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致道:“齐云寨寨主古坤青已经接受了招安的条件。”

宁棠娇道:“这么快?”

陆景致道:“难道殿下不高兴?”

“哈哈,我自然是高兴的。”宁棠娇顿了顿道,“你到底开出了什么条件?”该不会是赏黄金万两美女百名吧?

陆景致见宁棠娇疑惑地打量自己,侧身将她请进帐篷中,又亲自倒了茶,才道:“我先让他们晓得殿下那是位宅心仁厚的仁义之王,免去他们过往的罪责,让他们放心接受招安。”

讲得好听,分明就是包庇齐云寨嘛。宁棠娇不置可否。

不过易蓉蓉听到这个条件倒是松了口气。

陆景致又道:“这第二个条件便是答应他们从今之后婚娶自主,不会以律法约束他们。”

律法约束?

宁棠娇茫然地看向刘灵毓。

刘灵毓道:“三十岁的成年男子若还未婚配,须有官府做主,择适龄女子成婚。”

陆景致见宁棠娇似懂非懂,又解释道:“齐云寨不少男子都年过三十,因此才想到虏劫来往过路女子来繁衍后代。”

宁棠娇道:“这些女子你打算如何处置?”

陆景致道:“听凭她们的意愿。”

宁棠娇道:“赔偿呢?”

“赔偿…”陆景致原先还没有考虑到这些细节,听宁棠娇问起,脑袋飞快地转着,“赔偿就从齐云寨充公的财务中拨出来。”

易蓉蓉突然冒出一句,“你适才说,他们找来往过路女子繁衍后代?”她语气古怪,两眼发红,怒意在眼中熊熊燃烧。

陆景致下意识地劝慰道:“那只是寨中其他男子,古寨主未必…”

啪。易蓉蓉拍案而起。

宁棠娇看着桌子在他手下裂开,变成一堆废木摊在地上。

陆景致道:“易姐息怒。”

易蓉蓉闷声站了会儿,掀帘而出,“我去外头透透气。”

“易将军脾气虽燥,但为人正直,是朝廷不可多得的栋梁之才,还请殿下明鉴。”陆景致知道易蓉蓉目前处境堪危,怕给宁棠娇留下坏印象,雪上加霜,顾不得避嫌,急忙为她出言解释。

宁棠娇笑道:“是啊是啊,她数落本王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

“啊?”

宁棠娇道:“说我躲在王夫之后没自保能力什么的。”

“呃。”难道有错?

“还有暗示我假公济私,为了个王夫总管命令你攻打齐云寨什么的。”

“呃。”难道不是?

想是这么想,但陆景致也知道此时不是求情的时候。

看到陆景致哑口无言,宁棠娇心情大好。

刘灵毓望着她,眼中带着求情之意。

宁棠娇的好心情稍稍收敛,叹气道:“可见她是个威武不能屈,不畏强权的好人啊。”

“…是啊。”陆景致觉得这位芙蓉王实在深不可测,竟将抽一鞭子给颗甜枣的手段玩得如此炉火纯青,让人的心情七上八下。

宁棠娇道:“罢了,齐云寨之事由你全权处置吧。该抚恤的抚恤,该放的放,该抓的抓。陆太守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守,应当知道公正严明四个字于一方治安一国治安而言是多么重要。”

“下官定不负殿下所托。”

“重要的是,”宁棠娇干咳一声道,“一定要把我家总管平安带回来。”

“…是。”

作者有话要说:双更完成。\(^o^)/~

☆、惧夫(九)

营地床小,宁棠娇和刘灵毓只得分开睡,分开了一晚上,她就冻出病来,一早上起床头就晕得紧,整个身子软软得使不上力,一说话嗓子就疼,喝了一碗粥刚精神些,就咳嗽开了。

陆景致忙说请大夫。

宁棠娇想,这荒山野岭的,上哪儿找大夫?

可出去一炷香的工夫,陆景致还真的请了个男大夫回来。

宁棠娇趴在桌上,毫无形象地看了他一眼,吸了吸鼻子道:“你行不行啊?”山里找到的,多半是赤脚大夫吧?说不定是治坏了人,逃到山里避难的。她这边展开无限联想,男大夫那边已经按着她的脉搏诊断上了。

“风寒,开药就好。”男大夫说话极为简练,直接从口袋里摸出两帖药放在桌上。

“不是应该对症下药的吗?”她吃惊地看着陆景致将药交给手下,就这么去煎了。

男大夫道:“我走了。”

陆景致抱拳道:“多谢。”

男大夫道:“答应寨主的事不要忘记。”

陆景致道:“一定。”

“等等!”宁棠娇回过味来了,“你是齐云寨的人?”

男大夫站头,不屑地看着她。

宁棠娇叫道:“我不喝他的药!”

男大夫冷哼道:“你怕我毒死你?”

宁棠娇道:“是啊是啊,我怕你虽然想治好我,却还是毒死我了。”她从刚才就察觉到这个男大夫对她浓浓的敌意,虽说以双方目前的立场,对方这样的态度无可厚非,可是要她在这种情况下喝对方大老远就准备好的药…这需要坚强的心脏博大的胸怀和大无畏的精神。

男大夫倒没有和她抬杠,淡然道:“爱吃不吃。”

陆景致送走男大夫,见宁棠娇若无所思地趴在桌上,忙道:“殿下息怒,下官只是忧心殿下的病情,不得已才向齐云寨求助。”

“算了。你也是一片好心。”她顿了顿道,“没想到你和齐云寨的关系还不错。”

陆景致心头一紧,道:“和谈还算顺利。齐云寨寨主已经答应三日之后归降。”

宁棠娇突然拍桌叫道:“哎呀,忘记打听总管的消息了。”

她忘记了陆景致却不敢忘记,道:“殿下宽心,下官代为打听过,总管目前在齐云寨好吃好住,人也十分精神。”

宁棠娇道:“难道她一点都不想我?”

“就是十分记挂殿下。”陆景致暗暗捏了把冷汗,心道:若是自己不补充这一句,日后这番对话传到总管耳朵里,只怕要留下心结。这位芙蓉王还真是时刻不忘给人下套子。

这倒是她多心了,宁棠娇也只是随口一问。

刘灵毓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柔声道:“你既不愿吃这两贴药,我们便快点回去,另外找大夫看看。”

“好。”宁棠娇看着他关切的眼神,顺从地靠入他怀里,觉得这点子伤风感冒也不难受了。

这伤风感冒虽然不难受,坐在轿子里颠上几个时辰还是很难受的。唯一让宁棠娇感到安慰的是,她坐在轿子里颠簸的时候,易蓉蓉正用两条腿跟着轿子走。

一路回到和春县,宁棠娇躺在床上一动都不愿动了。请大夫看病,煎药喂药都是刘灵毓一手包办。

宁棠娇躺在他怀里,吃着喝完药之后,刘灵毓特地给她准备的糖葫芦,心底无比满足。

“殿下。”金花突然从门口跑进来,“有个叫曲青梅自称是钦差的人来了。”

宁棠娇吐出山楂,问刘灵毓道:“你猜她是来巴结还是来兴师问罪的?”

刘灵毓道:“也许为了易将军?”

“啊,这倒好,把人交给她,我就放心了。”她咬了口糖葫芦,见刘灵毓望着自己不说话,干笑道,“你说,她会不会对易蓉蓉下死手啊?”

刘灵毓道:“易蓉蓉本就是钦命要犯,钦差大人即便严刑逼供,也在意料之中。”

宁棠娇想了想,还是坐起身道:“我亲自去看看吧。”

刘灵毓见她起床辛苦,心疼道:“不如让钦差过几日再来?”

宁棠娇道:“病怏怏的去才好,好让她们知道我这个病秧子王不是当假的。”她们指的当然是水仙王和茉莉王。

刘灵毓扶着她更衣,然后一路陪着她走到花厅。

她见他跟着出来,知道他放心自己不下,心里欢喜。之前见三位知县和陆景致都是她一个人,刘灵毓在后面旁听,一来是不想抛头露面,与那些外人打交道,二来怕外人以为她惧夫,尽管她半点都不介意这个名声。

“下官曲青梅,参见芙蓉王殿下。”曲青梅拜倒,“下官之前皇命在身,不能赶来和春县迎驾,还请殿下恕罪。”

宁棠娇用一连串咳嗽回答。

刘灵毓知道她是故意的,但看到她咳得一脸红潮,还是忍不住心疼,忙递茶给她。

曲青梅低着头不动,似乎对上头的动静半点都不好奇。

“青梅啊…”宁棠娇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连她自己都大吃一惊,怎么好像快不行了?

曲青梅似乎也愣了下,抬起头来。

宁棠娇摆手道:“坐,坐。”

曲青梅依言坐下。

宁棠娇道:“青梅啊。你看我的样子,咳咳,龙虎城要靠你了。”

曲青梅见她的确面带病容,心里一时也分不出真假,只好先沉默着。

“看到你啊,我就想到了二姐。”宁棠娇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缓缓道,“想当年啊,她才这么大,我呢,才这么大,我们啊,就在皇宫里头玩…”她编不下去,天知道水仙王和芙蓉王那么大的时候在皇宫里玩什么。

她这么掰着,曲青梅只好这么听着。

“后来一转眼呢,我们都大了,都大了。”宁棠娇道,“长大了,烦恼就来了,你说是不是啊?”

曲青梅斟酌道:“两位殿□负天下,自然比一般人多些烦恼。”

宁棠娇道:“是啊,可惜我身体不好,二姐当然要多担一些了。”

曲青梅道:“三位殿下姐妹情深,举朝皆知。”

是三位殿下势同水火,举朝皆知吧?宁棠娇继续咳嗽,“所以啊,我来龙虎城是养病的。可惜走到这里,丢了个总管,总管对本王来说有多么重要,你知道吗?没有她啊,本王吃不好。”没人送新鲜地菜来了。“睡不好。”没人提前为她铺床。“很不开心啊。”还是上班期间丢的,算工伤。

“…”曲青梅这才知道王府总管在宁棠娇心目中竟然占有如此重的分量。

宁棠娇道:“所以,本王一定要留在这里等总管平安回来。这种感情…你懂吗?”

不懂也要懂啊。

曲青梅道:“殿下对下属的爱护之情,令下官感动。”

宁棠娇道:“说了这会儿话,本王累了,你像陆大人一样,随便找个地方歇息吧,本王就不招待了。”

曲青梅见她要走,忙站起来道:“下官听说殿下已经捉住了易蓉蓉?”

宁棠娇扭头看了她一眼,缓缓道:“是啊。”

“此人盘踞龙虎城多年,根基极深,对朝廷对社稷危害极大,还请殿下将此人交给下官审问,务求尽快抓住她的同党。”

刘灵毓突然道:“圣旨是曲大人亲自宣读的,通缉令是曲大人亲自发布的,殿下对此事仍一无所知。易蓉蓉将军的确在县衙,可她是自己投案喊冤的。”

曲青梅心中一惊,后背猛然渗出一身汗来。难道那个易蓉蓉走投无路之际投靠了芙蓉王?要是这样,事情棘手了!

宁棠娇顺着刘灵毓的话,咳嗽了两声道:“既然这样,那事情的来龙去脉就请曲大人白纸黑字写个清楚。”

☆、惧夫(十)

曲青梅原本来是上门来拿人的,顺便将易蓉蓉的案子铁板钉上钉,让她再无翻身之日,但被刘灵毓和宁棠娇这么一搭一唱之后,就成了曲青梅和易蓉蓉各执一词。

她心中暗叫不好,忙将圣旨抬出来,道:“下官也是照圣旨办事。”

宁棠娇道:“圣旨是怎么说的?”

幸好曲青梅来时已有准备,她那时虽然没想到宁棠娇会刻意刁难,却还是将圣旨带在了身边,此时立刻从袖中取出,双手奉上。

宁棠娇想:怪不得刚才看她的动作古古怪怪,原来袖藏乾坤。她顺手将圣旨递给刘灵毓,刘灵毓恭恭敬敬地接过来,朝京城的方向拜了三拜才展开来看,然后小声念给宁棠娇听。

宁棠娇好多词汇没听懂,只能不懂装懂地点着头。

曲青梅见她面不改色,以为她铁了心要包庇易蓉蓉到底,越发提心吊胆起来。

刘灵毓读完,侧头看宁棠娇。

宁棠娇怕被看出自己没文化,神气地仰起头道:“易蓉蓉的罪证在哪里?”

曲青梅道:“易蓉蓉屯兵自重,纵容士兵喧闹过市,目无法纪,扰乱治安…”

宁棠娇听着她将圣旨里的词汇打乱顺序,再加上自己的理解复读了一通,无语地摇头道:“证据呢?”

曲青梅道:“有人证若干。”

宁棠娇道:“证明易蓉蓉她到底干什么了?”

曲青梅照本宣科般地说道:“易家军有士兵喧闹过市,目无法纪,扰乱治安…”

宁棠娇眉头一皱,却被刘灵毓按住了。

刘灵毓道:“曲大人是榜眼出身,熟知我朝律法,想必不至有错。只是殿□负皇命,有监督之责,还请曲大人将来龙去脉一一详述于纸上,一来,我们虽知大人刚正不阿,问心无愧,但难免有不明真相之人说些闲言碎语,要知人言可畏。殿下素来欣赏曲大人,又怎容大人清誉被这些无中生有的流言蜚语所伤?二来,殿下亦可借大人之口将此事公诸于世,杀鸡儆猴,免去其他人重蹈易蓉蓉的覆辙。”

曲青梅暗暗叫苦,心道:她明明只是照着圣旨宣读,怎得这桩案子就落到她身上了?她道:“此案全由圣旨圣裁,下官不敢妄言。”

刘灵毓道:“曲大人,你是皇上钦点的钦差,在龙虎城,你的一举一动便代表着皇上的一言一行,你怎可以一句不敢妄言就推卸责任?”

曲青梅这次真正是骑虎难下。但她到底在官场混迹多年,很快反应过来道:“既然殿下以为此事还需斟酌,那下官便再彻查一番。”

刘灵毓道:“曲大人又错了。”

曲青梅忍得胃疼。

刘灵毓道:“是易蓉蓉将军拦轿喊冤,殿下想知道来龙去脉而已。”

“是。下官立刻将来龙去脉调查得一清二楚。”曲青梅当即告退。

她前脚一走,宁棠娇后脚就抱住刘灵毓的胳膊,用额头蹭了蹭他的肩膀道:“灵毓真帅!”

“帅?”刘灵毓道,“我只是区区一个五品小将罢了。”

宁棠娇道:“在我心目中,你就是天下第一大元帅。”她说完,脑袋突然蹦出一个天蓬元帅来。

刘灵毓不知道她正在想一只猪,笑着将她拥入怀中,“我愿为你冲锋陷阵。”他从未如此坚定地肯定自己的心意,即便有一天宁棠娇真的打算起兵造反,自己仍会坚定不移站在她身后,背负天下唾骂也罢,背负不忠之名也罢,都愿与她一起承受,绝不放手。

宁棠娇自然不知他一句话背后可延伸出多少情意与誓言,笑嘻嘻道:“好,我愿为你西天取经。”

“西天取经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