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他似有所察觉,扭头看到她正睁大着眼看他,笑着起身到她跟前,探了探她的额头。

“公司有事的话,你就去忙吧。”她虽才说过讨厌他忙顾不上陪她的话,但冷静下来,还是很成熟理智的。

“我就在这陪你,顺便替你请好了假。”

她心里其实是欢喜加甜蜜的,只有那么一会会的犹豫,就决定安心享受这久违的清静温情。

虞玮韬花工夫调理得很用心,安之开始几天白白糟蹋的身体,慢慢地就被调理得脸色红润起来。大半个月后,人都比之前圆润了。

虞玮韬还是喂猪似的坚持他的喂养政策,逼得安之不得不讨饶:“我去食堂吃吧,就不过来了。”

她请了一个礼拜的假,一个礼拜之后上班,她的午餐地点就从员工食堂被迫挪到了虞玮韬的办公室,让美朵好一番“羡慕嫉妒恨”。

“嗯,那我过来吧。”

“…”安之觉得自己悲剧了,很没用的投降,“别,你别过来,还是我过来好了。”

她怎么能让他端着锅鸡汤加一堆的菜来员工食堂招摇过市呢?

安之原想这一次耍赖撒娇不管如何死活不喝那鸡汤与大枣汤的,所以虞玮韬一把鸡汤递过来,她就扯开话题:“大麦哥哥,我小时候是不是又聪明又可爱又漂亮,你那时候就已经喜欢我了对吧?”

“你想太多了。”她那时才五岁,她这是想说他是恋童癖么?又见她不接鸡汤,他也不恼,将盛好的小碗鸡汤直接放在她跟前。

“可你那时十多岁啦,却还趁我年幼无知,忽悠我洗澡什么的,把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了,该摸的不该摸的也都摸了,你现在回过头来好意思说你当年是纯洁无瑕的?”她边说边将鸡汤推得远了再远。

“宁安之!”他当年难道还对一个P大的孩子起色心不成?

安之后跳起身,不怕死的冲他吐舌头:“哎呀,别恼羞成怒嘛,我也只是随便问问而已。对了,我吃完了,就先回去了,再见不必相送。“

安之说完就往门口冲。每天吃完饭就逼她喝鸡汤,喝完还让她把大枣汤打包回办公室下午喝,她现在只要看到这两样都想吐了,哪里喝得下。

安之攥着门把手使劲一拉,今天的门好象特别松,她承认她多用了点力,可这门也太轻了点,打开的速度竟是平时成倍的向她迎来。与门一道迎向她的还有一个男人,正是恒隆董事长程默同志。他不请自入推门进来,不料门后突生一股力,他一个不备,险险止住身影才没将安之扑倒在地。

安之一屁股坐在地上,疼得呲牙咧齿,抬头又看是程默,生生咽回到口的话。

在程默伸手前,已有人先一步将安之合身抱了起来。安之什么话也没有,被抱回沙发,也不好意思揉屁股,噙着泪乖乖喝完鸡汤,拎了大枣汤逃一般出了他办公室。

程默说:“有结果了,就看你想怎么做。“

“以后进来敲个门。“他明明重申很多次了。

程默即刻摆正态度,说着说着又忍不住想笑:“这次确实是我的错,心疼了吧?”

“如果我说我有点点感激你,会不会很过分?”他也小小的玩笑了下,然后才收了笑,脸上虽是一惯的温和,眼神却陡地冷下来,“为我的孩子讨个公道,应该怎么样都不过分吧。”

林岫父亲被立案调查后,各方作用之下,最终判了六年,充缴的财产里就包括安之住过的那套“二奶房”。

总体来说,这个结果还是可以接受的。尘埃落定之后,不仅林岫接受了现实,林母静养完也回到了工作岗位。生活终是不停向前,那天安之陪林岫探视了林父后,两个人都是不胜唏嘘。

“真是怀念读书时候。”

安之笑他:“终于老了,懂得怀旧了。”

“安之,最近我有时候会想,当年我怎么就没接受你呢?”

“大概是因为你喜欢自己追来的吧。”

“那你当年为什么追我?”

安之佯装蹙眉想了会,直等得林岫不耐地连“喂”了几声,她才作严肃状:“因为你太讨厌了。”

“你这什么逻辑?”这答案显然与林岫预想的南辕北辙,林岫提高音量以示不满。

“正常人的逻辑,古语有云,婉祸他人啊。”

气得林岫头发都快竖起来了。她寻他不自在,他便也不让她开心:“那你来嫁祸啊,反正我们都同床共枕过了。”

安之拿包砸他:“别跟我提这事,再提我跟你翻脸。”

“哎哎哎,别生气别生气。”他赶紧讨饶,一等安之脸色稍缓,走过去勾肩搭背的又不怕死的继续道,“不过安之,那天晚上我们真的什么也没发生过么?”

安之一脚踹得他弯腰抱膝、大呼小叫的喊疼。她叉腰看他演戏,觉得欣赏够了,气也消得差不多了,才回道:“你要有这个能力,我从此对你刮目相看。”

“宁安之!”林岫怒吼。他男性的自尊被她□裸践踏在脚底,要是可以,他一定会把她拖过来掐死了事。

“别急别急,推荐你一天一份烤韭菜,又安全又绿色的食补,相信不用多久,你就会有脱胎换骨的变化。”

“不用这么麻烦,我们再去喝次酒就好了。”

“我又不傻。”

“难道你忍心我一个人借酒浇愁?”林岫开始装可怜。

“滚。”

“安之,你真的忍心真的忍心?”

“要不忍心是吧?”安之停下,眨眼看他猛点头,才耸肩道,“那好啊,我把他一道叫来,你们也该好好认识一下了,上次没打完的架说不定今天可以继续。”

“饶了我吧,姑奶奶。”

“来不及了,反正你们总是要认识一下的,躲也没用。”

林岫顿时成了苦瓜脸。

冷暖苦匆匆,浮生绘从容。

虽然安之相信了虞玮韬,但林岫却不尽然。

男人与女人毕竟不同,大多女人偏于感性,男人却通常更为理性。更何况安之对虞玮韬的感情,又与林岫不同。

虞玮韬自然有求必应、欣然答应。自从最近连连发生了这么多本不应该发生的事后,他对安之的外出行为恨不能时时陪同,不怕她找他,就怕她不找他。

安之在电话里再三提醒他不能与林岫发生冲突,得到他的再三保证后,才松了口气。不过三个人在一起的气场还是说不出的诡异,安之互为对方作介绍:“这是林岫,我最好的朋友;这是虞玮韬,呃…我的男朋友。”

这一声“呃”,让诡异的气场顿时又诡异了三分。

两个男人假惺惺的互问了声好,然后很有默契的指使着安之去点菜。安之当然不依了:“看着菜单点不就好了,为什么要到楼下去点?”

一向都是这样的,为什么今天非得让她到一楼点菜台点菜?

“看看海鲜新不新鲜,新鲜的话就多点些。”

“那为什么是我去?”两男一女,他们居然好意思一鼻孔出去,让她跑腿!难道…他们想趁她不在,将上次未打完的架打打完?

“你平日挑嘴些。”林岫这样回答。

“今天你作东。”虞玮韬这样回答。

于是安之就这么捂着钱包一步三回头的跟着服务员下楼去了。

毕竟是林岫道行浅,先开的口:“听说恒隆顺利得标,恭喜了。”

说是恭喜,却没有丝毫喜色,虞玮韬知他心里想的什么,也不计较:“客气了,等下就你买单吧,这一餐饭算是你请我们的。”

一句话说得林岫险些背过气去。

虞玮韬也不急,看着他又能正常喘气了,才闲闲道:“单是媒体这一面也费了我一些心思,怎么说你请餐饭都是应该的。”

再一句话,又把林岫说呆了。

上回安之试探的请他帮忙,说了一堆与林岫的事,虞玮韬当时虽然恼她不相信他,却也感激林岫曾帮过安之这许多。更何况举报的事,确非他所为,他原还能清者自清,有了安之这一层关系,就无论如何也不愿背这莫明其妙的黑锅了。

林岫是个聪明人,慢慢从这两句话中回味过来,再看虞玮韬时,眼神就不同了。他既不确定,也不敢置信,但他知道虞玮韬说的很关键。如果父亲的事经过媒体渲染,结果肯定又与现在不同,而且他心里很明白的是,要是纪委这次借着检举彻查父亲,那么等着父亲的,更是远远不止这些了。

有时候男人之间并不需要太多的言语,等安之掐算着人民币点完菜回来,就见两个男人正恶趣味的背后说人坏话,那不幸躺着中枪的人就是苦命的她。

“千万别让她进厨房,吃坏肚子是小事,烧了厨房那就得不偿失了。”

“言之有理,呆在客厅顶多丢个遥控器什么的,毕竟成不了火侯。” 虞玮韬深有感触的点头,然后道,“不过她进厨房可以让小强绝迹,比喷那些杀虫剂来得经济环保多了。”

安之一听这话,几乎是冲到虞玮韬跟前吼道:“你才经济环保,你们全家都经济环保。”

“点好菜了?”虞玮韬淡定如常,倒是林岫做贼心虚:“安…安之…”

“你也不是什么善类,给我闭嘴。”安之一一吼完,气鼓鼓的坐回位置。

真是的,这两个人之前不是还打架来着么,今天怎么莫明其妙的王八看对眼绿豆,就这么狼狈为奸勾搭上了?

幸幸福福甜甜蜜蜜过了近月,安之终于可以摆脱鸡汤与大枣汤的生涯了。

那天三人一道吃完饭回来,她就缠着问虞玮韬怎么忽然和林岫对盘了,虞玮韬一开始只忽悠说什么误会解开了便和好了,后来经不住她问,才说在林父之事上,他多少帮了些忙。

安之对此别提有多感动了,嚷嚷着要亲自下厨做顿好吃的感谢他,吓得虞玮韬几番拦腰将她扛出厨房。安之混吃骗喝的还很不乐意:“干嘛干嘛,又不会真烧了你厨房!”然后开始无耻的耍赖,“不让我进厨房也行,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虞玮韬问的时候,已经隐隐感觉到她的回答了。

“跟我做个约定。“

“约定什么?”

她的手,蛇似的爬上他的胸口,贴着他心脏的位置,认真道:“约定上一代的恩怨都不能影响我们的感情与决定,好不好?“

“安之…”他撇开视线,心里难免还是微沉。

明知车祸是意外,他却始终对父母的那场车祸怀有不能释然的心结,忍不住的就想,要是当年父亲不去看她,母亲便也不会找去那里,最后两个人也不会在回来时遭遇车祸。

“如果你不愿意,那些事我就不追查下去了,有也好,没有也罢,那是上一辈的事。我不管他们谁亏欠了谁,谁对不起谁,只要你选择将心里的结永久深埋,那么我也愿意放弃追究真相,和你的心结一起,将我的疑问埋藏一生。”

他心里一阵感动,抓过她的手,轻轻拥住她。他犹记得当时她在火车站里那一声声的质问,她心里的疑问就和他心里的结一样亘古悠长,如蒲草藤蔓一般将各自的心缠绕包围。二十年后的久别重逢,他被她吸引,不自觉陷入时才知原来安之就是小米,既便名字变了、身份证上的年龄与地址也都变了,可她真的就是小米。他犹豫过、矛盾过、拒绝过,最后还是决定跟她在一起,从那一刻起,他就告诉自己要将心里的这个结永久埋藏,再不提起分毫,甚至面对她对他身份的试探,他一次次选择了拒绝承认。然而事有变数,最后他承认了身份,她也几乎知道了所有。

安之埋首在他怀里,双手环住他腰,认认真真道:“活着,就应该学会宽容、原谅与释怀,这是我在奶奶临终时才悟到的道理。我以为我懂了,就能做到了,可是时隔二十多年当我再次站在她面前时,心里依然有怨有恨,我知道这是因为我心里有个结,这个结一天没解开,我就一天做不到原谅与释怀。大麦哥哥,我并不是想逼你,我庆幸我二十年后又遇见了你,而你现在还在我身边,我只是想我们开开心心的在一起,我不想你看到我时,有我看到她时的那种复杂难受心情,哪怕这种心情只是偶尔出现,我也不愿意。“

他知道她口中的她是指她的母亲,原来他与她,真是何其的相似。他说不出一句话来,心里不知是感动,还是感叹,又或者还带着点酸涩难过,只能更用力的抱紧她,好半晌才道:“那就这样约定好了。”

这一辈子他都注定不会放开她的手,他原不想她知道得太多,有什么他都能承受,只要她简单单单快快乐乐的在他身边就好。后来阴差阳错,他也想过帮她寻找心中的答案,同时心里又有丝矛盾犹豫,怕她知道了会生出一些不一样的情绪与感觉来。今天听她这般坦白,他心里的那点顾虑倒显得太过患得患失了。既然她愿意,那么他也努力打开自己的心结吧。

冷暖苦匆匆,浮生绘从容。

“那么现在,这些东西就由你来决定吧。”她转身从包里翻出一叠信,整整齐齐码在虞玮韬跟前。

“这是?”

“我准公公写给你准丈母娘的信。”

“宁安之…”

“噢噢噢,你父亲写给我母亲的信。”

他哭笑不得,冲她摇头。这么私人的信件,他没有窥视的习惯。

“是她寄过来的,说都是些不再需要的旧事物。如果你决定不想知道真相,我们就把这些信烧了,不然我们就打开来看。”说是不再需要的旧事物,其实她心里还是明白母亲这样做的良苦用心。

放下长辈的尊严与一切,将自己的情感历程以这种直接与□裸的方式剖析在他们面前,她知道她是想帮他们解开心中的结。

“你看了?”

“没有。”

虞玮韬佩服安之的坦白与好打算。敢情她自个儿拿不准主意,索性就把烫手山芋丢给他了。他几乎不假思索的道:“那就烧了吧。”说着把信一收,起身向厨房。

“喂喂喂…”安之急了,跳起身去拦他。

“你不是让我做决定么?”

安之站在他跟前,先是低头绞着手,像个在老师面前认错的学生,然后改绞他的衣服,直将他衬衫下摆绞得皱成一团,还是没说出一句话来。

明知她这样代表什么意思,他就是要故意装傻。从她手中救下衣摆,他抬脚又要迈步。

“别烧!”安之一把抢过他手中信件,逃回沙发藏回包里,挠着头道,“烧了万一你以后想看就没得看了,不如我先放着,哪天你想看了,我们再一起找出来看好了。”

“其实我也不是不想看,只是…”他站在原地,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安之,说得很是从容。

安之浑然不觉地主动上钩:“只是什么?”

“只是少了那么点信心。”

“什么信心?”看他那从容神色,哪里有半点没信心的样子?可是小红帽就是小红帽,明知是陷阱还是勇敢地往前迈出了一大步。

他十足优雅的摘下眼镜,视线划过她胸前,最后停留在她脸上:“安之你是真的不明白么?”

安之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只觉有把火随着他视线,直从胸口烧到她脸上来。她的思想剧烈的斗争了下,挣扎数秒之后就决定为了大家以后的幸福和谐,献身什么的她就闭着眼主动献一回吧。

这是自她小产后,两人第一次亲近。虞玮韬心中愧疚,自然慎重许多,之前他虽也有防护措施,但有几次在她公寓实在是准备不足,他当时尽量小心,但安之会怀孕,料想定是他当时做得不够好。有过那一番风波,他哪里还能有半点饶幸心理,自然不允许再有欲望主宰理智的事发生。

安之的心思却全在另一个地方,她趁着他忙着做防护措施的光景,取过一旁的眼镜直接帮他戴上。

“你这是干嘛?”他哭笑不得。他记得他有跟她提过他的视力并不需要戴眼镜的,就在她那天使着性子踩烂他眼镜的时候,她当时还骂他装斯文来着。他并没有骗她,所以她不必担心他摘下眼镜,会看不清她的人。

“我想看你戴眼镜的样子。”她勾住他脖子撒娇,不让他取下眼镜。每次他摘下眼镜就好像变了个人,完全没有平时那般斯文儒雅。她知道他戴眼镜是想掩饰某些气质,不想太过招眼,可她今天真的很想他能在床上斯文内敛一回,让她好歹别觉得自己这么弱这么受了。

她一撒娇他就投降,哪里能拗得过她,只能乖乖依言照做。可是眼镜真的是个麻烦的事物,尤其是在运动的时候,怎么累赘怎么来,等到两个人你侬我侬得忘我,哪里还顾得上它。可怜那价值不菲的新眼镜,不过短短近月寿命,就被主人无意识状态下生生残害,又壮烈牺牲了一副。

虞玮韬坐在书房里,将父亲寄给方书衍的信一封一封翻阅。

安之睡得很沉,只有这样,他才能放心做这件事。他并没有偷看别人信件的嗜好,认定了安之心中也已经无所谓真相,只是他知道安之心里还放不下,他又担心信中真相并不一定美好,与其让她面对可能有的不好结果,或突生一些其他什么意外来,他宁愿由他来把这一道关。这样好,或者不好,他可以有不同的处理方法。而她只需那样无牵无挂的安心睡着,不要再有担心或伤心。

父亲的信虽然不多,每一封却都很长,字里行间都是真情流露,没有半分虚假。等他看完全部,天已露出鱼肚白。他将信放回她包里,回到房间与她同寝,然后在她起床出门上班时道:“信留下,免得你偷看,就锁在柜子里好了,你拿钥匙我负责密码,哪天我想看的时候会叫上你的。”

安之顿觉他小心眼,白了他好几眼后也懒得与他计较,就依了他。隔一天父亲忽然来了电话,说刚有个小伙子上门来找他,问了他很多的事。

小伙子?安之第一反应就是父亲碰到骗子了,连忙问:“那你说了没有?爸,现在骗子很多,你看到不认识的人,除了问路的其他都不要搭理。“

“他说他姓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