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嫣冷冷地说着,手一抖,将镇明轻轻抛去远处。炼红却不说话,刀只微微一转,那些嫣红的袖子顿时全部碎裂开,纷纷扬扬,大蝴蝶一般。非嫣不等她发招,纤手一伸,居然从头上拔了一根头发下来!

她将那根长发绕在双手上,食指与中指互顶,架了个极古怪的式。

三重杀机,妖族的禁忌之术,可以通过禁忌之咒唤来魑魅魍魉,瞬间提升妖力以及攻击力,属于同归于尽的搏命招式。术者之后极容易全身经脉逆转,喷血而死。如果不是有着血海深仇,一般不会有妖愿意用这种术。

镇明是败在自负上,他以为世事都会按照自己算的那样走么?!他低估了这个女子的仇恨,也高估了极夜的服从!她忽地想起那绿幽幽的龙骨命盘,哪天无论她怎么算,最后都走不下去,永远停在死劫上面。

不,她不要他死!

非嫣轻笑一声,叹道:“我来为你化这死劫吧!没良心的男人……到现在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第十二章

——活了那么多个千年,她第一次有感谢上天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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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光平地而起,仿佛一道不可穿越的高墙,又仿佛起伏不定的波浪。一浪比一浪高,渐渐没上来,旋转着砸下。

非嫣恍若无视,双手高举过头,腕间缠绕着一根长发,“叮”地一声脆响,居然架住了那出神入化的一刀!炼红抽刀回砍,刀光在空中画出一条连绵的绿线。又是“叮”地一声,非嫣的背后好象长了眼睛一般,居然轻松地用腕间的发丝架住她的刀!

炼红大惊,试图抽刀跳开,但非嫣动作更快,双手一绕,腕间的发丝将炼红的刀缠了一圈。那根头发简直比钢丝还要强韧,无论炼红怎么抽怎么拔,她的刀也纹丝不动。

非嫣“嘻嘻”一笑,曼声道:“你的动作太花哨,看着我眼睛痛。只要顺着你的杀气,动作再快对我也没用。你可别忘了,我可是直觉最灵的狐狸精!”

她的双手一使力,“噌”地一声,炼红的刀生生从中间断开!

炼红呆了一呆,忽地反应过来,将刀一丢,趁非嫣松懈的一瞬,狠狠一掌击中她的心口!非嫣“哼”了一下,脸色煞白,张嘴吐出一口血来。她却不恼,轻声一笑,对着炼红指了指自己的脖子,眉眼间满是诡异。

“炼红大人……低头看看自己的脖子吧……不然别怪我没提醒你……”她笑吟吟地说着,但由于胸口遭到重创,显得有些断断续续,一句话没说完,眼见炼红又是一掌!这一下打在她腹间,仿佛千斤的巨石砸中,非嫣几乎要晕过去。

炼红冷冷地看着她,半晌才道:“不要以为别人都会着你的道,我身上什么也没有,你以为能骗得了我么?既然是狐仙,就乖乖夹着尾巴去你的无尘山。与我斗,你还差了千年!”

非嫣叹了一声,“炼红大人,方才已经有一个神败在他的过于自信上,你不怕重蹈覆辙么?我的确不是擅长打斗的狐仙,也打不过你这么强悍的狼妖……不过,我总是有对付你的方法。若不小心栽在我手上,你恐怕恼得狠吧?”

炼红不答,高举手掌,立即就要往她头顶拍下!非嫣勾起唇角,手指动了动,整个人忽然窜起,从炼红头上飞跃过去。炼红只觉脖子一凉,竟是有什么极细的线勒了上去!

她大骇,急忙用手去扯,但那线卡得死紧,手指居然插不进去!一时只觉气闷于胸,眼前金星乱蹦。耳边听得非嫣的笑声:“不听我的劝告吧?……咳……你终是……栽在我手上……!”

炼红发疯一般地抓着脖子,绿荧荧的爪子狰狞地暴出,但那根头发却已经陷入皮肤里,死死绞着她的脖子,根本捉不到。她渐渐翻出白眼,舌头也不自觉地伸出,胸口几乎要炸开。手脚一软,她渐渐瘫在地上。

非嫣死死拉着那根头发,手指都被扯得鲜血淋漓,胸口气血翻涌,苦痛难言,她却笑得更欢,腻声道:“你……居然敢伤他……你不知道……他这个人是惹不得的么?你若惹了他,我……我可是会拼命的……!”她喷出一口血,手上扯得更紧,用上全身的气力,胳膊微微颤抖。

“砰”地一声,炼红终于倒在了地上,手脚抽搐,再无法动弹。非嫣又扯了许久,终于确定她已经没有办法继续攻击,这才松开手,掌心全是勒出的血痕。她苦笑一声,转过头去看镇明,见他闭眼躺在不远处,胸口微微地起伏着。

还好,他没有死。她忽然有想流泪的冲动,活了那么多个千年,她第一次有感谢上天的欲望。

“臭男人……你的死劫,可是我化开的……你若不认帐,我和你没完!”

她呢喃着,甩去血淋淋的头发丝,慢慢走过去,弯腰想去将他拖起来。胸口忽然一阵剧痛,她忍不住张口“哇”地一声吐出来,全部喷在镇明的衣服上,是紫红色的淤血。忽然觉得喘不上气,眼前阵阵发黑,非嫣恍惚着跪下去,胡乱用手去摸他,抓着他的头发,紧紧地,死也不放。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凌乱且焦急,她费力地睁眼,却见两个模糊的人影飞奔而来,口中叫着“炼红大人!”,将倒在不远处的炼红扶了起来。她在心中暗叹一声,逃不过去了……也罢,就这样吧。她累死了,要睡一会,谁也……不许打扰……

****

黑甜一觉,非嫣做了许多梦,到了最后那些斑斓的梦境都褪成灰白,天空却渐渐碧蓝起来。盛夏,万木繁华。初见,他穿着雪白的衣裳,天人一般。他将那只骄傲天真的狐狸抱在怀里,手腕上有淡雅的香气。他说:『小狐狸,你不配知道我的名字。』……

辗转反侧,她恼了。他近在眼前,淡雅的香气是那么熟悉。这一次,如果他再敢说那句话,她就要把他的头发全拔光!她得意地想着,偷偷地笑。

“小狐狸……小狐狸?快醒醒,我的头发快被你扯没了……”

一个无奈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然后她脸上传来被人轻轻拍打的触感。非嫣一惊,本能地跳了起来,一把捉住对面那人的领子,嚷道:“名字!快告诉我名字!我……我……”

那人抚着她的后脖子,柔声道:“马上就告诉你,但你能不能先放开我的头发?”

非嫣只觉是梦,但那人的脸那么近。她呆呆地低头,发觉两只手都紧紧地抓着他的头发,指甲都泛紫了。她急忙松开,却又不甘心,凑过去捉住他的肩膀,急道:“你……没事了么?真的没事了?那死劫……死劫……”她实是不知该说什么,方才梦中想好的千言万语都成了支吾,尴尬极了。

镇明将她的手轻轻捉下,顺手将她微乱的发理齐,笑道:“自是有人救了我们,你已经睡了四日,若再不醒过来,我恐怕就要被人念死了。”

非嫣恍惚地看着他,忽地想起来什么,急忙望向四周,却见墙壁雪白,窗棂婉转,是一间崭新且简朴的屋子,窗外绿树成荫,日光灿烂,景色美丽,但却是陌生的。她看得傻了,有些不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急急说道:“那两个人呢?我……那个时候明明看到炼红的两个手下……!谁救了我们?”

镇明捏住她的下巴,将她转过去,静静看了她一会,才轻道:“以后不许那样做了。你的命是最宝贵的,要替我好好保存。”

非嫣眨眨眼睛,奇道:“喂,我帮你化了死劫诶!你怎么连一句感谢的话都不说?你以为我很喜欢看你浑身是血的狼狈模样么……?”

话没说完,她的唇被什么封住了,只有一个瞬间,仿佛一阵微风淡淡滑过去,却将她所有的话都吓回去了。

“你……你……呀……”她的眼睛瞪成了铜铃,忽然羞不可抑,整张脸仿佛充了血一般。她用力捂住唇,几乎要晕过去,一边急得跳脚,“你……怎么……?!这就是对救命恩人的……?登徒子……!”

她语无伦次了。

镇明神色自若,但耳根都红了,他低咳一声,垂下头轻道:“你也将我吓个半死,这算我的报复……”

醒来时突见她脸色苍白气息微弱地躺在身边,那一个瞬间,天都塌了。这种感觉,他再不想尝第二次。

他捉住非嫣的手,轻声道:“以后,你替我保管好自己的命,我便绝对不让你担心。你若再这样不在乎自己的事情,就先将我杀了吧,省得我吊着心过下去。”

非嫣羞了半晌,忽地展颜一笑,反手搂住他的脖子,整个人赖在他身上,腻声道:“死人,不管怎么说,我可是拼命救了你……你拿什么来报答我啊?自觉一点哦……”

镇明咳了一声,叹道:“我知道了……告诉你便是了……”他凑过去,低声对她说了几个字。

非嫣的眼睛越瞪越大,颇有眼珠子马上就要滚出来的倾向。她张大嘴巴,突然忍不住笑了出来,然后指着他,哈哈大笑起来,眼泪都笑了出来,在床上滚来滚去,差点就要滚到地上去。

镇明整张脸都红透了,尴尬之极,扯住她的袖子,“我早该知道你会是这种反应……别笑了。”他连叹息都没力气,将她从床边上拉过来,省得这只兴奋过度的狐狸翻下去。

“哟,很精神么,害我担心了很久呢。你这女人,永远要人家替你操心。”

一个近乎柔媚的声音在门口软绵绵地响了起来,两人急忙回头,却见那人雪衣乌发,妖娆之极,唇上带着一丝淡淡的揶揄笑容,欣喜地看着非嫣。

“司徒?”

非嫣又跳了起来,这次连镇明都没拉住她,眼看她重重跌去了地上!

“哎哟!才一些时候没见,你真是越来越笨手笨脚了!”司徒急忙奔过去将她从地上扯起来,一边拍着她身上的尘土,一边抱怨道:“多少年了你还是老样子!才放心就又要担心!能不能像点样子啊?”

非嫣才不管他的唠叨,抓住他的袖子立即笑开了,“死小子!是你救了我们?你不是和你家娘子四海为家么?快让我看看,你活得挺好么!”眼睛里全是喜色,亮晶晶的,这小子和自己一样,一开心眼睛就亮。看样子牡丹对他不错。

司徒微微一笑,“我们到处跑不代表我就不关心你的事情,原是想你与镇明在一起,绝对不会有性命之忧。但那天我随手一算,却算到你有大劫,若不去救你,必死无疑。你这人怎么做姐姐的?老让自己弟弟担心!好容易我赶去了宝钦,见两个不知道什么地方来的妖仙要杀你为他们家大人报仇,吓得我不轻!幸亏我将他们赶走了,不然你就等着被人把狐狸皮剥了做帽子吧!”说着他拍拍心口,一付惊魂未定的娇弱模样。

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娇嫩却严厉的声音,“你又给我装女人样!皮痒了吧?!”

说得司徒脸色登时变白了,急忙转身望过去,却见一个娇小的身影双手提着一瓦罐的汤,气势汹汹地冲过来,雪白的脸上长着一双杏核眼,即使瞪着都好象在笑,不是牡丹是谁?

司徒赶快过去将汤接过来放桌子上,搂着她的肩膀笑道:“人家好久没看姐姐了,难得兴奋,你别那么计较么!老生气的女人可是容易老的哦!”

牡丹狠狠掐了一下他的胳膊,哼道:“骗人!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根本老不了?!还敢拿这个来说我!”早先一发脾气就被司徒拿会老来吓她,结果后来她才知道镇魂玉受到司徒妖气的影响,想老都老不了,于是大发一场脾气,差点把司徒揍半死。

司徒笑吟吟地任她揪,一边替她理着头发,笑道:“你做了什么?大早就看你忙了。”

牡丹这才想起来那罐汤,于是对非嫣说道:“你终于醒过来了,已经昏了四天,你饿吗?我炖了野菌汤,喝一点吧。就是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那个……”她有些犹豫地望向镇明,她可没忘记这个神曾经是多么恐怖,现在还有些后怕呢!“你……也喝一点么?”她轻声问着。

非嫣笑了起来,将镇明的头发绕上手指,曼声道:“麻烦你啦,牡丹小姑娘。不过……镇明,去替我端过来,人家很累,要你喂。”

司徒挑起眉毛,识相地将牡丹带到门口,回头对她眨眨眼睛,轻道:“慢慢吃哦,我们晚些再过来看你。镇明,记住,你不光欠我姐姐一份情,也欠我一份救命之恩。我很期待你还给我……”

话的结尾又是暧昧地挑起来,这是他的老习惯了。正要关门,却听镇明问道:“等一下!你……在宝钦的时候有见到辰星吗?”他又是一个人不知道跑去了什么地方,宝钦或许已经没有保住,只好希望辰星没遇到危险。

司徒摇头,“没有,我到的时候只看到你们俩躺在地上,还有就是那个叫做炼红的狼妖和她的两个手下。宝钦那里已经被四方攻陷,我去的时候虽然人都没出来,但是能感觉到四周全部是人,满是敌意。为保万一,我没在那里逗留,这里是离宝钦不远的一处荒郊。你们安心养伤,我会替你们调查宝钦的消息。”

非嫣笑道:“你怎么这么积极?莫非是无聊了想找些事情来做?”

司徒给她一个暧昧的笑容,合上门,在外面说道:“你既然已经选择了自己的路,我能怎么办?只好选择帮你了。别想那么多,喝了汤赶快休息。晚上我就会有消息,到时再来。”

非嫣舒一口气,笑吟吟地望着镇明,将赤裸的脚搭上他的肩膀,娇声道:“还不快点喂我喝汤,小三子?想把我饿晕过去么?”

镇明吸了一口气,恶狠狠地低声道:“你若再敢那样叫我,我便……”

****

辰星一路追赶那人到了宝钦行宫内,眼看那人不急不徐似乎颇有把握的模样,他倒不敢造次了,警戒地慢慢跟着。跑了半日,却来到了行宫的后花园,碧草如荫,小桥流水,左角一个玲珑小亭,景色倒是极好的。

那人一直跑去亭子里,停了下来。辰星一步一步地靠近,见那人背影纤细,腰肢不盈一握,显然是个女子。他暗暗冷笑,白虎倒是会安排,知道自己对女人,尤其是美女一向心软,便指望用美人计么?那他可失算之极了!

他清清喉咙,朗声道:“别再玩追赶游戏了,快把脸转过来吧!既是要引诱我,以为光露一个背影便够了么?”

那人却不回身,仰起头,似乎在思索什么。半晌,她忽地幽幽叹了一声,辰星只觉全身的血都在那一个刹那冻结住!那个声音……!

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围雾气浓厚了起来,将这小小后花园的景色全部遮掩住,她纤细的身体在雾气中若隐若现。辰星如同中了什么蛊术,呆呆地望着那人。良久,他忽然迈开步子,极慢极慢地朝她走过去。

雾气扑面,他眨了眨眼,突然发觉那人的头发原来色泽如火,是一种温暖鲜艳的红色。他的心几乎停止了跳动,耳朵里充斥一种风声,让他听不见任何声音。

如梦……不,梦也不敢如此美好……他拒绝一切理智,径自走过去,张口要唤那人——

“辰星……”

那人先开口,回过身来,一双眼温柔如水,幽幽地看着他。

曼佗罗——

他听见世界崩溃的声音。

第十三章

——你若想我,我会幸福并苦痛;你若不想,我也幸福并苦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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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佗罗,他的心魔,将他领入世间体验一切,然后撒手不管的半妖。他说不出,对这个人是爱还是恨,乍一见她,没有任何准备,只觉痛彻心扉。

其实不过几日没见,他却仿佛过了三生。心口那里的伤隐隐疼了起来,那被她用匕首狠狠扎伤的地方,还没痊愈。

恍惚中,仿佛回到了雾气弥漫的水之精华池旁。那天,他是真的急了,使法将她捉回来,只想苦苦哀求,求得半点怜悯。动了情欲的神,苦求不到,方知世人的痛。后来他不停问自己,真的那样爱她,那样想得到?难道只因为他开始想要,有得到的欲望,才如此卑微?

不明白,一度让他鄙夷的欲望到最后却成了伤他最狠的武器。

司水之神,他这一生,究竟做了什么有意义的事情?那日的苦求不得,到后来便成怒,初次渴望被打做绝望,他如此不甘!拉扯到后来成了侵犯,曼佗罗一面奋力挣扎一面凄厉地斥责他:『你若用强,我一定杀了你!』

他颓然,渐渐松手,曼佗罗却从袖子里掏出他曾让她防身的匕首,狠狠划过他的胸口!他竟不觉得痛,眼看鲜血四溅,他的眼睛却胶着在她身上。她慌乱了,似乎有些后悔,但很快就把染了血的匕首抛在他脚下。她说:『我不想再看到你!辰星,你是个混蛋!』

脑海里的那人与此刻眼前的人重叠在一起,让他忽然笑了起来。

“曼佗罗……”他低声说着,往前走了一步,轻轻握住她的袖子,“我原以为再没有机会对你说这话。对不起,我错了。我日后再不会打扰你……但,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她对他温柔地笑,腻声道:“是么?我也很喜欢你啊……为什么你要离开我呢?”她一手反捉他的手腕,另一手柔弱地护在心口,掩去掌心吞吐的寒光。

辰星恍若不闻,轻道:“你是对的,凡间的日子有趣得多。在我眼里,你是活生生的一个人,比我这个虚伪的神真实太多。我很羡慕你的真实,也很仰慕你。但我是让你为难了吧?你既说不想再见我,我一定听你的,永不相见。你将我这个神忘了吧,我也会慢慢把你忘了……”

对面的她声音柔腻,“可我忘不了你……辰星……你抱抱我好么?这里很冷啊……”

她婉转投怀,将掌心那一抹寒光翻过,悄悄地刺向他的心口!忽听辰星在头顶笑了一声,然后她的手腕被人轻巧地抓住。她大吃一惊,本能地伸出另一手,这一次再不遮掩,直接就要扎入他胸膛!

“我总算知道为什么炼红大人一口咬定我们五曜了……都是你做的好事吧?!”辰星低声说着,出手如电,一把将她推了出去。曼佗罗站立不稳,倒退数步,眼看就要摔倒在地。她忽地腰身一扭,轻轻翻个跟头,无声地定在三步远。

她唇上露出柔媚的笑,声音甜蜜:“你好狠心,怎么可以这么粗暴?当真忍心对我这张脸,这个身子做什么吗?”

辰星看了她半晌,沉声道:“不错,我的确不忍心对她做任何事情。但你错在不该变化成她的模样……可我先要谢谢你,让我面对真正的她没有说出的话现在能说出来。我给你一个机会,速速变回原形,我可以不计较。不然,休怪我心狠手辣!”

那人嘻嘻一笑,神态妖娆,“传闻辰星大人风流倜傥,让我好生仰慕。今日一见,却原来是个痴情种子呢……你既是神,玩耍一番可以,如何动了真情?你对我说的那些话,为何不能对她说?辰星大人,看来你很喜欢玩自欺欺人的游戏哦……”

“住口!妖孽!”

辰星大怒,指尖飞出水剑,直直往她刺过去!她不避反迎上,带着一种恶作剧似的笑,摇身一变,化做曼佗罗平时带着大皮帽的模样,腰上还系着她最喜欢的粉色带子,神气地打个结,一直坠去脚面。

“辰星……你当真要杀我么?”她娇滴滴地说着,将皮帽子一摘,露出里面那头艳丽似火的红发,猫一样的眼睛眯了起来,摆出真实的曼佗罗无论如何也摆不出来的魅惑姿态。

辰星手腕一抖,水剑再刺不下去,只得恨恨地扎入一旁的草地中,“哗啦”一声散成水滴。

她得意地咯咯笑起来,摇身又是一变,却成了曼佗罗衣不蔽体的模样。她抚着腰身,柔声道:“可怜的辰星大人,这样可爱的身子,你怎么样都得不到吧……我可是怎么都不会喜欢你哦!你别白费劲了。”

辰星脸色铁青,阴森森地看着她。良久,他长长舒一口气,眼神陡然转冷,森然道:“你犯了三个错。”

他直直往她走过去,那人有些惊慌,却不让,挺直了腰瞪他,一付你能拿我如何的样子。

辰星一字一句地说道:“第一,你不该变做五曜的模样去灭了嫣红山,不是你不能这么做,而是你不配变做我们的模样!”

那人退了几步,硬着头皮叫道:“别过来哦!你当真能下得了手?!”

“第二,你不该变做她的模样,因为你更不配!”

辰星捏紧拳头,指节格格做响。见他如此凶神恶煞的模样,那女子脸色一白,转身便要逃!

辰星一把提起她的后领,厉声道:“第三,你不该变做她的模样之后还试图引诱我!我本不想下狠手!你既喜欢脱衣服,我便让你光光地回去!回去后好好告诉白虎,我辰星是个好色的登徒子,下次要派女人来引诱我,至少别派个这么贱的来!”

他捉住她的头发,将她身上的皮袄轻松撕裂,那女子惊得几欲晕去,尖叫着,再维持不了曼佗罗的模样。辰星只觉眼前一花,手里的女子头发瞬间变成漆黑的,后背上的衣服被扯开来,露出大片晶莹的皮肤,她整个人狼狈地颤抖着,缩成一团。

辰星冷笑一声,“不错么,还懂得一点廉耻!让我看看是什么样国色天香的美人!”

那女子在他手上如同柔弱的小猫,根本无力反抗,被他捏着下巴转过去,露出嫣红的唇与满眼羞怒交错的泪,确是个我见尤怜的美人儿。

辰星挑起眉毛,淡然道:“丑女!白虎未免太没意思,居然派你这么个丑女人来惹我!罢了,我不与你计较,回去告诉他,下次派个漂亮点的!你的脸让我恶心!”

他将她一推,摔去老远。那女子此刻才是真正的衣不蔽体,狼狈不堪。她捉着领口,浑身颤抖,头发凌乱,一付惊魂未定的模样。

“滚,快给我滚!”辰星挥挥手,再不屑看她一眼。

那女子愤然捶地,恨道:“给我记住!这个仇,我胃宿总会报回来的!”

辰星“哦”了一声,“胃宿?原来不过是二十八星宿那帮狗崽子!走走!我对丑女没有兴趣!”

胃宿阴森森地瞪着他,良久,她在地上一拍,整个人顿时陷入影子里,飞快消失,周围的雾气也跟着散了开来。

辰星摊开手掌,手心里全是汗,他沉默了很久,终于长叹一声。

或许这一生,也都没有机会再对曼佗罗说方才那些真心话。

曼佗罗,曼佗罗……你现在在什么地方呢?你若想我,我会幸福并苦痛;你若不想,我也幸福并苦痛。我终于明白了,那些情,不过是幸福并苦痛而已,让幸福的人更加幸福,苦痛的人更加苦痛。

他摇了摇头,转身走出小花园。

****

前庭正中安置着麒麟血石的法阵,上面放着两具身体,分别是清瓷与澄砂,血石周围布上巨大的结界。澄砂怔怔望着头顶的天空,透过那层结界,天空看上去好象被分割成一个个小块。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会被分成小块,支离破碎。

终于到了,灵魂的分裂仪式,她可以离开这个叫做清瓷的女人的身体,回去自己身体。

清瓷的事情,她从女官口中隐约知道一些,她们提起她总是一脸的恐惧,但恐惧里却含着一种向往。这个以恨为旗帜的女子,用血化出花朵,将神界搅得大乱,听起来真是不可思议。如果前些时候她知道这个人,一定会吵着要去认识。

但……她想起梦里那冷酷的黑衣女子,她的眼睛简直是冰做的,只看一眼便浑身麻痹。那一个瞬间,她才明白,有些人是只可以远远地欣赏,不可以靠近的。她的恨太深,让人毛骨悚然,又或者,根本是她自己要让自己一直恨着,只有恨,才能让她有勇气生存下去。

是的,她不能理解清瓷,可以说她们根本是不同世界的人。可是多么奇妙,她现在却用着这个女子的身体。这个光是提起名字就让人发寒的女子,却有一双柔弱纤细的手。

她将手放在眼前,刚一动,就听结界外面白虎的声音传过来:“澄砂,别乱动。马上就要开始了。”

她望过去,只见白虎双手放在袖子里,琉璃珠的眼睛微笑地看着她,柔声道:“别怕,很快就好了。等结束后,我请你喝酒。”

她故作轻松地笑了起来,“我才不怕,等会我可要好好看看自己的身体!今天我一定要把你灌醉,你等着吧!”

白虎垂下眼睛,淡淡一笑,回头对奎宿说道:“把那东西给我。”

奎宿急忙从腰间取下一个锦囊,从里面掏出一团黑色的绸布,顺着风一展,却是一双黑色的手套!澄砂瞪着白虎,见他慢慢戴上手套,掌心和手背处各有一付银色的老虎刺绣。这手套很像自己在另一个世界做法师时候的一个道具,自己的那个是用来触摸魂魄与怨念的,白虎这个是用来做什么的呢?她不知道。

白虎戴上手套之后,十根手指古怪地缠在一起,搭一个式,然后便开始低声念咒。与上次让她痛苦万分的玄武的咒语不同,白虎的声音让她越来越困,身体越来越轻,竟是舒服地很想睡上一觉。她渐渐合上眼睛,神态安详。

一旁的玄武也不由开始佩服他,白虎之神不愧是秘术大家!这种让魂魄放松的烦琐咒文,极少有人能背下来,他却倒背如流。他不得不承认,白虎的头脑的确是四方之中最好的。

念咒声越来越低,渐渐化做虚无,白虎手套上的刺绣忽然发出银色的光芒,越来越亮,渐渐不能逼视。然后众人眼前一花,只见平空忽然落下两只银虎,毛发灿烂,矫健凶猛。它们银色的眸子扫过诸人,却一声也不叫,乖乖地垂着耳朵等待白虎的吩咐。

白虎一手点唇,轻道:“去!疾!将那人带过来,不得伤了半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