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弯起嘴角,浮出一个虚幻的笑,“你既用自己的优势来压我,我怎敢耍花样?我对你的清瓷一点特殊兴趣都没有,当日不过情势所逼,我要的是什么,相信至少你是明白的。话说至此,再深谈已经没有意义。参宿!”

他唤了一声属下,“把冰棺带回虎啸宫,顺便照看好暗星大人,她若不想离开,不许勉强,叫胃宿好生照料。”

参宿答应一声,立即派了两个女官,拥着澄砂与冰棺一起往虎啸宫去了。

白虎对面无表情的玄武勾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似冷笑,似嘲讽,似不屑,似伤感。“待我仔细算日子,避免凶期与相克的时辰,明日便给你确切的日子。安心吧。”他说完,转身便走,再不看他一眼。

玄武定定站在大殿里,攥紧拳头,心里也不知是喜是怒,竟茫然了起来。

****

炼红借来白虎的骥兽,一路乘风赶往嫣红山。

三千年了吧……!她久违的家乡!不知雪枫湖是否依然冰蓝晶莹?不知桃花林是否依然嫣红如昔?当初她一心仰慕神道,头也不回地奔去麝香山,根本没有想过那一别便是数千年!

三千年,沧海也变桑田,嫣红山可有变化?年少时最喜欢桃花林的缤纷景致,最爱花瓣沾身的小小俏美,但如今回想起来,回忆却有种苦涩的味道。她的幸福,太短太短,短到想起来都觉心酸。

现在说后悔无非让人嗤笑而已,她博尽生命,赌上那么一把,然后输光一切。这已经不是一句后悔所能诠释的情况,她只能选择不悔。

好在……她还有一个儿子,她的希望,她的骨肉。

啊,她多么希望风再吹快一些!快快让她回去!快快让她见到日官!

骥兽高声鸣叫起来,仿佛在提醒她什么。炼红干脆站在它背上,手搭上眉头,远远地眺望。天空蓝得透彻,她几乎是一眼便看到了那飘浮在半空中的巨山!她终于到了!

炼红掩不住欣喜,直扯着骥兽的毛,要它赶快飞。太好了,嫣红山看上去似乎没变什么!依然是那么宏伟,高高地悬浮在空中,仿佛仙池瑶台。

一直飞到那山跟前,她打个响亮的口哨,骥兽立即挥挥翅膀,直直地往下坠去。周围是陡峭的悬崖,雾气弥漫,不知其深若何。这一兽一妖划破云雾,她甚至发出银铃般的大笑声,打碎了山谷中千年的幽静。

嫣红山,狼妖的地盘,表面上看来是悬浮在空中的巨山,而实际上狼妖们却居住在极深的悬崖底下,整个嫣红山呈螺旋状往地底蔓延,是一座倒过来的山。空中悬浮的不过是山的影子,也是为了造成一种幻象,防止其他的妖族入侵。

在黑暗里穿越了许久,骥兽终于扇扇翅膀,站稳在地面上。炼红一个翻身从它背上跳下来,连绳子都来不及栓,飞快地往第一层的雪枫湖奔去!见到了雪枫湖,就等于见到了亲人,她是那么迫不及待。

远远地,便看到那一大片如同冰玉一般幽蓝的湖水,岸边连绵百里的银色枫树随着微风款款摆动。即使是在地下,却不觉阴暗,因为天空里飘着无数荧光点,仿佛大片的萤火虫。炼红没见过这些光点,不知它们从何而来,但看上去很像麝香山的祈福神光,只不过颜色为幽蓝而已。

出乎意料,周围居然没有半个狼妖,平时雪枫湖畔应该是最热闹的啊!她有些奇怪,却没停步,一直走去湖边,正要伸手捞水喝,低头一看,却惊骇得差点跳起来!

尸体!湖里全是狼妖的尸体!一个个死状奇惨,断手折脚,死不瞑目。炼红急忙伸手去捞,扯出一个小小的身体,是一只还未成人形的小狼,头被削去半个,小小的爪子里还钩着一颗果子。

她只觉天地都崩溃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为什么?为什么嫣红山会变成这样?她回忆里宁静优美的嫣红山……为什么会变成屠宰场?!是谁做的?!是谁这么残忍?!

忽地,她惊跳起来!日官!她的孩子!他在什么地方?她觉得整个人都在往下沉,不……她没有办法接受这一切……

她转身便跑,狂奔,往底层奔!日官!日官!求求你……千万别出事啊!

她以为自己跑了一辈子那么久,直到桃花林进入眼帘,她才惊醒,发了疯一般地四处张望。在什么地方?!日官到底在什么地方?!

桃花林附近景象更加触目惊心,狼妖的尸体几乎堆成了山,鲜血将土地染成一种暗红色,从尸体腐败的程度看来,这场针对嫣红山的屠杀应该发生在三日之内。可是……为什么?一向不出风头的狼妖族为什么会突遭灭顶之灾?

她回忆里所有的美好全部染上血色,碎成一片一片。她麻木地往前走,顺着鲜血汇聚的小溪走。恍惚中,走过大片艳红如血的桃花林,走过一座吱呀乱响的竹桥,她看到了一个山洞。

见到洞口趴着一个人,她的身体忽然颤抖了一下,然后飞奔过去,一把抱起!那人的身体还是软的,还没死!炼红胡乱抹去他脸上的血与泥土,细细一看,心里也不知是酸还是欣慰。不是日官……但眉眼如此熟悉,却是她妹妹的孩子!如果她没记错,他应该叫做……宇文,现在应该已经成为嫣红山的狼王。

那人被她摇了几下,似乎上来了一口气,艰难地睁开了眼睛。一见到她,宇文的眼睛里开始发亮,然后张开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炼红往他嘴里一看,心里又是一凉!他的舌头被人割去了半个!

“别……别说话了……孩子……”她几乎要哭出来,从袖子里掏出绢子替他揩去脸上的血污,然后柔声道:“好孩子……你安心地去……姨娘一定替你们报仇!”

宇文挣扎着伸出手,在她掌心写了几个字,然后费尽所有气力,往洞里指了指,之后微微一笑,顿时咽了气。

“面具……五曜……?”

炼红吃惊地念着他写给自己的字。

“五曜……!?”她咬碎银牙,果然是麝香山的人做的么?!为什么到死都不放过她的族人?!

忽地想起宇文死前往那个山洞指,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她的心忽然停了一下,几乎不能呼吸,觉得整个身体都不听自己的话了。不……她有不好的预感……

她一步一步地挪进洞内,立即见到一张简陋的竹床,那上面一件已经破旧麝香山神官服让她的心又漏跳了几下,血一个劲地往头顶冲。

书架旁有一个帘子,她揭开,往里走。

走过黑暗的小道,她的每一步都踩在火里水里,如此艰难。

终于,来到内室。她安静地抬头,入目的是司日的尸体,无数把巨大的长枪贯穿他的身体,将他钉在洞壁上。鲜血飞溅。

她眼前的一切,全部变成了血红的。

****

深夜,白虎独自坐在小厅里看书,烛火幽幽,令他的影子在墙上不停摇晃。

屋内渐渐寒下来,他搓搓手,站起来打开了窗子。

天空里有一轮明月,如同银盘一般,巨大而且清冷。但此刻,那轮明月却在渐渐消失,天边的流云在飞速旋转,几乎是转眼间,清爽明亮的夏夜星空就变成了阴暗沉重的冬日雪夜。鹅毛大雪从天而降,盖住庭院池子里昨日刚刚开放的睡莲。

他轻声一叹,正要唤人撤去屋里消暑的冰块,门却被人用力踹开了!

“白虎!”

一个凄厉的声音伴随着一阵狂风凶狠地灌进屋子里,他还没来得及说话,领口却被人提了起来!

他却不惊,定睛看去,立即发觉是炼红,她双目赤红,脸色惨青,瞳孔深处散发着鬼火般的色泽,披头散发,疯子一样。

他颇有些意外,“原来是炼红大人……找我什么事?现在已经过三更了。”

炼红咬牙切齿,厉声道:“是你搞的鬼吧?!是你吧?!你以为我会上当么?!”

白虎奇道:“你在说什么?你不是去嫣红山看日官么?出什么事了?”

炼红目中流出泪来,她却不擦,只恨道:“你当真不知道?!当真?!”

白虎皱起眉头,沉声道:“我该知道什么?发生什么事情了?不过才半天的工夫,你到底遇见什么?日官怎么没来?”

炼红一把摔开他,厉声道:“死了!嫣红山被灭了!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大惊,连声问道:“怎么回事?我这里一点风声都没有啊?日官他……难道……?”

炼红抹去眼泪,一拳头砸在案上,声嘶力竭:“我就知道是五曜!一定是他们!因为怕日官趁乱抢夺权力,便来灭族!”

她转身就走,一边又道:“若不灭了五曜,我狼妖炼红便五雷轰顶不得好死!明天我就去宝钦!我要一个一个把他们杀了!!”

她来去就像一阵狂风,将屋子里的一切都弄得乱糟糟。白虎弯腰拾起那本被她弄在地上的书,掸掸灰尘,却再不看。

他往角落望了一眼,一个黑影正垂手站立,似是对他行礼。他从榻上拿起裘皮外衣,将书放在案上,拍了两下,然后推开门就走了出去。

过了很久很久,那黑影才微微一动,鬼魅一般悄悄走去案旁,将那书翻开。只见第一页上写着三个刚劲的字:『做得好』。

那人身子微微一颤,显然激动之极,双手动了动,偷偷将那页书撕了下来,小心折叠放入袖子里,然后幽幽一叹,竟似是一个略带沙哑的女声。

第九章

——这个人留给自己最后的东西,居然是一颗痛不欲生的心。

****

屋子里没有烛火,只有幽冷的月光穿透雕花窗子,映得室内一片银白。

澄砂盘膝坐在地上,仰头望着面前那巨大的冰棺,里面躺着她的身体。冰棺是如此晶莹清澈,月光毫无阻碍地透过来,为她安详的睡颜打上一层晕辉。

她静静地看着自己,她已经看了一整天了,却总也理不清自己的情绪,说不出是喜还是悲。

暗星,所有人对她的称呼,那么它究竟是什么呢?她只知道它是一只巨大的妖魔,聚合了所有的欲望,拥有强大的力量。既然如此,为什么她连回家这个愿望都实现不了呢?其实所有人都错了吧?她根本就不知道怎么用自己的力量,她连拯救自己都做不到。

白虎将她这样没用的小丫头唤过来,是不是后悔了呢?

她叹了一声,反手去捞放在脚边的酒壶。除了喝点酒让自己忘记那乱糟糟的情绪,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一捞却捞空了,她惊讶地低头一看,却见身边多了一个人,白色的长衫,灰色的头发,琉璃眼。居然是白虎!

“一个人躲在这里喝酒,好悠闲。”他笑吟吟地说着,也不知从什么地方变出了两个酒杯,分别斟满,递给她一个。

“你很想回家么?”他细声问。

澄砂点了点头,“但想也没用吧?我肯定是回不去了,你不是这样说的吗?”

白虎端起杯子,笑道:“既然知道回不去,何不放开心胸?抱歉早上我的话可能让你无法接受,但我也不想你总觉得悲伤。日子总要过,放弃了希望就等于放弃了一切。可能你还小吧,这些道理慢慢会明白的。”

澄砂咬着唇,轻道:“我没怪你,是我不对。但我不小了,我已经十八岁了!我在原来的世界都可以工作养活自己了!”

白虎笑了起来,用酒杯碰碰她的,“干了,为了你的能干。”

澄砂一口喝干杯中的酒,擦擦嘴说道:“这里的酒好甜,不像酒,倒像糖水。”

白虎挑挑眉毛,“是么?别小看它……你拿的这个叫做‘百口醉’,很容易就醉的。”

澄砂觉得脸颊有如火烧,身体阵阵发热,情绪却突然激昂起来,笑道:“我才不怕!喂,改天我请你喝我们那里的酒哦!看你这么柔弱的样子,估计喝一口白干就倒了!哈哈……”

白虎声音轻柔:“澄砂,你醉了。”

她摆手打断他的话,“我才没醉!不就是回不去了么?我知道的!……对了,我告诉你,我们那里还有一种叫做啤酒的东西,很多泡沫,喝下去很痛快的……”

接下来,她大谈酒经,从啤酒说到白兰地,从威士忌说到二锅头。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可以这么滔滔不绝,只觉得身体越来越轻,口中的酒越来越甜,她的苦楚离得越来越远。

白虎是个太好的听众,从不插嘴,还总在适当的时候问问题调动气氛。澄砂说到后来,已经有些累了,干脆扯着他的袖子笑道:“可惜可惜,你没在我们那里待!黄金主持人非你莫属啊!……对了,我刚说什么地方了?哦……我说我以前梦想做宇航员……就是坐飞船上天的人!神气吧……?”

白虎将她手里的酒杯拿走,柔声道:“澄砂,你醉了,人怎么可能上天?天上住着神呢。”

她愣了半天,似乎很努力地在考虑这个问题,想了好久好久,她才说道:“对哦……天上住着神……你们就是神啊……但我还没上天,怎么就见了神呢?……白虎……你……为什么要把我唤过来?我……什么都不会的……帮不了你什么……”

白虎笑了笑,“你什么都不会是因为你现在还没有强烈的想得到什么东西的欲望……等你开始想得到什么了,你自然会变得强大。澄砂,我不急,我等你变强。”

澄砂朦胧着醉眼,抬头看他,他的琉璃眼在月光下熠熠生辉,仿佛美丽的宝石。不愧是神,那般美貌,笔墨难以形容。她有些被惑,伸手去抚他的脸,咕哝道:“你……好漂亮……”

白虎淡然一笑,手指在她唇角一勾,将她方才不小心流出来的酒液擦去,然后放在唇间用舌轻轻一舔,眼神魅惑。

“澄砂……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他说着,站起身子,轻声唤来女官,让她们好生照料醉酒的澄砂。他很快出了门,望着那轮明月,渐渐地,勾勒出一个讥诮的笑。

****

西方王城很大,也很繁荣,是神界西方最著名的城镇,连通东北南三方,各种贸易与文化交流异常发达。但它之所以能够让诸妖神退避三舍不敢轻举妄动,却是因为它有一座阴阳宫。谁都知道,那是初代司土之神镇明的真正行宫。

虽然五曜之神名义上都住在麝香山,也都拥有自己的行宫,但镇明却很少待在麝香山那里。由于他是初代之神,所以当初的麝香王也对他礼让三分,对西方王城的事情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阴阳宫地处王城西北,属于西方王宫的角落,看上去并不起眼,却是所有人都不敢擅闯的禁地。从外面看,它既不雄伟,也不贵气,甚至没有办法把它称为“行宫”,因为它只是一座用青砖垒起的大屋子,什么朱砂雕刻都没有。屋顶却花足了心思,清一色的青铜片,每一块铜片上都有镇明亲手刻的咒文,用以反弹窥术及恶咒。

阴阳宫门口有一个小花园,只种了两棵梅树,走两步就是大门。推开门,没有过道与大堂,直接就是一间空荡荡的屋子,四周墙壁挂满青色纱帐,帐子上有墨色咒文,行云流水一般,用以抵御咒杀及潜术。

只要拨开帐子进去,就会明白为什么这屋子如此简陋窄小。原来它的整个地板就是由龙骨命盘做成的!可以说,整个阴阳宫其实就是神界三宝之一的龙骨命盘。龙骨命盘为一对,一乾一坤,乾盘在镇明这里,坤盘则送给了司日,安置在嫣红山的山洞里。

龙骨的颜色是幽绿,如同暗夜的鬼火,将整间本就阴暗的屋子映得更加诡异。屋子的四面墙壁上全是书,但现在,其中一面墙壁上的书架却从中间分开,露出后面的物事。原来,书架后面别有洞天,是另一个大橱,上面堆满了八卦与匣子,很多物事都用血红的封条封上,不知究竟为何物。

镇明此刻半跪在龙骨命盘中间,仔细地拨动着上面的机关,测算劫数。龙骨命盘不同其他,它需要一点一点的精确计算,错一点都会让结果差之千里。他已经在这屋子里待了一天一夜,但看上去并无倦容,只有额上的汗水偶尔落下的轻微声响让人感觉到他的专注。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人轻轻打开,来人脚步轻盈,几乎没有声音,轻飘飘地往他奔过去,好似一朵红云。还没等那人奔到面前,镇明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今天来这么早,是不是又无聊了?小狐狸你什么时候可以稍微务点正业?”

非嫣立即停下来,跺了跺脚,嗔道:“没意思!好歹你也给我装做不知道我进来好不好?”

镇明干脆坐了下来,伸手将头发拨去背后,笑道:“抱歉,下次我会注意在你进来之前就通知你。”

非嫣白他一眼,蹲过去与他一起看命盘,一边说道:“怎么今日想起来用这龙骨命盘了?很少见你用这个大的呢。”

镇明叹道:“有些劫数没办法用小命盘精确算出来,我不想再让四方那里猖狂了,只能用大命盘来仔细算,看看能不能避开劫数。”

说完,他忽地想起了什么,问道:“辰星呢?他没和你一起过来么?这两天也没见他,到底在做什么?”

非嫣撇撇嘴角,“他啊,一直住在客房里不出来,别说你了,我到现在都没见过他呢。要不你帮他看看命,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我觉得他变了好多。”

镇明微微一笑,“各人都有自己的劫,他也正度着自己的劫,这又岂是我能看出来的?只盼他可以早日想通,别再为欲所苦。”

非嫣低头看卦相,却见死劫停在正南方,艮位遭三劫,有血光之灾。她不由得一惊,失声道:“这是什么?你就算出来这种结果?”

镇明袖子一展,掩去那卦,笑道:“不过是卦相而已,它也只能告诉我们会发生什么事情却不能告诉我们结果,你别忘了,命盘每一刻都会变,这不算什么。”

非嫣正色道:“胡说!若是每一刻都会变,那你还要算卦做什么?上次就已经得出这个结果,这次又是!”

镇明摇头,“不,上次劫数在北,这次是在南,可见它还是在变,你莫挂心。”

非嫣见他一付不在意的模样,不由急得连连捶地,急道:“不管怎么说,能避开就最好!为什么你要这么硬对硬?你以为现在五曜还像以前那么强大么?我只是……只是不想看你遭那……”

她再说不下去,抬头看见镇明微笑的样子,她的火气顿时上升,站起来就走!算她多事好了!干吗要担心这个人?!他根本就不领情么!

“非嫣。”

那人唤她,“我自有分寸,你别担心。我是不愿看你难过的模样才没告诉你。你若愿意相信我,那么我就绝对不让自己遭死劫。”

非嫣撅着嘴,很想回头,但又不肯放下架子,干脆“哼”了一声,当作不理。

镇明笑了笑,正要说几句玩笑话缓和气氛,却见角落里的青铜鼎忽然窜出亮光,同时,光芒里传出一种凄厉的啸声,好象鬼哭狼嚎一般。

两人都吓了一跳,非嫣再顾不得与他斗气,一转身就奔过去,连声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镇明皱眉看了半晌,才道:“四方……开始行动了。窥镜告诉我,他们打算吞并宝钦。”

宝钦是麝香山在南方最大的势力,倘若这次被四方占领,等于是给麝香山致命一击!绝对不能让白虎得逞!镇明抬头正打算让非嫣去叫辰星过来,却见她脸色惨白,喃喃道:“不……镇明,你别去。宝钦……不是在南方么?”

他愣了一下,“那已经没有关系了!非嫣,你去把辰星叫过来,我们要赶在他们之前去宝钦!”

非嫣咬了咬牙,半晌才跺脚道:“好吧!你既不怕劫,那么我就陪你一起遭劫!这下你开心了吧!”

她转身就走,动作如风,一下子就窜出了门,留下镇明苦笑无奈。

过了一会,非嫣带着辰星走了进来,一边说道:“人带来了,一起商量吧!”

镇明看了一眼辰星,却见他神色淡漠,全无往日风采,不由暗暗一叹,说道:“辰星,我不好劝你。但是苦痛全在人心,你的劫就是你自己的心,若能看开,就没有苦,你明白么?”

辰星淡然一笑,学他们坐在地下,轻道:“什么苦痛?你在说什么呢?叫我来不是为了对付四方么,怎么说些没头脑的话。”

见他如此模样,根本是拒绝一切话语,镇明只好放弃说教。

“方才窥镜蠢动,告诉我四方将要行动,他们的目标是宝钦。我想他们一定是想趁这个机会将南方的势力抢过去,断了麝香山的后路。所以绝对不能让他们成功!如果宝钦沦陷,东方的落伽,北方的曼佗罗都会保不住!这一次,我们绝对不能再手软!”

辰星沉吟半晌,才道:“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即刻启程,立即赶去宝钦。无论他们是用什么方法过来,这行动总有一个领头的人物,只要将头目制服,剩下的就不难对付了。”

镇明正色道:“你说得太容易,倘若这次来的是玄武呢?别忘了在地下冰城的时候,你差点就被他杀了!朱雀虽然死了,但是四方里面的青龙和白虎都还没出面,我们并不知道他们真正的实力,所以不可以轻敌。”

辰星笑了两声,“那次是我轻敌,这次,我绝对不会。”何况,上次那里有一个让他操碎心肝的人,他无法放开手脚。

一想到曼佗罗,他的心底一阵剧痛,立时就要喘不过气来。奇怪,他一直以为自己根本没有心,无论他怎么与川水宫里的女官嬉笑,他都没觉得心会痛。曼佗罗,这个人留给自己最后的东西,居然是一颗痛不欲生的心。太好笑了……

他深深吸一口气,压下无边的苦楚,扯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说道:“我们什么时候走?我不想等了。干劲十足哇!”

第十章

宝钦城的地势很低,整座城被群山环绕,因此造就它湿润温暖的气候。城中子民甚喜种植樱花,只要春天一到,放眼望去,满城皆是嫣红粉白,团团锦簇,分外妖娆。

冬日雨多,镇明他们赶到宝钦的时候,前夜刚下了一场小雨,卵石小路上蒙了一层水汽,石子看上去一颗一颗圆润可爱。即使在城中都可以清楚地看见周围连绵的青山,苍如翠障,令人顿觉神清气爽,抑郁全消。

但他们没有心情观赏美景,直奔宝钦城主的行宫。一路上走过来,见城中景象安乐,商贩及路人都并无甚惊惶神色,这让镇明稍微安下了一颗心。估计四方他们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他们还是赶在了前面。

当年太白屠杀了宝钦贵族大半,才将这座城完全征服。与东方的落伽城不同,宝钦的城民更加固执,几乎是全部的城民都敲锣打鼓地进行反抗,如果不是太白将城主亲手杀于城楼之上震慑诸人,恐怕此城就算归顺了麝香山也已经成了一座空城。

至于后来的清瓷联合妖族叛乱,三万铁骑企图颠覆麝香山,也已经接近强弩之末,反抗已经无甚势力。即使如此,宝钦仍然是麝香山绝对不能掉以轻心的大患。想来当年的司月也明白这座南方大城的重要性,特意从下层神官中挑选出了合适的人选派去做新城主,时刻控制在眼皮子底下。

宝钦城主的行宫偏南,宫前有一条长达半里的白玉官道,平时道旁隔上十步便有一个守门的侍卫,但今日宫门之前却空空如也,半个人影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