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此声明。

第二十章

丝竹反手抱住那孩子,蹲下身柔声道:“一个人在家听话么?饿了吧?”

那孩子却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镇明,目光灼灼,似在努力想着什么。丝竹被他的神情惊住,干脆一把抱了起来,“进去吧!娘马上做饭,你去内室待着,一会叫你。”

她把那孩子半强迫地送去内屋,然后放下帘子,这才转身看镇明他们,脸色有些发白,但被她控制住了失态。丝竹微微一笑,轻道:“孩子还小,没打招呼,请别介意。随便坐吧,我去做点吃的。”

一直到丝竹去了厨房,非嫣才悄声道:“怎么?那孩子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镇明摇摇头,不确定地说道:“不……不清楚,但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算算年头,莫非真的是他?他觉得不太可能,面容气质完全变了,但那双眼……

非嫣笑道:“原来她也嫁人了,不知道为什么,开始看她还觉得和清瓷很像,但越看越觉得是两个人。果然神采还是不同,清瓷是个异人啊。”

镇明没有说话,还沉浸在初见的震撼里。

简单的三菜一汤,都是素菜,丝竹有些不好意思,“抱歉,天色太晚了家里也没什么肉菜……委屈你们了。”

镇明摇头,“我不吃荤,没关系。承你照顾,麻烦你了。”

那孩子却没出来,丝竹夹了些菜放在饭上送了进去,似是不想让孩子与他们有什么接触。非嫣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已经嫁人了啊。你相公不在家么?”

丝竹本能地答道:“不,您误会了……”忽地发觉自己说错了话,懊悔极了,却不好改口,只好轻道:“这孩子……是个弃婴,我在村口发现的,见他冻得脸色发紫就抱了回来。”

非嫣奇道:“可他叫你娘啊,这样你岂不是以后也嫁不出去了?”天下男子谁愿意娶一个生过孩子的寡妇?何况她如此年轻貌美,寻常人她必然是看不上的。

丝竹淡然道:“我并没有嫁人的打算,何况我已经是半神,寿命比常人长得多,嫁人不过是徒增惶恐而已。我只想把孩子带大,看他成家立业,我也便满足了。”

“孩子……取了名字没有?”

镇明忽然开口相问,丝竹沉默了好久,才说道:“有的,他叫……清竹。”

一夜无话,木床竹椅一洗繁华,别有一番舒畅感觉。仿佛一闭眼,再睁开时,天色便亮了,这一觉睡得好香。出了客房,正厅的饭桌上早已放好朴素的早点,出乎意料,小清竹一个人坐在桌旁吃早饭,丝竹却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一见他们走了出来,清竹放下了手里的馒头,怔怔地望向镇明,神情与昨晚一样,迷惑又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非嫣转了转眼珠,笑吟吟地跑过去捏了一把他胖胖的脸,柔声道:“你娘呢?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清竹人虽然小,却甚是稳重,慢慢说道:“娘去了村长家,叫我待两位客人出来之后稍微等一下,回来之后她会把打听来的消息告之。你们饿了吗?来吃饭吧,馒头和酱黄瓜很好吃。”

说话时他一直盯着镇明看,目不转睛。

镇明走过去,笑道:“为什么一直看着我?我脸上有什么吗?”

清竹有些惊慌,更多的却是孩子的羞涩,他抓抓耳朵,悄悄说道:“大叔……我总觉得好象在什么地方见过你……”

大叔……镇明无奈地想笑,他居然叫自己大叔。他清清嗓子,坐过去轻道:“你不该叫我大叔,论年纪,叫爷爷也不止。清竹,为什么你会觉得我熟悉呢?”

清竹奇怪地看着他,像是在问为什么要叫爷爷。但他还是乖乖回答道:“不知道,可能是我做梦梦过你吧。但又有点不像,我总觉得你的头发应该更长更白……大叔?你怎么了?”

为什么又用那种震撼的眼神看着自己呢?

镇明沉默了很久很久,才叹了一声,摸摸他的小脑袋,柔声道:“吃饭吧,开开心心地过下去,做梦的事情就别想了。”

凡人的幸福,你终于得到了吗?太白?

丝竹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场景就是小清竹没大没小地坐在镇明腿上,咯咯笑着,因为旁边的非嫣在说笑话逗他,笑得他几乎翻下去。她愣住,一直到清竹跑过来抱住她的腿,才回过神,勉强笑了一下。

“镇明大人,我问过村长了。灵泉的事情他并不清楚,但据说出了村子往东面去,那里有个叫做深水的村子,可能会有线索。我请他画了地图,您可以看看。”

她递过去一张羊皮纸,上面果然用黑红两色毛笔勾勒出一幅详细的地图,连经过的村名,官道大约要走多久都写得清清楚楚。镇明收起地图,对她拱了拱手,“多谢你了,日后如有需要我帮忙之处,请一定告诉我。”

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一根黑色的鸟羽,“请收下,有事就把它抛出去,我必在一个时辰之内赶到。”

丝竹不擅应付这些事情,羞得脸通红,推辞不得只得收了下来,亲自把他们送去了村门口,清竹在后面不停挥手道别,神态天真。

“那,我们走了。王老爹爹就麻烦你照顾啦!他还没醒呢,镇明下药稍微重了些,恐怕要再睡两天。”

非嫣笑吟吟地说着,一边对清竹用力挥手。

丝竹点头答应下来,回眸见镇明神色凝重,似是想说什么,她垂眼不敢去想。

镇明忽然轻道:“他,其实就是太白的转世,对不对?”

丝竹惊得几乎要晕过去,脸色忽地就白了,嗫嚅着什么都说不出来。镇明笑了笑,“别怕,我没有任何怪罪之意。毕竟选择做凡人是他的心愿,我尊重他,况且看他如此幸福,我也放心了。我只好奇你是如何找到他的?”

丝竹颤声道:“不,我说的是真的,他的确是被人抛弃在村口,我抱了回来。开始真的不知道他就是太白大人,但自从他会说话之后就一直粘着我,比一般的孩子还要亲密。后来有天晚上我听见他说梦话,一直在叫清瓷的名字,说的话与当时他在断念崖上的如出一辙,所以我才知道是他。”她顿了顿,又道:“何况,他比一般的孩子聪明许多,那双眼……与他真的是一模一样。我甚至有时候会想,他会不会恢复前世的记忆。”

镇明叹了一声,“一聚一离别,一生一梦里。此生与前生无关,你莫要再担心。安心生活吧。我们走了,保重。”

只是,清瓷,清瓷。这个名字如何成了梦魇?太白,何须如此痴,如此迷?他喟叹,转身离开。

丝竹一直站在村口,直到两人的身影再也看不见,她才慢慢转身,回去自己的小茅房里。清竹早就乖乖把碗筷洗干净,正坐在厨房门口对自己笑,漆黑的眼睛温柔地看着自己。那样的眼神,令她心欲碎,却又狂喜。

万种情绪夹杂,最后只得出一个笑容,过去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时候不早了,去房里练字吧,晚上娘可要看的哦。”

清竹答应了一声,乖乖跑进内屋,门帘微摇。丝竹发了好一会呆,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正要提水桶去汲些井水回来,忽听厨房窗户微响,似是有人用手轻轻一扣。她一惊,急忙跑进去,里面却没人。

丝竹疑惑地转身,一回头,却对上了一双清冷的眼。她几乎要惊叫出来!

“清瓷——!”

清瓷笑吟吟地看着她,张开手臂将她搂住,柔声道:“好久没见,丝竹。”

丝竹怔了好久,手里一松,水桶掉在了地上。她用力将清瓷抱紧,哽咽了起来,“我知道你一定没事的!我知道的!清瓷!清瓷!这些年你去了什么地方?为什么不来找我?”

清瓷柔声安抚了半日,她才止住痛哭,抹着眼泪,却不愿放开她。

“很多事情说来话长,丝竹,你过得安稳就好。其实我知道你在南方,但一直没时间来看你。这次偏偏凑巧五曜他们也来了圣地,所以我就躲了起来……我一直跟在你后面,你都没发现么?”

清瓷露出一个难得的俏皮笑容,替她把额前乱发拨去后面。丝竹呆呆地看着她,好半天才轻道:“你精神很好,清瓷,你过得快活么?坠崖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清瓷清瓷……我夜夜梦你,总怕你已经去了……”

清瓷笑道:“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吧,我很好,你从此不用再担心了。”

两个人说了很久的话,连天黑了都不知道。练了一天字的清竹终于忍不了饿肚子,径自往厨房走过来。

“娘,我好饿……”他推开门,猛然怔住。

清瓷清冷的目光在他面上一扫,他只觉浑身都在抖,从里到外,自己的眼睛居然无法从她身上移开。他觉得自己几乎要窒息了。

忽地,她微微一笑,目光不再留在他身上,清竹本能地松了一口气,心的最深处,却涌出一股强烈的失落感,那种感觉,仿佛是悲伤,又仿佛是一种幸福。他还太小,不能明白那到底是一种怎么样复杂的心情。

“丝竹,我走了。我还有事情要做,等一切都结束了,我会再来看你的。”

她说走就走,抱了抱丝竹,眼光迅速扫过清竹,微微一凝,眸子顿时变得黝黑不见底。那样的眼神,清竹以为她会和自己说些什么,但她却飞快地走出了厨房,等丝竹追出去的时候,她已经连一片衣袂都看不见了。

“连晚饭都不留下来吃,这个孩子……”

丝竹软软地抱怨着,心底却是欢愉的。她唯一的妹妹没有出任何意外,好好地活着。只要活着,总有一天可以幸福的。

她转身,笑道:“那是你姨娘……你的名字里有一个字是她的,知道么?她叫清瓷……清瓷。……小竹?你怎么了?”

他哭了。泪水不停地流下来,完全止不住,完全不自觉。

“小竹?”

丝竹骇然地看着他,莫非,他原是什么都记得了?

“你觉得心里难受,对不对?”她柔声问着,将他抱进怀里,小心安抚。

清竹喃喃地说道:“不,娘……我心里,只是觉得很……幸福。我觉得好开心,可是为什么开心还会哭?”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夜色温柔地笼罩这小小的村庄,他那小小的幸福,终于得以实现。

****

“你终于见到他了。”

影子里忽然有人轻声说着,淡淡地,听不出喜怒。

“说了那么久,其实只为了看他一眼,对不对?”

清瓷微微一笑,却不说话,月色洒在她雪白的头发上,映出幽幽的蓝,看上去如梦如幻。

玄武见她不说话,终于还是忍不住又道:“你一直念着他,对吧?毕竟他为了你放弃做神,陪你一起跳下断念崖……”

“玄武。”

轻轻的一句,立即让他反常的罗嗦停了下来。

“你出来一下,我想看看你。”

如此温柔的一句,令他不由自主从影子里站了出来,与她并肩靠在树下坐着。四下里无比安静,新月当空,天河荡荡,风里隐约有晚香玉的香气。这种宁静温柔,他只有在梦里可以想象。如今却与她并肩而坐,哪怕下一刻立时死去也不要紧了。

他等了好久好久,以为她是想说点什么,结果她却一个字都没说。玄武终于按捺不住了,他不知道自己原来是这么急噪的一个神,很想鄙视自己,但他就是忍不住。

“清瓷……”

“别说话,陪我坐一会吧。玄武,请你别说话,好么?”

温柔的请求。他立即住嘴,想说的话全部吞了回去。月光从枝叶间透下来,一点一点地滑动,仿佛一只温柔的手。他不知道他们在树下坐了多久,真的就一个字都没说,只有两人的呼吸声,绵长细微,交织在一起。

遥远的天边,夜色开始褪去,露出发白的蓝。清瓷忽然动了一下,玄武只觉肩上一重,却是她枕上了自己的肩膀,已经睡着了。他的心底猛然一震,万般滋味同时侵袭,竟痴在那里。

晨光渐亮,丝丝缕缕的阳光洒在她的睫毛上,染上一层淡淡的金色。她睡得很沉,似乎第一次真正入睡,全身都软了下来,呼吸香甜。玄武看了她良久,终于忍不住低头,在她睫毛上如风划过一般,印下一个极轻的吻。

或许他等了那么那么久,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的到来。如此安静,如此甜美。

玄武微微一笑,解下披风,小心替她裹上,双手一张将她揽在怀内。

清瓷,愿你好眠。

****第二十一章

红色的太阳,与红色的天空。一切,都凝成了大片血迹,在她脚下无限蔓延,将影子遮住——不,没有影子。她的影子化做黑兽,在她身边俯首依偎。

有时候,澄砂脑海里会突然蹦出一个念头:自己到底是什么东西?是人类吗?如果是人,为什么她没有影子?为什么她捏断人的脖子好象揉面团那样容易?为什么,她越来越渴望血的洗礼?如果不是人,那她十八年来的记忆难道是假的?

等不得答案,一回首已是千万年穿梭,千万种变化。“扑”地一声,许多人跪在面前,不顾满地的鲜血,好似要把脑袋扎进泥土里一般用力磕头。

“暗星大人饶命!暗星大人饶命!我等弱民诚心追随大人,绝对没有丝毫反叛之心!求大人放过我们!”

那种叫做人的生物这样哀声求饶,血流披面,狼狈不堪。真的吗?诚心追随?那么他们眼睛里藏也藏不住的恨意是什么?因为愤怒和隐忍而引起的肌肉的颤抖是什么?

口是心非的人!

她笑了,随意地挥挥袖子,冷然开口,“求我什么?追随我什么?你们被麝香山奴役了太久,在我面前失去了灵性,只懂得叩首却不知道何谓尊严,只明白求饶却不懂何谓守护。我累了,你们要的到底是什么?自由?放纵?金钱?恣意?……你们要的到底是什么?我不明白,我给了我能给的一切,你们却依然不满意。凡人所谓的快乐,到底是什么东西?谁能解释?”

没有人回答,看不见他们的脸,因为都埋在血染的泥土里。谁都不敢抬头。

澄砂叹了一口气,抖落白色袖子上的一点血滴。夕阳把所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她的影子,却依偎在她身边,化成了妖兽。她指着地上支离破碎的尸体,缓缓开口,声音轻柔得如同一片羽毛,却隐藏着最凛冽的寒意:“这些人,你们难道不是盼望他们死去么?他们掠夺去你们的一切,骑上你们的脖子喝你们的血。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不杀了他们?既然诚心信仰我,为什么还要忍耐?”

一个颤巍巍的声音从人群后面传了过来,微弱地,颤抖地,“可是……大人,可是……杀人,是犯律的。如果不是靠自己的双手争取来的东西……抢别人的……那有什么意义?那不是……不是……”强盗的行为吗?后面的那句,他没敢说出来。

澄砂眯起眼睛,那样的神情令她的脸在夕阳的倒映下显得有一种阴森的感觉。说话的那人立即垂下头去,闭目等待她的手伸过来将自己扯碎。

过了良久,他没等到预期中的疼痛,忍不住偷偷睁开眼,却见澄砂背过身体去,静静站在那里,也不说话,似在思索什么东西。

“抢别人的……这本就是一个掠夺的世界,你不抢别人的,别人就来抢你的。靠双手争取来的东西能满足你们吗?如果能满足,你们为什么还要抱怨?原来凡人竟是这么不知足的东西,给了一就要二,给了二还要三。得不到要埋怨,得到了还不满意。……嘿嘿,不过就是因为你们这样深厚的欲望,我才得以现身世间。痛快说出来吧,你们想要的就是无限,永生,至高无上的权力,永世享受不完的金钱美食美女……原来如此!我终于明白了!”

她大笑一声,拂袖而去。先前说话的那人整个愣住,似乎不敢相信她这么容易就放过了自己,一直到满天血海当头罩落,将他浸透,血腥味冲天,他才忽然发觉原本与他一同跪在暗星面前的人们全部破碎开来,遍地死人,只有他一个人怔怔地跪在血海当中。

“告诉我那些永不满足的子民,想要得到心目中真正渴求的东西,就去麝香山把神杀了吧!只要那些神一天存在,你们就永远没有出头的日子。”她意味深长地笑,又道:“推翻神的王朝之后,有本事再把我杀了,三界的王就是你们自己!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胆配上你们那些丑陋的欲望!”

她转身离开,天地在下一个刹那黑了下来,那个人好象痴了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

白虎放下手里的宗卷,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字,仔细一看,却是澄砂一个月以来所有的行动,从去的地方,到说了什么话,甚至表情细节都一一列了出来。

白虎淡淡抬眼,看着座下跪着的神官,那人极瘦,面目清矍,双目却总是维持一种茫然的神情,只有非常仔细才能看出他隐藏在内里的精光。他太普通了,就是由于这种普通,所以在白虎连派了四次跟踪对象都失败了之后,只有他能成功完成任务,并且毫发无伤。

“再说一遍,你叫什么名字?”

白虎放下卷宗,语气甚是平淡,看上去似乎只是随便一问。那人却是个极会看眼色的聪明人,急忙俯下身子,高声说道:“回太元王!属下松林,原青杨山鹤仙派人士。”

白虎眼神微微一动,“你是青杨山的散仙?”

那人点头。白虎想了一会,才道:“你办得很好,朕要赏你。你原是隶属哪一个星宿手下办事?”

松林喜不自禁,面上却丝毫不露,恭声道:“属下隶属胃宿大人,原是专做一些暗探的任务。”

“很好,你以后就直接来朕手下做事吧。如此人才,不用岂不是暴殄天物?只是你……是否当真愿意全心为神界做事?朕须得好好问问你。”

松林急忙垂头,“属下惶恐……”

白虎微微一笑,“怕什么?你又没做亏心事。朕只问你,认识狼妖炼红么?”

松林一愣,揣摩着这高高在上的神祗,他的心思到底如何?刹那间他转了无数念头,这才朗声道:“回太元王,属下听说过狼妖炼红的名号。因为她在青杨山非常有名……她的,妖力很强,而且……很受男子的欢迎。”

白虎笑道:“修炼媚香术的妖,如不受男子欢迎岂不是大没面子?你果然很会说话,脑子也很灵活。……好!朕再给你一个任务,你若能成功完成,朕便提升你做南方七宿之翼宿,列入二十八星宿之行。你可愿意?”

“谨遵王的吩咐!”

白虎取了纸笔,在上面缓缓写了几行字,递去他面前。

“你若能完成,朕从此便将你视做左右手。若无法完成……只好委屈你继续为胃宿做事了。”

胃宿待手下是出了名的苛刻,松林的脸色都变了,双手接过神旨,看也不敢看,就这样捧着走出白虎的书房。到了外面大院,被风一吹只觉通体冰冷,原来他早已出了一身冷汗。

他慢慢将那纸展开,就见上面写着:「半月之内,提炼红狼头来见。此事极为机密,倘若泄露半点风声,雷刑伺候。」

他一惊,急忙把那纸揉在手心里,稍稍一用力,登时化做一团灰,被风吹散开来。他埋头一个劲往前走,出了庭院,前面遥遥的便是天绿湖。他老远就见澄砂一袭白衣信步走来,或许终究是心虚,他赶紧俯身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澄砂如同没看见这个人,很快就绕了过去。松林又出了一身汗,心底却有一种近乎狂热的兴奋,眼睛里飞快掠过精光,快得让人怀疑那是幻觉。

无论澄砂愿不愿意,她的寝宫与白虎的寝宫是靠在一起的,就是原来岁星的黎木宫与司月的月华宫。月华宫里四季清冷,纵然外面的夏天如火如荼,能把皮晒去一层,一进月华宫却依然忍不住要加外衣。

太孤独了,这里。干净朴素的宫殿,清一色的黑石地板,因为惧怕喜怒无常的暗星,所以月华宫里平时半个人影也见不到。澄砂每天早上醒来,只能见到窗外那棵孤零零的月桂树。死去的司月似乎对石头有一种独特的偏好,所有的地板都是用石头拼成的,院子里甚至还用石头铺出各种花纹。偏偏这种清冷孤寂的风格,是澄砂最厌恶的。所以她很少回来。

回来,能做什么?下界待腻了,只有回月华宫玩那些石头。澄砂坐在水池旁边,往里面抛石头,甚至专门挑了小石子去砸池子里的金色大鲤鱼。

“你倒悠闲。”

在澄砂砸晕第五只鲤鱼的时候,身后传来了白虎的声音。她似乎没听见一样,继续往池子里丢石头,水面很快就弥漫起红色的血水,那些鲤鱼都被她砸烂了。她还要丢,手腕却被人握住了。

“何必伤害这些小东西?快要做母亲的人,怎么可以如此残忍?”

白虎的声音里听不出怒气,但他一定是不悦的。澄砂淡然道:“我不过让它们死掉而已,并没有将它们折磨得生不如死。我哪里残忍了?”

白虎将她拉起来,笑了一声,“生不如死?澄砂,你又想讽刺我什么?是我令你生不如死吗?”

澄砂轻道:“不,是我,我让我的孩子生不如死。因为他生下来就注定了没有父母,没有人爱。他活着,难道不是折磨吗?”

白虎冷下脸,却不说话,拉着她往后院走,脚步却是缓慢的。

“澄砂,”他唤她,“一个月,你失踪了一个月。去了很多地方吧?”他似乎是在聊家常那样轻松,澄砂的神经却立即绷紧了!

“你想说什么?直接说吧!卖什么关子?”

她想摔脱白虎的手,却突然发觉自己一点气力都用不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着了他的道,只能被他拖着往前走,绕过寝宫,往一条隐秘小路上带。

“三千七百一十八人,你杀的人恐怕可以堆成山了。澄砂,或者说暗星。你是想把这个神界毁了吗?”

白虎的声音越来越轻柔,她却觉得背后寒毛倒立,直觉有什么可怕的事情要发生。

“曼佗罗,落伽,宝钦,你去了那些地方,说了那些话,到底是想报复我,还是把自己也毁了?唔,澄砂,你很狡猾,我看轻你了。新神界刚刚建立,民心尚未稳定,你就趁乱打击,想让我丢了天下?还是干脆天下大乱你才开心?暗星,你原来不过是个疯子。疯子就要关起来,不可以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