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棠娇语塞。

皇太父道:“殿下身体不好,便常来宫里走动走动,让宫中太医为殿下调养调养身体。”

宁棠娇想起成亲当日,女帝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暗道:果然是父女,连客套话都是一模一样的。

鼓舞渐止。

宁棠妍霍然起身,率领群臣向皇太父与女帝拜年。

宁棠娇看着她侧面,竟觉得英姿勃发,帅气异常,心中不免想道:这样的女子才真正适合女尊国。

起身时,宁棠姂突然靠在她的身后,低声道:“你与皇太父说了什么,逗得他如此高兴?”

宁棠娇道:“我说茉莉王暗恋我,想在我成亲的时候抢亲。皇太父大笑,说这个傻瓜倒有点眼光。”

“滚!”宁棠姂怒瞪她。

宁棠娇摊手道:“我不说你要问,我说你又不信,你要我如何?”

宁棠姂道:“逞口舌之利算什么巾帼女英?”

宁棠娇道:“那你想如何?”

“当然是驰骋沙场,保卫边疆。”宁棠姂顿了顿,道,“说起驰骋沙场,你的王夫倒比有能耐太多了。”

宁棠娇与有荣焉道:“羡慕也无用,他是你姐夫。”

“可惜,他嫁入了芙蓉王府。”宁棠姂嘿嘿笑道,“若是招赘,他说不定还能重回沙场。”

宁棠娇侧头看刘灵毓。

他正静静地啜着酒,也不知对她们的话听进去多少。

宁棠娇突然低喃道:“谁说不能。”

宴席那头突然哄然大笑。

鼓掌声不绝。

宁棠娇和宁棠姂都好奇地探头看去。

只见吏部侍郎梁美人仰着头,对着酒壶咕噜咕噜地吞咽着。吏部尚书蔺晴好气又好笑地站在旁边。

梁美人将酒一气喝完,傲然指着兵部尚书陈美华道:“如何?”

陈美华抱拳道:“我甘拜下风。”

梁美人道:“哈哈,你果然输了。”

陈美华点头道:“我输了。”

梁美人道:“我才是酒中仙。”

陈美华道:“你是酒中仙。”

“我是…”梁美人身体往后一仰,被宫女接个正着,却是睁着眼睛睡过去了。

其他大臣抚掌大笑。

蔺晴指着陈美华笑骂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争强好胜的个性,唆使灌这么多酒做什么?”

陈美华笑道:“我哪知梁大人如此豪爽。”

众人又嬉笑一番,等歌舞上场才重新落座。

宁棠娇见场上来来去去都是歌舞表演,有些腻味了,暗想:春节联欢晚会还有相声小品的表演呢,虽说难以推陈出新,却比这些好看多了。

时近午夜,众人都疲乏了,场上宁静许多,偶有喁喁私语声,也是一闪而逝。

徐鑫突然命人抱了些东西上来,跪在女帝面前道:“请皇上点题。”

宁棠娇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宁棠姂凑过来,笑道:“姐姐上次在诗会上大出风头,不知这次又会有什么佳句传世。”

宁棠娇道:“我不胜酒力,醉了。”

宁棠姂道:“无妨,有姐夫在。”

宁棠娇看了他一眼,“灵毓代作?”他出声将门,诗词歌赋什么的,应当难不倒他吧?

宁棠姂道:“姐姐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有姐夫在,姐姐就算醉了,也有人扛回去。”

宁棠娇:“…”

女帝在一堆东西里看来看去,最后望了皇太父一眼。

皇太父垂眸不语。

女帝突然一指徐鑫道:“你。”

徐鑫一怔。

水仙王宁棠妍笑道:“皇上是想以徐总管为题么?”

女帝颔首。

宁棠妍道:“徐总管辅佐两朝,劳苦功高,只怕旁人不敢以她为诗。”

徐鑫忙道:“殿下的话折杀奴婢了!”

女帝道:“正因徐总管劳苦功高,所以才要以她作咏。”

宁棠妍微微一笑,道:“皇上如此年纪便知体恤臣民,实乃臣下之幸,万民之幸。”

宁棠姂道:“徐总管人在深宫,许多事迹不为人知,只怕吾等画虎画皮难画骨,作出的诗句难以描绘徐总管的风采于万一。”

宁棠娇眯了眯眼睛。这好端端地,唱得是哪一出?

徐鑫双腿一屈,跪在女帝面前一声不吭。

女帝似乎也愣住了,疑惑地看向皇太父。

皇太父依旧不言不语。

宁棠娇心中叹气。看来徐鑫这个大内总管终究碍了人的眼。她捏了捏刘灵毓的手,刘灵毓还没反应过来,她就一个前扑,趴在桌子上不动了。

这种事,眼不见为净。

芙蓉王当宴昏厥,一下子打散了诡异的氛围,宴席上一阵边荒马乱。

皇太父皱着眉头找来太医,让她去偏殿休憩。

刘灵毓陪在左右。

太医是熟人,望闻听切几个套路宁棠娇都熟悉得很,装病也装得很纯熟,全程像一条死鱼,一动不动。等门关上,她才缓缓张开眼睛。

刘灵毓冲她做了个嘘的手势。

☆、宠夫(十)

宁棠娇眨了眨眼睛。

又过了会儿,窗户上一个影子闪过。

刘灵毓点了点头。

宁棠娇呼出一口气道:“憋死我了。”

刘灵毓摸着她的头发,“好端端地装什么病?”

宁棠娇蹭了蹭他的腿,撒娇道:“看着不舒服。”

刘灵毓没做声。他常年随军在外,对宫廷里的明争暗斗也只知道个大概,适才这场戏的主角他虽然听过,却没什么接触,自然不好做评价。

宁棠娇坐起身道:“我们回去吧。”

刘灵毓道:“好歹等太医回禀皇上,皇上下了旨意再走。”

宁棠娇嘀咕道:“麻烦。”

刘灵毓道:“累了一晚上,你睡一会儿吧。”

宁棠娇身体朝里让了让,然后拍拍床铺道:“我们一道睡。”

刘灵毓本非忸怩之人,两人又是夫妻,早有肌肤之亲,便脱了鞋躺上床。

宁棠娇缩进他怀里,抬头亲了亲他的下巴,“新年快乐。”

刘灵毓一愣,笑道:“新年快乐。”

宁棠娇搂住他的腰,睡意阵阵袭来,迷迷糊糊道:“你新年愿望是什么?”

“愿望么?”他轻声道,手轻轻地摸着她的发丝。

虽说嫁入芙蓉王府版本非他所愿,但他的妻主体贴包容温柔,无可挑剔,所以他并未后悔,只是心中仍有一丝挥之不去的遗憾。

从今往后,这世上只有芙蓉王夫,再无怀远将军。

袍泽粗犷笑声,存于回忆,边疆豪迈风光,回味梦中。

“我希望国泰民安。”

天蒙蒙亮,外头就想起噼噼啪啪的爆竹声。

宁棠娇本就睡得不沉,闻声而起,蹑手蹑脚地绕过刘灵毓的腿,跳下床,踩着冷冰冰的地板推开门,趴在门缝里看。

“光着脚也不怕着凉。”

后头响起刘灵毓微带责备的声音。宁棠娇被他拦腰抱起来,坐在他的大腿上,他蹲着帮她穿鞋。

宁棠娇傻笑着搂着他的脖子。所以说,找个大点的男人会疼人啊。

“你笑着什么?”刘灵毓侧头看她。

宁棠娇道:“笑我们刚刚相识时,你不理我,没想到,我们现在这么好了。”

“你在怪我?”

“当然不是。”宁棠娇在他脸上亲了亲,“我是欢喜。”

刘灵毓穿好鞋,抱着她回被窝,“穿好衣服再起来,免得冻着了。”

宁棠娇趴在床上看着他穿衣,“我们去净空寺吧。”

刘灵毓嘴角弯了弯,道:“好。”

他穿好衣服,将赖床的宁棠娇拉起来,穿戴整齐后出门。

宫女大老远地看到他们出门,慌里慌张地跑过来道:“奴婢该死。奴婢马上给两位殿下准备洗漱。”

宁棠娇摆手道:“免了,我们这就回王府。”她望着那群一大早被寒风吹得满脸通红的宫女们,摆摆手道,“你们继续玩吧。”

乘着小轿子出宫门,临上马车,宁棠娇原想让抬轿子的宫女给徐鑫带个话,谢谢皇上皇太父什么的,顺道拜个年,后来想想,这风头浪尖的,她凑上去指不定叫人怎么想,能免则免吧。

坐着马车回王府,路上家家户户写着对联贴着福字,到处红红火火,喜气洋洋,看的宁棠娇心里热乎乎的。她回府洗漱之后,召来总管,兴高采烈地问道:“过年府里头有什么活动吗?”

“活动?”总管茫然地看着她。

宁棠娇道:“呃,我是说有什么玩意儿?”

总管道:“往年殿下都是呆在府中接待来拜年的大臣们,去年殿下身体不适,所以在家中养病,今年…”

“我知道了。”宁棠娇有气无力道。敢情以前的她是工作狂,节假日无休,去年的她是病秧子,节假日病休。唉,毫无参考价值。

总管道:“殿下若是嫌冷清,不如请些歌舞伎回来热闹热闹。其实,殿下若是喜欢,我们也可以像其他王府一样,买一些回来专门养在府里,殿下想看就看,省事又省力。”

“歌舞没什么意思。”她不感兴趣。

总管想了想,试探地问道:“要不,请个小红戏?”

“小红戏?”难道是姝朝的戏班子?宁棠娇来了兴致,道:“好啊,上哪儿请?”她心无杂念,自然没有注意到总管说小红戏时,心虚又尴尬的表情。

总管道:“小红戏都要靠园子养着。京城只有软烟翠和青云飘两个园子,一会儿我去问问,殿下喜欢怎么样的?喜庆的?凄婉的?身段柔软的?还是小模样标致的?”

宁棠娇皱眉道:“请个小红戏还有这么多要求?喜庆点儿的吧,模样也好一点儿,大过年的,咱找点乐子,不能给人当乐子。”

“是。”总管领命去了。

守在宁棠娇旁边伺候的金花讶异道:“成了亲就是不一样,以前可不见殿下对这些事情上心。”

以前是学习怎么提心吊胆做人,现在提心吊胆学会了,就要学怎么放心大胆做人了。不过现成的借口宁棠娇不会放过,她含糊地点头道:“是啊是啊,主要想在王府里热闹热闹。”

银花道:“是啊,两个人的确是冷清了点,多几个人好。”

金华悄悄踩了她一脚,低声道:“其实殿下若是喜欢,可以生几个小殿下,照样热热闹闹的。”

宁棠娇拿杯子的手一顿,脸慢慢地红了。成亲这么久,她倒把这件事给忘了。说起来,他们在一起时,从来没有做过预防措施,所以即使有了,也很正常。可是,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啊。

宁棠娇焦躁不安地啜着茶。

银花道:“怀了小殿下,殿下就不能风流快活了。”

“噗!”宁棠娇一口茶喷出来。

正好刘灵毓进门,见状讶异地走过来。

“殿下?”金花银花慌忙拿巾帕帮她擦拭。

宁棠娇对上刘灵毓疑惑的目光,差点心虚得落荒而逃。

不对,风流快活是银花说的,管她什么事?她有什么好心虚的?

宁棠娇回过神,手指戳了戳银花的腰,肃容道:“话不可乱说。”

不知道她的话有没有被听去。银花偷瞄着刘灵毓一贯清冷的表情,心里打了个突。

“对了,灵毓,我适才让总管去找小红戏了,你午后若没什么事,我们就一块儿看吧。”宁棠娇高兴地说完,才发现其他人一脸震惊地看着她。

刘灵毓先是愤怒,随即变得若有所思。

“我,说错什么了?”宁棠娇茫然地看着他们。

刘灵毓深吸一口气,挥手让她们退下,才问道:“你请了小红戏?”

宁棠娇点头。

刘灵毓道:“以前请过吗?”

“没有,头一回。”宁棠娇道,“有什么不妥吗?”她察觉到不对劲。难道说这里的小红戏有什么忌讳?皇室中人不能请?若是如此,总管也不会这样提议啊。她百思不解。

刘灵毓张嘴欲言,却又忍了回去,“等来了你就知道了。”

他越是这么说,宁棠娇就越是不安,缠着他问了半天也没接过,只好怀着一肚子的疑惑等总管带着小红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