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之笑:“他只是不允许我在别人面前喝酒而已。”

林岫冲着清扬的照片一竖拇指,彻底拜服了。让外号三杯醉的人只在他跟前喝酒,李清扬这不是扮猪吃老虎,想趁着酒醉好那啥嘛。

“再来一杯。”

“喂喂喂…”

安之冲他晃了晃手中的空酒杯,撒娇:“清扬说我可以再喝一杯。”

“他什么时候说的?”

“就刚才。”

“宁安之,你就瞎掰吧你。”林岫觉得耳边有无数个声音都在冲他唆使着一句话,那就是“掐死她、掐死她”。

“呐,他又说了,如果你再对我的话存疑,就分两杯给我。”

“我信你才怪!”

“三杯了,三杯了。”

林岫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墓碑上。扒了下头发,他狠狠夺过她手中酒杯满上一杯:“最后一杯,我不想背你下山。”

安之也不争辩,抱着酒杯傻笑了会才仰头一饮而尽。

借钱的话,她终是没向林岫开口;难得来看清扬,她也不应该尽说些让清扬担心的事才是。

安之最后从信用卡里透支了一万元交给父亲,再由父亲转交给二叔。

她跟父亲说不借钱给二叔时,父亲只回她一声沉沉的叹息。这一声叹息让她的心霎时揪痛起来,说不出的愧疚。或许不管如何,她都得想办法拿出点钱来,哪怕不为了二叔,而是为了父亲。

这一件事她没有跟任何人商量,她怕跟那些可以商量的人说了,他们都会急着将钱拿给她,让她又欠一份人情。

父亲接过钱时没多说什么,就说了一句:“你二叔家的事,我们能帮就帮吧。”

父亲就是这样,叔伯家里的事总是尽心尽力的帮忙,但若反过来,则不尽然了。这么多年她早已习惯,只是不愿意相依为命多年的父亲为难,才一直能依则依。

虞玮韬明显感觉到安之的心不在焉。

送花、吃饭、电影,一切都是根据她“烈女怕缠夫”的最高指示而制订的“追人”计划,刚一开始她也是很配合的,接了个电话后却不一样了。

“晚饭不合口味?”

安之摇头。

“要不换场电影?”

她还是摇头,然后深呼一口气,故作轻松道:“不用。我们进去吧,该开场了。”

钱真是一个让人爱不起来的东西。父亲刚才打电话来问她能否再帮二叔一点,她知道肯定是父亲拿钱给二叔时,二叔嫌少了。可是她已经尽力了。每个月房租三餐之类开销不少,之前透支的一万块钱,本金加利息,她都不知道半年内能不能还清,更何况她的信用卡透支额度只有一万块。

其实虞玮韬猜到了几分。安之接电话时虽然刻意压低声音、言辞简洁,但他是何等心思,只字片语就能拼凑出个大概。

看完电影已过十点,夜静静的,尚有些清冷。安之落后一米远,跟着虞玮韬往停车场走。

“宁安之。”他忽然停下,转过身看她。路灯从他身后投射过来,将他的影子斜斜拉长,有一半就落在了她身上。

她微扬起脸,“嗯”了一声。

“你看,每次出来都要这么晚才能回去,你一定很辛苦吧。”

安之赶紧摇头。

“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或许会一年两年,安之,我不习惯欠人情。”他言笑清宁的样子,莫名让人觉得很温暖。

不过安之这会没空欣赏。不想欠人情他当时点名拉她干嘛?再说一年两年,他的玻璃症状有这么根深蒂固?安之忧郁了下,还是很好脾气的开导:“你不要这样想。我答应帮你,不是为了让你欠我一份人情。更何况大概十个人里面会有十个人觉得我才是占便宜的那一个。”

“难道你也这样认为?”

她耸耸肩:“我怎么认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以前也帮过我,就当是我还你人情好了,你不必因此觉得对我有所亏欠,别让我赔那件T恤就万事OK了。”

如果没有他,她说不定早二十年前已淹死在河里了。所以帮他达成“从良”的心愿,是她义不容辞的事,没有什么好计较的。只不过一年两年的说法太囧,让她觉得自己的能力被□裸的歧视了。

“我那些只是举手之劳,不值一提。”

她笑,忽然心情大好的样子,快步越过他,回身示意他跟上:“走吧,别想这么多了,以后你就会明白的。大不了到时候我功成身退、你出师大捷,给我包个媒人红包好了。”

虞玮韬话里的意思她明白,虽然她现在很需要实际点的感激,但人穷志不短,他又是她的大麦哥哥,这种无耻的事情她做不出来。

蹭吃蹭喝于她来说已是极限。

安之在第一阶段的约会里,深刻分析了女性的优势与独特魅力,以及男女在一起会有的化学反应,并向虞玮韬输灌了一堆恋爱经验与男女相处之道,让约会的气氛看起来分外像学术研讨会。

虽然这样的约会很无聊,但必要的铺垫还是要有的。而且在安之看来,虞玮韬听着虽说不上兴致勃勃,但也无不良反应,她觉得第一阶段的任务基本完成,是时候可以进行下一阶段的计划了。

在进行下一阶段的计划之前,安之用心良苦的作了阶段性总结:“该说的我都说了,不该说的我也说了,言传方面到此结束,以后最多也只是提醒与重申了。至于身教嘛,这一阶段的约会除了上次,你都是零分,虽然造成这种结果的大部分原因在于你的表现,但也有一小部分原因是我想告诉你一个道理——那就是大多数女孩都是感性的,如果不是一见钟情或互相倾心,一般你在追人之初得到的反应都比较打击自信。因为女孩子不喜欢你的话,你请她吃饭打她电话什么的,有时候她不但不会心动,还会觉得你很烦。”

“所以追人的至高宗旨就是‘烈女怕缠夫’?”为什么她就不能用文雅一点的说法呢?比如“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明明都是一个道理。

“BINGO!回答正确,一百分!”苍天啊,她这些天的苦口婆心没有白费,她的大麦哥哥果然是个开窍之人。

“那么接下来又该如何?”

接下来是先苦还是先甜呢?安之锁眉想了三秒,顿时有了主意:“接下来,让你尝点甜头。”

按虞玮韬的条件,应该没有女孩子会拒绝他。就算拒绝,也不可能跟仇人似的,只要打着朋友的旗号很容易接近并改变现状,所以她的零分工作完全可以在这里告个段落。

下一阶段,就是最甜蜜最美妙最让人心动的半推半就时期了。如果这个阶段顺利,就进入正式热恋期,这个阶段不顺利,那就只能SAY GOODBYE了。

五一之前的最后一个周末,天气晴朗。

虞玮韬刚下车,就被眼前的一幕深深吸引。正是蔷薇花开时节,小区西面的围墙上粉的花绿的叶瀑布一般爬满整片。安之就站在花瀑之间,微仰着脸不知想什么想得出神。轻风吹起她的长发,她纯白的长裙跟着飞舞起来,夕阳下的美景如诗如画。

良久之后,她才若有所觉地转过身来。视线相对,他还来不及收回恋恋的眼神,就见她提着裙摆小跑过来,末了还在他跟前轻灵地转了个圈。

长长的裙摆划出一个美丽的圆圈,她周身仿佛笼罩在光华之中,脸上的笑容明媚如怒放蔷薇:“漂亮吧?”

他不自觉地跟着她笑:“很漂亮。”

“真的?”

“真的。”想起第一次看到她时,她三两下爬门的爽利样子,今天这样长裙曳地的婉媚模样是他此前不敢想象的。

看着虞玮韬愉悦的样子,安之顿觉下午埋首衣柜淘了半天衣服的功夫没有白费。女孩子的优势还是很明显的,你说男人他能穿条裙子跑你跟前来卖娇么?一想到此,安之颇有些洋洋得意,她拍拍虞玮韬的肩,语重心长的肯定他赞美的行为:“孺子可教,记得保持啊。”

虞玮韬只觉得一副美丽的诗画被人生生撕碎在眼前,他想悲剧的感觉大约就是如此吧。

一旁安之还在念叨:“女为悦已者容。看一个女孩子是不是对你有好感,就看她约会时有没有精心打扮一番。如果她有费心打扮,又微笑接受你的赞美,那么这事八九不离十了。怎么样,女孩子是不是很可爱?你刚刚是不是觉得心里很甜?”

在她拍他的肩之前,他心里确实抹了蜜似的,可是她拍肩的动作将他拉回了现实。原来她的精心打扮与巧笑嫣然不过为了上课所需,一想到此,虞玮韬莫明感觉一股失落:“看来你的打扮还不够用心。”

“什么?”安之怒了,“这可是我仅有的一条长裙了,压箱底级别的,你居然没感觉也不感动?”

个死玻璃男,刚才明明笑得跟什么似的,难道都是伪装出来的?

“这么容易有感觉,也就不需要你帮忙了。”

好吧,说得好像也有那么点道理。安之爬进车,一骨脑儿将气撒在副驾驶座的玫瑰花上:“不是说过别买花了嘛。我们只是试验而已,这花拿回去又不能吃,浪费这些钱干嘛。”

年纪大的人记性就是不好。

转眼又见他杵在车外不动,她从窗口探出头喊:“再发呆也没有让你有感觉的美人,快上车吧。”

真是的,她已经尽力了,他居然还是没感觉。她又没多余的闲钱添置更漂亮的衣服,难道要换一个策略?

失去,原来只因曾经拥有。

本市最负盛名的旋转餐厅,不仅有最典雅的装修、最精致的美食,还有两小时俯瞰全城全夜景的地段与高度。原本这样的环境可以让这对伪情侣拥有一个浪漫的晚餐,可惜安之的觉悟太低,所以非常破坏美感。

自从看过菜单之后,她就深深地忧郁了。菜单上的数字如此惊人,她吃一口青菜就觉得少了几个钢蹦,啃一口龙虾,就觉得无数个钢蹦离她远去。这对一个负债者来说,是一种多么忧伤的感觉啊。

“不好吃?”

“你看,这里青山绿水、流水潺潺,如此修身养性之所,我们却在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真是罪过啊。”

虞玮韬与安之所坐的位子,单独位于一处山水小景之间,靠着窗,内外皆是美景,说不出的惬意与享受。安之的心思明明白白挂在脸上,虞玮韬哪里能不清楚:“浪费就更罪过了。”

“呃…”安之用筷子划了下小碗里盛的菌菇汤,开始纠结,“你说的好像也有那么点道理。”然后不等虞玮韬再劝,当机立断,“这样好了,吃一半,打包一半当明天的晚饭,一餐分成两餐吃,平均下来罪过就少了一半。“

虞玮韬第一次有种想晕倒的感觉。

以往只能在电视中看到的车水马龙,此刻就呈现在安之眼前,加之华灯霓虹,真有不夜城的感觉。

从52楼往下看,才明白这座城市原来已经这般繁华了。安之不由得轻叹口气,转回头就见虞玮韬也正望着窗外若有所思。他微扬的下巴弧线完美,侧面的轮廓流畅得好似雕琢出来一般,找不出任何瑕疵。安之看着看着就有些失神,心里忽然很想试探地叫一声“大麦哥哥”。

是惊喜,是茫然?他还记得那个叫小米的小女孩么?

“想什么想得这么专心?”虞玮韬果然不凡,被安之盯了这么久,依然可以不受影响的保持他的斯文优雅。

安之收回视线,故作自如的夹一块龙虾:“想着要不要再吃一块龙虾。”不过夹得太快太急,龙虾没送进嘴就掉到了菜碟上,又骨碌碌滚至菜碟旁。

安之咬着筷子,眉头打成了结。捡,还是不捡?请相信此刻在安之的脑海里,这不是一块龙虾,而是一大串钢蹦,所以她一番权衡之后,最终还是将这一大串钢蹦送进了嘴巴。

这下轮到虞玮韬皱眉了。

“干嘛,菜碟是干净的,龙虾是很贵的,浪费是可耻的。”安之完全是“恶人先告状”。

“喜欢可以再点一份。”

“视人民币为粪土,咱们穷人可做不到。再说这要是搁小时候,掉地上的都能捡起来,拍拍灰尘塞回嘴巴里呢。”安之找到了说教的机会,又开始长篇大论了,“你是不是觉得很恶心很不习惯?其实人与人相处就是这样啦,有时候不是你好我好就大家都好了,真在一起,大概生活的细节平时的习惯会是最大的磨擦点。”

“听起来你好像很有经验。”

安之已经完全进入了自说自话状态:“所以两个人在一起,千万不能用显微镜看对方。优点用放大镜,缺点用缩小镜,这样两个人在一起才能开开心心的。”

“你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他失笑。

“那是,来,把手伸过来。”

虞玮韬依言,心里倒是好奇她葫芦里想卖什么药。

其实他们是有过比较亲密的身体接触的。她昏倒被换衣服那次不算,后面也还有被拦腰抱、被搀扶、被亲吻,更早之前他还帮她洗过澡,她也闯进浴室无意识地强看他洗澡过。但当安之伸出食指轻轻在他掌心来回划了几下,问他:“你有什么感觉?”时,却觉得那一刻好像有不知名的东西同时划过她心头,让她的心也有些痒嗖嗖的。

这…简直是□裸的挑逗。虞玮韬勉强保持淡定地缩回手,才不至于在她的指尖抽离他掌心时反握住她的手,声音中有抹不易察觉的艰涩:“什么意思?”

那种痒嗖嗖的感觉消失了,于是安之舒坦了:“没什么啦,看看你是觉得反感或勉强接受。”

“不清楚。”

“不清楚?怎么会不清楚?你是失感的人么?”这人的玻璃症状也太强大了吧。

“不是。”他脸不红气不喘的将手复伸至她跟前,道,“可能是因为刚才的时间太短,接触面太窄的关系。”

安之飞了飞眉毛,索性伸出两手一上一下合抱住他的手,尽情揩油个够。让你时间短、让你接触面窄,这回满意了吧,想从良的玻璃男?

虞玮韬被揩油后的回答是这样的:“好像勉强可以接受,不反感。”看到安之饱含热泪的收回手,他又含蓄地追加一句,“感觉比上次似乎好了那么点。”

安之怒:“哦?听起来上次很委屈?“

“哎,助人为乐这是没办法的事。”

“助人为乐到咬人境界,该说你伟大么?”

“咬?”这真是一个值得反复推敲与验证的字眼。

安之“哈哈哈”干笑三声:“不是咬,难道还是亲吻么?”

一句话就在虞玮韬心里生生戳了个洞,血淋淋的,虞玮韬重伤了。

安之五一回了趟家,又赶去W市看望新妈妈徐佳。

病床上的徐佳看起来精神不错,小宝宝躺在婴儿床上,红红的皱皱的,并不是安之想象中的白白胖胖可爱相。她傻看着宝宝好一会儿,伸手想碰又不敢碰,一旁的徐佳则一个劲地催促:“想好了没?想好了没?”

“哪有你这样的,忽然让我想名字,我一时三刻哪来的灵感,至少得深思熟虑几小时,才对得起我干儿子嘛。”安之直起身乜了她一眼,“还有,你当亲妈的为什么不想?”

“我想了一堆的闺女名,谁知道最后会是个小子啊。”

“乐坏了吧?”安之说这话时挤眉弄眼的。

“乐什么乐?生个儿子负债百万,我叫苦还来不及呢。”

“得了吧,多少人想叫苦还叫不上呢,你的嘴巴还能咧得更大么?”

徐佳禁不住笑,随手抓个枕头软绵绵地扔向安之:“你也快生一个吧,生男结义,生女联姻。”

“敢情你还想演射雕英雄传?”

“反正你回去之前要把名字搞定,这是你当干妈应尽的责任与义务。”

“是,月子娘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