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赵妧送了筷子去太子扶苏手里,之后他到了太子府的门前,牛二急忙回来送信。

长路更是摸不到头脑了:“这双筷子能有什么玄机,太子府我们比赵国太子熟悉得多,就是长皇子也和他并不熟,他去那干什么呢?”

李煜回头,窗外树梢微动,阿沐掉下十里瀑似乎就是昨天的事情,他明明听见了,少年把他当成了重嘉,说与他告个别,十里瀑下游捞起来的那尸首他也看了,分明是他的模样。

男人起身,将那双筷子扔了桌子上面去:“走,咱们也去太子府。”

长路忙叫人去备车,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出了晋王府去。

马车就停在门口,长路拿了马扎放在地上,李煜一脚踩在了上面,却是忽然顿足。

长路连忙低头:“殿下怎么了?”

李煜皱眉:“不对。”

长路不知所谓,只能候命:“殿下,哪里不对,怎么了?”

风吹过男人的眉梢,他踩着马扎上车:“哪里都不对,先去将军府。”

马车调头,直接上西街穿小巷奔了将军府去。

日头已经快偏了西去,到了门前,长路下车。

将军府的大门开着,看大门的男人见是他连忙上前,府院当中静寂一片,就像往常一样并无半分异常。

很快,长路返回了车上:“殿下,赵将军并不在府中。”

李煜闭上了眼睛,只一挥手,马车立即驶离了开来,他也只叹息着:“到底是来迟一步。”

出来相见的也是自己人,长路忙说:“据说是要给赵英下了水葬,对府里人说是谁也不许跟着送,让她顺着水流回到远方自己的故乡去。”

男人更是嗤笑出声:“尸首没了,不能验尸,谁知道是自己自杀还是别人杀的呢?死无对证,现在赵英是不是沐王府余孤也不甚重要了,他倒是送个干净。”

长路叹了口气:“赵将军毕竟位高权重,殿下急不得。”

李煜只是冷笑:“我急什么,这恰恰说明了那姑娘就是个冒牌货,不然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想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长路错愕地看着他:“殿下是说赵将军杀人灭口?”

男人掀开窗帘,看着天边的那朵云,忽然勾唇:“他急于灭口也好,那就看看咱们和他谁先找到真正的沐王府余孤。”

说着到了闹市来,街边林立三五酒楼,李煜终于想起了那双筷子来。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长路探头看了眼,回头对他低眸:“扶苏太子在汇丰楼,看来是从太子府回来了。”

男人顿时勾唇:“下车。”

二人下车,汇丰楼的小伙计早早地迎着出来了,长路只问了赵国太子行踪,说是在二楼雅间。

楼下十分热闹,楼上寂静许多,李煜负手往上,楼上男人却早得了消息,站在长廊上低头看着他。

扶苏一身白衣,俊雅得很:“真是巧了。”

李煜上得楼来,在长廊上缓步走近:“是巧了。”

二人寒暄一番,自然是坐了一起去。

雅间里也没有别人,扶苏只带着春梅一个人,她一身胡服,侧立在旁。

长路低头看了眼,桌子上面摆着两个酒樽。

菜还没有上,只有酒壶,也似乎刚到不久。

自然李煜也是看见了,只不过这一幕似曾相识,在他心底起了些许涟漪。

请他入座,扶苏扬起脸来笑:“说起来也是阿沐小姐胡闹,让丫鬟送来了一双筷子,也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想可能是她孩童心性,想让人请吃顿好酒好菜,这就准备了一番,才是差了人去请她,估计这会儿也该来了。正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遇见世子,不若一起。”

李煜目光浅浅:“男女有别,既然已定了亲,太子殿下理当避嫌才是。”

扶苏佯装不知:“什么时候的事,换帖了?”

当然还没有换帖,只不过是口头应承,男人语塞。

四目相对,正是见恼,去请阿沐的冬生却是回来了,这小子一溜小跑,脚步也快。

没等进来音先到了:“殿下人家不来啊!”

两个男人都别开了目光,冬生这才看见李煜赶紧见礼,之后文绉绉说道:“韩小姐说已经定了亲事,男女有别不得同席,婉拒了。”

男女有别不得同席,和亲事有什么关系?

分明就是她拿来搪塞扶苏的借口,可即使是这样,没由来的,也是愉悦到了李煜。

他勾起双唇,回手招来了长路:“今日不同往日,可叫她与我一起,见一见太子殿下,也正好问问那双筷子怎么回事,你去接了她来,快去快回。”

长路领命而去。

活计送了菜来,春梅在旁布菜,扶苏着些不打紧的话来和他闲聊。

也许是心情变好了的缘故,男人兴致大涨,说起市井杂事来也有点意思。

窗边投过晚霞来,夕阳西照,他俊美的容颜在这层光晕的映衬下显得略暖,再无冷意。

只不过,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长路一个人回来的。

第58章

这是非常奇妙的一天。

其实赵昰哪都没有去。

所谓的伤心欲绝也并没有。

他叫人扮成自己佯装出门,自己却亲自在后院一个荒废的小院子里挖了个坑,冒牌的赵英就此长眠。

菜园子上全是新土,男人仔细撒上土,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黄昏将近,他收起铁锹,在院子里坐了很久。

先是笑,想起心底残留的那点记忆,笑着笑着又是落了泪。

可惜年年月月过去得太久太久,始终也想不起小二宝当年的模样,依稀记得是个淘气的主,成天打打杀杀说要当将军的个孩子,临走的那天,他抱过她,小姑娘还亲了他一口。

长女聪慧良善,从出生到长大一直都懂事。

本来以为她们都随着那场大火丧了命,恨天恨地恨自己更恨赵国,但是没想到她们还活着。

从一开始他从未怀疑过,可老奴却说看见那少年,就像他少年模样。

这么多年,老奴从未那样,既惶恐又愧疚。

当然原本也只是胡乱猜测,可这才几日,将军府祠堂被烧,老奴莫名葬身大火,赵昰忽然就笃定了,那是他的孩子。

走出荒废的一角,外面早有人等在外面。

男人顿足,这小厮模样的赶紧欠身:“事情办妥了,将军。”

赵昰扬着脸,天边也只剩一点亮光了:“嗯,没有人发现你吧?”

他点头:“悄悄把鞋放在他门口我就赶紧回来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日头还未完全落下去,月亮却是见了头,只是看着空中,赵昰也不知道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半晌没有开口,秋风吹过他的眼,已麻木不堪。

最后一点夕阳伴随着最后一把鸡食埋入了地平线里。

阿沐将小盆放在脚边,低头看着篱笆墙里的母鸡们,容娘从她身后走过,拿着棒槌戳着她的后腰:“干什么呢?”

少女跺着脚,吓得篱笆墙里的母鸡们都一头钻进了鸡舍里:“喂鸡的时间到了,何其正怎么还不回来?”

容娘举起棒槌作势要打她,看见这姑娘后脑勺对着她,有点不对劲:“他不是给先生办事去了么?”

阿沐嗯了声,只叫容娘先走。

她敲着鸡舍,只不叫这几只鸡消停,不多一会儿就又全都跑了出来。

小姑娘拿着扫把在里面乱撵着鸡:“再不回来,给这几只鸡都杀了下酒。”

说也奇怪,就像是听到她的声音了似地,何其正从地窖里走了出来,地窖里有通往外面的地道,此时他一身黑衣,刚好夜幕降临,整个人都融入到了夜色当中去。

这几只宝贝鸡没白扑棱膀子,男人直直奔了眼前来:“小姐别打!”

阿沐拿着扫把才不管那个,把几只母鸡撵得咯咯直叫,何其正伸手来抢这扫把,却被她扯着脖领子拽了一边去,到了屋檐下面将人堵着靠墙这才开口:“小燕子呢?”

何其正向来都一个心眼,当然不肯轻易告诉她:“我不能说。”

他去了两个多时辰,这么点的时间能走多远,怕就怕那孩子早就是一具冰冷的尸首了,她和假冒的赵英也是姐妹二人从未分开过,临死之前分明也是托付给了干爹,姐姐尸骨未寒,妹妹就没了吗?

阿沐扔下扫把,拿出了自己袖间的匕首来:“你不说,我马上就去给你那些母鸡放血,放心,用不了一时三刻就变成一锅鸡汤!”

何其正当即傻眼,他做事向来一板一眼,不允许有半分的差池,见她真的转身要走,赶紧抓住了她的手腕。

阿沐瞪眼:“赶紧说。”

月亮爬了上来,他眨巴着眼睛很是平静:“我给人送走了。”

多年来,他究竟送走了多少人谁也记不清了,只不过阿沐也知道大部分都再没出现过,她心底凉了半截,到底还是失望透顶。高高的红灯笼已经亮了起来,阿沐抿着唇,当着他的面合上了匕首。

她转身就走,与平时大不一样的是,微微怂着的肩能看出这姑娘的介意来。

银白的月光逐渐随着黑夜亮了起来,阿沐回到房内,开始收拾东西。

藤兰叫她打发走了,赵妧也没有回来,她贴身放了些许碎银,头顶胡乱插了发簪腿上也绑了匕首,这就出了房门。

院子里面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少女撩裙跪倒,对着韩湘子的屋子亮着的亮磕头。

紧接着,她飞快起身,转身朝着后门处跑去了,很快,身影就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然而自她走后,房门才开。

韩湘子一步一步走下石阶,何其正和容娘一左一右紧随其后,可男人站在院子当中,却是在水缸边上站住了。

容娘抹着眼泪,难忍不舍:“先生,这就叫她这么走了?”

韩湘子手里未雕刻完的小人直接扔了地上去,却是什么都没说。

容娘回手捶了何其正两下:“你说你个木头桩子,你给人送了哪里去你就告诉她能怎地,临走还叫她伤心先生!”

何其正动也不动,任她捶打:“先生不叫说。”

容娘气得想抽他,正是抓着面前的男人却是已然转身了。

韩湘子云淡风轻地瞥着她:“下点面,饿了。”

说完人已擦肩。

容娘去了趟灶房,真给他下了一碗面条,可等她回来时候,前堂就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地上一片狼藉,何其正也不知道哪里去了,韩湘子的胳膊上还渗着血迹,她慌忙把面条放了桌子上面,急得直跺脚:“何其正哪去了?这是谁伤得啊先生!”

男人不叫她近前,倒是一把又将面条推倒在地上了:“兔崽子就这么走了,总得撇清干系。”

容娘一下反应过来,赶紧去拿药箱,来人也快,刚拿着药布给韩湘子包扎上,房门一下被人踹了开来。李煜一身锦衣,两旁禁卫军一下子涌了进来,当然了,两家并未交换帖子,这么快翻脸也是必然。

禁卫军四处搜查,恐怕这时候韩家已经被重重包围了。

李煜脚步略缓,也到门前。

容娘正抹着眼泪哭:“这个天杀的,殿下您倒是早来一步啊,你说我们沐哥儿为了救您早早去了,陛下给送来个姐儿,这人孩没呆几天,怎么就叫人给劫走里呢!”

见韩湘子手臂上真是有血渗了出来,男人微微皱眉:“劫走了?”

容娘只是哭:“何其正去追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回小姐呢!”

一地狼藉,地上的面条更是黏糊糊一片,无处下脚,看来又是来迟一步,不消片刻,禁卫军纷纷回报:“没有细作的踪迹。”

李煜叹着气,也只能看着韩湘子了:“韩大夫有所不知,现经过核实这位沐姑娘可是大有来头,怀疑是赵国是细作,现在正在全城搜查,也是怕打草惊蛇,才没先知会一声。”

男人只神色疲惫:“罢了,我儿就是个短命的,也真是命中无子,连个丫头都是奢求了,以后也不求这个了。”

他显得很累,容娘哭哭啼啼来扶着他,两个人一个凄苦一个悲痛,如果不是韩湘子动不得,李煜早就拍手了,当真是好一番做戏,只叫他叹为观止。

出了韩家的小院,他站在九道巷的巷口吹风。

说来可就巧了,临出来之前,他在自己的屋里找到了一个有趣的东西。

其实也是阿沐粗心,癸水那几日简直过得提心吊胆,布带也一直是东躲西藏。

结果那个她藏在屋檐瓦下的最后一条根本没用到的布带,被风勾出了点边,露出了一角。

李煜歪在矮榻上,也是酒色微醺。

红红的灯笼就挂在檐下,灰色的布带带钩就被风摆动着荡来荡去。

他想起少年模样,微微失神。

也是无意间往外瞥了一眼,那东西就入了他的眼。

男人顿时起身,站在窗口一伸手就勾了下来。

灰不拉几的个布条子?

这是什么东西?

上面还带着带钩,李煜左右翻看了两遍,忽然想起这个东西曾在哪里见过了。

在马车上,从阿沐的包里曾掉落过。

只颜色不同…

正是看着,藤兰端茶而入,她双手奉茶,刚到了他跟前就低了头红了脸。

起先男人也并未在意,只放了一边,伸手去拿茶碗。

藤兰急忙叫他:“殿下,刚碰了那污秽的东西,不能这么…我给殿下去打水。”

说着这就要往出走,李煜顿时叫住了她:“什么污秽的东西?你说这个?这是什么东西?”

他勾起了布带,脸色沉沉。

藤兰十分不好意思,但见他显然有恼怒在脸,只管低声回了话:“这…这不知殿下哪来的东西,女人家的东西碰不得,老话说是晦气呢,还…还是…”

李煜狭长眸子微微眯了起来:“说,到底什么东西!”

藤兰咬唇:“月…月经带。”

他手上的东西顿时掉落了下去,这时候门外脚步声也起,长路急急跑了进来。现已经在宫里查到确切的消息,当年被韩湘子抱出宫去的男孩儿并不是阿沐。阿沐就像凭空冒出来的一样,韩湘子混淆了许多视线,让人以为那个男孩就是阿沐,而如今经查年纪对不上,那个孩子应当是不离韩湘子左右的何其正。

李煜拍桌而起,一下子所有的事情全都联系在了一起。阿沐就是阿沐,从前觉得少年变成少女不合常理,现在想起来,少女扮作少年,然后再变回少女,那么一切就都明了了,很显然,她三番五次针对赵昰,分明就是赵夫人口中的那个孩子。

想要定赵昰的罪,那就必须先抓到她。

李煜一刻都没耽误,直接带了人来,结果还是迟了一步。

不得不说,这出戏是越来越有趣了。

马车行近,穿过禁卫军的部署直接停在了他的面前。

牛二赶着车,在巷口等了好一会儿了。

他伸手拿着马扎放在地上,李煜踩着上了车,牛二重新放好马扎,回到车辕上拿起了马鞭坐好。

很快,男人的声音就从车里传了出来:“走吧,去太子府。”

马车当即调头,牛二迎风赶车,惬意得很。

只不过,车内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男人的领口处被一柄锋利无比的匕首抵着,刚才凉意划过,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应该已经是见了红了。阿沐仍然是一副少女装扮,两个辫子垂在胸前,随着呼吸起伏不得不让他即使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想起那一只白兔,她一只手拐在他胸前,一条腿跪坐在了他的身上,两个人也是几乎叠在一起,呼吸交错。

她刚还不知干什么了,唇边竟然有一点粉面。

男人抬手,少女当即皱眉:“别动!”

他罔顾颈边的凉意,仍然伸指抹了去,却是勾唇:“去太子府干什么?嗯?自投罗网?”

阿沐只扬眉:“那有什么,有了殿下,走遍天下。”

第59章

马车刚是行将不远,当头被人拦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