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冉夏心里好笑,看怕这位小姐给人的印象,实在好不到哪里去。瞧这些掌柜担惊受怕的神情,活脱脱吞了苍蝇一般难受。

接过菲儿递来的茶盏抿了一口,她扫视一轮才慢吞吞说道:“听说各位掌柜把账本带来了,让人直接送到我房里去吧。”

掌柜们面面相觑,支吾着答应了。又简单寒暄了几句,便急着告辞,争相离去。

看着转眼空空荡荡的前厅,菲儿脸色微白,悄悄看向自家小姐。见她没有发怒的征兆,这才暗地里松了口气。

说起来,大小姐醒来后,已经很长一段时日没有再乱发脾气,打骂底下的仆役。甚至唇边多了一抹浅淡的笑意,温软亲切。

但那天在钟管家面前责罚她,不咸不淡的,气势却比以往更甚。没有打板子,没有恶意的痛骂,可由内而外的恐惧,并不比之前少。

菲儿正想着,抬头见仲冉夏放下茶盏,起身要走,连忙跟了上去,悄声提到:“小姐,风公子送来的书册,奴婢让人搬进了书房。”

“知道了,”这丫鬟不说,她真要忘记还有这么一件事。

仲冉夏低声应了,转身回了西厢,直奔书房。她倒要看看,风莲特意送来的书册究竟都是些什么东西…

菲儿照旧守在门前,仲冉夏独自进了去。瞥见三个木箱放在桌子上,大约半个手臂长,不大却很沉。

她挑开松松的锁头,打开箱子,入目的是一本本书册层层叠叠,整齐地摆放在里头。

掌心覆上书册的封面,纸质是上品,装订得相当齐整漂亮。封面上没有字画,浅棕色的表皮,丝毫看不出究竟是什么。

拾起中间薄薄的一本,仲冉夏随手翻了两页,神色大窘。

这男男女女,上上下下的姿势,不是春 宫图又是什么!

看来这书房满屋的图册,都是风莲的杰作了。就不知他从何处搜集到如此多的各色春 宫,又究竟有何目的…

讨好以前的仲冉夏吗?

但是风莲刻意的勾引,眼底的冷意她却是看得清清楚楚的。若说是喜欢,还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了。

再者,能网罗这么多的春 宫图,散去的钱银定然不少,风莲的家底怕是不薄。

又从头到尾都没有向她提出索要银两的事,他怕也不是为了图谋仲家的财产而蓄意为之。

仲冉夏百思不得其解,粗粗翻看了一轮,感觉画工平常,内容亦不够香艳。不由想起那天无意寻到的“芙蓉帐”,比这些不知要好上多少。

思及此,她一怔,好笑地摇摇头。

见得多了,自己倒是容易适应得很,这么快便不甚介意,还能评头论足去了。

仆人不敢在书房逗留,免得引来责罚,这三箱书册只堆在了门边,便都匆匆离去。

仲冉夏总觉得这书房透着几分诡异,也不愿旁人任意闯入。于是,只得自己动手,吃力地把箱子推到了墙角便算了事。

拍拍手,她满意地再瞧了一眼,转身出了书房,回到了卧室。

仲冉夏早有了心理准备,这账本的数目必然不少。

可看见宽大的木桌上下一捆一捆的账本,堆得满满的,还是吓了一大跳。

想到老爹一个人也能把账目算清,她一个学过现代统计的本科生又怎能输了去?

认命地拾起一册账本,吩咐菲儿拿来纸笔,她窝在软榻上,一面用笔记下数字,再用竖式计算。若是仅仅用心算,不知要费多少心力才能完成。

揉了揉酸痛的双眼,仲冉夏扫了眼榻前堆得整整齐齐的账目,吁了一口气,心里涌现出丝丝成就感。牺牲掉午饭,仅仅吃了一碟点心,她的肚子饿得咕咕叫。

好在,自己终于是看完了。

仲家手底下的商铺涉及多个方面,净收入相当可观。老爹虽然看起来不咋样,倒是有些手腕。

不难看出,那些掌柜都是有能力的人才。打理得井井有条,又忠心耿耿。单说这酒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推出物美价廉的新酒,不但留住了老顾客,还吸引了不少新顾客,可谓精益求精,不断创新。

也难怪仲府这么几年来,稳坐彤城第一首富的位置。

让菲儿送来晚饭,仲冉夏心不在焉地吃着,脑子里回想着刚才看的账目。

这是以前留下来的习惯,每做完一件事,她总会仔细检查是否还有错漏的地方,以便尽早补救。

曾经有人笑言这是轻度强迫症,仲冉夏也不否认。

人不可能每件事都做得十全十美,但在有限的能力里减少错误,就需要细心谨慎,反复检查了。

确认她方才没有遗漏什么,仲冉夏放下双筷,吩咐道:“菲儿,让人把账本都收拾好。”

她很快让屋外的人把榻前查看过的账本搬了出去,却又抬了两个大箱子进来,仲冉夏疑惑道:“这是什么?”

菲儿叮嘱下人小心放下,转头恭敬地答道:“回小姐,这是先前剩余的账本。”

仲冉夏的视线在箱子里一转,嘴角抽抽。这些账本足足有刚才那些的一倍之多,果然不是人干的活,她不由暗叹自己为何要管上这闲事了。

交代菲儿把饭菜都撤了,又让她围着软榻点燃了十数支蜡烛,屋内光亮如昼。仲冉夏这才又捧着账册,在纸上速算起来。

卧室的烛光亮了一夜,展俞锦推开半掩的房门时,看见的便是抱着账本蜷缩在软榻上的瘦小身影。

面色发白,秀眉紧蹙,睡得并不踏实。

一地散落的纸张上写满了许多未曾看见的字符,他弯腰拾起几张,淡淡一扫。榻前的账本凌凌乱乱,展俞锦小心避开,低头拿走了仲冉夏手中还紧握的毛笔。

这一碰,她微微一震,却是惊醒了过来。

睁眼看着跟前放大的俊脸,仲冉夏从迷茫骤然变成惊吓的神色,一个激灵坐了起身:“…展公子,有什么事吗?”

“娘子一夜未睡?”展俞锦抿唇一笑,双目溢满了关切与暖意:“这么多的账本,都查看完了吗?”

“嗯,”她应了一声,抬头见那双黑眸中的震惊一闪而过,仲冉夏立即回神:“展公子,有何不妥?”

“没有,娘子辛苦了。”展俞锦温和一笑,将毛笔置于桌上。

看到他手里写满竖式的白纸,仲冉夏皱起眉,转而笑着,自然而然地从美相公那里取走了纸张:“让菲儿收拾便好,不劳展公子费神了。”

展俞锦依旧浅浅笑着,任由她把纸张都拿了回去:“既然娘子将账本都看完了,店里少不得掌柜,下午便让他们过府?”

“也好,”仲冉夏点头应下,确实有些掌柜从外地赶来,这一来一回已经费了不少时日。多逗留一天,这店铺就得少赚一日,总是不划算的。

钱奴的因子在作祟,她自然不会拒绝展俞锦的提议了。

待掌柜们莫名其妙被叫来仲府,听闻大小姐已经把账本都核对了一遍,惊得人人张大口,险些说不出话来。

先不说这效率,原以为她不过动动嘴皮子,这事大多会交由旁人来办。谁知这位仲家大小姐居然亲力亲为,还连夜看完了账本。

在座的掌柜们震惊之余,不由悄悄往外一瞧,估摸着这天该下红雨了。

红雨没见着,看到仲冉夏眼底下淡淡的阴影,几位老掌柜反倒心下感动。大小姐终于是改邪归正,懂得为老爷分忧,实在可喜可贺。

想到这里,众人的目光不禁纷纷投向跟随而来的展俞锦身上,对于仲冉夏的改变,自然是都归功在这位新入门的美相公了。

仲冉夏没有注意到他们的眼神,困倦地眯起眼,先把好话说在前头:“这几年,有劳各位掌柜仲家的生意才能这般蒸蒸日上。”

“大小姐谬赞了,”掌柜们惶恐地答道,心里思忖着她用意何在。

丢一个果子,接下来自然是大棒子等着伺候了。

仲冉夏示意菲儿让仆人把一小箱账本抬进了前厅,淡然开口道:“只是这账目上若是有了纰漏,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众位掌柜认为呢?”

看他们纷纷点头,她低笑道:“那么里面的小问题,大伙明天之前改好了,再送入府中吧。若是再出了错,众位劳苦功高,仲府自不会亏待,却也不敢再用各位了。”

说罢,仲冉夏用长袖掩着面,偷偷又打了个哈欠。

侧头瞥见展俞锦嘴边浅浅淡淡的笑意,墨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深邃莫测。

她不由正了脸色,若无其事地瞧了回去。

却见他一挑眉,唇边的弧度更深了,笑得是别有深意。

仲冉夏看得心里一跳,美相公突然笑得更为灿烂:“折腾了一宿也该累了,俞锦这就伺候娘子就寝如何?”

这话说得贼暧昧,仲冉夏余光瞄见底下的掌柜会意的笑容,恨不得上前把展俞锦的嘴巴给撕了。

不过她突然转了性子,重视起这府中的生意,未免让人生疑。仲冉夏索性顺着他的话,娇滴滴地道:“相公有心了,菲儿,送客。”

说罢,她径直就往卧室走,困得眼里只看见那柔软的床了。

正形象全无地往大床上一扑,迷迷糊糊地闭上眼,忽感有人轻柔地解开自己的腰带。以为是菲儿,仲冉夏便随她去了。

可是当那若有若无的药香飘来,她愕然地睁大眼,下意识地抱着被子向床内一缩:“展公子,你怎么在我房里?”

坐在床沿,展俞锦低下头,双手慢条斯理地褪下外衫,淡笑道:“自然是侍候娘子了。”

仲冉夏面色一僵,见他指尖一挑,动作说不出的优雅,却极为迅速,转眼便剩下一件亵衣。

展俞锦大大方方地站起身,就要将这件薄薄的单衣脱下,惊得她立刻跳起来,抓起外袍套在他身上,绞尽脑汁找借口,最后只憋出了一句:“…天色还早,公子不妨随我去后院走走吧。”

原来她是耍刀的

夏日炎炎,仲府的后院绿树葱葱,花香满溢。假山亭台,小桥流水,端得是风雅精致。

两人漫步其中,仲冉夏突然发现一汪清池,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亮光,却是空空如也,不由惋惜:“怎地不在这池里种上清荷?”

展俞锦墨黑如漆的双眸望向她,看得仲冉夏胸口狂跳,片刻后才见他开口道:“娘子素来不喜莲,尤其是这白荷。”

仲冉夏眼皮一跳,想起那日她在杏香阁脱口大赞那池白莲,是不是也让风莲起了疑?

压下心中的慌乱,她微笑着问道:“那么,展公子呢?”

他睇了过来,眼神说不出的缠绵深情:“娘子不喜,俞锦自然也厌恶得紧。”

闻言,仲冉夏面皮微烫,再也没了言语。

清风拂面,又得美男在旁,若是旁人,即使面上未曾涌现欢愉之色,也该在心里窃喜。

可惜对仲冉夏来说,却是如芒在背,纠结又费神。

该说什么,该如何应答,该表现出怎样的神情才符合这原主人的性情。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她已是薄衫尽湿,筋疲力尽。

加之昨天一夜未睡,只觉太阳穴“突突”的疼,恨不得立刻离开此处,飞奔回房。

本想再用展俞锦体弱的理由打发,仲冉夏偷偷一瞄,却见如玉的面上透着几分红润,双目炯炯有神,先前的病弱之态尽数消失。

这借口怕是用不上了…

幸好钟管家及时前来,算是解救了在水火之中的仲冉夏。

“出什么事了吗?”她微微蹙起眉,仿佛对他的打扰感到不悦,实际上暗地里是大大地松了口气。

钟管家确实不负所望,瞥了展俞锦一眼,低头拱手道:“大小姐,请借一步说话。”

仲冉夏略感歉意地看向展俞锦,尚未开口,便见他主动告辞:“俞锦有些累了,这便回房歇息。”

眉眼一动,他轻轻笑道:“娘子,不要过于操劳了。”

轻柔的话语,不难听出其中的关切之意。纵然仲冉夏心知展俞锦不简单,也不禁有些动容。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远处,仲冉夏与钟管家一前一后走进深处的凉亭中,淡淡问道:“此处无人,不妨直说。”

钟管家站直身,脸上原先的恭敬内敛的神色褪了下去,低笑道:“小姐的身子可是大好了?”

仲冉夏诧异地盯着他,那张平凡的脸面突然转换出不一般的气势,她暗暗心惊,谨慎地答道:“有劳管家关心,我已然痊愈。”

“既然好了,为何迟迟不开始晚课?”钟管家眉头一皱,不满地低喝道。

她愕然,晚课?

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他,寻思着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只是仲冉夏不清楚是敌是友,小心翼翼地推诿道:“近日爹爹不在府中,账目繁多…”

钟管家大手一挥,不耐地打断道:“这一年你不是都将账本送与姓展那小子看的么,怎又自个揽上身了?”

仲冉夏一惊,展俞锦这才入府不久,仲府邸一年的账本,究竟是怎么回事?

心思一转,她支吾道:“相公病弱,这才刚刚有了起色…”

“病弱?”钟管家冷哼一声,径直坐在石桌前,不屑道:“也就是你这傻丫头才会深信不疑,那姓展的分明就是内力折损,受了重创。当初多次劝诫,你却一意孤行。”

他摇摇头,忽又叹道:“只是那些账本,姓展的根本不放在眼内,丫头直接丢与他便是,浪费那么些时间作甚?”

说罢,抬眼瞅向仲冉夏,钟管家狐疑道:“平日丫头你最烦这些,怎地居然认认真真地核对账目了?想当初,仲老爷三番四次尝试,你还把账本都撕烂了不少。”

仲冉夏一怔,转而苦笑。难怪那些掌柜的脸色如此古怪又担心,原来这身体的主人有过前科。

撕烂账本,也只有原主人才做得出来!

可是展俞锦并非重病,内力折损,又是何人所为?

且在一年前,他便深得原主人的信任…

目光一沉,仲冉夏斟酌着说:“钟管家,这晚课…”

“得了,今夜亥时,在西厢石院。”他挥挥手,这事就这样定下了。

晚课究竟要做什么,仲冉夏心里没底。她早早把菲儿打发去睡了,又叫多了几人守在展俞锦的房前,明为伺候,实际上是行监视之举。

她不清楚美相公的身手是否跟袁大夫所言那般,不过是粗浅的防身功夫。派人盯着,即使是多此一举,总能提前给自己通风报信,好让她未雨绸缪。

白天仲冉夏不经意间向菲儿打听到西厢石院的大约位置,传言此处闹鬼,早被老爹请道士驱鬼作法,列为府中禁地。

她亲身前来,院内杂草丛生,墙壁斑驳水迹,屋顶角落层层的蜘蛛网,显然多年来未曾有人来过。选这样的地方习晚课,确实不易被发现。

钟管家身穿黑色短褂窄裤,干净利落。面目与白天有些微的差别,面目透着坚毅之色,目光迥然而凌厉。

仲冉夏慢慢上前,幸好她今晚也选了一件窄身紧袖的衣裤,不然跟他格格不入,肯定得露馅了。

见她迟疑着站在不远处,眼神飘移,钟管家蹙起眉,狐疑的视线在仲冉夏脸上一转,厉声道:“几天不见,你就忘了怎么跟师傅行礼了?”

仲冉夏一怔,快步上前,神色惶恐,礼数周到地道:“…小徒见过师傅。”

钟管家扫了她一眼,随手将插在地上的一把大刀拿起,扔在她面前:“养病数日,让为师看看你的刀法练得如何了。”

仲冉夏懵了,原主人居然会耍刀?

低头看向她的左手掌,原来这些新旧的茧子,都是刀柄磨出来的。只是,而今自己要怎么糊弄过去?

若说她多日未练,忘记得七七八八,这钟师傅会不会立刻掏出鞭子抽打自己?不然,她该怎么解释自己半点刀法都不会了?

仲冉夏心慌意乱,一时间也没找着适合的理由,焦虑不已。

“怎么,又忘了?”钟管家双眉一竖,就要发怒:“你这刀法学了整整三年,至今却没有半分起色,来来去去只懂得投机取巧。对着三教九流的家伙还能勉强应付,若是遇着高手,丫头你连怎么死都不晓得!”

“师傅,徒儿错了。”仲冉夏一喜,不知该庆幸这原主人太笨,还是她不用苦思冥想再寻借口。

“过来,为师看看你的情况。”钟管家两指搭在她的手腕上,半晌挑眉又要发怒:“你又练了什么旁门左道的东西?经脉阻塞,真气不稳,还少了大半!如果不是仲老爷曾对为师有恩,早就不再理会你这不争气的丫头了!”

“师傅息怒,徒儿一时鬼迷心窍,以后定然改过自新!”她立即言明表志,就差伸手发毒誓了。

见状,他甩开仲冉夏的手臂,单手握着大刀,冷声道:“既然如此,今晚便教你几招入门刀法,丫头你且好好记着,莫让为师再失望。”

“是,徒儿谨记。”她诚心诚意地垂眸答道,将钟师傅舞动的一招一式紧紧记在心头。

之后的几夜,仲冉夏独自前去石院自行练习刀法,却未曾再见到钟管家。

白天在府中偶遇,他也是一副冷冷淡淡的神色,眼神沉着,并没有那夜所见的逼人气势。

她心里有种感觉,白天看到的钟管家,并非是夜里那位师傅。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易容”二字,想必是老爹为了让师傅名正言顺地出现,才特意安置的管家身份。

仲冉夏不清楚这师傅是否是世外高人,又或是江湖赫赫有名的高手。但见他一手刀法犹若行云流水,心下佩服。尤其是她如今情况未明,多一项武艺防身亦是好的,自是认认真真地埋头苦练。

几天下来,仲冉夏自亥时开始,四更才回屋。早上迟迟醒不来,趴在床上,腰酸背痛。

掌心被刀柄磨出了水泡,左手臂又沉又麻,知觉没了八九成,让她苦不堪言。

最郁闷的是,仲冉夏还得小心防着旁人发现她的不适。首当其冲的,自是突然前来要与她一同用饭的展俞锦了。

好在这原主人平日用得都是右手,也就没有露出端倪。

她还不放心,说是无意被金钗在掌心刮下一道浅浅的红痕,抹药后,自己用薄薄的白布包住了左手。

此间菲儿多次提出要帮忙换药,都被仲冉夏冷冰冰的眼神制住了,还抬出了不愿被人碰触的厌恶神色。

于是,她识趣地再也不敢多事了。

“娘子受伤了,怎地不让袁大夫来瞧瞧?”展俞锦放下筷子,眸子在她的左手上一瞥,语含关心。

“小伤罢了,何需劳烦袁大夫?”仲冉夏不紧不慢地挡了回去,端起盛了汤的瓷碗,当然用得是右手了。

“若是留下疤痕,岳父大人怪罪下来,俞锦难辞其咎。”他对上仲冉夏的眼,轻声一叹。

“爹爹并非不明事理的人,相公无需担忧。”她秀眉一挑,漫不经心地转开了话题:“既然之前的账本都是由相公核查的,剩下的事就麻烦你了。”

“为娘子分忧,这是俞锦应当的。”那日在掌柜面前示威后,仲冉夏就命人把重新改过的账目送去了他的房中,明明白白地把事情转交到他手中。

展俞锦念及以往三个月的账本,他也得两天才能完成,她却只需一夜。他重新查看了出错的账目,细微之处的漏洞,仲冉夏并未忽视。

可见她速度之快,也并非囫囵吞枣,粗粗翻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