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棠姂道:“当然是楚莲花楚二小姐。”

宁棠妍皱眉想了想:“府中并无此人。”

宁棠姂嘿嘿冷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派那位楚莲花做了什么,心中有数。”

楚莲花?

楚…荷花?

宁棠娇对上宁棠姂的眼睛。

宁棠姂挑了挑眉。

宁棠娇心中一冷。没想到她当初倚重的两位客卿竟然一个来自茉莉王府一个来自水仙王府。她咬着嘴唇,心中五味杂陈。原来,远在她想着如何瞒天过海,在这陌生世界平安活下去的时候,她们就已经磨刀霍霍准备将她宰来下酒了,可怜她还蒙在鼓里,一个劲儿地盘算着怎么过自己的小日子。说起来,要不是于清秋另有打算,恐怕她现在还浑浑噩噩不知不觉吧?

这样想着,她又念起于清秋的好来。

那人虽然有她的打算,却是头一个对她坦诚的人,于清秋说的很多话现在都被印证是对的。身为芙蓉王,即使她真的淡泊名利,也不可能在这场污水中全身而退。真正错的人是自己。是她自欺欺人的以为只要表明心迹就能天高海阔任鸟飞。

“三妹妹?”宁棠妍连唤几声都没反应,微微皱起眉头。

宁棠姂就坐在宁棠娇地隔壁,却偏偏置若罔闻,兀自盯着自己的手看。

“芙蓉王。”皇太父右眉一扬。

自那日之后,宁棠娇便对皇太父的声音格外敏感,听到他的呼唤,立马回过神来,振起精神道:“在。”

皇太父道:“水仙王正在问你话。”

宁棠娇迷茫地看着宁棠妍。

宁棠妍也不生气,微笑着问道:“不知道三妹妹考虑得怎么样了?”

是留下来继续当她们的靶子?是留下来与她们明刀暗箭地战斗?还是…去那个吉凶未卜的龙虎城,为自己开创一片未来?

如果没有翻出楚荷花的事情,也许她更倾向于前者,可是楚荷花事件让她彻底看清了自己所在的处境,实在比她所能够想象的还要险恶百倍!

“能为皇上分忧,是宁棠娇之幸。”她听到自己这样缓慢又无奈地说着。

“那么,易家军就要劳烦三妹妹多费心整治了。”宁棠妍道。

宁棠娇吃惊道:“易家军?”在她走神的时候,又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吗?

宁棠姂都看不下去了,手指轻轻地掐了她一把,“你刚才在想什么?”

“发呆。”宁棠娇低声道,“什么易家军?”

两人这样旁若无人地说悄悄话不免引起另两人的侧目,不过她们声音不轻,宁棠妍和皇太父都听得一清二楚。

宁棠妍道:“易家军是这场异变的源头之一,女帝决意下旨严办,三妹妹便是这次的钦差。”

宁棠娇目瞪口呆:“你不说我只要走个过场安心养病?”

宁棠妍点头道:“放心,三妹妹是明面上的钦差,下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无须三妹妹费神。”

一口一个三妹妹叫的倒是好听,敢情是拿她当炮灰吸引战火!

宁棠娇暗暗咬牙。

宁棠姂道:“等收归易家军之后,易家军便受三姐姐节制吗?不会又有什么钦差跑出来接收吧?”

宁棠娇微愕。没想到在关键时刻,宁棠姂竟然会站在她这一边。

宁棠妍面色不变道:“姝朝是皇上的姝朝,天下是皇上的天下,军队自然都是皇上的军队。”

宁棠姂道:“先帝赏罚分明,皇上是先帝血脉,自然秉承先帝美德,有功则赏。”

“此事我会亲自询问皇上。”一直冷眼旁观看她们三姐妹乱斗的皇太父终于开口了,“若是皇上无异议,便照茉莉王所言。”

宁棠妍眼皮子一跳,转头看他。

皇太父微微笑着,态度暧昧不明。

从宫殿出来,宁棠娇原本想向宁棠姂道一声谢,毕竟刚刚她的的确确为她争取到了利益,虽然目的可能是为了抗衡水仙王,但人情是真的。但宁棠姂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从寝宫一出来,她就跳上备好的轿子,急急忙忙地走了。

宁棠娇眼角余光看到宁棠妍朝她走来,也依样画葫芦地跳上轿子,赶着出宫。

到宫外,只看到宁棠姂离开的马车,为了不让宁棠妍就缠上,宁棠娇火烧屁股似的跳上马车,连声道:“走走走!”

金花银花不知道发生何事,驾着马车就往王府跑。

回到王府,宁棠娇拔腿就往里头冲。

金花银花焦急地跟在后面,“殿下小心脚下!”

“殿下小心台阶!”

等宁棠娇跑到刘灵毓面前时,他刚练完剑。

“娇娇?”他讶异地看着她。

宁棠娇冲过去搂住他的腰。

刘灵毓拍着她的背,“我身上都是汗。”

宁棠娇深深地吸了口气,道:“好闻。”

刘灵毓喉咙溢出低沉的笑声,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秀发。

“我们要去龙虎城了。”她仰起头,看着他的下巴,忧郁地说。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处处是陷阱的世界,亲情比纸薄的世界,她唯一愿意信任的就是眼前这个人。即使知道这个世界是女尊,即使知道她才应该担当起一家之主的职责,可这个时候她一点都不愿意屈从这些规则和责任。她只想好好地放纵自己,让受伤的心得到抚慰。

刘灵毓并没有让她失望,低头道:“我和你一起去。”

宁棠娇望着他的眼睛。

那里仿佛蕴藏着无限的力量,光是这样对望,就让她缓缓从打击中重新站起来。

“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吧。”她用额头蹭了蹭他的下巴。

“好。”刘灵毓眼中充满暖意。

外头风大,他们便在书房里谈。

一桌菜,一壶茶。

宁棠娇原本想要点酒,却被刘灵毓制止了。这场谈话是他好不容易盼来的,他不想还没进入正题就被中止。

宁棠娇也没有坚持,低头喝着茶,静静地组织着语言。

刘灵毓也不急,静静地帮他布菜。

宁棠娇道:“就从我府里的两位客卿说起吧。”赶走于清秋和楚荷花的那夜,她曾隐约提起此事,不过她们一个没有细说,一个没有追问,所以刘灵毓对来龙去脉并不了解。此时宁棠娇迫不及待地想要敞开心扉,便将所有事一字一句说得十分详尽,连于清秋撮合他们之事也说了。

刘灵毓只是静静地听着,只有再宁棠娇杯中茶空的时候才帮忙斟茶。

宁棠娇絮絮叨叨地说了很久,有些细节她都记不清了,等需要的时候才想起补充,这样东一句西一句,不免有些颠三倒四。

但刘灵毓竟一字不漏地听懂了。

宁棠娇说完,又说起今日在皇太父寝宫的事。

刘灵毓听得直皱眉。若说前面那些只是互相试探的小把戏,那今天的宁棠妍可说是布了一个局。他并没有怪宁棠娇自己往里头钻,既然宁棠妍惦记上了芙蓉王府,就算宁棠娇今日能躲过去,来日也一定会踩进去。说起来,去龙虎城并不算一个太坏的选择。

从宁棠娇的详述来看,她的本性的确与他这几日相处下来的印象一致,是个生性恬淡的人。这样的人生活在京城会很辛苦,但在偏远的龙虎城未必找不到一席安生之地。

他在短短几眨眼的工夫已经权衡形势,做出了抉择。

刘灵毓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笑道:“放心,有我。”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完成。\(^o^)/~谢谢大家的支持!

☆、从夫(八)

搬家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尤其去的还是龙虎城。

总管一听去龙虎城,就愁颜不展的模样。“殿下,那地方民风凶悍,听说动不动就拔刀子杀人。殿下千金之躯,怎么能去那样的地方!”

宁棠娇虽然心里已有了准备,知道宁棠妍推荐的绝不是什么好去处,但听她说动不动就拔刀子杀人还是吃了一惊,询问般地看向刘灵毓。

刘灵毓轻轻地拍着她的手背,安抚似的笑笑。

宁棠娇叹息道:“皇命难为。”

总管低声道:“殿下抱恙在身,何不…”

宁棠娇摆手道:“此事已成定局,不必再议。”

总管无声地叹了口气,“不如让我先带几个家奴去龙虎城替殿下打点打点。皇上也没说殿下去了之后到何处落脚,我们还需自己掏钱买个别府。殿下是摄政王,摄政王就该有摄政王的规格,买了别府再整修整修,只怕就要两年的时间。”

宁棠娇听得咋舌,“一切从简。”

“简不得。”总管道,“龙虎城那样的地方,殿下从简只怕会让有些不识好歹的人看轻,欺到头上来。所以不但不能从简,还要往奢侈里办!”

宁棠娇听得头大。芙蓉王家底颇丰,估计没少拿下面的孝敬,可是这一年的收入就远不能和往常相比,可以想见未来府里的进账会越来越少,如果再大手大脚地花钱,芙蓉王很快就会变成贫困王。她觉得这事儿很严重,自己得抽了个空敲打敲打总管的理财观。

刘灵毓道:“殿下既然身负皇命,衣食住行便该比照钦差,统统由朝廷负责才是。”

宁棠娇眼睛一亮。

刘灵毓道:“殿下明日进宫向皇上请旨时,让皇上顺便向龙虎城太守下一道旨意,让她备好殿下的衣食住行。”

宁棠娇眉开眼笑道:“就按王夫说得办!”有个会过日子的夫郎就是让人省心啊。

总管道:“王夫所言甚是,只是不知殿下打算在龙虎城呆多久?”

宁棠娇道:“这要看皇上的意思。”她心底盘算的是日子过得好就不回来了,要是实在过不下去,她就拼着违抗皇命打道回府。反正头上还顶着摄政王的头衔,看宁棠姂的态度,想必很乐意两位摄政王的联手,到时候宁棠妍就算有皇太父撑腰也拿她无可奈何。当然,这是最差的一步棋,因为如此一来,宁棠妍和皇太父必将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还不知道会在女帝面前怎么编排她,女帝有朝一日会亲政,再往下想…

她收敛心神,将脑海里大逆不道的想法驱逐出去。

这也是她那日在寝宫明知道与宁棠姂联手就能躲过这件差事也不愿意开口的原因。现在去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站稳脚跟,说不定还能和稀泥,要死赖在京城,那铁定是被和的!

总管哀叹一声,转身去操办了。

金花道:“殿下打算几时动身?”

宁棠娇道:“我明天去请旨。”这是刘灵毓的意见。宁棠姂既然没收到风,就说明龙虎城那里风声还不紧,所以他们最好趁易家军没做什么准备的时候先杀个措手不及。至于易蓉蓉究竟是否心存不轨,这不是现在要考虑的。

生活有了目标,做事就有了干劲。

翌日,宁棠娇估摸着差不多下朝了,就跑去皇宫里等着。

这次皇太父没有出现,只有宁棠妍陪着女帝。

近半个月没见女帝,宁棠娇发现她下巴尖了点,显出美人胚子的轮廓来。她坐在书桌后面,依旧是毫无生气的表情。

说实话,宁棠娇还真有点心疼她。这个年纪的娃娃本应该在幼儿园和同龄人玩耍的,现在却被迫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折腾。

徐鑫站在的旁边,对着宁棠娇朗读预先拟好的圣旨。

意思和昨天宁棠妍说的差不多,只是特地把易家军收归后由宁棠娇直接统帅这件事白纸黑字地写下来了。

宁棠娇心里冷笑。易蓉蓉是易家军的头儿,她抓了人家的头儿之后跑去对她们说,嘿,我是你们的新头儿,下面的人会服气才怪!不过想是这么想,旨还是要接的。有总比没有好,要是她当了坏人,再跑出一个接收易家军的好人,她才真的会呕死!

她接旨后,把刘灵毓昨天说的话自己整理整理重新提出来,其中还包括钦差的费用。本来嘛,这应该属于出差,应该有出差津贴才对。

宁棠妍似乎有些讶异,然后点头赞同。

宁棠娇看着宁棠妍装模作样地请女帝恩准她提出的要求,心里头冷哼连连。看来有人不满足当皇姨,想当皇小妈。只是不知道这位皇小妈最后会怎么厚着脸皮抢一个五岁小女孩的椅子,到时候皇太父又会站在哪里边。是当赵姬?还是当大玉儿?

她的思绪又不由自主地延伸很远。

“三姑姑!”女帝突然从书桌后面钻了出来。

宽大的衣摆没有阻止她灵活的动作,宁棠妍下意识伸手想拦,但她已经冲到宁棠娇面前了。

“皇上?”宁棠娇愣了下,随即单膝跪地,看着眼前小小的人儿。

“朕不舍得三姑姑。”女帝瞳孔浮起一层淡淡的雾霭,努力地掩藏着瞳孔深处的恐惧和愤怒。

宁棠娇心一下子被揪紧了。她伸出双手搂住女帝的腰,恨不得把她搂进怀里好好疼惜一番。深宫对这么大的孩子来说实在太残酷了!想想之前的数次见面,哪一次她不是像个傀儡一样板着脸正襟危坐,一丝一毫的情绪都不敢在面上流露。她不知道是以前的宁棠娇和女帝关系太好,还是女帝在宫里受了什么不能说的气,才让她忍着惧怕打破那层面具,冲到自己的跟前,可这一刹那,宁棠娇心底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想要张开双臂,为这个小女孩遮挡住所有的风雨。

“皇上。”徐鑫在宁棠妍开口之前轻声道,“该上课了。”

女帝抓住宁棠娇的手蓦然一紧。

宁棠娇看着她渴求的目光,心底不断挣扎着。

就这样留下来?站在女帝的身后为她挡风遮雨?可她刚刚接了圣旨,宁棠妍和皇太父一定很乐意给她按一个抗旨不尊的罪名,到时候别说站在女帝身边,恐怕她连女帝的面都见不到了。而且女帝住在皇宫,她住在芙蓉王府,两人每天见面的时间加起来不会超过五个时辰…她要拿什么保护她?难道死皮赖脸地赖在皇宫不走?再说,女帝身后还有皇太父,他现在对自己不待见之极,到时候一定会想方设法将她们拆开的。

发热的脑袋在现实面前渐渐地冷静下来。

宁棠娇无声地叹气,轻轻地反握住女帝的手,别有深意道:“三姑姑到外头替皇上看看皇上的江山,要是哪里被虫子蛀了,就帮皇上把虫子打跑。”

“三姑姑。”女帝那双雾气越来越浓的眼眸几乎让宁棠娇生不出推开她的力气。

“只要皇上需要,臣一定会站在皇上这一边的。”她用低得连自己都听不清的语气说着。

一个纸团突然被塞进宁棠娇的手心。

宁棠娇一惊,脸上几乎要露出破绽来。

幸好徐鑫及时走过来,将女帝带了开去,宁棠娇趁机跪下磕头,细细收拾了心情,才捧起圣旨低着头,倒退着,一步步退出了御书房。

☆、从夫(九)

从御书房出来,宁棠娇身上的冷汗经风一吹,顿时哆嗦了一下。

她跟着内监坐上轿子,默默地将手中纸团塞到怀里,佯作镇定地出了皇宫,上了自家王府的马车才舒出口气,忙掏出纸团展开一看。

这是一幅画,由简单线条组成的画。

上面是两个相连的圈圈,下面一条横线,看上去就像一条没串好的糖葫芦。

“什么意思?”宁棠娇疑惑地低喃。

回府之后,她立刻将纸条给刘灵毓看。

刘灵毓想了半天道:“若圆圈代表的是人…”

宁棠娇道:“那一横代表什么?”

他们对视一眼。

宁棠娇干笑道:“不会…是皇位吧?”

刘灵毓道:“看来皇上年纪尚小,却聪颖过人。”

宁棠娇其实很想问,这张图到底是暗示宁棠妍有和女帝平起平坐的野心,还是女帝暗示她铲除宁棠妍之后可以共享天下。

不过这个猜测她绝不敢在刘灵毓面前说出来。他们关系再亲密,也不能改变成长环境不同所造成思想观念上的差异。就好像她觉得私底下拿皇帝开玩笑并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不传出去就好,可是对刘灵毓来说,想必是难以接受的。

宁棠娇道:“女帝总会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