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她十七岁那年,我终于看出了她对焰帝的不同寻常。

我茫然了,这是天意吗?

让云舞来代替月儿,偿还情债吗?

直到云舞十九岁时,也就是宫中的假公主十九岁。

焰帝决定公开为公主选婿。

他终于决定不再等待,他失去了等待的耐心。

我何其羡慕月儿,何其羡慕。

有的人,穷其生也未必得到如此的真心,比如我。

可她,却同时拥有两份。

我是那样地羡慕她,羡慕了一辈子。可她的自尽才让我恍然大悟:两份真心,比无爱还要伤人。

云舞做为琼烈的暗卫,毫不意外地站在焰帝那边,看着她无条件地帮助焰帝的时候,我的心被矛盾和内疚划得血淋淋地疼。

我到底要不要告诉云舞她真正的身世,到底要不要告诉她如果帮助了焰帝,那么就是害了自己的母亲的事实。

我再一次犹豫了,可这次的犹豫,我以为事情还会像十九年前一样侥幸成功。可没想到我的犹豫,我的助纣为虐,最终酿成了这个悲剧。

一切一切的错事都是我做的,一切一切的后果请让我一人承担。

当年因为我的私心造成了云舞一家人骨肉分连。

如果要下地狱,就让我一个人去吧。上天有眼,不要再让云舞痛苦,那孩子,是最无辜的。况且,她是那么的善良,竟是与亲妹妹未央相识相知,并鬼使神差地偷偷换了月儿的药。这令我惊讶万分,我从不知道以她对烈焰的忠诚,竟也会做出背叛的事情来。也许,是骨子里那份血缘,终究是有感应的吧。

也许,这便是云舞和我的不同,她的心里,不论多喜欢,都有着自己的善恶标准。凡事,有可为,有可不为。

楚谋,月儿,你们在天有灵,应为你们有这样的女儿而骄傲。

距离楚谋夫妇离世已经五年。我时常想起月儿在我耳边嗫嚅着说出的最后一句话:“女儿,活着。”

这句话,让我无数在梦中惊醒,泪流满面。

“女儿,活着…”月儿必是在那一瞬间明白了所有的事情,明白了女儿所有的不幸。

她只要求女儿能够好好地活着,仅此而已。

是我害她们母女分开了十九年,是我害她们母女相见却不能相认。

我为了自己的爱,让她们生离。为了自己的爱,又造成她们的死别。

月儿,我知道我再做什么也无济于事,再说什么也为时已晚。可你临死前的话,我必倾我的后半生为你做到。

我会保护云舞,保护这个真正的小芙蓉。

那粒忘忧,被人遗弃的忘忧。

我费尽心血研制出来又有什么用。我千里迢迢拿到一线天崖又有什么用。

正像月儿说的,当时在场的每一位,谁没有忧,可谁又舍得忘?

让焰帝忘了月儿,他肯吗?让容皓忘了过去,他肯吗?

就连我自己,做忘忧的时候竟从没想过让自己也服用的,即使我一辈子注定无儿无女,孤苦终老。

既然我们都不肯忘忧,为什么偏偏就逼迫月儿呢?

楚谋为了月儿,用尽心血,油尽灯枯。月儿为了楚谋,不惜舍去所有的人和事,紧随而去。

有份感情的纠缠,相信他们在来生必会再次携手。

我有时也在想,假如月儿当时吃了忘忧,恐怕也无济于事。

忘忧只是药,哪里敌得过情。

于是,我不再后悔做过的事。即使时光倒流,让我重新选择,我仍然选择帮助我心爱的男人,我心目中永远的战神。即使下地狱,我也心甘情愿。

因为,我是琼烈的女人。

番外:大笑皇后篇

前世,我是因笑而亡。

穿越,我是因笑而伤。

这世上恐怕再找不到比我更爱笑的人了吧?连月儿都曾经皱着眉说我:“老大,你这样的多亏是穿到了皇宫才会衣食无忧,如果到了外面,估计只能开个鸭店谋生!”

“为什么?”我奇怪地问。

“因为目前为止我还没看出你的任何特长,肩不能抬手不能扛,除了你的笑,比较适合当个看似善良的老鸨子。况且你又这么喜欢帅哥,当然开鸭店是上选了。”

“哈哈哈…”

“你就不能换一换吗?不管人家说什么,你的回答永远是哈哈哈…”最后,月儿总会表示出极度的无奈。

这便是在她生前,我们时常重现的对话。

今晚的月色很美,月儿,距你和谋儿离世已过了五年。其实,真正算下来,我们有二十几年没有见过面了。可只有最近这五年,我才真的感觉到,你走了。

我的身体这几年来变得很差,即便是今晚,我也只能斜靠在塌上看着月亮。也许,我的日子也该到了吧…

是的,这几天做的梦都是同个:我飘飘荡荡地离开了这具叫旷瑶的身体,我看着宫太监们慌慌张张地跑进来,看着皇帝对着满朝大臣们宣布,我已离开。

这只是梦,还是即将成真的事实?

无论如何,我都将欣然接受。我的生活,终于会有了变化。

月儿,这些年我不担心你,不管你到了哪里,我相信谋儿都会把你照顾得很好,不会让你受一丝委屈。

我也不用担心谋儿,不管他在哪里,只要有你陪着,便虽苦犹甜。

其实我很羡慕你们,缠缠绕绕的总也不会分开。

可是我…已经不会再有这种机会,这种感觉…

其实我一直没有机会和你说对不起,因为,虽说你我同为穿越人,我却没能力帮你一分一毫,反而被楚皇利用成了害你的工具之一。

月儿,对不起。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即使他是那样的人,我却还是喜欢他。

前世,我拥有一份平淡从容的生活,有一个应该在所有人的眼中算得上是幸福的小家庭。我以为这样就可以,这样就满足了,不是吗?大多数人不都是如此吗?上学、毕业、恋爱、结婚、生子、终老…那种轰轰烈烈的爱情不是没有,不是不向往,可却根本没机会发生在我自己的身上。

直到我来到大楚。

永远不会忘记他,那个我睁开眼睛后,第一个见到的人:楚皇。

原来,丑小鸭也会变成凤凰。

他坐在床边拉着我的手,俯身看着我,眼睛里有着模糊的喜悦。他低沉的嗓音对我说:“瑶,睡这么久可不像你。”

瑶,我成了瑶,旷瑶,他的皇后。

你知道我对帅哥一向没什么免疫力的,呵呵。

不过,你知道我毕竟不是瑶。

他对我,和瑶,究竟哪个爱得更深一些?亦或都没有爱。这个问题,我从没问过任何人,只有把它带进坟墓。

我的性格和瑶应该是截然不同的,可他居然一直没有表示过疑惑和关心。到底是他城府太深还是他根本不注意这些?他根本从没认真地了解过瑶?人前人后,他都表现得尊我爱我护我,可实际上,他给我的温暖永远是隔着一层莫名的东西。

当年你被送到琼烈,我和谋儿都被隔离软禁,什么忙都帮不上。我恨我自己没有手段,恨我自己没有办法。

除了笑,我还能做些什么?

月儿,你恨他吗?我的丈夫。

如果我是你,想必会是恨的。可他已经死了,早就死了,人死了,一了百了吧。

我知道你很迷信,曾经给真正过世的方云卿烧过很多的纸钱。你说过如果死了都是个穷鬼才是最可怜的。所以,我经常会烧钱给你。不过,你和谋儿恐怕早已投胎了吧。下辈子,别让我儿子再投到帝王之家了,不适合他。

你不担心我,楚渝虽不是旷瑶亲生,但毕竟挂着个太后的名号。他偶尔会来我宫中坐坐,礼数周到。听说,他的确是个好皇帝,勤政,爱民,也许我也应该谢谢他给了我一个盛世的生活吧。

现在的我,依旧是爱笑的。我就是这么个性子。可是笑,有时候并不代表开心。就像哭,不一定是难过一样的道理。月儿,你懂我吧。

覆歌经常会随着他母亲到宫里来请安,这个傻小子从小就喜欢提起你的小女儿未央。小时候他总会向我汇报:未央妹妹又长高了,未央妹妹让他要学习一个叫“雷锋”的人,未央妹妹说他将来一定长得很丑,因为他爹娘模样都好看,所以他会正正得负…

听他不断地抱怨,我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现在,覆歌长大了,未央也长大了。他有了自己的心思,象个男人的样子了。前些日子他来宫里,我问他未央的情况,他笑笑说:“未央啊,现在又在研究什么‘含笑半步癫’。说是月姑姑以前给她讲过的一个叫周星星的人发明的神奇毒药。”

含笑半步癫!我的天,月儿啊,你都教给女儿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啊。未央这丫头,真是得了你的真传,想必她长大后又是一代祸害。

月儿,我真的很羡慕你,你毕竟是比我幸运。穿越到大楚,你有着让我不能企及的自由自在、有着让我不能企及的精彩人生、有着让我不能企及的死去活来的爱情、你还有了个这样古灵精怪的小未央…

可我,楚皇不是我的,就连谋儿,也不是我亲生。我所拥有的,只有太后个这名号,而已了。

太后,太后,听上去都是冷冰冰的,我并不稀罕。

月儿,最近我时常在想。如果这次我真的死了,会不会又重新穿越到另一个朝代?还是回到现代?

如果再有机会穿越,我还是想和你一起。

我们,开个鸭店吧!

找些古代小帅哥,你负责训练他们,我负责站门口揽生意。就像电视里演的那样,你拿着鞭子喊:“白养你们了吗?不想接客?没门!”

我拿着手帕在门口招摇:“哟,您可是好久没来了…”

我们的生意肯定是不错的!哈哈哈哈…

月儿,我竟是又笑出眼泪来了,只是这眼睛不咸,反而酸酸的。

月儿,我很想你,很想谋儿,很想见一见你的小女儿未央,可我不敢让她进宫。因为,覆歌说过她长得和你一模一样。我不敢让她进宫,毕竟,楚渝对你的感情,我越发怀疑了。你不知道,他和我说过那样的话,我没机会告诉你了。我不能让楚渝看见未央,免得麻烦…

月儿,我很累了,真的很累,也许,我应该把眼睛闭上了,如果再穿越,记得我们的鸭店。取什么名字好呢?呵呵…

番外:云舞篇(一)

“你叫什么?”

“臣女云舞…”

“云舞,云舞…这名字谁取的?”

“是爹爹取的,取意彩云之舞。”

“彩云之舞,名字里也有个云字。很像,很像…你多大?”

“臣女已满十岁。”

“十岁…只是个孩子。”

“师傅说过,十岁的女孩子已经可以做很多的大事了。”

“哦?大事?你师傅还说什么了?”

“嗯,师傅说其实皇帝很善良,让我不用害怕。”

“你觉得,朕善良吗?”

“如果焰帝您不是总板着脸,应该会更好吧。”

“呵呵,的确有趣…”

这便是我初见他时的对话。

那时,我不过是个十岁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子。

同去见他的,加上我共有十五个,年纪相仿。我们一起跪在大殿上冰凉的地面上,把头尽量低下。

我知道我要尽量的保持安静,因为坐在上位的,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是师傅从小教导我要好好护卫的人。可冰凉的地面硌得我腿有些麻木,偷偷看向小伙伴们,无一例外的都咬牙忍着。可是焰帝,到底在做什么?叫我们来只是为了看我们下跪吗?

我不甘心,偷偷抬眼,看向前面。

他穿着纯红的帝袍,端坐在那个巨大的龙椅上。眉头微皱,眼神有些恍惚,不知飘向何处。

虽是坐着,仍看得出他应该是很高大的。比起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哥哥,比起从小和我一起训练的小伙伴,他是那么的不同,他的神态是我从没在其他人脸上发现过的。

长大后,我终于明白了,那种神态,就叫做王者之风。

我偷偷的抬眼看他,可就在这时,他明明恍惚的眼神忽然锐利的朝向我,我来不及再低头,只好勇敢的与他对视着。

因为师傅曾经教过,无论面对谁,眼神都不能闪躲。

我看到他的脸上竟现出一丝错愕和惊讶,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面对只是一个小孩子的我会表现出那样的表情。我只是在想,看来师傅口中战无不胜的焰帝,也不过如此。

一直到我见到未央,见到未央的娘亲。我才终于明白了,他当年,为什么只对我另眼相看。

因为我与她,有着一样的眼睛。

她就是从前的帝后,他叫她:云卿。

难怪他见到我时会说,名字里“也”有个云字,难怪他会迷茫的看着我说,很像,很像。

我长得像她,是好还是不好?我不知道。

我成了他钦点的暗卫朱雀。

开始,我并不知道这个名号的意义究竟代表着什么。直到师傅对我认真的说:“朱雀,是琼烈历代皇帝最亲信的暗卫,她们隐于市井,必生誓死护卫皇帝,即使面对亲情与皇权的矛盾,也必将选择皇权。”

就是说,如果皇帝需要,我必须连父母都放弃。

从十岁开始,我每日所得到的指令便是:我是朱雀,誓死护卫皇帝。

放弃父母,说来可笑。我竟然很容易便能做到,因为我根本无父无母。

我名义上的父亲:云四爷,其实只是我的养父而已。这点,连云诺哥哥都不知道。

养父对我很好,礼貌周到客气。所以,哥哥总是羡慕我平静的生活,可天知道我的生活并不平静,每隔不久我都会被送进宫接受专门的训练。而且,我看得出来养父对哥哥,才真的是痛之深,责之切。

我和哥哥,都只不过是孤儿。不过,我并不觉得自己可怜。因为师傅曾经带着我去过一个专门收容孤儿的破屋子。

当我推开门,干净的绣鞋踩在脏污不堪的地面上,眼前出现的便是一群衣衫不整的与我年纪相仿的孩子,空气里弥漫着不可名状的混着菜味的体臭。

我犹豫的伸出手去,手上有一包师傅让我送给他们吃的肉包子。

刹那间,那群孩子扑了上来迅速的抢走了我手中的包子,不知道是谁,长长的指甲划过我的手背,留下一道清晰的血痕。

我呆呆的看着他们狼吞虎咽的吃着肉包子,顾不得手上的伤痛。

身后,师傅扶住我的肩膀说:“这世上,有许多丑陋的地方。这些孩子已经很幸运。他们有衣穿,有屋住。而你,比他们更幸运,你有着他们永远无法得到的财富,你有一个疼爱你的养父和哥哥,你有一个肯教你成材的师傅。所以,即使你没有父母,那又如何呢?毕竟,你有一个自己可以去争取的将来。”

的确,我毕竟已经拥有了这么多,还有一个自己可以去争取的将来。

就这样,对外,我依旧是云府尊贵的大小姐,我有疼我的父亲和义兄。而实际上,我是暗卫,焰帝的暗卫。

这件事情,除了师傅,就只有父亲知道了。

我的训练课程五花八门,简直称得上是天文地理无所不容,除了武功。

不知道为了什么,师傅不准我学武功。于是,我便成了琼烈历史上,唯一手无缚鸡之力的暗卫。

曾经有一次,同期成为暗卫的小伙伴们比试武艺,由焰帝亲自来当评判并赏了他们很多东西。看着他们兴奋的样子,我站在角落里黯自不服。

焰帝看出我的不忿,径直走到我面前,像父亲一样摸了摸我的头发,问我怎么了。

我壮着胆子问他,为什么师傅偏偏不准我学习武功。他只是稍想了想,随即笑了笑回答:“这点,我也不大清楚,想必你师傅是有她的用意。小丫头,你得学会相信。再说,会武功并不是万无一失,你现在学的够用就好。朕,并不是真的要靠你这样的小丫头保护。”

“焰帝,你不相信我有能力吗?总会有一天,我不只是个小丫头。”对他明显的轻视,我更加愤愤不平。

看到我的表情,他哑然失笑:“你这小丫头,这么要强,倒真是有些像…”

“像什么?”我好奇的追问。

他又现出了初见时的锐利眼神,目不转睛的看着我的眼睛,良久,方才长长的叹了口气,转身拂袖而去。

我看到他的脸色,铁青着,应该是很不高兴。

不知道为了什么,我却并不害怕。只是我也明白,有些话,是禁忌。

比如,我究竟像谁?

我究竟像谁?这是我十岁开始就有的疑问。为什么师傅会看着我发呆,父亲会看着我发呆,甚至连焰帝,也会看着我发呆。

不过我决定听他的话,师傅不让我学武功必是有她的用意,我得学会相信。

番外:云舞篇二

暗卫的训练枯燥而又乏味,小伙伴们都越来越排斥皇宫,将皇宫看成一个无聊至极的地方。

可我不同,渐渐的,每月几次的进宫,竟成了我盼望着的日子。

原因很简单,是因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