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明四周打量一番,忽地起了疑心,奇道:“有古怪。”

非嫣跟着停下脚步,有些不解:“怎么了?城里一切不是都很好么,有什么古怪?”

镇明警惕地盯着那紧闭没有一丝缝隙的朱红宫门,太安静了……即使这里是城主的行宫,也未免安静到诡异!青天白日,不该如此。

辰星笑了一声,径自往前走去,一边说道:“怕什么?就算四方先到了,能把我们吃了不成?”

镇明见他毫不犹豫地要开城门,不由急道:“别!暂时别开门!辰星!”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镇明……?”辰星回头对他略带嘲讽地笑,话音刚落,却听宫门之内忽地传出刀剑铿锵之声,然后一个东西重重地砸在门上,咣当一声,将门撞得颤抖不已。

三人都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见宫门下缓缓渗透出大片的血液,一直流得老远,映在青灰的石子路上分外触目惊心。镇明吸了一口气,正要提醒非嫣小心,却听宫门内又是一阵刀劈剑砍之声,惊天动地。

忽地,一切安静下来,宫门内半点声响都无。三个人面面相觑,又是惊疑又是警惕。

非嫣声若蚊呐,问道:“是不是四方他们?”

镇明摇头,“不知道……但,很有可能。”

辰星伸手入袖,握住护身的匕首,沉声道:“我先进去看看情况!”说着就又要往前冲,镇明急忙拉住他,有些恼怒,“你做什么?!如此冲动,万一中了他们的圈套怎么办?!万事小心谨慎!”

“哼,小心谨慎?这次怕你长了一万个心眼也逃不走了!”

一个娇媚的声音忽然从宫门后响起,然后门“轰隆”一声被人猛力踹开,那两块沉重而巨大的门板居然横着飞了出来!随着门板一起飞出的,是无数块黑黝黝的物事。镇明本能地用袖子一遮,却觉几点温热的水溅在脸上,用手一抹,居然是血!那些飞溅而出的物事原来是被剁成碎片的尸体!

他心中顿时一恼,袖子一展,将那两块直直冲自己飞来的门板轻易地挥开,却不料一个黑影从门板后一窜而出,快到惊人。寒光一闪,他只觉左脸一凉,暗叫不好,猛地偏过去,却是躲得慢了,被那人生生削去大片的长发。

镇明大惊,再不敢疏忽,倒退数步,警戒地盯着来人。只见那人身段妖娆,长发松松地挽成两条辫子,一身黑衣越发显得面色如雪,双眸黑如点漆。

一待看清来人,三个人都倒抽一口气!居然是狼妖炼红?!她为什么会来这里?

镇明有些心惊,她不是已经被流放去青杨山了么?为什么会特地跑来宝钦城对付他们?

三人对望了一眼,满肚子的疑惑,却还是拱手行礼,“见过炼红夫人。”这是当时在麝香山已经习惯的对她的称呼,这女子好歹曾是麝香王的女人,不好缺了礼数。

炼红冷笑一声,张开五指,根根指甲有四寸来长,散发着幽幽的荧光,上面还沾着方才划破镇明脸颊的血迹。她双目赤红,恨恨地盯着镇明,嘶声道:“我等了好久!你们这些杂种终于送上门来了!今日要你们死在我的爪下!为我儿日官报这血海深仇!”

镇明奇道:“日官?他不是在嫣红山隐居不问世事么?何事引得夫人如此动怒……?”

“少给我咬文吊字!”炼红脸色铁青,显然怒到了极点,“我早就知道麝香山诸神根本是虚有其名,都是些下作奸诈之徒!你有本事做,为什么没本事认?!我早已在我儿尸体前发下血誓,今生不报此仇,我便五雷轰顶不得好死!今日就让五曜来血祭宝钦!”

语毕,她再不等镇明说话,纵身而上,快若闪电。镇明只见眼前青光一划而过,下意识地往后一仰,下巴上一阵剧痛,显是被她的爪子抓伤了!他张口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暴怒中的炼红根本不允许他再废话,攻势猛烈。

镇明本不是擅长打斗的神,被她飞快的几招一逼,忍不住便有些手忙脚乱,肩下的头发又被她削去一大绺。

“夫人!我想您误会了!我们并没有去嫣红山……”

“闭嘴!给我去死!”

炼红根本不容他分辩,指甲一勾,立即就要贯穿他的喉咙!但她的指甲忽然被什么东西阻了一阻,没能戳下去,镇明趁这个空挡早已一跃而开,连声道:“夫人莫非是与四方的白虎见过?!请不要被他的巧语欺骗……!”

“我儿的尸骨还留在嫣红山!你说谁在巧语?!狂徒,吃我一招!”

一招不成,炼红几乎狂乱,她的眼珠骤然变成惨绿,妖气暴长,满头的长发瞬间变成了灰白的色泽!她长啸一声,声音凄厉绵长有如狼嚎。镇明只觉眼前一花,她整个人突然就那么消失,仿佛一道瞬光。

他暗自惊骇,狼妖炼红是资格极老的妖仙,加上狼妖的战斗力向来是妖族中数一数二的厉害,自己若是任她这样斗下去,必然要糟!

正思索着对策,头顶忽然一暗,非嫣与辰星的惊呼同时响起!

“小心!”

他急忙抬头,却见炼红不知何时窜上了半空,掌心飘浮着一团碧绿的光球,飞快砸下来,带着尖锐的呼啸声。他再顾不得什么,就地一滚让过去,身后一阵剧烈的震荡,地面已经凹进去一大块!

“你的那十二个妖魔赶快放出来吧!让我看看到底怎么个厉害法!”

炼红怒叱着,“不然休怪我立时就把你杀了!”

镇明还没来得及说话,辰星却已经挡在了他身前,对炼红微微一笑,“夫人,您莫非忘了我的存在?如您所想,日官是我们五曜一起害死的,我等着您来报仇呢!”

“辰星?!你疯了!胡说什么东西?!”

镇明几乎要晕过去,他这样说,分明是故意惹她发火!他恐怕是不知道炼红的厉害吧!居然把自己往死路上推!辰星……辰星!若早知你如此,当初真不该带你过来!

炼红果然大怒,再不说话,身形一转,指甲化做碧色的闪电,直劈辰星的喉咙。辰星动作显然比镇明快上许多,侧身让过,反手一挥,掌中顿时出现一柄通体透明的水剑。他划个小剑花,剑身如同蛟龙,无声地刺过去,下手便是杀招。

一时间,两人斗在一处,辰星仿佛不要命一般,招招搏命狠辣。炼红居然无法占上风,渐渐被动起来。

镇明被非嫣扶了起来,在他耳边说道:“辰星太冲动,恐怕占不了多久的上风……这个狼妖是怎么回事?怎么认定五曜杀了日官?”

镇明摇头,沉声道:“一定是白虎搞的鬼!他专好玩阴的,简直防不胜防!可恶……居然叫来炼红,他以为这样就能牵制住我们?”

他顺顺气,伸手入袖,朗声道:“辰星你退下!暂时不知道四方那里来了多少人,你给我保留点体力!炼红大人交给我来对付!”

辰星恍若不闻,反手一剑劈下去,却见炼红身体一晃,居然消失了!他只觉背后一股沉重的气压下来,本能地让过去,肩膀却一凉,还是被她的指甲抓伤了!耳边听得炼红冰冷的声音说道:“别急!等我先对付这司土的杂种!迟早会轮到你的!”

他大怒,正要继续攻击,一回头,却见城楼之上立着一人。此时接近午时,日光强烈,那人站得极高,看不清他的脸,只觉身材纤细不似男子,一头长发漆黑如墨。即使看不清,他依然能感觉到那人冷漠的目光在自己脸上注视。

“原来来了两个妖神!镇明,另一个交给我!”

他立即转移目标,提着水剑立即就要窜上城楼,刚一动,只见那人居然转身就走!他愣了一下,急忙追上去,几下就翻去了城墙后面,渐渐消失。

炼红阴森森地瞪着镇明,冷道:“放出你的妖魔吧!不然我下一招便要你死!”说完,她伸手入袖,慢慢抽出一把通体碧绿的短剑,那剑一触到日光,顿时散发出刺目的光芒,仔细看去,剑身居然还是弯曲的,仿佛美人的眉。

她捏一个剑诀,动作优美如同舞蹈,但镇明太清楚那看似美丽的动作里藏了多少杀机,大意不得。

他从袖子里取出水晶瓶,捏紧。半晌,他忽地轻声道:“非嫣,抱歉,请你躲远一些。我不想伤着你。”他没有忘记,狐狸是最怕戊犬的。但这次,他不得不拼了,这女子太厉害,不是朱雀所能相比较的。

非嫣脸色一白,咬咬唇,脚步微微一动,却没有走开。她喃喃道:“我……没关系的,我没那么胆小,你别管我了!”

镇明叹了一声,却没强迫,只将瓶子砸向地面,“砰”地一声,平地涨起数丈高的紫色烟雾,一股令人发寒的感觉顿时弥漫开来,烟雾里有人窃窃私语,无法听清到底说什么。

一阵剑风呼啸而过,将烟雾劈开,炼红执剑横胸,昂然道:“出来一个我杀一个!我倒要看看十二地支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

镇明抛出符纸,沉声吩咐:“巳蛇罗侯出列听我号令!丑牛巴汶出列听我号令!”

半空顿时金光闪烁,几乎令人不能正视,非嫣又见罗侯那满头的金发,如同波浪一般。他眨着血红的眼,似乎不太相信自己一出来看到的人会是非嫣。他顿时露出厌恶的神情,哼道:“什么啊,一出来就看到这狐狸精的嘴脸,真让人不爽!你怎么还缠着我家镇明?是不是上次给你的教训不够啊?”

非嫣哭笑不得,嘴上却不饶人,腻声道:“对啊,我们一直在一起,你嫉妒啊?可是他缠着我哦,你搞清楚一点。”

“你……!”罗侯气个半死,血红的眼睛眯了起来,“狐狸精!我早就知道狐狸没一个好东西!镇明你什么眼光?居然看上这种货色!”

镇明却神色冷肃,正色道:“现在不是玩笑的时候,这次的对手十分厉害,你与巴汶要仔细!先将她制住,若实在撑不住就回来!保命重要!明白了么?”

罗侯还想抱怨两句,但身边的巨无霸巴汶却将他一巴掌提了起来,连声道:“知道了!保命第一!”

巴汶使双斧,每柄斧头均为妖骨锻炼,硬若钢铁,不光可以劈开身体,只要开了封还可以将魂魄撕裂。十二地支里,除了戊犬与酉鸡,便是他最难收服,当时足足花了镇明七天的时间才让他完全臣服。

他一见对手是个美艳的女子,不由粗鲁地大笑起来,“好运好运!好容易出世一次,居然还可享美人恩!怎么办?她这么娇滴滴地,我这斧子可砍不下去啊……”

话还没说完,只听罗侯惊呼一声!

“笨蛋!过来了!”

巴汶吃得一惊,只觉腿上一凉,然后是火辣辣的痛,低头一看,却是炼红。她动作鬼魅一般,上来便是一剑,但由于巴汶身体庞大,她的身高只够劈上他的腿。

一剑劈下她立即跳开,阴森森地看着自己的剑,然后抬头看看他腿上不深不浅的伤口,半晌才淡然道:“果然厉害,一剑居然砍不下你的牛蹄。那么这招如何?”

她唰唰两下,将剑乱舞一番,渐渐地,剑身上的绿光尖锐起来,仿佛化成了一颗锋利的狼牙。她清叱一声,身体忽然旋转起来,仿佛一只黑色的蝴蝶,轻飘飘地旋飞过去,绿光一闪,又是一剑下去!

巴汶大吼一声,别看他身体庞大,动作倒很灵活,居然能勉强躲过炼红锐利的攻击。他举起斧子,叫道:“罗侯,这娘们好厉害!老子先上了!”说着一斧子就砍了下去,无声无息。

罗侯哼了一声,从背后拖出双叉,冷道:“才不让你抢功!看看谁快!”他的身体一扭,蛇一般窜上去,从背后出现,反手就是一叉!

“叮叮”两声,两人都没看清她是如何招架的,只觉手上一股猛烈的气力抵上来,根本无法招架。巴汶的斧,罗侯的叉,同时飞了出去。两人都是一惊,还没来得及防御,只见那道绿光扭曲着游过来,竟然无法躲开!

罗侯胸口忽然一冷,眼前喷出无数鲜红的东西。他本能地用手一摸,立即摸到一手的冰冷潮湿,居然是自己的血!啊……这女人好厉害……什么时候将他伤了的?耳边忽又听见巴汶凄厉的惨叫,他吃力地回头,却见他双腕被人生生削了去,鲜血如注,但他的表情却滑稽之极,哭笑不得,好象不敢相信发生的事情。

炼红收剑,将上面的血痕用力一甩,也不说话,反身又要劈过去。镇明厉声道:“巳蛇罗侯!丑牛巴汶!速速归列!”眼前金光一闪,她只见那两人瞬间化做两绺光线,钻入镇明的袖子里。

“卯兔延桃速速出列听我号令!辰龙沧海出列听我号令!未羊时皂出列听我号令!”

他动作极快,只一瞬间,又有三个模样古怪的人出现在他面前。当中一个穿着银色衣裳,面目清矍的青年男子对他恭敬地拱手行礼,口中说道:“沧海见过镇明大人。”

他左边站着一个矮小的少年男子,双目艳红如火,满脸的不屑神情,故意不望向镇明那里,却竖着耳朵听他和沧海交谈。沧海右边站着一个全身漆黑的少女,笑吟吟地望着非嫣,时不时对她做个鬼脸,神情间颇是亲密。

“千万小心,方才罗侯与巴汶已经重伤,倘若你们无法支持,尽快回来!我不想你们任何一个受损伤!”

沧海垂手称是,然后反手敲了敲那矮小少年的头,低声道:“不许再与大人赌气了,延桃。敌人很强,要小心。时皂,你也给我专心一点!等下我先上,你们看准时机,可以放毒或者下暗招,只要能制住那女子,什么都可以用。懂了么?”

时皂笑吟吟地随口答应,延桃如同不闻,只哼了一声,白了镇明一眼,颇有怨气的模样。

第十一章

这一次,炼红却不待他们说完,提着剑立即砍下去,口中叫道:“十二地支怎的尽是些嬉笑无赖之辈?!不过如此而已么!”

那一剑快若流星,唰地一下就到了沧海眼前。他却不慌,将身体微微一纵,居然化做一条银龙,矫健地一摆,立时飞去了半空之中。炼红吃了一惊,不由微微一呆,沧海张开大口,口中喷出水来,那水一落在炼红身上,却将她整个人定了住,丝毫都动弹不得!

原来他口中喷出的不是水,却是粘性极强的体液,无论力气如何大的怪物,在被他体液粘住之后都别指望可以挣脱开。

沧海一见炼红被制住,立即化成人身从半空之中落了下来,对延桃和时皂说道:“动手吧!那女子狡猾的很,别着了道!”

时皂笑眯眯地答应着,提起手旁一根黑色的粗长棍子,在掌中飞快转了两下,忽地举向天空,厉声喝道:“招雷!”话音一落,晴天里忽然劈下无数闪电,细若针尖,色如染墨,全部砸中炼红的身体,发出巨大的声响。

延桃似乎不打算动手,但见沧海严厉的目光,他只好懒洋洋地从袖子里掏出一根通体透明的笛子,放在嘴边幽幽地吹了起来,音色诡异扭曲,仿佛招魂一般。忽地,笛子的音调猛然调高,发出嘶哑的声音,好象一个人在声嘶力竭地尖叫一样。

他的身后忽然袅袅地现出两个影子,披头散发,目光青幽,却是两只巨大的饿鬼。他们的脖子尽可能地扭曲着,发出惊天动地的嚎叫,但身体却似乎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动也动不了。两只鬼贪婪地看着面前所有的人,黑色的唇角流下馋液,露出里面尖锐的獠牙。

延桃将笛子一横,懒洋洋地说道:“封印开,去吧!将那女人吃了。”

那两只鬼突然得到了自由,狂吼起来,不顾一切地扑向炼红,漆黑的爪子比刀还锋利,眼看便要将她撕裂吞吃下肚。

忽地听炼红大笑三声,身体骤然发出激烈的绿光,将头顶的天空都映绿了。然后,那些绿光猛地爆发出来,每一道都细若牛毛,却是密密麻麻,根本无法躲避。

延桃反应极快,笛子一挥,那两只饿鬼竟仿佛被平空一只大手抓住一般,被迫挤在一起,将那些绿光全部挡了去。随后,它们发出尖声的吼叫,竟然瞬间便化成了尘烟!延桃一见这情景,不由露出气恼又恐惧的神情,怒道:“死镇明!自从被你抓住之后,你知道我已经死了多少手下么?!你是不是非得要我跟着死了才满意?!”

说罢,他居然把笛子往袖子里一塞,一跃而上,当真亲自上去对付炼红了!沧海急忙跟上去,急叫:“别去!那女人危险!”

但他说得太迟,炼红忽然奋力挣开那些已然破碎的束缚物,将那把弯曲的剑举在眉前。剑身陡然发出强烈的光泽,她踏出一步,用力将剑一挥,那些细若牛毛的绿光竟然扑天盖地地朝他们三人射了过来!

沧海大急,只得将身体一卷,化做一条蛟龙,试图将伤害减到最低。绿光射到,他只觉有什么东西狠狠地扎了进来,居然又痛又痒,根本无法忍耐,只得展开身体,发出呻吟,一头栽了下来。

耳边听得时皂的惊呼,他不用看都知道那两个小鬼一定也吃不消了。不知道那绿光是什么东西,扎入皮肤里奇痒无比,让人所有的气力都顿失。他再无法忍受,身体一摇,化做金光钻入镇明的袖子里,一边惭愧地说道:“属下无能……请镇明大人责罚……”

镇明沉声道:“不……是那女子太强……你不用挂心,安心休息。”

他皱眉看着炼红,半晌才道:“炼红大人,你我并无恩怨,日官的事情我一点都不知道。你我何苦为了别人的一些挑拨之言拼个你死我活?”

炼红森然道:“住嘴!想求饶么?!好个没用的司土镇明!枉我那么期待你的十二只妖魔,实在太让我失望了!”

镇明吸了一口气,正色道:“不,炼红大人,我只是不愿与你真正冲突起来。我只希望你知道你是被人骗了!嫣红山的事情我们真的不知道!”

炼红恨恨地将剑一挥,厉声道:“还狡辩!你们以为将人全杀了我便不知道真相么?!我的侄子宇文临死时亲口告诉我是五曜做的事情!你还要与我辩?!无耻!”

她双脚一跺,整个人窜上,恨不能一剑刺穿他的心脏!

镇明咬了咬牙,忽地将一直攥在手里的两道符纸抛了出去!

“……戌犬黎鬼出列听我号令!酉鸡极夜出列听我号令!”

炼红只听“呼”地一声,眼前陡然涌起烟雾,朦胧中,似乎有一个庞然大物杵在身后。她大惊,还没来得及横剑自卫,肩上忽然一重,她低头一看,却是一只漆黑巨大的爪子!她几乎是立即反应,反手便去砍那只爪子,但还没砍下去,却听头顶传来低沉的呼噜声,阴森可怕。

她一抬头,只见两排巨大雪白的牙齿对准自己咬了下来!她居然躲不开,左手一麻,立即没了感觉,原来是被那只犬咬得死紧。

烟雾渐渐褪去,炼红终于看清咬住自己的是怎样一个怪物!那是一只巨大无比的漆黑的犬!额头上诡异地长了四只眼,眼珠是一片惨白,还在不停地转动着。这是一只任何人只要看了一眼,就会做噩梦的可怕怪物!

炼红本想用自由的右手反击它,但身子只要一动便是一阵剧痛。她怒到了极点,满头的长发全部散了开来,眼眸渐渐变得惨绿,獠牙也暴了出来,似乎是打算现上原身拼个你死我活。

正胶着时,却听镇明厉声道:“极夜!你敢不听我的号令?!”

烟雾中,有一个清幽冰冷的声音淡然道:“与我无关,我不认为我什么时候同意为你效力了。我早说过吧,随时欢迎你让我魂飞魄散。我死也不会帮你的。”

镇明眯起眼睛,忽地冷笑一声,额间的朱砂猛地亮起来,他的头发在下一个刹那一寸一寸变红,由淡到浓,渐渐地似血一般。他森然道:“这个借口你说了几千年,我已经听腻了!你若不去,我也不强你。但红夜的命我可不敢保证了!”

极夜倒抽一口气,显然想不到他这么卑鄙居然会威胁自己,她恨道:“你……若敢对红夜做什么,我一定把你一寸一寸啃干净!我说的出做的到!”

镇明从袖子里掏出另一个黑色的瓷瓶,晃了晃,冷道:“你看我敢不敢?我既可以收服你一次,便可收服你百次!只怕你是永远没机会报仇!”

酉鸡极夜,十二地支里面最棘手的妖魔,不受任何诱惑,不求任何正果,宁死也不屈服于这个让她落败的人。他本是从来不叫她,但今次情况不同,只有她能镇住场面,不得不这样做。红夜是她的孪生妹妹,当时她姐妹俩横行凡界,一起被镇明收服。她是让高傲的极夜低头的唯一筹码,镇明自己也知道这一招不可常用,不然以极夜的个性,恐怕是要玉石俱焚。

烟雾忽然顺着不知从什么地方卷来的气流慢慢旋转,周围安静下来,只剩戌犬那可怕的呼噜声。非嫣最惧这只犬,干脆捂上耳朵,死也不往那里看。不过她对那只叫做极夜的妖魔极感兴趣,当年镇明用十二地支对付自己的时候,只有她与子鼠没有出来。但由于之前见过子鼠的模样,她并不好奇。

有风吹起,风中,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记住!我是为了红夜,不是为了你这个卑鄙小人而动刀!”

风忽地卷起,一个浑身雪白的女子从烟雾里飞身而出,一落地,也不说话,直接拔出背上的大刀。那刀的确是大,比她这个人都高,却极狭长,仿佛初上的新月。

她穿着极朴素的白衣,式样古老,裙子上还打了许多褶子,坠着香囊与玉佩,弱质纤纤仿佛一个小家碧玉。非嫣忍不住转过去一些,好将她看得更清楚,却见她肌肤极白,面容秀美,看上去实是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然仔细看她的眼,却只觉烟波浩淼,竟然看不到眼珠。她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令人惊骇的光芒,那是一种接近冷酷的狂热。

非嫣觉得自己全身的寒毛都在提醒自己小心这个女子,她的狐狸直觉向来极准。太不同了,她的档次……与先前出场的妖魔几乎不是一个层次的。

极夜的动作轻柔,那柄巨大的刀在她手上拿着仿佛一根羽毛那么轻。她轻盈地跃上,毫不犹豫,对准炼红一刀劈下——!那是一种接近完美的杀人动作,没有感情,没有烦琐的动作,直截了当。

电光火石,那一刀好快!但却让人觉得安静之极,好象那一个瞬间,时间凝固,只有那新月大刀上的那一片寒光,灼灼刺目。

炼红的半个身子困在戌犬的口中,眼看就要避不开。她忽地将脖子往后用力一仰,张开嘴狂吼了起来,声音凄厉绵长,然后那满嘴的白牙一瞬间全部暴长出来,每根都足有小指那般粗细。

“铿”地一声闷响,她居然张口硬生生咬住了极夜的刀!极夜也不慌,反手一抽,试图再砍,但微微用力,居然拔不出来!她的眼睛一眯,却见自己的刀身早已被那狼妖的利齿咬穿过去,根本不能用了。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立即丢掉大刀,反手一拳挥上去,正中炼红的左脸。那一拳不算重,却将炼红口角揍出血来,映着她满嘴钢刀似的利齿,分外可怖。炼红哼也不哼一声,任那鲜血顺着脖子流下来,她只是阴森森地看着镇明,瞳孔深处有绿光幽幽闪烁。

极夜抬手,又是一拳要揍下去,但一见她这付神情,却打不下去了。半晌,她才冷道:“也罢,你早已受伤且身不能动,我终是占了你一些便宜。这次算我输,有机会的话,我们下次再斗!我绝对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她将落在地上早已残破的大刀轻轻拣起来,随手一舞,那刀居然立即恢复了原状,一点损伤的痕迹都没有!抬头看一眼炼红,她没有说话,身形一闪,瞬间化做一绺白光,钻入镇明的袖子里去。

镇明神色阴冷,却没说话,半晌,他才轻道:“戌犬黎鬼速速归列!”

那只足有百丈高的巨大怪物将炼红远远地抛了开去,然后长啸一声,似乎有些不满足的模样。它回过头来,四只惨白的眼睛狡猾地在非嫣身上转了转,然后吐出血红的舌头,故意对她狂叫两声。见她吓得脸色苍白,它不由开心地在地上狠狠刨了两下,转身便化做一道黑光潜了回去。

“这只死狗……!”非嫣恨恨地骂着,身体却顺应狐狸的本能颤抖,就差没把尾巴露出来晃上两晃。她转过去看着镇明,他的脸色从没那么难看过,简直可以用阴森恐怖来形容。是极夜傲慢的不服从让他恼火,还是炼红固执的曲解让他发怒?她突然发觉这一次,自己完全猜不到他的心思。

炼红半跪在地上,半个身体血流如注,她却硬着气死都不低头,恨恨地看着镇明,恨不能用目光将他贯穿。她的眼底弥漫出血一般的颜色,映着惨绿的眸子,仿佛鬼魅。渐渐地,她的喘息声停了下来。半晌,她忽然站了起来,将方才因为剧烈打斗而松散的头发轻轻地编了起来。

镇明没有说话,也没动,静静地看着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她周身张狂的妖气,突然全部消失。然后,她开始低声地念咒,咒语间隔极短,每一个字却极沉,铿锵有力,好象一字一句地狠狠敲进耳朵里一样。

这种咒文只属于妖族,妖们擅长一些旁门左道的东西,炼红现在念的咒文,连镇明这个中高手都从未听过。甚至随着她的念咒声,她的头发又由灰白渐渐恢复成漆黑,绿荧荧的长指甲也缩了回去,她整个人看上去与初见之时没有两样。

非嫣“咦”了一声,奇道:“怪!我好象在什么地方听过这种咒!……不好!镇明,快走!她已经不要命了!这咒是……!”她从疑惑中猛地惊醒,脸色惨白,伸手变要去捉镇明!“快离开!你会死的!”

话音一落,炼红骤然睁开了眼睛,已是黑白分明,清澈动人。她一手点额,一手点心,指甲转瞬成了鲜艳的红色。

“……天地幽玄,魑魅魍魉。”

最后一句咒文。然后,她整个人就飞了起来。

镇明只见眼前忽地竖起大片的绿墙,来不及反应,胸口便是一阵冰冷。不,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只看到胸口飞溅而出的血,与那片绿色的墙染在一起。耳边听得一声劈空的声响,他下意识地让了一让,胸口又挨了一刀。

完全捕捉不到她的影子,他的身体周围成了刀山,根本躲不开。只那一个瞬间,他中了几十刀,却连挡一下的时机都找不到。在这生死交替的刹那,他竟然想起了临出发时算的那卦:血光之灾,灾处正南,得死劫……得死劫!!

耳边是呼呼作响的刀风,刀风过后便是一冷,他的血跟着飞溅,满身的血污。镇明不顾一切地举高手臂,捏紧手腕上的念珠,手心里粘腻潮湿,全是血。他用尽最后的一点力量,将自己的血带着念珠一起抛了出去!

套住她吧!套住那个鬼影!他再不能够了……一步慢步步慢,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输了!输在过于自信这一点上。果然人算不如天算,即使他是个神算,也算不到过程!扭转不了结果!炼红最后念的咒文是什么,他已经没有气力去想了。

念珠飞出去,飞了很远,什么都没套住,重重地摔在地上,碎成粉末。他缓缓合上眼,最后的一点希望随之破灭。头顶劈下凌厉的刀风,他咬牙等待最后一击!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嗖”地一声,似有什么东西破空而出,镇明只觉腰上一紧,整个人忽然被一股大力扯得倒跌出去,狠狠砸在地上。这一跤几乎将他一口气都摔没了,浑身都好似散了架,睁眼一看,却见腰上缠着一截鲜红的袖子,另一端扯在非嫣手里,她的另一手同样扯着一截撕裂的袖子,居然将炼红的刀牢牢裹了住!

她的神情是自己从未见过的狂怒,平时总是弯着的嘴角此刻紧紧地垂着,眼神锐利如刀。

“好厉害,我竟然见识到了传说中的三重杀机。你介不介意再给我舞上一招半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