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音继续说:“三言两语就让男人哄了去,哪还有半点骨气,哪还像从前的坤仪公主。你在万万人之上,却从万万人之中挑了陆晋这么个狗东西,可真叫人佩服。”

  云意没计划与她在此呈口舌之利,因而收敛锋芒,处处退让,“二姐,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我各走一方、相安无事可好?”

  顾云音回过神来,抚她的脸,眼神渐渐没了焦距,看着眼前的她,想念的却是从前的小六儿,“想来可笑,最终为父王献出所有的,不是你,也不是五弟,而是我这么个从没受过恩宠的女儿。”痴痴凝望许久,才出言反问,“小六儿,姐姐好奇得很,你走到今天这一步,难道对父王对朝廷就没有半分愧疚?”

  云意未做犹豫,坚定地摇头,“命是我的,该怎么活我自己做主。江山已是如此,二姐何苦强求。退一步说,即便天下易主,于百姓而言又有何异?不过是换个大地主交租钱罢了。二姐放不下的,是你心中执念,而非家国天下。”

  “好一张巧嘴,颠倒是非,死物都能说活——”她的话音未落,假山后头突然窜出一人,亮出雪亮刀刃径直往她咽喉追去。

  她身边的丫鬟已哭叫一声扑倒在草丛,吓得面色惨白,只知张嘴不知发声。而云意身边的芳茹却身手敏捷不似常人,当即旋身将她护住,再退去背后五步远,就要隔岸观火,眼睁睁看此刻轻取顾云音性命。

  两个丫鬟,一个吓成木头,一个沉默不语,竟要轮到云意高声呼救,眼看雪亮刀刃就要埋入顾云音胸口,她想也没想,几乎是下意识地拔下簪子就要从背后刺入行凶者后颈。但那人极其警惕,转过身来作势要挥刀相向,被芳茹一臂挡住手腕,两人有短暂对视,接下来双双后退,似乎是被相互的力道震开。芳茹继续护住云意,而刺客再想要抓顾云音,不料她绕过自己往云意身后去,拉住她就要跑,“傻站着做什么,快走,到殿前去——”

  一切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她二人紧紧相依往垂花门跑去。刺客腾空一跃刀刃在前,但没估算好时机,错过了顾云音,刀锋竟往云意身上去。

  顾云音原本在前,此刻却停步后退,推开了云意,挡住刺客,自己生受了这一刀。

  刀身刺破皮肤钻进骨与肉之间,继而大力抽出,带出血溅三尺,似泉眼一般喷涌,于她左肩肩胛处留下一道无法弥合的穿透伤。

  她应声而倒,锦衣卫也在此时赶到。而后只剩下刀剑相接的乒乓声杂乱刺耳,云意蹲下身去企图按住她不断流血的伤口,随即染了满身满手的血,仿佛从地狱来。

  顾云音看着她,始终看着她,想要说的话到了喉头,却无论如何发不出音节。

  云意哭着喊:“二姐,你千万挺住…………”

  但活下来又能如何?到底是受苦,多活一日,多一日折磨,远不如死了干净。顾云音不止一次地想着,她最好的结局,应是死在城破之日,追随父皇,追随姊姊妹妹,共赴黄泉。

  欢欢喜喜的中秋家宴,转眼被鲜血染红,京城暗斗,似乎自今日而始。

  慌乱间,陆晋匆忙赶到,第一眼瞧见的是满身带血的云意。他胸中受重锤一记,久不能醒。也不管倒地不起的顾云音,更无心去看缠斗不止的刺客,只晓得握住她双肩,将她从地上一把提起来,几乎是咆哮着问道:“你怎么?哪儿受伤了?太医,他娘的太医去哪儿了!”

  云意哭着摇头,眼泪噗噗簌簌跌落。过了许久才能开口说话,“我没事,可是二姐她…………”

  陆占涛动作快,已有人将顾云音挪去殿内,等太医院会诊,务必保她性命。

  而云意在震惊中低头望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仍不能相信方才发生的一切。

  陆晋抱紧了她,心中感谢上天垂怜,连这么个从不拜佛的人,也念叨着,“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然而他在大惊之后的大喜并未持续太久,芳茹支支吾吾指着云意玉色马面裙,“二爷,血……”他眼前发昏,怀里的人也没了声响,是老天爷降罪,要他受此锥心刺骨之痛。

  ☆、第98章真相

  九十八章真相

  太医轻易不出诊,一忙活就是天大事,需得提着脑袋诊脉开方。留在淑妃宫的妇科大夫还能活命,送去九华殿后殿的老太医就只剩下磕头求饶一条路。

  陆晋身上有针扎,密密实实地疼着,翻来覆去地折磨。看她惨白的一张脸,尚在惊吓之中,阴影未消,只晓得攥住他衣袖,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见不得她皱眉,更见不得她受苦,何况此事原本因他的失策、失算而起,若有万一,他罪该万死,他永不超生。

  “别怕,别怕……”他千万分小心地圈住她,替了红玉的活儿,拿着手帕一点点拭去她额角不断渗出的冷汗,“太医说了,好好休息,吃药就好。”

  哪能不怕呢,连他自己都吓得指尖颤抖。征战沙场十数载,身首异处尸横遍野的场面已觉稀松平常,却在她惶惑难捱的神情里丢了本心,失了镇定。

  “别骗我……”她红着眼,下颌上还带着未能擦去的血迹,是虚弱的亟待拯救的羔羊。

  他捧住她的脸,“我发誓,我发誓,决不让你有事。”

  回过头,又是另一番面孔,凶神恶煞堪比阎王再世,“人呢?胡太医,开方子要十年还是二十年,早送你归西岂不省事?”

  啊呀,胡太医手一抖,毁了飘逸玲珑一笔字。

  哪还敢磨磨蹭蹭重写一张,赶紧大笔一挥潦草完结,身后有催命鬼,谁能不快?再取参片让她含在舌底,稳住这一口气,等他捏把汗,再施针保胎。

  情形就像是大师发功,道长施法,针入皮下半寸,可怜被扎得满身银毫之人还没知觉,等到太医满头大汗收针作罢,她渐渐能缓上一口气,坠坠发痛的小腹才好过些许。

  胡太医起身来,战战兢兢对着陆晋说道:“公主惊吓过度,加之体弱气虚才至于此,眼下虽暂时稳住,但还需安心静养,连服三日药,再行诊脉断症。”

  陆晋道:“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医好她,便记你一功,医不好,自己请辞药房捣药去吧。”

  他这等治不好病就要拿大夫开刀的人,胡太医见得多了,也懒得争辩,叮嘱其余禁忌事项,带着徒儿挥挥袖子走人,根本没将这群庸人放在眼里。

  俗话说得好,怕死不来当太医,没胆如何扎权贵。

  而云意累得实在说不出话,只能勉强牵一牵嘴角,给他一个虚弱的笑。

  此夜不眠,宫中灯火未消。陆晋一行人留宿淑妃宫,而九华殿人流穿梭,凌晨还见哭声。原来是小宫女做错事,被太监拖出殿外杖责,一打就是四十大板,二十七就已没了声响,出气多过进气,一条命就随一声怒,香消玉殒。

  而陆晋的怒火在见到乔东来之后达到顶峰,一只黄玉饕餮纹镇纸扔出去,险些砸掉他半个脑袋。

  “废物!人没弄死,险些把夫人赔进去!”

  乔东来跪地磕头,咚咚咚把地板都要震碎,“奴才该死,奴才无用,万死难辞其咎。”

  “你一人万死有何用!”

  乔东来俯跪在地,浑身颤抖,嘴上开开合合只有短暂而模糊的音,辨不清字句。

  陆晋怒火难消,能扔的都让他扔了满地。但再多惊怒还得静下心来收拾残局,“余下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乔东来连忙道:“都依照二爷的吩咐安排妥当,若是要查,也是查到王妃身上,绝不与二爷有一丝一毫的瓜葛。”

  陆晋道:“此事若再出纰漏,你自己清楚后果。”

  乔东来重重磕头,“奴才明白,务必做到万无一失。”

  “下去吧——”

  乔东来应声而退,陆晋孤身一人坐在烛光背后,暗影寥落的犄角旮旯里,望着桌角的灰静静出神。

  仿佛此一役伤得最深的是他而非云意姊妹。

  午后传来好消息,顾云音脱险,已无性命之忧。陆晋面色大变,已无心再做打探。云意半躺在床上,口中念一句,“阿弥陀佛——”终于能松口气,放下心。再看陆晋,私底下没能来得及做戏,心中所想大都写在脸上,而她只当万事不知,仍做她的闲散夫人,不听不问不看。

  两方相斗,她选哪一方都是错,有些时候只能忍耐,只能沉默。

  好在陆晋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她脆弱不稳的肚皮上,成日里神神经经两只眼不离她。自她出事起,不但把寝居卧室搬到淑妃宫,办事衙门也挪到她旧屋里,两人都有各自伺候的下人,只隔着一层屏风做事。而陆晋但凡闲下来,必定专心致志盯牢她,不许起身不许下地,张嘴要杯茶都一惊一乍。

  再这样下去,他还没意识到,她都要得失心疯。最终是她勒令,“乔东来,给你们二爷的家伙什都搬去东侧间,没到日落不许进屋。”

  乔东来本就是提着脑袋熬日子,这一下更是让吓得面无血色。装着胆子偷偷瞄一眼陆晋,见他神色如常,看不出愠怒,只略有些挫败,扔下手中奏本便乖乖往外走,临出门还吩咐他,“愣着干什么?搬东西!”

  乔东来立刻灰溜溜招呼乔西平一同搬桌子撤屏风,心里叨念着,看来以后对着德安红玉几个,他俩都得矮半截,谁让自己主子不争气呢。

  再谈云意,在床上一躺就是三五天,整个人都似霜打的茄子没生气。好不容易等来德安,庆幸总算能有个说的上话的人,临了将红玉绿枝几个支出去,只留他二人在屋内说话。

  云意手里握着镂空万福寿字红铜熏香笼,原是红玉从淑妃宫她旧居内翻找出来,其余值钱东西都让顺贼抢个精光,大柜里也就剩下这么一件,孤零零祭奠着她的童年。

  “与王进原谈得如何?”

  德安搬了个小兀子坐她旁边,一张清秀的脸染了风尘,略显疲惫,“商人唯利是图,见利在前倒不拿乔,聪明人说明白话,很是爽快。”

  云意道:“如今局势,我仍是不放心,过些日子还要劳你跑一趟太原,在我看来西北最是安定,还照旧例,京城王大员外迁居回乡,各路作证都给我做好,王大员外不能缺,人选如何还要看你。”

  德安皱了皱眉毛,不大能领会,“殿下这是……安排退路?奴才看着二爷很是牢靠,殿下何至于此?”

  “凡事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殿下既有此意,奴才必将此事办妥。”

  云意再次叮嘱,“不求快,但求稳。”

  德安点头,“奴才明白。”

  她望着德安一双极其漂亮的手,有些出神,“身边也就留你一个能用得上的人,恨不能将你分作三段。”

  德安道:“殿下大可以再选新人。”

  “瞧不上,信不了。”她或是吃药吃得容易困倦,没说几句话便累得厉害。略顿了顿,听德安忧心道:“殿下如此,不是办法,这孩子……”

  “这孩子好得很。”她倔强,不肯轻言放弃。

  “行刺一事,虽未与二爷有牵连,但奴才觉着,总归二爷伸了手,不是主谋,也是幕后推手。殿下经此大难,还是忍么?”

  云意定定道:“自然是忍。装糊涂比说明白轻松得多,他心中已是愧疚难挡,撕开脸皮谁知后果如何。倒不如就让他独自悔恨,吃一堑长一智,下回再不敢算计到我头上。”

  德安久久不语,长叹道:“殿下受委屈了。”

  云意摇头,并不认同,“这算什么委屈,这孩子若真跟我有缘,便如何折腾都能留下,若与我无缘,也强求不来。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他父亲所作所为为的也是他的前程,若心软,不要说二爷一人,即便我与你们也都是覆巢之卵,无处可逃。”

  看他愁眉不展,她便又轻松道:“让你去扮王大员外,为的不是其他,是为给我肚子里这个留一条后路。争帝位自古血腥,手足相残父子相争不在少数,大人受苦不要紧,不要连活下去的机会都不给小儿。若真有事,别告诉他父母是谁,就让他改名换姓,做个老实人吧。”

  德安听得惊心,“事情何至于此,殿下多虑了。二爷英明神武,必能得偿所愿。”

  云意抬手拭了拭眼角,竟真有泪,自己也觉得好笑,“大约是怀着孩子,又吐又病的,思虑过重吧,看来是该吃点儿好的,补补脑。”

  玩笑话一笔带过,但她的忧虑有增无减。相比陆寅,她更害怕二姐顾云音,听她转好,她先喜再忧,这复杂心绪不能说明不可点破,点破即成忘恩负义下作小人。

  夜里她与陆晋说清,“她以血肉之躯替我挡下一刀,自此你与二姐之间我再不插手。二爷不必顾忌我,从来朝中争斗比的不是慈,是狠。”

  陆晋沉默不语,他的愧疚与感激,都在一个亲密无间的拥抱里诉给她听。

  ☆、第99章分道

  九十九章耳光

  陆晋想要天天守着家中孕妇,一刻不离。但现实没给机会,出征辽东之日已定,就在九月十五,也就还剩半个月,他作为主帅,自然忙得脚不沾地。时常一回到淑妃宫就已是夜深人静时,想要跟她说说话也是有心无力。

  她好不容易安稳入睡,他哪能忍心打扰,有时只敢看看她,见她一日比一日消瘦,心中忐忑难安,太医信不过,他自派人去寻名医,无奈至今没消息。忽而觉得自己窝囊至极,想来想去挖空心思竟想不出自己能为她做些什么。

  爱到深处,大约便是无力,颓然不知所措。

  只有迟来的吻,聊以慰藉躁动的心。

  而云意的身体谈不上好转,也说不上恶化,总归是苦熬,多得一日便多一日胜利。小家伙在肚子里就不安分,成日折腾人,恐怕出来也是个捣蛋鬼。

  生命就是如此奇妙,怀孕前她还是个十分自我未见成熟的小姑娘,怀孕后已渐渐有了为人母的忍耐与担当。

  即便多日不见陆晋,也不觉想念,只不过倒在床上睡得晕沉沉,镇日鲜少有醒着的时候。直到太医拍板断言,现在挪地方绝无风险,陆晋才开始收拾东西预备搬回忠义王府。虽说王府也算不上好去处,但宫中是非多,能躲就躲。

  临走,云意却要去九华殿见顾云音。陆晋当然不肯点头,“她就是个事儿精,你就该听我的,少跟她见面。这回险些没了孩子,再见又不知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他这算是恼羞成怒倒打一耙,但云意仍装不知,先将自己催眠,才能顺利入戏。“本就是亲姊妹,她又为我如此,于情于理我都该去谢她一回。二爷深明大义,总不会如此不通人情。”

  “不许去!”真不知几时与顾云音结下深仇大恨,非要闹个不死不休。云意猜出几分,但也不知全貌,心中难免疑惑,但好歹先过这一关。

  “二爷陪我着我一道去,只需留一炷香时间给我们姊妹二人,到时二爷就在屋外,谁人如此大胆敢在威风凛凛陆大将军跟前作妖?”见他面色缓和,便要打蛇随棒上,娇声道,“有你在身边,去哪我都不怕。小女子都有如此胆量,二爷还顾虑什么?”

  “尽会捡好听的说。”他板着脸孔教训,云意笑呵呵接过来,“我与二爷之间还需阿谀奉承么?自然都是实话实说,二爷如此,可真真冤枉我,我原是天下第一老实人呢。”

  陆晋轻嘲,“你要是老实,天底下再没有聪明人。”

  嘴上虽不松口,但并没能狠下心来拒绝。出宫之前先绕到九华殿,马车换肩舆,再换成陆晋这位人力轿,等她在顾云音床边落座,他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在云意地催促下退到殿外。

  两人相见,并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无救人一命的感激。顾云音已养出力气,能靠着厚厚的垫子半坐着与她说话,眼神里透着冷冷讥讽,让人遍体生寒。

  云意诚心诚意开口道:“我来是为谢过二姐救命之恩,云意心中谨记,没齿难忘——”

  耳光响亮,打断她未能说出口的感激之情。顾云音力道不足,但业已足够表明恨意。她没说话,冷眼看云意如何表演,如何继续。

  两两沉默,无言以对。

  最终由云意先开口,亦是无奈,“若这一巴掌能宣泄二姐心中委屈,云意愿受。”

  顾云音面容憔悴,双唇发乌,勾起嘴角讥讽道:“我不信你心中不知凶手是谁!人人都说查出来是忠义王妃暗地指示,但你我都见惯了,如此招数怎能让你轻易顺藤摸瓜?陆晋狠,没想到你更甚之。”

  这就是不问缘由,不给她辩驳机会,要将心中所想都扣在她头上。夫妻一体,陆晋出手,她必定就是同伙,要来一出苦肉计,冒着滑胎的危险就为坑害她性命,说出去谁信?但顾云音心中笃定,便再也没有转圜之机。

  被扇过的半张脸阵阵发热,耳根似火烧,云意淡淡道:“二姐说是,那便是吧。但愿二姐保重身体,重伤在身,不宜轻易动怒。”

  “假惺惺!”顾云音嗤之以鼻。

  云意道:“无论如何,我对二姐的感激千真万确,将来再多艰难,云意此生不忘二姐恩德。”

  顾云音回道:“往后谁求谁尚未可知,小六儿,姐姐劝你千万小心,届时可不要既没了大的,也难保住小的。”眼神扫过云意依然平坦的小腹,藏着深深怨毒,顾云音的感情一夜转变,对云意的复杂心绪,已全然变成了恨。恨自己痴傻,也恨她薄情。

  仇恨就此种下,十天前的慷慨赴死,都成过眼烟云,在记忆里化成一个嘲讽的笑,日夜讥笑曾经的自以为是的感情。

  云意轻咬下唇,忍耐许久,最终说:“如此也好,将来成王败寇,都无怨言。”

  顾云音的刻薄一步不停,“几人与你一般冷心冷肺,只顾自己?恐怕陆晋都已领教过你自私自利的功夫,为求眼前利,出卖身边人,毫不犹豫。”

  云意叹,“多说无益。”

  顾云音手指门口,“你走,今生再无相见之日,我不想见你,也没必要再见。”

  “若有用得着的地方,二姐只管派人来王府传个口讯,云意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云意平静起身,未再说道别之言,多了的都是累赘。

  “我要你取陆晋项上人头,你也赴汤蹈火去办么?”

  云意回过头,望着她浅笑意深,“二姐保重。”继而只留下单薄纤瘦的背影,如此脆弱却又格外坚强,她早已经做好准备面对人生的任何一场离别,如同与父母,如同此刻与云音。

  正式的分道扬镳、你死我亡,从这一刻开始。

  推门出去,陆晋已在院中踱步,见她面色凝重,忍不住问:“她又为难你了?”

  云意觉着好笑,这人真是偏心护短,是非不分,没等她多想,已落进他怀里,又坐了一会人力轿,踩着大理石台阶往下。

  陆晋边走边啰嗦,“怀了孩子反倒比原先轻,这是什么道理?”

  “挺好呀,二爷不喜欢纤瘦窈窕的?”

  “爷只喜欢你健健康康,无病无灾。”他皱着眉,正经说,“这孩子太能折腾,等他出来,爷非得好好收拾他不可。”

  “原来二爷是严父——”

  “那是自然。”似乎为严父一角充满骄傲。

  云意没精力与他在尚未发生的事情上多做讨论,眼下要紧的是他出征辽东,京城无人坐镇,她又怀着孩子,始终难安。“二爷去了辽东,总得给我留一队能用的人。”

  陆晋将她抱上马车,妥妥帖帖安顿好,才架着腿,懒洋洋说道:“让查干领二百齐颜卫留下,我带五百人上辽东,大都是新入伍的,该去战场上练一练,至于老练的都留给你,若不出大乱,已足够威慑老大老三那俩窝囊废。”

  “若有大乱呢?”

  “那就跑——”他想也没想便答,“让查干护着你出关回亚金湖找齐颜部,余下的等我班师回朝必然跟他们清算彻底。”

  这回答尚算满意,她歪了脑袋靠在他肩头,“跑不是办法,有备才能无患。”

  “你又有什么歪主意?”

  “二爷能让我与程姑娘见上一面么?”

  陆晋愣了愣,有点犯难。

  ☆、第100章预谋

  一百章预谋

  但凡是云意立志要做的,都鲜少被陆晋拦下。这一回也不例外,他考虑诸多,终是顶不过她一句,“你走了,陆寅势必要对付我,古人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他知我诸多,我自然要从他身边人下手。”

  “那也轮不到程了了。”

  “她不就是二爷埋在陆寅身边的暗棋,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陆晋仍旧担心,“老大阴狠毒辣,我离京远征,你该避其锋芒韬光养晦才是。”

  云意道:“你说的有理,但有备无患也并无不可,先让我找程姑娘聊一聊可行之路,再论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