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佗罗一下场子,就蹦跳着奔了过来,一身红衣飞飞扬扬,凑近了看才发觉竟只是一层薄纱,她纤细的腰身给看得一清二楚,辰星恍惚未定,恼怒却又冲了上来,只想脱下裘皮将她从头到脚好好包起来。

雷班头开心到不知所措,在如浪潮一般的欢呼声中紧紧将她抱了起来,转了好几个圈。曼佗罗放声大笑着,一点紧张的样子都没有,辰星简直不敢相信她现在这个样子,就是方才在台上颠倒众生的妖物。他张开嘴,想说点什么,却发觉自己的喉咙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干涩得可怕。

天善走了过去,爱怜地摸了摸曼佗罗的脑袋,柔声道:“小丫头,真有你的,听到那些欢呼声了么?都是给你的,值得骄傲。”

他的眼神极温柔,定定地胶着在她身上,辰星的心忽然一紧,他自然知道那样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他们都不是瞎子,那种媚到了骨子里的诱惑,谁会看不见?便是连他,也……

曼佗罗笑眯眯地拉着天善的衣服,两只眼睛都弯了起来,娇声道:“你是说真的吗?那我和姐姐两个谁跳得好?”

天善故意想了半天,才笑了起来,“自然是你,你以后就是我们的台柱啦。”

说着他一把将曼佗罗抱了起来,他人本就壮,曼佗罗坐在他肩膀之上如同小孩子似的,班子里的人全部围了上去,一时七嘴八舌闹成一团。辰星远远地站着,静静地看着曼佗罗开心的模样,心里也不知道是怎么样的滋味。

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天生一付颠倒的妖态,却甘心将自己蒙尘于男子装束之中,偏偏自己一点自觉都没有,天真大条到不可思议,她当真以为世间的人都是可以拿来做友好的兄弟姐妹么?一旦蒙尘的明珠为人发觉其耀眼光泽,便再也无法回去从前单纯的生活了……她的那种妖娆的美丽,应该是他先发觉的,是他昨天晚上刚刚发觉的……或许更早,在她救下他的那个时候,他只以为是一个有着温柔眼神的少年,可是……

等他发觉的时候,他人已经走到曼佗罗面前了,一抬手便将她从天善肩膀上扯了下来,然后脱下身上的裘皮,将她紧紧裹了起来。所有的人都愣住了,似乎有些不能明白这个一向比较低调的杂工怎么突然如此大胆了。

“穿得那么少,当心着凉。”

他低声说着,脸皮子却有点发烧了,他到底在做什么啊?!发疯了吗?!这下可怎么都没办法洗清了……

曼佗罗却连发愣的神情都没有,很兄弟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声“谢谢”,然后就只拉着他连声问自己到底表现得如何,那双妖媚的眼,在灿烂的日光下,终于恢复了常态,好象刚才他看到的那种妖精般的媚,只是他的幻觉而已。

她很快随着众人离开,他呆呆地站在原地,也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失落,反正心里空了一大块,给寒风一吹,更是入骨的冷。

现在离开好么?

离开吧,再这样下去,他会完蛋的,趁一切还可以挽回,他该马上就离开,再也不见这个让他摸不透的人。

他转身就走,头也不回一下,将之前的一切过往全部抛在了后面。

走出弯曲盘绕的小巷子,寒冷的风夹杂着初雪扑头盖脸地砸了上来,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虽然是白雪皑皑,却也莫名地有些心安,仿佛终于顺利卸下什么包袱似的。街上行人忙忙碌碌,小贩还在高声叫卖着各种货物,饭馆门口有小二张罗着客人,一边喊着新鲜的包子馒头什么的,空气里有一种热闹的气味。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啊,就是这个,这是人间的味道,与麝香山完全不一样。他大步往前走去,经过一座小石桥的时候,却忍不住回顾了一下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小贩,他还记得,有一次和曼佗罗去市集买东西,经过这个小贩的时候,她硬是买了两个红彤彤的冰糖葫芦,塞给他一个。

『既然在凡界,就不要老摆神的架子嘛,偶尔也体会一下凡人的生活,好教你知道,我们过得多有意思,你们过得多无聊。』他忽然笑了,整颗心突然就这么轻松了下来。当时他没有话可以反驳她,可是现在他会很认真地告诉她:『人是人,神是神,我们本就是不一样的。如果用凡人的想法来逼迫神,是不是不太好呢?』在他给迷惑的这些日子里,他居然一直忘了自己是一个神,没有情欲的神,多可笑。啊,还是回去好啊,川水宫里那些漂亮的女伶还在等着他呢!他消失的这些日子,也不知道她们有没有想他……?

他的身影忽然僵住了,眼睛紧紧盯着前方离他不到三丈远的那几个人影。

三个人,虽然只是在人群中晃了一下就消失了踪影,可他是不会认错的!

一头黑白相间的古怪长发,一身火红的衣裳,这种醒目的外表,只有隶属于朱雀麾下的南方鬼宿才有了!更不用说鬼宿身边的那个身材矮小的瘦子,他记得隶属朱雀的南方七星里,鬼宿身边总是跟着一个矮子,就是张宿!另一个人则是一身白衣,凛然有出尘之态,分明是隶属白虎的西方七星中的昴宿!

他怎么也想不到,居然在这个时候见到他们!还是说四方那里果然要在曼佗罗城动什么手脚么?!可恶!好在他还没离开!

他立即跟了上去,手指微微一搓,用水术隐去身上的气息,远远地随在那三人身后,很快就消失在茫茫人海里。

在偏僻的山村里待了近半个月,炎樱怎么也没想到,荧惑居然大受这附近小孩子的欢迎。虽然他是火神,不能让人近身,可就是因为他那种冷漠却凛然的气势,让人没办法忽略,除了害怕便只剩下本能的敬畏,所以才引得那些半大的孩子一个个对他崇拜之极。

每次她和荧惑才出去帮忙做些农活的时候,周围就有一群小孩子围着看,只要荧惑稍微瞥过去几眼,便会开心的大笑大叫,纯真之极。对于这种反应,荧惑已经从开始的皱眉头,发展到了如同不闻,便是对着投宿人家的那三个半大孩子,他虽然不说话,却也神色柔和了许多。

十一月底,十二月初,是南方的传统节日“踩冬”。南方一向天气和暖,虽然冬天并不会下雪,却也让习惯温暖的南方人无法忍受,所以发展出“踩冬”这个古老的仪式,意为“让冬天迟些来”。

每年到了踩冬时节,人们便会聚集起来,年轻的男女会穿上最好看的衣服,围着火堆跳舞唱歌,据说这样就可以让冬天来得迟一些,而且穿的衣服也大有讲究,甚至连火堆的堆砌方法也很重要。踩冬仪式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一定要烤整只的猪,然后人们围在一起,把烤猪全部吃完,绝对不能剩下,如果剩下了,就意味着仪式的失败。谁吃得最多最快,在来年便可以做村中最有威望的人。

由于村子里第二天晚上就要举行这个庆典,借宿的夫妻两人忙着杀猪,忙不过来,便拜托炎樱和荧惑去市集买些必备的衣裳器皿之类。

好奇的孩子们一直偷偷跟到了村口,直到两人走了很远,还巴在那里望着,炎樱回头看了看,不由轻笑道:“看来孩子们真的很喜欢你呢。”

说实话,她原来根本想不到,他居然会和那些吵闹的孩子相安无事,说起来,荧惑最近的神情越来越柔和了,原先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酷似乎随着和凡人的日夜相处而消磨了。她是不是该开心呢?修罗终于有了一点点改变……

荧惑没有说话,只低头看着手里的纸条,上面用简陋的笔法列出踩冬所需的事物:『五彩衣两件,男女各一;金银首饰两对;鸳口红绸鞋一双;狼头青缎鞋一双;大小配饰若干;陶土酒具一组;白瓷茶具一组;米果子半斤;糖花生半斤……』后面都是一些小食甜品之类,他看了半晌,才道:“什么衣裳首饰为什么是一对一对的?他家的孩子不是有三个么?”

炎樱笑道:“自然不是给孩子们买东西了,他们每年都要过这种节日,家里一定有准备的物品。恐怕是怕你我待久了乡野之地难免无聊,才让我们出来买东西,那些首饰衣服都是买给我们自己的,明天晚上要一起去参加他们的节日仪式了。”

参加仪式?荧惑又看了看那张单子,五彩衣……

“我不需要,也不参加。”

他不想穿成花蝴蝶,何况他一直都不喜热闹的地方。

炎樱叹了一口气,声音很轻,“参加吧,荧惑,这是凡人的生活,我想让你多了解一些……”

荧惑停下了脚步,看了她许久,忽然说道:“你最近很急噪的模样,我已经在听你的话,试着了解凡人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她最近越来越烦躁,总是拖着他跑来跑去,似乎什么都要塞给他,生怕不够似的,到底怎么了?

炎樱咬着唇,哽了半晌,轻声道:“荧惑……已经半个月了……我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了……我知道的,你的伤一好就要回麝香山,在这里的一切都会马上忘记……可是,我怎么能就这样甘心呢?对于你而言,这些不过是过眼云烟,转眼就丢开了,但对我而言,却是付出最大的努力啊,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她的眼泪都要出来了,急忙捂住唇,硬把眼泪压了下去。她到底该怎么做呢?人的心是多么难测的东西啊,要想改变一个固执的念头,一种鄙夷的想法,当真那么困难么?她要怎么样才能得到一个希望得到的诺言呢?

在神的眼里,不随意杀凡人当真这么无稽吗?

她禁不住有些恨起来。

荧惑微微蹙起了眉头,良久都没说话。

“……我参加。”

一句很轻微的类似耳语的话语,让炎樱欣喜地抬起了头,眼睛里还闪烁着泪光,让他的心小小地颤了一下,有某种柔软的东西给勾了出来,连脚下的路也变得平坦好走。

距离这个山村最近的是一个叫“临仙”的极小的城镇,和宝钦的繁华自然不能同日而语,却也热闹淳朴,城中只有两条大道,沿着分开几个支线,只有其中一条路上有贩卖各种仪式货物的小贩店面。

迎面走过的路人都是笑容满面,甚至已经有些少年男女已经将五彩的衣裳穿在了身上,远远望去,倒是色泽鲜明,为渐渐萧索的冬天增添许多热闹来。这种感觉,他以前也有过,当时他觉得自己在人群中像一块格格不入的石头,可是现在,他却感觉有点可以融入里面了,一向平静无波的心里,似乎也有点开始期待所谓的“踩冬”仪式。

五彩衣缎子鞋居然和金银首饰放在同一个店铺里卖,看样子似乎是作为仪式的必需物来对待的,一整套行头下来,大约要花上一两银子左右,加上其他的物品,过个这样的节日,起码要准备三两银子。

荧惑随便拿了一套比较简单的五彩衣,一边沉声道:“既然给我们买,钱是怎么算的?”

炎樱点头道:“自然是我来出,三两银子可是这些村人大半年的庄稼收入呢……”

话音未落,却见热情过度的店铺老板拿了一件花花绿绿的头饰,二话不说,直接扣在了荧惑头上,一边笑吟吟地说道:“官人看这个如何?你相貌堂堂却有冷漠之姿,配上这个琉璃宝珠天人帽,一定很合适。节日期间,这个帽子就当礼……物,送……给……官人……”

话到后面变得断断续续,显然流露出恐惧的情绪。可怜的小老板脸色惨白,张大了嘴,怔怔地看着荧惑阴森森的眼睛,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这个人有杀气!冲天的杀气!他的两腿顿时发软,眼看便有些站不稳。

咦?他做错什么了吗?不过是送给他一顶宝珠帽子而已啊……

炎樱急忙走过去,抬手便要取下那可笑的华丽的帽子。天啊!荧惑不要在这里发怒才好!

荧惑垂下眼睛,也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忽地抬手将帽子摘了下来,轻声道:“不用了,送给这个姑娘吧。”

他转身,轻轻把帽子扣在急急走过来的炎樱的脑袋上,这个动作让她完全呆住了,本能地反手去摸垂在肩膀上的琉璃珠子,凉凉的触感竟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凡人的女子一向爱护自己的颜色,这个很适合你。”

他低声说着,替她将头顶上有些歪的大琉璃珠扶了扶正,炽热的火焰触感划过她的肌肤,此刻却带着温柔的味道,他却再也没有看她一眼,从袖子里掏出一枚小小的黄金,放在吓软了的小老板的手上,提着一堆花花绿绿的东西走了出去。

炎樱愣愣地摸着琉璃珠,心头忽然又一阵酸涩,一直蔓延到了嘴里,眼睛里。她咬了咬牙,迈步跟了上去,什么也没说。明明是天气晴朗,阳光璀璨,她却有流泪的冲动。

再这样下去,一切都会没办法收拾的……

她将手指放进口中,细细地咬着,心力憔悴。

火光跳跃,踩冬仪式正式开始,可前面那些衣着鲜艳的少年男女跳了什么,唱了什么,她都没心思去看了。手里的陶土酒杯给人填了一次又一次的酒,呈碧绿之色,显然是南方人最喜的竹叶青,清冽的酒香随风飘散,加上烤肉的浓烈脂香,不由令人食指大动。

荧惑穿着五彩的衣裳,面无表情地端着酒杯坐在角落里。杯中的酒好生熟悉,让他回忆起了那个叫海阁的男子,那个时候,他与他把酒言欢,他是真的觉得自己有了一个朋友的,可是事实却让他失望之极。

他一仰头,将杯中辛辣之物喝了个干,感觉那与火焰完全不同的滚烫渐渐融化在身体里,那日的感觉又再度降临。他陡然捏紧酒杯,心里百味横陈,竟是不能压抑。

前面不停地传来“冬冬”的声音,却是村中的少年男女聚在一起,在缎子鞋外套了木屐,用力踩地的声音,原来这就是所谓的踩冬,胡琴悠扬的声音配合着少年们嘹亮的歌声,几乎要冲破天际,一时间,种种声浪打击胸口,苍穹辽阔,火光热烈,歌声惊天,他居然有些感于这种火热的气氛,心跳都开始加速起来。

几个小小的身影飞快地往他这里跑了过来,他只抬头瞥了一眼,却见那些小鬼头不若平时的畏缩,一个个都冲到了他面前,满面笑容,每个人额头上都是汗,映着火光,亮闪闪的。

“荧惑大哥!”

一个孩子勇敢地叫出了他的名字,其他的孩子都跟着笑吟吟地看着他,倒让他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只瞪着他们看。

“这个,送给你!要在村子里待久一点啊!”

那个孩子从怀里宝贝似的掏出一串琉璃珠子和五彩羽毛穿成的歪七扭八的珠串,很郑重地递到了荧惑手上,他只能怔怔地看着那串珠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这是什么?踩冬的风俗么?还是这些孩子有什么心思?

“这是踩冬的习俗,把自己最宝贝的亲手做的礼物送给最喜欢的人,收下礼物的人也要反送回去的。”

一直在旁边看着的炎樱凑近他的耳朵,轻声说道。

荧惑呆了半晌,那他现在算是收下了礼物么?要反送什么?他从来没有亲手做过什么,最宝贝的东西又是什么呢?

那些孩子等了半日,见他一点反应都没有,顿时流露出失望的神色,有几个几乎要哭了出来。那串珠子可是他们每个人从家里翻了个遍才找出的最漂亮的琉璃珠子和羽毛啊!串了三天才弄好,为什么这样珍贵的礼物得不到荧惑大哥的回应呢?

炎樱有些难过,急忙要开口打圆场,却见荧惑忽然捏紧了左手,上面的血红咒文顿时发出明亮的光泽,竟如同有神火在皮肤下面灼灼跳动一般。

她吃了一惊,咦?!她不是已经封住了他的神火么?!再说受了水系法术的他怎么这么快就恢复了神力?于理不合啊!

惊疑间,却见他飞快地翻了一下手掌,只见掌心里突然迸发出血红的光泽,艳艳动人,那些孩子都看得呆了住,他再次摊开手掌之时,上面已经多了一颗火红色的很大的琉璃珠,更惊奇的是,那琉璃珠的里面居然还有火焰跳动燃烧!

“拿去,谢谢。”

他将那颗用法术凝聚出的琉璃珠递到孩子们的手上,眼看着那些孩子欢呼着跑了开去,如同得到了什么美好的珍宝一样。他的神色柔和了下来,心里竟然有种很温暖的感觉,那些嚷嚷的歌声,跃动的人影,和墨蓝的苍穹合成了一体,在他眼睛里映出一付生动的画面。

炎樱一言不发地默默看着他,什么也没说,半晌才转过头去。

她该怎么做?

第十五章

“轰”地一声,平地里忽然迸发出冲天的火焰,将一方天空都映红了,伴随着震天声响的,是无数村民欢天喜地的叫嚷声,还有少年人爽朗的笑声。

两人都有些惊讶,却见堆砌在中间的那个火堆窜得老高,也不知村民往里面加了什么,人们全部围着那两三人高的火焰又说又笑,又唱又跳,甚至还有好几个大胆的少年,飞快地从火焰里穿了过去,毫发无伤。

一时间,欢声笑语成了海洋,前面的胡琴拉得更是悠扬。早有好几个年轻人跑了过来,笑吟吟地邀他们一同去跳舞。炎樱连连摆手,摇头直说不会,却给那些热情奔放的少年人硬拉着走了,少年们原本还想拉荧惑,却互相看了半天,没人敢伸出手去。

荧惑忽然沉声道:“你们去吧,我还有事。”

少年们立即拉着炎樱跑到了火堆旁,几个大方的女孩子拉着她就跳了起来,每个人的歌声都嘹亮欢快,好象发生了什么好事情一样。炎樱被迫胡乱动着手脚,一边在震天的声浪中竭力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么?仪式完成了吗?”

一个少女笑道:“完成啦!今年会有天大的好事发生哦!”说着又带她绕了一个圈,黑色的长发在空中飞扬着,好象一面面柔软的纱。

炎樱努力在花花绿绿的人影中寻找着火堆的位置,却见那两三人高的火焰一直灼灼地跳动着,竟是越窜越高,大有冲天的势头。她一阵惊讶,也不明白那火焰怎么会突然窜得那么凶猛,村民到底往里面加了什么东西?

“那是火神的庇佑,往年从来没有过这么鲜艳猛烈的火光出现过!我们来年一定会有幸福的事情发生!”

那个少女笑吟吟地说着,满脸的喜悦虔诚,那样的神情令炎樱的心猛地一缩,无意识地跟着低语:“火……神的庇佑?”

少女将她拉到火堆前,原来火堆里立着一根青铜的长棍子,最让她惊讶的,是棍子的顶端居然系着一只鸡!早已给火烧得漆黑胡烂,凑近了就可以闻到一股怪味,而那火焰凑近了看居然颇有神火的样子,隐隐泛出血红的色泽。

她大是惊奇,也不明白这个仪式与荧惑有什么关系。印象中,荧惑是个没有感情的修罗,她从来不认为凡间祈福仪式会和他联系上。

却听那个少女又道:“火神就是凤凰,凤凰浴火而生出的天地精灵。每年踩冬仪式,我们都会将村里最漂亮最大的公鸡放在火里焚烧,这可是仪式的最精彩部分哦!公鸡被焚烧后,火焰会窜高,窜得越高烧得越猛烈,就证明神明给的关注越多!”

说着她又露出了喜不自禁的神色,“往年从来没有像今年一样,火窜得那么高!来年村子一定会有好事发生!炎樱,你们来了之后,村子就发生这么让人欢喜的事情,你们是我们所有人最欢迎的客人!请务必多待一些时日!”

炎樱只觉莫名其妙,她说的是哪里的传说?怎么她从来没听过?火神是凤凰的化身?她忍不住回头往荧惑那个角落望去,可是火光跳跃,艳艳刺目,她一时无法在人海里找到他。

正在疑惑,脑海里忽然灵光一闪,原来是这么回事!

她急忙回头问道:“你们……是信奉的什么神?”

一个微醺的中年男子回道:“当然是四方神兽,镇四方的神!火神就是南方朱雀大人!”

果然是这样!这里和宝钦巧山都不一样,居然是四方的势力范围!难怪他们会说火神是凤凰,朱雀的确是凤凰浴火而生的神兽。

电光火石一般,她突然又感觉到了什么,今年的火焰窜得特别高……让他们多留一些时日……

她又想起了四方当时对海阁说的话:『你们只是凡人罢了,没有逆天的神力将荧惑杀死,只要将他绊在南方就可以,当然,绊得越久越好!』心里忽然升起一股寒意,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她的行动也落入了四方的掌握范围里么?她再也顾不得那些拉着她跳舞的单纯村民,一把将那个少女推开,转身就往荧惑那里奔了去!

火光依然冲天,歌声和笑语交织着,渐渐狂热起来,她奋力拨开人群,吃力地跑到角落里,可是方才还安静地坐在这里的冷漠人影,此刻却消失不见了。

她怔在那里,只觉一阵寒风呼啸而过,竟是刺骨的冷。头发被风吹了起来,一根根迷住了眼睛,眼前的一切都模糊起来,仿佛一双双巨大的手,将她所有的去路全部堵住,放肆又张狂地摆布着她前进的方向。

完全身不由己……

屋子里漆黑一片,烛火全部熄灭,只有从窗外透进一点清冷的月光。一扇紧闭的木门,将外面的欢声笑语隔绝开。

荧惑站在屋内唯一的铜镜前,一双眼灼灼闪亮,极是摄人。

半晌,他才开口,声音极是低沉。

“司月,用御灵术那么急着唤我,有什么事?”

当时炎樱被带走之后,他忽然感觉左手之上被封印之处神火不停地突突跳动,然后从那些血红的咒文里突然窜出一条极细小的金色火焰来,绕着他的手指上下盘旋,很是急切。

他一眼就看出那是五曜之间特有的相互召唤的术,此刻金色火焰盘得如此急切,必然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要找他,于是他立即就赶回了屋子,用铜镜与召唤他的司月通话。

光滑的铜镜表面忽然有缕缕光线溢出,流水一般荡漾了开来,然后背景渐渐变亮,一个纤细的人影被勾勒出来,月白的衣裳,冷傲的神情,正是司月。

她也不说话,只冷冷地看了他半晌,目光如刀剑,仿佛要将他剖开,窥视血肉。

窒息的沉默持续了好久,司月才缓缓开口,声音比冰还冷。

“这些日子,你去了什么地方?半个月过去了,印星城那里还是没有一点消息么?”

荧惑没有回答,却听司月又道:“你在这个南方偏僻的山村待那么久,是谁绊住了你?”

他还是没回答,司月的声音陡然转厉,“你还有身为神的自觉吗?!”

他微微皱起了眉头,已露出不快的神色。

“司月,你管的太多了。”

不需刻意冷酷,只轻轻的一句话,立即让司月噤声,铜镜里那张纤柔娇美的脸有些发白,却是怒意勃发,强行压抑了住。

半晌,她才轻道:“印星城一事若无法得到消息,就算了。你立即回麝香山,东方那里有异常事情发生,只有你能对付。”

荧惑冷道:“我不记得你什么时候有权力可以将我支配来去,东方有事发生,为什么不自己去?”

司月额头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脸色铁青,却怎么也不敢将火气发出来。

“你留在四方的领域是什么道理?还是说将你拖住的那个女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你忘了太白的教训了吗?!”

他微微一怔,“四方的领域?”

司月阴森森地说道:“临仙是四方的势力范围!你居然不知道么?!司火的修罗,难道当真打算和太白一样为了一个低下的凡人女子堕落吗?我早觉得你那下人诡异,却果然不肯安分!荧惑,我说过,你要小心,不然休怪我不客气!眼下这样,你还有什么话说吗?!”

荧惑皱起了眉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和太白又有什么关系?”他直直瞪着司月,漆黑的眼睛幽深异常,仿佛可以看穿一切虚幻。

“说别人之前,要先想想自己。司月,我不说不代表不知道。你对太白过于专注了。”

司月的脸色顿时惨白,恨恨地瞪了他半晌,什么都说不出来。

荧惑冷道:“岁星和镇明也可以派去,为什么要我去东方?”

司月顿了半晌,才缓过来,沉声道:“记得千年前那只狐妖么?有探子报他找到了镇魂玉,正往麝香山方向来,同行的还有一只千年蛇妖与水妖。”

荧惑愣了住,脑海里顿时浮现出千年前,与那只道行高深的狐妖斗法的场景。

或许那是他成为司火之神以来,打斗得最畅快的一次。依稀记得那人雪衣乌发,妖娆之极,身上迸发的火红妖气清晰可见,仿佛到了今天还隐隐刺在身上,阵阵彻骨的寒。

他与那人斗了三日,怎么也没办法将他降伏,简直难缠之极,其实当时如果没有镇明突然出手相助,或许最后落败的会是他……他也记得那块惊天动地的镇魂玉,是妖狐血肉化出的精华,温润如水,散发出强劲的五彩光芒。到了最后,他只剩下给玉封印的气力,然后就几乎失去了意识。

印象中,非嫣那只已经列入仙班的狐仙也来了,但那已经是他失去意识后的事情。她和镇明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他完全不知道。他原以为镇明将那妖狐封印了的,怎么现在又卷土重来了?莫非是那只老喜欢捣乱的狐仙搞的鬼?

“他……没死?”

想了半天,他只能问出这样一句。

司月恨道:“看样子是非嫣那只狐狸搞的鬼!可恨镇明居然只会包庇!倘若现在事情没有被发觉,我还一直以为他已经将那妖狐封印了的!荧惑,千年之前是你与他斗法,五曜里也只有你能对付那只妖,所以我也只能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