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莲挑的地方是一座人烟罕见的庄园,十分偏僻,外墙藤蔓满布,少有修缮,像是许久不曾有人居住,难怪美相公会花费了好几日才找到此处。

原以为他们四人会往城里落脚,毕竟仲冉夏内伤未愈,明远也是尚未恢复,急需用药和静养,谁知展俞锦一离开庄园,便直奔郊外。

她的意识变得有些模糊,倚着美相公的肩头强撑着向四周张望。宽敞平整的大路变成了狭窄、坑坑洼洼的小径,他们远离了热闹的街上市集,四周渐渐变得宁静怡人。

身后的明远显然内力无以为继,逐渐落后,被柳锋拎着后领,身影迅速飘至展俞锦后侧,亦步亦趋。

几人入了山,灵巧地跃上了崎岖的岩壁,来到了一处宽广的平地。前方有一处洞穴,展俞锦抱着仲冉夏走入,她却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风雅别致的建筑矗立在洞内的正中央,散发着淡淡的木香,应是刚刚建起的。屋内点着熏香,里面一概俱全,紫檀木大床,薄如轻纱的帐子,以及散发着阳光味道的锦被。

这些都让仲冉夏有种身在仲府的错觉,所有的摆设与当初的房间几乎无异。若说唯一不同的,也便是窗外没了绿绿葱葱的后花园,而是阴暗的洞穴石壁了。

几日内便搜罗齐全,搭起了这房屋,仲冉夏暗自赞叹。躺在床榻上,身下柔软的触感更是让她舒服地轻叹一声。昏沉中,只觉全身说不出的舒坦和安心。

仿佛她还在仲府,老爹偶尔会恶作剧地逼迫自己赶紧生儿育女,钟管家黑着脸,对她也不缺关切,还有胆小又爱狐假虎威的菲儿…

可惜睁开眼,面前除了展俞锦,还剩下了谁?

望向门口,不见其余两人,仲冉夏不由一怔:“小师傅和柳锋呢?”

“他们在外面,明远的伤势不重,柳锋自是会照顾他的。”美相公手里拿着一块沾湿的帕子,在她脸上轻轻擦拭起来:“刚才的事,娘子不打算问么?”

沾着热水的手帕,暖暖地拭去脸颊上的泥巴,让人清爽了许多。如今,她是又困又累,甚至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难得他主动侍候,仲冉夏自然来者不拒,便微微仰起头,让美相公擦拭得更容易些。

听见展俞锦的话,她只是眯着眼,满不在乎地道:“不管你做什么,风莲也不会好过就是了。”

“娘子向来是懂在下的,确实不必多费唇舌来解释了。”他淡淡一笑,两指挑开仲冉夏的外袍,帕子落在了颈侧。

她纳闷,展俞锦当自己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么?

骤然想起什么,仲冉夏睁开眼,抓住衣襟,嗫嚅道:“…剩下的,我自己来就行。”

看见那双黑沉的眼眸寒光渐起,明显已是看见了。

既然如此,她也没必要隐瞒,索性松开了手,低着头不说话了。不觉得需要跟美相公解释什么,如他所见,颈上、锁骨以及胸前深深浅浅的痕迹都是风莲的杰作。

就算说是当初以为那个人是展俞锦,也不足以开脱些什么。

再者,仲冉夏不认为两人之间的关系足够亲密,有需要坦言…

只是屋内突然沉默了起来,令人有些无所适从。

半晌,但闻展俞锦轻轻一叹,手上的动作未停,继续擦拭着肩膀,而后手臂,再来是掌心。仿佛先前所看到的,不过是她的错觉罢了。

仲冉夏感到不可思议,转眼又释然。她在美相公心目中,又算得了什么?

原主人以前与风莲厮混不少时日,恐怕这样暧昧的痕迹他也看过不少了…

垂着眼自我安慰着,仲冉夏居然压抑不住心底一缕缕的失望。原来在展俞锦眼中,她也不过如此么?

想着刚刚与风莲交换时一闪而过的感动,她的心情犹如云霄飞车,从最高点一下子坠落了下来…

待展俞锦喂她吃下一颗疗伤的药丸,仲冉夏便在有些黯然的心情中,沉沉睡去。

几度醒来,喝了点粥,服下丹药,她昏昏沉沉,直到很久很久后才完全醒转过来。

榻前没有人,屋内轻悄悄的。窗外依旧暗沉,看不出白天还是黑夜。桌上烛灯明亮,微微摇曳,留下一道落寂细长的身影。

仲冉夏摇摇头,对她突如其来的伤感不禁失笑。

果然,虚弱中的人,心境总是有些软弱。

屏风后的浴桶备下了热水,旁边还有一套翠绿色的崭新绫罗纱裙。

她瞧了眼门口,小心落了锁,这才施施然地脱下身上脏污的衣衫——难为自己灰头灰脸,满身的泥土还能睡得如此香甜。只是这样的她,竟然没有人主动出手打理,任由仲冉夏垢脸乱发,把一床崭新的被褥生生糟蹋。

以往展俞锦不是曾愿意替她脱衣疗伤,如今却这般不闻不问,终究是失却了兴致了么?

褪尽衣裙,沉入温暖的热水中,仲冉夏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难不成美相公以为她被风莲糟蹋了,失了原先的价值,于是不再多加理会?

没了用处,所以任意丢弃?那么,他又为何将自己带回来,还用“芙蓉帐”作为交换?

即便美相公无需习练此秘籍,他也可以以此作为筹码,向风莲索求更多更大的好处…

仲冉夏甩甩头,拍了拍被热水熏得通红的脸,以求将脑子里的胡思乱想抛到脑后。展俞锦究竟所图为何,与她何干?

她从来猜不着,看不透,何必自寻烦恼?

拿起帕子胡乱擦拭着赤 裸的身子,尤其是颈侧和胸前,皮肤隐隐有些刺痛。仲冉夏念叨着那日的事,就当作是被狗咬了,尽管忘掉便是。

只是低头瞥了一眼,不由纳闷,怎么胸前的红痕似乎更多更深了?

沐浴后,精神大好,焕然一新。

仲冉夏换上崭新的衣裙,面料舒适,极为贴身,看怕是度身而做。不管如何,展俞锦这方面总是相当体贴的。

推门而出,却见美相公提着食盒,立在两步开外,安然地笑着。

她一怔,不知此人在外面站了多久,地上零零落落的有了好几道新鞋印,漠然道:“展公子,既然‘芙蓉帐’你已经尽数得到了,我也没必要再留下。”

纵然书册送与了风莲,但以他过目不忘的本领,再默写一本出来也并非难事。

而且,当初他入府,也不过是为了求得仲府的庇护。如今仲家不在,展俞锦没必要再留自己在身边充当包袱累赘。

“山上风凉,娘子如今内伤刚好,正是虚弱之时,不要受冷了。”美相公似乎对她方才的话恍若未闻,不容分说地牵起仲冉夏的小手,往房内走去。

“展公子,”她蹙起眉,还想说什么,却被展俞锦再次打断。

放下食盒,从中端出两碗白粥以及几碟清淡的小菜,他拉着仲冉夏坐下:“粥凉了,就不好吃了。”

她不得已拾起汤勺,心不在焉地喝了几口:“展公子,小师傅如今在何处?”

“柳锋带他到附近养伤,明远也打算趁此机会提升自身的内功修为。”他夹了几筷子小菜到仲冉夏的碗里,柔声道:“你的伤没好,不适宜食用油腻的餐点,这一段时日恐怕得委屈娘子喝粥了。”

“…无妨,”她的脸几乎要趴到碗里,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此人由始至终在为自己的身体健康着想?

仲冉夏向来不是寡情的人,别人对她好,她还真说不出什么重话来。再就是,提升功力不是一两日就能完成的。既然明远决定留下,她也不好丢下他一人独自离开。

毕竟,智圆师傅将小和尚托给了仲家,他又无亲无故,于情于理仲冉夏都不该弃明远于不顾。

于是,想要走的话,只能吞了回去,暂时不再提起了。

洞穴内外从不见展俞锦之外的人,柳锋和明远在一隐秘之处闭关修炼,仲冉夏不好打扰,每天看看书册,与美相公对弈,喝着味道古怪的补汤,而后歇息再歇息。

日夜与美男相对,赏心悦目之余,她总有些不自在。

除了离开,展俞锦对自己算得上是百依百顺,任劳任怨,却令仲冉夏越发疑惑。

若果以往此人的表情无懈可击,堪称完美,如今倒是多了几分生气,却衬得越发丰神俊秀。

她如坐针毡,美相公由始至终没有实际的逾越举动,只偶尔碰触到自己的指尖,也会很快收回去。最多也不过主动拂开她肩上的碎发,掌心若有似无地在脸颊上擦过。

这样的举动,似是无心,却让仲冉夏面红耳赤,心跳加速。展俞锦真是个行家,有些时候,将到未到的暧昧反而令人更为心动。

即使她看得明白,却还是禁不住胸口小鹿乱撞。

暗叹着,兴许是自己多心了,这的的确确是美相公无意之举而已。

洞穴的时日总是过得特别缓慢,每日独处,仲冉夏倍感寂寥,便没有抗拒展俞锦在屋内时不时走动。

即便他们不过安静地分别在两边角落坐着,她也更能心平气和地看书、写字,甚至是在纸上胡乱涂鸦,意图消磨时间。

有日她画得兴起,弄得墨汁到处都是。那会被美相公瞧着,不由一脸感兴趣地走来,用袖口拭去仲冉夏脸颊上的墨汁,指着画上的活物猜着:“娘子,这是…大饼?”

她瞥了某人一眼,郁闷了:“展公子,这乃太阳。”

某展蹙起眉,指尖往下一移:“娘子,此为…水鸭?”

仲冉夏怒了:“如此美妙的曲线,自然非天鹅莫属。”

美相公看了许久,目光瞟了眼所谓天鹅周围的波浪形线条,以及脚下类似于草状的物体,半天只憋出了一句:“…娘子,果真与众不同。”

她心叹,知音难求,知画就更不容易了,尤其是他们之间还横跨着几千年的鸿沟。

不对,此为“代沟”才对。

早晚相伴,可是一到就寝前夕,仲冉夏都会微笑着,非常礼貌地将展俞锦请出门去。

纵然他们如今算是有夫妻之名,但是没有老爹在,无需坐实…

原以为他另有住处,仲冉夏也心安理得地霸占着这厢宽敞的房间。后来一天起夜,临时兴起想去赏月,一开门,却见青袍男子双腿盘起,端坐在屋外,这才发现他竟然晚晚就如此度过。

不说这天气渐冷,山上更是阴寒。此处又是天凌府的地盘,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怎样也不闹怠慢大BOSS。

仲冉夏站在门口好一阵,才想到了折中的法子:“中间立一座屏风,展公子再命人送来一张软榻置于其后…”

美相公墨眸越发沉谧幽暗,而后微微颔首,算作同意了。

她纳闷了,这境况貌似调转了过来。明明是自己良心偶然发现,让展俞锦住进屋内。而今却像是征询他的同意,再行入住?

不愧是大BOSS,薄唇一张,一声令下,很快便准备停当。

仲冉夏稍作查看,舒适的软榻,宽大的山水屏风,将房间生生隔开了左右两个独立的空间,两人互不干扰。

屏风足够厚,从她这边只看见展俞锦一点模糊的影子,若灭了烛火,根本看不见其它。

作为现代女性,拥有自己的私人空间是极为重要的,令她怎能不满意?

如此,他们便开始了孤男寡女独处一室的同居生活了…

你追我赶

山中生活苦闷,仲冉夏又将提高自身功力的目标提上了日程。有展俞锦这位高人在,自然是事半功倍。

兴许是少了琐事缠身,美相公欣然答应,甚至比之前更为耐性,指导亦最为详细,令她的武艺进步神速。

这日练习刀法的时候,仲冉夏一个招式尝试了不下数十遍,依旧不能发挥出来。

展俞锦不厌其烦地解释了几次,还亲手示范。

“腰板挺直,手腕的动作不要这么僵硬…”他一面说着,掌心扶着仲冉夏的腰侧,这算得上是敏感的部位让她忍不住一抖。

侧过头偷偷瞟向身后的人,却见那张俊美的面容从让坦荡,双眸注视着自己手上的动作,丝毫不见任何猥亵的意味,不由暗叹她的多心,又将注意力投注在大刀上了。

美相公扶着她的腕部,指尖慢慢滑向手臂,托着仲冉夏的手肘纠正动作。

仲冉夏有些不自在,可是当刀式比之前更为精准,简简单单就将一块巨石劈开两半时,她欣喜若狂,一时忘我抱着展俞锦的胳膊咧嘴傻笑:“没想到,光凭我这小胳膊真能将大石一刀两断!”

他盯着仲冉夏灿烂的笑颜,忘乎所以粘着自己的下意识动作,黑眸微闪:“若娘子再下功夫,刀法必定更为凌厉。”

她点点头,兴奋地问道:“那跟明远小师傅比起来,我得多久才能打赢他?”

展俞锦看着她,半晌后缓缓伸出两指。

仲冉夏瞪大眼,猜测道:“两个月么?”

美相公笑着摇头:“不,是两年。”

闻言,她立马焉了。两年,还要每天像今儿这般日出而起,子时回去,中间没有任何休息,自己肯定要受不住。

还以为当武功盖世的大侠,凭着自己的聪慧和这身体残存的功夫底子,不需要太久就能达到。而今看来,压根就是仲冉夏想得太好了。

见她闷闷不乐,展俞锦拉着人就往内走:“此事不能一蹴而就,娘子的资质比起很多人已经算不错了。”

这句“不错”,怎么听怎么觉得勉强。仲冉夏皱起眉,这人是安慰她,还是打击自己?

明显敷衍至极,想必话中这个“很多人”,应该就是毫无练武筋骨的那一类了…

回到石洞,仲冉夏诧异地看见房内冒着热气的浴桶。

山脚有一条小溪,只是上上下下甚为麻烦,凭她三脚猫的轻功,根本就是有去无回,也就打消了沐浴这个念头。也就粘着木盆里的清水,每天稍微擦拭一下身体便当作了事。

如今这么大一桶热水,看怕费了不少劲才从山脚打上来,至于烧水更是不容易,毕竟此地不便生火让人发现。

仲冉夏歪着脑袋,围着浴桶转悠了一圈,难不成这水是天凌府的侍从用内力弄热的?

此事并非没有可能,她就曾见过美相公握着茶壶,转眼凉水就变得滚烫。这门功夫着实厉害,就是一种能移动的人肉生火机,随时随地能喝上热水,没有副作用,没有任何危险系数。

等等…

仲冉夏骤然顿住脚步,转过头瞧向门口的人,跟涨潮一样欣喜的心情眨眼间就退了下去:这桶热水,不会是给展俞锦准备的吧?

察觉到她的目光,美相公大大方方地笑道:“娘子,我这就下去吩咐人准备晚饭。”

说完,他体贴地阖上房门,刻意加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仲冉夏愣了一会,回过神来,神色复杂得望向浴桶:原来这桶热水,是为她准备的?

既然如此,她便不客气了!

扭头检查了门窗,封得严严实实的。正对着房门还有一道山水屏风,就是有人骤然闯入,她也能及时应付。窗口朝向洞内,房子挡在正中,根本无人能穿过并躲藏。

仲冉夏一颗心回到了肚子里,三两下脱掉全身的衣裙,欢天喜地,跳入热水中舒舒服服地喟叹了一声。

果然,洗澡为人生乐事之一…

突然有人推开房门,她正全身紧绷,右手抓住旁边的衣衫和大刀就要穿衣赶人,却听到脚步声停在门前,传来展俞锦温和的声线:“娘子,方才外面下起了冰雹,我只能先进来避一避。”

屏风后的仲冉夏不吱声,他又接着道:“晚饭已经备下了,不如让他们送一坛桂花酒来?”

“…展公子随意就好,”感觉到美相公的气息始终停在原先的地方,她紧绷的神经不由自主松懈了一点点。

毕竟这桶热水来之不易,就这样浪费了不好。仲冉夏加快手上的动作,迅速把全身搓洗了一遍,匆忙走出浴桶,手忙脚乱地套上了衣衫。

“好香…”不得不说,展俞锦确实懂得享受,一边品尝美食,偶尔抿一两口散发着淡淡清香的酒水,简直是非一般的五星级生活。

即使古代的酒水度水很一般,仲冉夏还是不敢多喝。稍微尝了两小杯便放下,专心对付桌上的佳肴。

为何吃得如此放心,就不担心展俞锦下毒?

她脑海中一闪过这念头,心底就忍不住发笑。若是要杀自己,当时在风莲的地盘,只要扔下她一人,或者直接一刀解决,不是更方便,何苦辛苦带回来,难不成还想养胖了再宰来吃?

再者,原先展俞锦三番四次对她下手,也是为了得到“芙蓉帐”的下落。如今他得到了,仲冉夏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值得被算计的地方,也就心安理得地宽心吃喝,高枕无忧了。

酒过三巡,她脸颊微烫,有些熏熏然道:“此地偏远清幽,远离尘嚣,确实是居住的不二之选。”

展俞锦唇角微弯:“这么说,娘子很喜欢这里?”

“嗯,”仲冉夏低头瞅着酒杯,像是要看出一朵花来,自言自语道:“若是爹来了,一定会喜欢的…”

此话她憋在心里已经很久了,自从那日仲尹落在了风莲手里,自己便日夜担忧。之前所住的庄园内根本不见老爹的踪影,不知被正派人士藏匿在何地。

不得已,仲冉夏只能借着微微的醉意,壮着胆子跟展俞锦提起这件事。

却见他的笑意一敛,目光在她脸上微顿:“娘子无需担心,岳父大人如今很好。”

“这是何意?风莲抓走爹之后,究竟将他藏在哪里?”仲冉夏着急地抓住他的手,蹙眉低声问起。

展俞锦反手握住她的掌心,眼神噙着些许安抚:“娘子难道从不怀疑,岳父大人已经和风莲联手了?”

“不可能,”仲冉夏想也没想,立刻答道,声音却不自觉地拔高了几分。她只觉胸口一痛,似乎有些丝丝缕缕的东西要破茧而出,却被自己生生压了下去。

她摇摇头,揉着抽痛的额角,呢喃道:“不可能,老爹怎么可能会投靠风莲…或许,他这是虚与委蛇,暂时让正派的人安心,好趁机逃走…”

仲冉夏单手扫开桌上的盘碟,脑里乱哄哄的。美相公没必要骗自己,她却不得不认为这人其实没有说真话:“展公子,你告诉我此事又想算计什么?”

“娘子,你醉了。”展俞锦瞥了眼一地的碎片,眸底掠过一丝冷意。

“我没醉…”她趴在桌上,大笑道:“总是看不明白展公子在想什么,你不如直说好了。或者,我这就答应了呢?”

仲冉夏的下巴枕在手臂上,脸颊浮现出浅淡的粉色,粉嘟嘟的红唇微微张开,双眼湿漉漉的,噙着点点水气。如今神情随意的,自下而上抬眼看向他,平添了几分慵懒的媚态。

展俞锦眯起眼,失笑道:“娘子真的知晓在下究竟想做什么?”

她有些茫然地点头,而后又摇头,分明不明白此人的意思。

下一刻,仲冉夏被他腾空抱起,摔在空无一物的木桌上。她眼中闪烁着慌乱,挣扎着要坐起身,展俞锦却俯身而下,轻而易举地将她压在身下。

大掌隔着衣裙游走,仲冉夏又窘又恼,抬头看见此人专注的神情,以及越发深沉的眼眸,原本要推开他的双手,不知为何软软地落在身体的两侧。

展俞锦的鼻尖几乎要与她碰在一起,视线由始至终落在仲冉夏的脸上,未曾移动。

她以为美相公会像以往那般吻自己,眯起了眼,但只有喷洒在面颊上的,温暖中带着一点急促的气息。

掌心没有停在令人尴尬的地方,像是爱 抚,更是如同审视一件价值不明的商品,令仲冉夏不寒而栗。

直至展俞锦突然低下头,贴在了她的颈侧,仲冉夏立即闭上眼,不知道是不敢看,还是不想看…

他最终没有做些什么,薄唇不经意地在仲冉夏的耳垂上擦过,淡声问道:“娘子这般配合,是想在下替你从风莲那里救出岳父大人么?”

这个人,总是看得如此通透。

她确实想借由展俞锦的手,把老爹救出来。不管如何,仲府被拖累,都是因为“芙蓉帐”。而后自己也不负责任地将美相公带回仲府,才会发生之后一系列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