启开来,给你温上一壶可好?”

  她眼睛发亮,显然是动心了,被陆晋捏住的手腕晃了晃,又犹豫说:“可是……我不好饮酒的吧?”

  贺兰钰倒是很开明,“那就闻闻过瘾。”

  云意撇撇嘴,“闻闻不过瘾的。”

  贺兰钰笑道:“饮上少许又何妨?表哥都给你掩着,保管没人知道。”

  “那…………”她回过头看陆晋,被他一皱眉,瞪回去,好家伙,掂量掂量自己,他也就值三道菜一壶酒,臭丫头为了吃的,转眼就能卖了他。

  他索性站起身,牢牢攥住一只柔弱无骨的小手,将她带到身后,以一个保护者的姿态,同贺兰钰对峙,“恰巧肚饿,不如由贺兰公子引路,陆某与云意一道去。”厚脸皮的功夫天下第一,分明是不请自来,也能当自己是受邀登门。

  说完也不等贺兰钰回话,自拉着云意往外走。

  但遭遇贺兰钰上前一步,握紧了手中剑,将他拦在院中。

  陆晋手无寸铁,却似成竹在胸,对比贺兰钰,像是将优劣对调,或者这也是不要脸大法其中致胜一招——装相。“贺兰公子这是何意?

  “都督府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之地?更何况…………”他看向云意,脑中斟酌措辞,最终未能说出口,再对上陆晋,“两军对峙,你既有胆前来,必知其后果。来人!拿下他!”

  外圈围拢来的黑衣家奴听令上前,云意紧张之下没往后躲,反而向前一步,似乎是刻意将身长体壮的陆晋挡在身后。

  贺兰钰的攥紧了拳头,面有难堪,最讨人厌是陆晋,居然站在云意身后得意不止地朝贺兰钰挑眉,拿了甜头便开始耀武扬威。

  嘚瑟够了才走上前,两人的手至始至终紧握,未曾有片刻分开。他勾唇浅笑,一派从容,“陆某与贺兰公子同为我朝之臣,同为社稷尽力,公子何至于此?”

  贺兰钰不屑为伍,冷哼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冤枉,天大的冤枉!”他突然间起高声,把站在近前的云意吓得一颤,再看他,已入了戏,要装六月天的窦娥,哭倒了长城的孟姜女,“忠义王府举勤王大旗,倾其所有只为讨伐逆贼,收复河山,进京之后不沾财税,不入宫城,只等新君临朝,潜心归顺。只不过陆某听闻,南京与江北都督府对新君之争尚未作结,南京六部拥立楚王,而江北自是…………唉,拥立之事关系重大,陆某一家纯直之臣,不敢多言,还需府上多多用心。”

  一句话把脏水都泼到贺兰家身上,他反倒成了忠义仁孝肱骨之臣。恨得贺兰钰心眼发花,手中剑柄紧了又紧,但他所言有一大半是真,南京旧部因在太子与荣王之争中大都叫嚣着维护正统,估量着多半得罪了荣王,若再立他,于己有害,一群酸腐读书人不顾朝野大局,只知党同伐异,什么君君臣臣社稷天下都比不上眼前利。埋着脑袋翻遍了皇族家谱,从个犄角旮旯里挖出来楚王之子,这孩子才过十二,他爷爷是玄宗爷六弟,也是个不得宠的王爷,才被分封至蛮荒之地。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也来争帝位,说到底还是因为某某人的司马昭之心。

  然而贺兰家有好上几分?还不是相同把戏,都是狼子野心。

  贺兰钰耍无赖刷不过流氓祖宗,被逼的无言可对。云意看陆晋的眼神也变了样,觉着这人真乃当世奇才,她惯用的招数,他不但学会了,还学得融会贯通无人能敌。

  她心中缓慢爬升起一股紧迫的危机感,做戏皇冠在手,绝不能轻易让位。

  陆晋慢悠悠上前来,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说:“一张图换一顿饭,这买卖不知贺兰公子有没有兴趣坐下谈?”

  这一回不止贺兰钰,连云意也愣在当场。但也就是眨眼功夫,她便将宝图、夜闯、婚事牵连起来,勾勒出一幅自己也无法相信的计划图。

  旁人或许无此胆量也无此手腕,但陆晋……凡事落在他身上,要紧关头,她没一次猜中。

  宽大的袖口下面,陆晋捏一捏她手背,再朝她眨眨眼,无声无息中庆祝“奸计”拉开序幕。

  日近午时,停云观下都督府。

  陆晋说吃饭,就是真吃饭。拉开席面,与云意共坐一桌,一边是大鱼大肉鲍参翅度,一边是清粥小菜素净寡淡。陆晋就像个无脑莽汉,坐下就吃,也不管是身在敌营还是落进陷阱,全身心相信贺兰府,绝不会以小人之姿投毒陷害。

  云意这顿饭吃得食不知味,席间忍不住偷偷问他,“你把真迹扣下了?”

  陆晋牛饮梅花酒,抽出空来答她话,“爷打小儿就老实,偷天换日以假乱真的事儿,爷干不出来。”

  云意撇撇嘴,忍着忍着,告诫自己怒大伤肝,“你究竟想做什么?我跟你说,我舅舅这人又与表哥不同,不是谁都能糊弄的,你不让他骗了去已是万幸。”

  “怎么?担心我?”

  “怕你误入虎穴,事到临头还装相儿。”

  “放心——”

  “我就是不放心。”她放下筷,为一桌不能下肚的精巧素斋扼腕叹息。

  陆晋抬起头来嘿嘿地笑,“乖,听话,男人的事情女人少操心。”一脸的所谓“大男人气概”,答不出话来,就知道拿这一句顶,万试万灵。但男人的事究竟是什么?范围一会儿大一会儿小,还都靠男人界定。

  云意满心烦恼地饮茶降火,再也懒得理他。

  直到外头进来个白胖中年人,大肚滚圆,大耳朵扇风,笑呵呵像是从壁画上走下人间的弥勒佛陀。

  云意连忙站起身来行礼,轻声唤:“舅舅——”

  贺兰澍笑呵呵虚扶她,“好好好,难得意儿下山来,怎么样,吃的好不好?饭菜合不合胃口?还想要什么尽管说,舅舅一定办到。”

  云意稍稍摇头,双手交叠,颇为紧张,“什么都好,劳舅父费心,云意愧不敢当。”

  “什么费心,本就是年头年尾的日子,也没什么可忙。意儿何须与舅舅客气?只要意儿一句话,星星月亮舅舅也给你送来。”接着一连串哈哈哈、哈哈哈,没甚可笑,偏笑得中气十足绵延不断。跟在身后的贺兰钰面容肃穆,似怒目金刚,与他爹这笑面佛差着八千里长距。

  再看陆晋,就像是当真进了屋才知他在此,满脸惊异,“哎呀,陆将军,久仰久仰,早就听闻将军威名,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哪!将军上座,上座。”

  什么将军?没得朝廷嘉奖提拔,仍旧是个五品官,上不得台面,与贺兰澍太仆寺卿的相比,实乃云泥之别。

  陆晋沉稳,与其客套一番,依旧不动声色。

  二人相谈之下很是投缘,便要去正厅细说,不过将云意安排去福寿园陪夫人看花,但这个时节分明无花可赏,为支开她,理由也太蹩脚。

  “陆晋——”云意皱着眉叫住他,欲言又止。

  陆晋欣慰,同她颔首,只道:“放心。”

  但她哪能放心?

  贺兰钰神色黯然,低下头陪着笑呵呵乐颠颠的亲爹,退了出去。

  ☆、第66章和谈

  六十六章和谈

  照常理,两军对峙,阵前和谈,总该该有浩大声势,机锋无数,退一步说,也该是主公将领分列左右,唱完了鸿门宴再奏破阵曲。无论哪一种,都不应是三个男人凑作堆,关起门来唱戏。

  贺兰澍有神功,最尴尬的档口还能嘻嘻哈哈傻乐,逼得你不得不转过头,迎上来,陪着他傻笑。南方人登门奉茶,北方人来了饮酒。这回换上陈年松子酒,配一桌下酒菜,要酒过三巡面红耳热才来说正事。

  贺兰钰无聊作陪,看父亲与陆晋你来我往相互恭维,心中有不屑,有轻鄙,更多的是无法参与的不适。

  贺兰澍放下酒杯,捋着一撮小小山羊胡,眯眼说道:“京城正是热闹时候,将军怎想到抽空来顺安游玩?”

  陆晋道:“京城已定,闹得厉害的都下了黄泉地狱,轮不到陆某操心。倒是想起来还有件事儿,早早应了人,却迟迟未能着手去办。”

  贺兰澍换一副探究神色,脸上的肉抖一抖,层层叠叠牵连起来都在动,他身子前倾,皱眉道:“噢?何事如此棘手,竟需将军亲自来办?”

  陆晋也十分配合,开始长吁短叹,准备掏心窝子诉衷肠,“唉,说起来,情之一字,着实要命。陆某曾在公主面前立誓,他日必以李得胜项上人头向她提亲,无奈先皇殡天,公主孤身漂泊,陆某虽已为朝廷收复京师及顺天府州县,但着实不知这门亲事该向何处提,如此才耽搁下来,唉…………”长长一声叹,眼睛却看向装模作样万事不知的贺兰澍,见他打算袖手旁观置身事外,少不得多提一句,“恰巧此番入京,得了个什劳子五鬼图,听闻公主为此吃了不少苦,陆某便想将此物当做聘礼,谁知…………罢罢罢,我既亲身至此,已算得上仁至义尽,今生无缘,陆某也莫可奈何,莫可奈何啊…………”

  贺兰澍显然在听到五鬼图几个字时变了脸色,一双被肥肉挤压的核桃眼闪出精光,这顿酒席终于要在酒酣耳热之后入正题,就连无聊之下出了神的贺兰钰也抖擞精神,目光如炬。

  这世道,任何时候,只要抛出宝图,必成制胜法宝。

  贺兰澍试探道:“将军言下之意是…………”

  陆晋此刻也不再拐弯抹角浪费时间,敞开来坦然道:“开启玄宗宝藏的五鬼图,你我各藏一份,若僵持下去,恐怕百年内都没可能找到宝藏之所在。”

  贺兰澍却摸着胡子打哈哈,“将军说笑,五鬼图乃以讹传讹之物,不可轻信,不可轻信哪…………”

  陆晋抬手扶于桌面,一张写满大漠豪情的脸,肃容深沉道:“贺兰大人不必着急否认,您若毫无兴趣,便只当陆某酒后胡言,您若有意于此,陆某再与大人详谈。”顿一顿,低声道,“宝藏究竟多大数额,大致位置在何处,想必贺兰大人心中早有估量。现如今五鬼图一份藏在京师忠义王府,一份被公主交予荣王。如今天下态势,恐战事旷日持久,手中若无钱粮,岂不是早一步落了下乘?倒不如将两张图凑在一处,找出宝藏,由忠义王府与江北都督府共享。”

  贺兰澍再看陆晋,又比先前多一分深究,但他依然不动声色,只管等对方把事情挑明,这种时候,越是沉默越是占尽先机。

  而陆晋并不在乎出言先后,空杯捏在手中,反复品玩,视线落在青色兰草图样上,状似散漫。“忠义王府已点头默许,如今就等大人与荣王,拿个主意。”

  “将军如此,必有所求,不若说来一听。”

  “公主,我只要公主。”他答得坚定,未染犹豫。听得贺兰钰握紧了剑,额上青筋鼓动,当即就要挥剑斩了他这么个肖想公主的癞蛤蟆。

  贺兰澍笑意未减,缓缓道:“我若不应?你当如何?”

  陆晋大笑道:“不过是引颈待戮束手就擒,还当如何?”

  “好好好——”贺兰澍抚掌赞道,“将军好气魄,不愧是将门虎子,好得很!将军既已至顺安,就是贺兰家贵客,某自当以礼相待。”前一刻的表情仍是冷凝慎重,下一刻便换个彻底,成了憨厚热情的好客之主。招呼贺兰钰务必要招待好陆晋,绝不能有半分怠慢,自己告了罪,退到院外,看他步履匆匆,多半是着急去与贺兰铮及荣王商讨宝藏之事。

  银子送上门来,有谁不想要呢?

  陆晋摊手耸肩,朝贺兰钰作出个无辜模样,“这年头,娶个媳妇儿真真难如登天。”

  贺兰钰强忍怒气,“你不要高兴得太早。”

  陆晋嘴角含笑,自斟一盏,朝贺兰钰举杯相邀,“不早不早,今朝有酒今朝醉,有花堪折直须折嘛。”没人碰杯,就只好一仰脖子灌下去,满口都是酒香。

  贺兰钰最看不得陆晋这类底层摸爬滚打五毒俱全的兵痞子,分明不是个玩意儿,却总能让人怒从心起,无计可施。

  更何况云意今日态度,着实令人心灰意懒。

  无奈之下,他也只好听命做起向导,领着陆晋去客房休息。

  陆晋心中算不上胜券在握,但至少有半数把握。夜里月明皎皎,无心睡眠。静静将时光倒回半个月前,他出发之前在换了牌匾的忠义王府与陆占涛陆寅二人商谈,他提出来两图合并共分宝藏之事,面黄肌瘦“脱胎换骨”的陆寅极力反对,反倒是陆占涛半眯着眼睛靠着太师椅慢慢琢磨。说起来,陆晋其实更类其父。二人都是绝对的实用主义者,在利益面前,气节、尊严、义气都可以先放一放,缓一缓,等兵强马壮再拿来叫嚣。

  陆占涛更关心的是此一计的可操作性,“若当真拼出了地图,万一宝藏落在江北……”

  陆晋道:“儿不敢保证,但估量着宝藏不出顺天府。玄宗爷没可能把万千雪花银从私库里运出,再送到千里之外的江北掩埋,最有可能的,就是在京郊某地。”

  “那……贺兰家能答应?贺兰澍那个胖狐狸能放心把宝图交出来?”

  “互遣人质,两军交界之处共赏此图,若不成,搅了贺兰家与南京的联姻也是好的,如今天下三分,江北与南京并不弱,如让此二方联手,无论从何处看,对咱们都不是好事。”

  陆寅却问:“你怎知真假?”

  陆晋答:“冯宝就在城内,我自当领了冯宝前去。”

  陆寅进一步逼问:“你说互为人质,依你看,应以谁人为质?”

  陆晋上前一步,朝陆占涛拱手,郑重道:“儿愿亲自前往顺安都督府,事不成,必不归。若成,势必要以贺兰家长孙贺兰钰为质,才能拿住江北命脉。”

  “噢?你去?”陆占涛心有疑虑,眼光沉沉,将他仔细打量。脑中响起酒友郑怀秋口中之言,他曾于酒后断定,陆晋乃当世英豪,有大将之才,却输在鲁莽冲动,难成大器,如此说来,真真一字不差。但此事若成,于江山万世大有裨益,若败,想来陆晋也自有金蝉脱壳之计,不必忧心。

  一挥手,着令去办,“你心中若有把握,倒不妨一试。”

  陆寅摇着折扇,冷笑道:“只怕二弟此去另有所求。”

  陆占涛连忙做和事老,“哎,老二一心为家,奔波劳累,你又何必如此。”

  陆晋拱手领命,看陆占涛还欲再言,多半是催促他再续一房,便不敢多留,匆匆去了。

  再回到都督府的不眠夜,开春的风冷飕飕带着花草香,陆晋辗转反复不能入眠,折腾得烦了,一锤床坐起身,想来那位婀娜妩媚的小道姑今日必未上山,还留在都督府内赏花陪聊,他这颗心便安定不下来,只想着去撩一撩他日夜相思的风流小道姑。

  于是乎开门翻墙,一人一马战千军的功夫,全拿来偷香窃玉。

  ☆、第67章犹豫

  六十七章游离

  云意双手抱膝,尖尖的下颌磕在膝头,瀑布一样的长发铺了满背,望见他落寞神情,到底硬不下心肠,放软了语调同他说:”你傻呀,除了这儿,我还能去哪儿?”

  陆晋不信,“你神通广大赛神仙,谁知一眨眼你又飞到哪座山头。我…………我找你都找怕了…………”前半句调侃,后半句捧出来一颗赤忱真心,留一段余音,慢慢讲述失去她的日子里,他经历着何种煎熬,又尝尽了几番烈焰灼身之苦。逼得她不得不咬牙,列出承诺,“成日里满街跑,我不嫌累么?”

  陆晋握了她的手,寒夜里捂热她冰冷的指尖,“要实在忍不住要跑,也先告诉我一声。”

  云意憋着笑,“告诉你还跑得了么?”

  话音落,身子便顺着手腕的力道一起,被他拖进怀里,牢牢抱紧了,让她听他胸膛下面心脏跳动的节奏,血液流窜的声音。安安静静,无人打扰,难得好时光。

  无需缠绵,亦不需言语,紧紧相拥,默默依靠,已足够美好。

  然而他脑中晃过今日场景,忍不住说:“明日你哥哥舅舅来找你说话,你听完了若是心里难受,可不许跟我闹脾气。”

  云意抬起头,从头到脚将他审视一通,已经拿得出管家婆的气势来问话,“又想坑人呢?要么就现在你一五一十交代清楚,等明儿我从旁人口中听见了,再一赌气,说不准又跑到南京去。”

  陆晋听她威胁,也不生气,自顾自地笑,伸长了手捏一捏她气鼓鼓的面颊,“夫人在上,小得只好遵命!”被云意啐了一口也无妨,当真老老实实把换图之计说与她听,末了笃定道:“万千金银都是浮云,爷……我只要你一个。”

  听起来是动人情话,但眼下她的心思全然陷在这一宗天大的买卖里不能自拔,再看陆晋,也不禁讶然,“你好大的胆子…………此事若成,即便挖出了金山银山,你也分不到半个子,你这…………今后十余年的粮饷都不要了?”

  “嗯,不要了。”他微微颔首,低头慢慢揉捏着她纤长细嫩的手指,懒懒散散豪不挂心,“你别恨我拿你当筹码同你哥哥舅舅做买卖。若无一计傍身,说来我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独闯江北。”

  云意仍有几分呆愣,呐呐道:“舅舅的意思…………是要卖了我?”

  陆晋点头,“看来不止要卖你,连同你表哥一道送出去也没所谓。这笔生意好谈得很,一听是玄宗宝藏,激动得连价都不还,今儿晚上正院没吹灯,估摸着贺兰家男丁一个个的都在里头绞尽脑汁地想辙儿。”

  过后见云意老半晌没回话,不由得疑心道:“真生气了?你这人可真没劲,说话每一句当真的。”

  “不是生你的气,我只是觉着……心里难受。”

  “有什么好难受的?女人不都这样?你爹让你和亲还不是拿你做买卖?嫁给爷,还不比嫁给额日墩巴日那个傻子强?”见她犹豫,少不得满心不忿,站起身来挡住一片月,遮住半片天,急吼吼说道,“像爷这样威武雄壮的汉子,你以为街上走两步就能捡得着?爷告诉你,爷可是千里挑一,万金难求。”

  云意盘腿坐起来,淡漠道:“四字成语用得不错,看来还是得多读书。”

  陆晋照旧还是那句话,“反正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抹脖子上吊,登高跳河都没用。”

  她叹一声,换了脸色,朝他伸出手,不必等多久,床边一条大头鱼自动上钩,握住她,再稍稍带一点力,他便乖乖坐回原位,挺直了腰背听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