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那些大臣个个心虚地让到一边。虽说宁棠娇当堂请辞摄政王之位,但皇上毕竟没准,谁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就会东山再起,哪里敢得罪,都由着她大摇大摆地往里进。

宁棠娇走到半路就有人眼尖的家丁上来引路。

越往里走,里面越热闹。

宁棠娇有些懊恼。这么多人,套话不易啊。

到堂内,就见宁棠姂高踞首座,与一群大臣谈笑风生。不少挤不上座的大臣只能搬着凳子坐在外围。

宁棠姂看到宁棠娇进来,笑容微微顿了顿,随即起身迎上来道:“我以为姐姐归隐田园忙着下地种菜,没想到竟拨冗前来。”

宁棠娇嘿嘿笑道:“知道妹妹你今年无所事事地荒废了一年,没什么收成,所以接济你来了。”

在年尾说接济显然是很触霉头的。

宁棠姂的脸一下子就拉长了。

其他大臣们见势不妙,纷纷起来打圆场。一个请宁棠娇上座,一个向宁棠姂敬茶,将两人劝说开。

宁棠娇目光一扫,看到吕旖旎在座,心中一动。

吕旖旎冲她点头致意。

宁棠姂手里掂着宁棠娇送的礼物,懒洋洋道:“姐姐不是新娶了王夫吗?怎么还有空上妹妹我这里来。”

宁棠娇道:“这不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嘛。”

宁棠姂斜眼睨着她,仿佛在说,少来。

宁棠娇道:“妹妹大年夜打算怎么走啊?”

宁棠姂被问得莫名其妙,“什么怎么走?”

“进宫啊。”

“当然是坐马车。”宁棠姂皱眉道,“难不成姐姐坐鹿车坐惯了,想要坐鹿车去。”

宁棠娇道:“其实我是想,我的马车够宽敞,不如载妹妹一程?”

宁棠姂更莫名其妙了,“你的马车宽敞难道我的马车就不宽敞?”

宁棠娇道:“好吧,那就劳烦妹妹到时候来载我一程。”

“…”宁棠姂眼皮子一跳,肃容道,“你直说吧,你究竟做什么来了?”

其他大臣也好奇地看着宁棠娇。

宁棠娇摸摸鼻子道:“其实没什么,只是去年没进宫,今年有些生疏了。”

宁棠姂讥嘲道:“吃顿饭也生疏,姐姐您真是贵人善忘。”

宁棠娇眼巴巴地看着他,“要不,你具体说说,这顿饭该怎么吃?”

宁棠姂慢条斯理道:“这还不简单。张嘴,塞,闭嘴,咀嚼,咽…”

“…”

☆、宠夫(八)

软磨硬泡到底有用。除夕傍晚,宁棠姂还真叫人驾着马车到了芙蓉王府门口。

宁棠娇让刘灵毓坐自家王府的马车,自己乘上车与宁棠姂一道走。

宁棠姂坐在车里,吃着零嘴,看到她带着一身冷气上来,眉头不经意地皱了皱。

宁棠娇见她裹着被子,干脆脱了鞋伸进脚去。

宁棠姂吃惊地看着她熟稔的样子,“你还真不认生!”

宁棠娇理所当然道:“你是我妹妹,认个什么生?”

宁棠姂愣了愣,若有所思道:“一场大病倒把你的性格全颠过来了。”

宁棠娇拿点心的动作一僵,胡乱塞进嘴巴,咀嚼了几口,才叹气道:“人不到生死关头,永远不知什么对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哦?那你知道什么东西对你最重要?”

宁棠娇掰着手指道:“及时行乐。”

宁棠姂道:“娶个比你大的夫郎就算及时行乐了?”

宁棠娇嘿嘿笑道:“所以说你是妹妹我是姐姐,男人的好啊你不懂。”

宁棠姂冷哼道:“我没记错的话,姐姐成亲的时候,妹妹我已经纳侍了。”

“那又如何?花钱和赚钱本不是一回事。”

“也是。你辞了摄政王之后,只要一心一意地花钱便可,还赚的什么钱?”

关于这件事,宁棠娇一个人翻来覆去琢磨了好几回,“不当摄政王也可以做其他营生啊。”

“你还真打算下地种田?”

“我可以买地请别人种田。”宁棠娇道。

宁棠姂看她的目光犹如在看一个怪物,“你说真的?”

宁棠娇暗道:看来姝朝不流行皇亲国戚投资过日子。她刚刚做了件举朝震惊之事,不敢太过张扬,便含糊道:“大过年的,尽问扫兴的事。谈些风花雪月不好么?”

“说起风花雪月,”宁棠姂道,“你和姐夫处得如何?”

像所有热恋中的少女,一提到心上人,宁棠娇的嘴角就不由自主地上扬,“这还用说。”

宁棠姂道:“看来,短期之内你不打算纳侍了。”

宁棠娇被问得一怔,“你提着个做什么?”

宁棠姂道:“不是我提,也有其他人提。”

宁棠娇顿时被打消了好心情。虽说她一心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是这女尊国的其他人恐怕不会这么便宜她,嫁几个侍夫给她,一来可以安插内应,二来可以破坏她和刘灵毓之间的关系,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宁棠姂见她不说话,一拉被子,将宁棠娇的脚踢出被子外。

宁棠娇缩脚道:“你做什么?”

宁棠姂皮笑肉不笑道:“妹妹只喜欢和男人同被,还请姐姐见谅。”

宁棠娇道:“那也不见你娶个王夫回来。”

“不劳姐姐费心,我正在物色。”说到亲事,宁棠姂眸光闪了闪,试探道,“还记得姐姐曾与夏府二公子走得很近,我还以为会叫他三姐夫呢,谁知竟是姐姐的障眼法。”

说夏磐是她的障眼法倒不如说她是夏磐的障眼法。

但宁棠娇没打算澄清,“你物色到谁了?”

“姐姐觉得夏磐如何?”宁棠姂问。

宁棠娇道:“有点可惜。”

“姐姐对夏磐余情未了?”宁棠姂来了兴致。

宁棠娇道:“虽然我与夏磐只是几面之缘,谈不上什么交情,但看得出他是个知书达理的人,嫁给你,委屈了。”

宁棠姂脸一下子黑下来,“看来在姐姐眼中,天下男人只有嫁给姐姐才不委屈。”

宁棠娇道:“嫁我一个自然是不委屈,嫁两个就委屈了。所以这么男人,我只能让灵毓不委屈。”她说完,发现宁棠姂正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疑惑道,“你看什么?”

宁棠姂脱口道:“难道姐姐打算一辈子只守着姐夫一个?”

宁棠娇知道和她们这些习惯三夫四侍的人说一夫一妻男女平等无用,毕竟受的教育不同,观念也不同,因此含含糊糊道:“才新婚,说其他尚早。”

宁棠姂点头道:“是了,新婚才有这样黏黏糊糊的想法。”

两人都适可而止地打住,没有就这个问题深入讨论下去。

摄政王的马车可以一路驶进皇宫,将进内墙才被请下来,改坐轿子。

轿子只有两顶,宁棠娇自然和刘灵毓一顶。

刘灵毓伸手笼住她冻得发红的手指,漫不经心道:“没想到你和茉莉王走得这么近。”

宁棠娇道:“她说话冲一些,但心机少,相处起来不累。”

刘灵毓道:“以前听说你和水仙王走得近。”

宁棠娇愣了愣,才叹气道:“我现在就想着好好过安生日子,自然和以前不同。”

刘灵毓的手紧了紧。

宁棠娇侧头看他,捕捉到眼底一闪而逝的失落。即使满肚子都是疑问,但她并没有选在这个当口问出来,很快到女帝设宴的庆春园,想问也不是这个时候。

轿子还没到地头,就听到闹哄哄的声音传来。

她掀起轿帘偷偷朝外看了一眼,只见前头宫灯盏盏,在微风中轻轻摆动,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先到的大臣们正站在园子里互相招呼。

宁棠娇下了轿,还特地等了等宁棠姂,等她过来后,才带着刘灵毓一道进园子。

大臣们见她们来到,纷纷上前见礼。

宁棠娇跟着宁棠姂倒是少去不少应酬。

宁棠姂陪笑了一路,等到了稍静处,才咬牙道:“你硬拖着我一起来,不是为了让我替你挡这些应酬吧?”

宁棠娇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茉莉王此话从何说起?姐姐我一向门庭冷落,怎能与车水马龙的芙蓉王府相比。”

宁棠姂斜眼看她,似乎在掂量减去她话中嘲讽之后,还有多少真心。

宁棠娇道:“上座吧。”

宁棠姂道:“你要坐就坐,拉着我做什么?我就想站一会儿。”

因为不知道坐哪儿啊。

宁棠娇往摆好的宴席那里瞅了眼。其实她这个是瞎操心,因为很快就有宫女走过来领着他们入席。

席位分左右两列,一张一张的小桌。

宁棠娇坐在宁棠姂的上座,刘灵毓坐在宁棠娇的边上,幸好桌子够大,倒也不挤。

宁棠妍与水仙王夫坐在她的对面。隔着老远的距离,四周灯光又不够明亮,宁棠娇只能看那位传说中京中第一美人的轮廓,心中甚为可惜。

底下除了正二品以上的大臣独占一张桌以外,其他人都是两三个人挤一张。饶是如此,这宴席也铺得老长,越发显得中央空旷。

随着徐鑫一声高呼,皇太父牵着女帝缓缓走出来。

所有人都下跪见礼,然后异口同声地拜年。

女帝免礼之后,也像模像样地说了一堆江山永固,天下太平之类的词。随即徐鑫宣布上菜。

到底是皇家的年夜饭,菜色丰富又精致,就是量小了点。

宁棠娇故意把自己的菜色和宁棠姂的菜色对比了下,发现东西是一样的,但自己的分量比对方多了一小半。难道他们认为刘灵毓只要吃这么小半就够了?

她无语地夹菜给刘灵毓。

刘灵毓轻声道:“殿下请用。”

宁棠娇甜甜地笑道:“一起吃。”

两人笑得旁若无人,让坐在近处的皇太父多看了好几眼。

有酒有菜自然还要有歌舞,这就相当于姝朝现场版的春节联欢晚会了。

宁棠娇看着那些扮相妖娆的少女穿着薄裙翩翩起舞,只觉得身上一冷。不过也幸好这个女尊国在男女打扮上并未颠倒,不然她恐怕不止身上一冷,心底也会跟着一寒。

☆、宠夫(九)

女帝年幼,活跃气氛的事便落在几位摄政王的肩上。

宁棠妍便频频起来敬酒。

宁棠姂不甘落后,执起酒杯在宴席中游走。

宁棠娇连大臣的姓名职位都记不全,上去也是当木头,本不想去,但看到刘文英在座,身旁又没什么人接近,便带着刘灵毓过去了。

“刘将军。”宁棠娇双手端着酒杯,恭敬地行了个礼,“媳妇儿给您拜年了。”

刘灵毓跟着敬酒,却没说话。

刘文英大老远地就看到她和刘灵毓过来,目光闪了闪,笑道:“殿下客气。”

三人各自饮了一杯。

刘文英道:“元宵一过,我就要动身离京。”她原想说好好照顾我儿,但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这种话回门的时候说说也就罢了,若说多了,倒像是刘灵毓在芙蓉王府受了什么委屈,白给他们两口子添堵。

她虽不说,但宁棠娇从她依依不舍的目光也知道她心中所想,牵着刘灵毓的手道:“将军放心,我定会好好照顾灵毓的。”

刘文英欣慰地点点头。

歌舞又起,众人陆陆续续地回座。

宁棠娇的屁股刚沾到椅子,就听皇太父笑道:“芙蓉王看起来精神多了。”

宁棠娇心里咯噔一下,暗道:怎么把旁边这只狐狸给忘了。她忙堆起笑容,回道:“人逢喜事精神爽,这都是托皇上的洪福。”

皇太父道:“看到你与王夫如此相亲相爱,本宫也很高兴。”

宁棠娇忙站起来,向他敬酒,“臣有今日都是皇上的功劳,皇上有今日都是皇太父教导之功,所以,臣多谢皇太父。”

歌舞正值高|潮,将她的声音都掩了过去,只有就近之人才能听见。

皇太父开怀笑道:“看来芙蓉王的病是全好了,口齿都伶俐了。”他从怀里掏出一只黑漆漆的小匣子,“芙蓉王大婚,本宫还未贺喜。这虽不是什么稀罕物,却是先帝所赐,本宫借花献佛,祝你们白头偕老。”

宁棠娇和刘灵毓双双跪下接了。

宁棠娇打开,是一支碧玉簪子,雕得是一对凤凰,暗合比翼双飞之意。

皇太父端着酒杯,状若不经意道:“收了本宫的东西,芙蓉王还要隐退么?”

宁棠娇拿着匣子的手一紧,干笑道:“就是拿了皇太父的东西,所以更要归隐啊。”

“何解?”皇太父嘴角上扬,看似在笑,但眼底一点笑意也没有。

宁棠娇叹气道:“我这身体时好时坏,也不知道能撑得几时,不给皇上、皇太父与诸位大臣添乱才是正经。”

皇太父跟着叹气道:“看来你是铁了心了。”

宁棠娇道:“还请皇太父成全。”

皇太父笑了,“本宫管的是后宫,摄政王的事与本宫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