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什么!”莫之恨一下跳起来,倦意全消。“你再说一次,怎么了?”

“起火了,祠堂起火了!”

心里顿时一沉,莫之恨愣了片刻,迅速向后头那片房屋冲去。果然,没跑多远的路,她就看见了漫天黑烟以及来来往往提水的人群。

完了。这是她如今唯一的念头。

安司监察得那么严,正是一丝一毫的差错都不能有的时候,现在他们不仅没做好惹得起火也就罢了,这烧得还是贤王府的祠堂!要知道那祠堂里头供的都是些什么人,那可都是当今皇亲国戚。

莫之恨双手握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话语还是略略颤抖。“去,你赶紧去给七爷报信,请他来贤王府。快去!快点儿!”

话音刚落,她便看见贤王赵祯疾步从远处而来,她赶紧迎了上去,扑通一声跪下道:“草民参加贤王!请贤王恕罪!”

赵祯一脚将她踢倒,莫之恨疼得嘶了一声,却只能立刻重新跪好。赵祯道:“混帐!知不知道你们烧得是哪儿?”

“草民知道,但是请王爷听草民一句话。”莫之恨抬起头看他,“草民虽不敢推脱责任,但如今起火原因未经查明,王爷也不能一口咬定就是沈家这些工人的错。眼下最要紧的是请王府的家丁帮忙一起救火,尽量救回祖宗们的灵位。至于后事,一切等火灭了再议,可否?”

赵祯冷哼了一声,甩了甩衣袖绕过她,带着一干家丁赶去了祠堂那儿。莫之恨从地上站起来,揉揉被踢疼的腿肚子,也立马赶去帮着救火。自然,她要自动忽略赵祯时不时看向她时眼里的怒意。

火势渐停的时候,沈世珩终于赶来,莫之恨回头看到他,鼻子就忍不住一酸,忙克制住自己低声道:“怎么办,烧了王府的祠堂,这回真是闹大了。”

“怎么起的火,查到了吗?”

莫之恨颓然地摇摇头,“火还未灭,怎么可能查得到。何况不管因为什么原因,是我们在负责修葺事宜,贤王若要给我们按罪名,那是如何也逃脱不掉的。”她说得心里更急,眉头紧紧地缠在一块儿。“都怪我,我应该一直都好好看着,不该在一旁打什么盹儿。”

“傻丫头,这怎么能怪你。”沈世珩显然也很担忧,可或许是不想莫之恨更加自责,仍旧对她浅浅笑了笑。“别自责,就算你一直盯着,你也阻止不了起火这回事儿。走,我去向贤王解释,他会谅解的。”

莫之恨点点头,随他一起走到赵祯身边。沈世珩对他行了一礼,道:“草民沈世珩参见王爷,此次起火一事,是草民没有尽心。请王爷降罪于草民一人,不要牵连整个沈园。”

莫之恨一惊,没想到他会以这样的方式为自己开脱,忙道:“不,都是我的错,王爷若要降罪请降罪于我。”

赵祯冷冷扫视着他们,哼道:“做什么,在本王面前唱戏么?笑话,你以为凭你一己之力就能把这罪责都担了?本王告诉你们,不可能。别的纰漏本王或许还能容忍,可是火烧祠堂这样荒唐的事情本王决不姑息!”

“王爷教训得是,但是这几日天气干燥,也许起火并不是工人们的问题。”沈世珩据理力争。

“也许?什么叫也许?”赵祯黑着脸指向祠堂,“本王只知道祠堂被烧了!本王不管你是谁,你带句话给沈老爷子,三日之内他必须拿出一个令本王满意的交待,否则…不要说你,就是整个沈园也都准备着到地底下去向老祖宗们赔不是吧。”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沈世珩遂吩咐工人们继续留下帮着灭火,便与莫之恨向赵祯辞了行,速速向沈园赶去。

快入沈园时,莫之恨忍不住拉住了他。“要…要告诉沈老爷吗?祸事接二连三,我怕他撑不住。”

沈世珩略作思虑,也是无奈。“不告诉又能如何?大哥迟早会知道。而且现在正是需要他拿主意的时候,毕竟风风雨雨这么多年,他经历的最多,也最懂得如何解这个局。”

“可是这次…”莫之恨话说了一半,还是咽回了肚子里。她当然知道沈园这么多年来,沈世尧一定历经了许多磨难,但这回不同。若判定是他们烧了皇家的祠堂,那可是杀头的大罪,再加上沈继晗如今下落不明,良州遇难者的家眷们又眼巴巴地扯着不放,沈园如何过得去。

果然不出她所料,莫之恨刚吞吞吐吐地将起火的事说出,沈世尧顿时面上一红,嘴角抽搐几下,捂住胸口直直倒下。书房里立刻炸开了锅,沈世珩和沈继谦飞速上去扶住了他,而沈夫人两眼一翻,竟也晕了过去,莫之恨离她近,赶忙一屁股坐地撑住了她,只剩一个吴伯在那儿手足无措。

沈世珩皱眉看着这乱糟糟的一团,冲吴伯吼道:“快去请大夫!再叫几个人进来,快!”

吴伯回过神来,急急忙忙奔出去,不一会儿进来了五六个家丁,大伙儿齐心协力将沈老爷与沈夫人抬进了两间相邻的厢房。

就这一会儿的工夫,大夫也请来了。他先看了看沈夫人,替她施了两针便道无碍,转而到了沈世尧的房间。

细细把过脉后,大夫眉头紧皱,脸色不是很好。此时屋子里只剩下沈世珩、沈继谦、莫之恨与吴伯四人,沈世珩对大夫道:“我大哥怎么样了,您但说无妨。”

大夫摇摇头,“依老夫看来,这恐怕是…是风症啊…”

“风症?此症会如何?”沈世珩追问。

大夫道:“此症可大可小,若症状轻微,也许只是一时昏厥,心脉不畅,好好调养一段时日便可。但若是严重起来,可能沈老爷子这下半辈子都要在床上度过了。”

莫之恨猛然一怔,就见沈继谦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了大夫的手。“那我爹到底怎么样了,是轻是重,您倒是给句话。”她忙上前拽了拽沈继谦的衣袖,示意他少安毋躁。

大夫叹口气,“老夫也只能先替沈老爷子施针,让他能清醒过来。至于到底怎么样,恐怕得他醒了再作定夺。”

“那您就快施针吧,劳烦了。”

大夫点点头,“请四位先出去,此次施针老夫万不可接受半分打扰。”

“好。”沈世珩看了看床上的沈世尧,向莫之恨递了个眼色,示意她拉着沈继谦一起出了房间。

沈继谦满脸焦躁,不停地在门口踱着方步,莫之恨简直被他转晕了头,忍不住扯住了他。“你别转悠了,我看着眼花。大夫正在施针,沈老爷一定会吉人天相的。”

沈继谦一个转身抱住她,声音有些哽咽。“我很担心,我真的很担心。”

莫之恨心里一柔,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他。“不怕,没事的,有我在,我一定会一直陪着你。”眼角的余光她似乎看到了沈世珩淡淡瞥来的目光,可是她没有去求证,她知道自己始终都是要嫁给沈继谦的。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大夫终于打开门从里头出来,额头上有些汗水。

“我爹怎么样?”沈继谦立刻问道。

大夫缓缓扫视了他们一周,道:“沈老爷子已经醒了,但是他吩咐只要莫姑娘一个人进去。”

“我?”莫之恨愣了愣,只见沈继谦一脸疑惑,而沈世珩却对她微微点了点头。她遂答应道:“好,我进去看看沈老爷。”

房间里充盈着淡淡的药味儿,沈世尧平躺在床上,两眼直勾勾地看着上头,不知道正在想什么。莫之恨心里对他泛起了一丝同情,频频遭到重创,就算是曾经在商场上呼风唤雨的沈老爷又如何?

她走到床边,低声唤道:“沈老爷,您有事吩咐吗?”

沈世尧微微侧头看她,眼睛里是死一般的沉寂。“你再说一次,今日在贤王府里,怎么了?”莫之恨怕他再遭受刺激,怯懦着不敢说,沈世尧道:“说吧,我受得住。”

她蹙蹙眉,小心翼翼地措辞:“今日…今日天气干燥,风尘又大,所以…不小心惹得王府祠堂起火,我与七爷走的时候火势虽小了,但祠堂…也差不多全烧毁了。”

沈世尧冷静地听完,面上没有丝毫表情。莫之恨又道:“不过虽然是这样,贤王也不能把罪责全怪给我们沈家,也许事情还有转机。”

沈世尧没应答,只是又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到午时了吗?”

莫之恨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回答道:“是,就快要午时了。”但说完她又忽然明白了,昨日说了若到午时还是找不到沈继晗,他们便要报官。可是眼下…还适合去报官吗?

沈世尧又一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莫之恨觉得等了都不止一炷香的时间,他才看着天花再一次开口。“传令下去,不报官了。”

莫之恨猜到了这样的结局,但还是不由得胸口一紧。她知道应该答应,可是感情上却不允许她这么做。“可是晗儿才只有十一岁,您怎么忍心置她于不顾?”

“她现在是死是活,你有把握吗?”

“我…”莫之恨一时语塞,顿了顿才道:“我没有把握,可是如果不试一试怎么会知道事实怎样?我们毕竟人力有限,报官之后,沈家的事情衙门一定会上心的,这样她才有可能被找回来!”

沈世尧眼里尽是悲哀,“安司监前些日子方出来的话你忘了?今天的火烧祠堂又得罪了谁你忘了?你觉得如果能救,我会不救自己的亲生女儿?”

“您就是怕沈家出事,不是吗?”莫之恨后退了一步,冷冷地审视沈世尧。“钱没了可以再赚,沈家出事了可以想办法解决,但是命没了呢?沈老爷,如果晗儿死了,再多的钱也换不回她。”

“你以为仅仅是沈家倒台?”沈世尧苦笑着看向她,“莫之恨,你太天真了。要是安司监和贤王一起追究起来,沈家的下场恐怕落得比唐家更惨。”

“难道就没有人会来帮我们吗?”

“哼,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又有几个人会做?”沈世尧摇摇头,“人人都知晓明哲保身,我们出事了,没有人会愿意出面担保。”

莫之恨顿时泄了气,呆呆地望着沈世尧说不出话来。她是真的天真,唐家的倒台她不是没有看到,她怎么还会奢望这些人之间除了利益还会讲感情。

“之恨,我是自私,可是你应该理解。”沈世尧说这些话的时候嘴角微微抖动,眼里有混浊的泪光。“沈家可以倒,可是依附于沈家的那么多人呢?我们没了命,他们也要跟着死。我不是在装什么伟大,宁愿用自己女儿的命去换大家的命,只是我沈世尧还有一点人性,我不能让跟了我那么多年的人陪我们一起死。”

莫之恨咬住嘴唇,理智上她全都接受,感情上,她却无法说服自己。

“这话,我就只对你一个人说。一会儿你要不要让他们去报官,你自己决定。”沈世尧说完长叹口气闭上了眼,眼泪却自眼角汩汩滑落。

莫之恨怔怔地看了他良久,转身出去的时候只觉得脚步似有千斤重。沈世尧交了一个怎样的难题给她,她不能说理由,只能说结果,偌大的沈园,会有几个人明白其中的道理。沈继谦,他又会不会明白自己为何那么冷血不救他的妹妹。

作者有话要说:咳…下次更新时间…12月12号星期六…

呃…应该快勤更了…快了吧…

你们尽情霸王吧~霸王了我,今晚就一直想我~哈哈哈哈~

第十八章(上)

如果只有放弃那些深埋心底的梦才能换回沈园——莫非秦政鸿早已想好了所有的条件?如果是这样,她还能走进去吗?走进去,葬送的不会是沈园,却可能是她的未来。

刚刚踏出门外,看到沈继谦殷切的眼神,莫之恨就忍不住微撇开了头。但沈继谦看着她的样子却以为是沈世尧很不好,不由紧紧抓住了她的胳膊。“爹不好吗?他怎么样?”

莫之恨强扯了一丝笑容,道:“沈老爷现在很好,只是需要休息,你放心。”

沈继谦松口气,点点头,也松开了她的胳膊。“这就好,如果爹倒下了,我们沈家谁还能支撑着大伙儿来度过这次劫难。”

莫之恨抿唇不语,又听沈世珩问道:“大哥叫你进去,可是吩咐了什么?”

“他…”她向房间的方向望了一眼,脑筋里想起的都是沈世尧万般的无奈,终是提了口气道:“沈老爷说,这几日沈园大小事务,暂时由我作主。”

沈世珩一愣,挑了挑眉未开口,沈继谦也是一脸怔忪,过了会儿方道:“爹终于是越来越信任你了,之恨,恐怕这些日子又要辛苦你。”

莫之恨摇摇头,“我只是尽力而为,为沈老爷分担一些。”她说着看向沈世珩,“七爷,虽然如今出了事儿,但沈园所有家业不可荒废一日,我还不是很熟悉,要请您多担待些。”

沈世珩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表情却有一丝异样。“我自然会。”

“多谢。”莫之恨抬头望了望天色,知道午时将近。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还有一件事儿,我决定…我们不报官了。”

众人皆是一愣,沈继谦低声问道:“什么,你是说晗儿的事情?”

莫之恨看向他,目光坚定。“是,晗儿被人绑架一事,我们不报官了。”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爹的意思?”沈继谦声音一下提高了几分,“晗儿现在危在旦夕,你说不报官就不报官吗?”

他果然还是不能理解自己。莫之恨蹙了蹙眉,语气却依然坚决。“既然沈老爷说,暂时由我来决定沈园中的一切事务,那么我的意思就是沈老爷的意思。晗儿的事暂时不能报官,就这么定了。”

“爹不会置自己的亲生女儿于不顾。”沈继谦冷冷拨开她,举步就要向房间里走。“我自己去问他,问他会不会答应你说的这件事。”

莫之恨一步拦到他面前,眼里有丝丝哀求。“不要进去,沈老爷不想见任何人。继谦,你相信我,我的每一个决定都有理由。晗儿不是不救,只是暂时不能,我们的家丁可以继续找,只要几日,你再给我几日。”

“我能等,不代表晗儿的命也能等,不代表那些发了疯掳劫她的人也能等!”沈继谦卡住她的手腕,“我一定要向爹问个清楚。”

“够了继谦,”一双手拉开了他,走上前的是沈世珩。“爹既然说交给之恨处理,那就由之恨全权决定这几日园中大小事务。你也希望大哥能好好养病是不是,那就不要进去打扰他了。”

“二叔,爹糊涂,难道你也要跟着糊涂吗?”沈继谦横眉冷对,“还是说,你也觉得晗儿的命不重要,可以不救?”

沈世珩看了眼莫之恨,淡淡道:“当然要救,但是既然大哥做出了决定,我相信之恨的选择。”

莫之恨轻轻吐了口气,还好,还好尚有一个沈世珩愿意替她说句话。她轻轻扯了扯沈继谦的衣袖,柔声哀求:“你知道,我只想你好,只想沈园好,我怎么会害这里头任何一个人?继谦,我已经很辛苦了,你不要再为难我,好不好?”

沈继谦锁眉看着她,眼里似有千言万语,但最终还是闭闭眼点了点头。“好,我信你。可是如果晗儿有事,不要逼我怪你。”他说完,轻轻拿开莫之恨的手,扫了眼沈世珩低头离开。

莫之恨看着他离开,无力挽留。他不会明白这其中的纷繁复杂,她也从来不奢望他明白,她只是希望他能在她最困惑的时候坚定不移地站在她身边,这就够了。可惜,他都做不到。

沈世珩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对仍然留在房门口的众人道:“好了,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吴伯,吩咐下去,这几日园内大小事务都由莫姑娘作主,让底下的人一切听从她的意思。”

莫之恨感激地对他笑了笑,便也向前走去。沈世珩并肩跟着她,走了段路方道:“大哥何必为难你,不报官定是他的意思,却要你来开口。”

“但恐怕只有你明白。”莫之恨苦笑道:“总要有个人来做坏人,他不肯,便只有我来了。我毕竟只是个外人,到时落下再多的口实,于沈家也没有任何关系。”

“但你亦可以将它看作是大哥信任你的方式。”

“我明白。”莫之恨停下脚步,看向沈世珩时带有几分疑惑。“只是我不懂你为什么也如此平静,他病倒了,托付的人竟然不是你,你不难过吗?”

“习惯了,我也早料到了。”沈世珩笑得云淡风轻,“整个沈园,他最防着的人其实是我,我心里有数。其实交给你也好,至少我也很放心。”

莫之恨心中有一丝痛惜,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好道:“你放心,我一定会竭尽所能帮助沈园度过此劫。”

“我当然信你。”沈世珩按了按她的肩,“好了,我知道你还有许多事要去做,我也该去忙了。但是如果需要我帮忙,记得开口,我毕竟是沈园里的一员。”

“你能理解我,已经是对我最大的帮忙。”莫之恨对他颔了颔首,垂头走过。她相信,他们之间无须说得太多,他们也会明白彼此心中所想。知己,便是如此。

走出沈园,外头的沙尘已经小了些,但仍是要掩住了口鼻方可。莫之恨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竟然不知道自己此时该向何处而去。沈世尧没有告诉她谁还能来救沈园一把,她也真不知道此时此刻雪中送炭,又有谁愿意。

安司监吗?不可能,他们只是朝廷的爪牙,又怎么会顾及到寻常商家的生死。沈园生意虽然做得大,但毕竟只是一般的商户,与皇家没有半点干系,沈家的人也没有一个是朝中大员。安司监不必卖给沈家什么面子,倒了这一家,以后自然还会有王家李家再站起来。

那顾守德吗?似乎更不可能。他眼下应该巴不得沈家快点儿完蛋,好让他顾家一人独大。要他出来替沈家说两句话,那真是比登天还难。更说不定,就是因为他,安司监那头才会忽然对沈家的生意抓得这么紧。

莫之恨不由紧紧皱起了眉,也发现了沈家一直以来的诟病。富甲一方又如何,朝中没有任何依靠,若有人成心要他们倒台,那实在过于容易。沈世尧一世聪明,怎会单单忘了这一茬。

想着想着,她蓦地猛然一震,脑中闪过一张苍白的脸颊。

她想起了秦诗芫,当朝最受宠的礼部尚书之女。

如果…如果秦大人愿意站起来替沈家说一句话,如果他愿意劝说贤王两句,如果他还能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沈家此次必定会平安度过劫难。

只是无缘无故,秦大人又怎么会愿意帮忙。

莫之恨紧紧握拳,有那么一个答案呼之欲出,却怎么都不愿意去细想。但秦家已经是她、也是沈园最后一个希望,她说什么都不能放弃。

坐着马车一路颠簸到尚书府门口,她犹豫再三,才走至门房。“有礼了,我是沈园的人,特来拜访秦大人,不知道能不能通传一声?”

门房的人很是客气,瞧了瞧莫之恨两眼,便笑道:“好嘞,我这就去问问,您稍等。”不一会儿,他便笑咪咪地回来,做了个里头请的手势。“大人在书房,姑娘请跟我来。”

莫之恨笑着点点头,心里却不踏实起来。秦大人为什么这么轻易就愿意见她?,莫非,他早就料到了这一日,也已经想好了所有的条件?如果是这样,她还能走进去吗?走进去,葬送的不会是沈园,却可能是她的未来。

心里纵然百转千回,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她已然走到了书房门口。门房已经替她敲了门,并将门推开了一条恰容一人通过的缝隙。莫之恨扯了扯嘴角,还是认命了,闪身走了进去。

秦政鸿正坐在书桌前品茶,看到莫之恨进去,立刻微微笑着示意她坐。莫之恨点头致谢,人虽坐下了眼睛却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眼前的人。此人不过四十岁上下,却已是朝中从一品的大官,城府之深可见一斑。

秦政鸿招呼她坐下后也不急着开口,仍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呷着茶,耐心地等待莫之恨先说话。莫之恨静坐了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率先开口请求道:“秦大人,民女莫之恨,有一事相求。”

秦政鸿一挑眉,做了个请说的手势。莫之恨道:“相信沈园近来发生的一些事情,大人也一定有所耳闻。如今许许多多的事情全都凑到了一块儿,沈家确实是遇到了大麻烦。但是,如果您肯开口帮沈家说两句话,相信我们一定会平安无事。”

秦政鸿微微点头,“是,如果我愿意开口,我倒是可以保证沈家会平安无恙。”

莫之恨一喜,忙道:“既然如此,就请大人您开金口,救沈家于水火之中。”

秦政鸿但笑不语,沉默了会儿方道:“莫姑娘是生意人,相信应该很懂得为商之道。”

莫之恨怔了怔,脸上依旧在赔笑。“那是自然,只是不知道大人您指的是…”

“开口帮沈家说几句话不难,难的是,我们秦家与沈家无亲无故,忽然开口帮腔,未免招来闲言碎语。”

“这…”

“若要我开口为沈园说话,那么我倒是愿意和沈家做笔生意。”

莫之恨几乎猜到了他接下来会说什么,脸色僵硬。“什么生意,大人不妨直言。”

秦政鸿笑道:“明人不说暗话,我帮沈园度过此劫,而且保它日后风调雨顺,条件就是,沈继谦要娶我的三女儿秦诗芫。”

果然一点不差的被她估中,莫之恨几乎想站起来就走,但仍是拼命按耐住了自己。“男女成亲,讲的是情投意合。大人如今是想把婚姻当作交易,这样做,是不是对秦姑娘太不公平?”

“若有时日相处,情投意合又怎么会是难事?”秦政鸿轻巧道:“芫儿自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想必这一点上,与沈继谦是不谋而合。想他二人若能结成连理,将来必定琴瑟和鸣,岂不是一桩美事?那么对芫儿来说,又怎么会不公平?”

“志趣相投不代表两个人会相爱。”莫之恨忍不住站了起来,“就算继谦娶了秦姑娘,如果根本不会爱上她,大人您做这一切不是白费了?而且您赔上的是秦姑娘一生的幸福。”

“芫儿的幸福是什么,我比你清楚。”秦政鸿收起了笑意,直视莫之恨。“不瞒你说,就算沈家不出这事儿,我原本也就是打算要与沈家联姻的。你不会以为沈世尧看不出我打的如意算盘吧?他心里,根本就是默认的。”

莫之恨腿一软,重又跌坐回椅子上。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戏耍的猴子,还要不断地感谢戏耍她的每一个人。

秦政鸿顿了顿,继续往下道:“如果沈家没有出事,也许我还要再多做一些才能让沈世尧点头答应让他的宝贝儿子娶芫儿。可是现在是你们有求于我,你们不答应恐怕也不行。”

莫之恨冷冷看向他,眼里充满了鄙夷。“您不觉得,您像是在卖女儿吗?秦姑娘知道您的打算吗,她会愿意接受吗?”

“如果能让她幸福,我不介意耍一些手段。”秦政鸿倒是承认得爽快。“芫儿并不知道我所做的这一切,但是我却清楚这么多年来她心里的人一直都是那个沈继谦。我最疼爱的就这一个女儿,为了她,我这个当爹的做什么都可以。”

“不行,您不能这样。”莫之恨扶住了椅子站起来,转身就要出去。

“你可以走,可是你最好想清楚,除了我,还有人愿意,或者说有能力去帮沈家吗?”秦政鸿的声音从后头传来,却无疑给了她一记闷棍。

莫之恨站了许久,抓着椅背的指尖全然苍白,这才缓缓回过头去凝视秦政鸿。这个人,在给沈园希望,可是却在把她往绝路上逼。

作者有话要说:啊哈哈哈~~~

16号上首页强推捏,好开心捏~

谢谢大家一路陪俺走来,爱乃们呢~~~

下次更新时间是12月15号,然后开始基本保持从前的日更~

撒花~~~哈哈哈哈~~~~~

第十八章(下)

上天给出了答案——她终于明白,原来错失了就是错失了,她再努力一千次一万次也不可能补回来。

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尚书府,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一条街游荡到另一条街,莫之恨不准马车跟着自己,只是漫无目的地在路上走着,直到双脚酸软却依然不愿意停下来。仿佛只要她停下来,她就选择了接受秦政鸿的安排,选择了用自己心里的梦去换沈园的未来。

“之恨?”

声音熟悉而柔软,莫之恨定定地抬头,努力许久才在泪眼朦胧中认出前方呼唤自己的人是唐婉。她吸吸鼻子,眼泪却落得更急。

唐婉疾步走来,轻轻托起莫之恨的下巴,连忙温柔地用丝绢替她擦试。“你这是怎么了?远远的我还当是认错了人,不过又瞧着很像。不过数月,你怎么这般瘦了?”

莫之恨一把抓住唐婉的手,却止不住地颤抖。唐婉怔了怔,柔声道:“你没事吧,要不要到我那儿坐会儿?”莫之恨连连点头,她现在不能回沈园,她需要一个地方能让她休息一下,哪怕只是稍稍理清那些思绪都好。

跟着唐婉回到长乐坊,只见坊间的杂役都对她们客气而恭敬,莫之恨便也明白,如今唐婉在长乐坊里的地位恐怕是举足轻重的了。

七拐八弯地穿过了几个回廊与园子,她们才最终在一间屋子前站定。唐婉拉着她进屋,浅浅笑道:“这儿虽然偏僻些,但我图它清静,就向嬷嬷要了来。”

莫之恨抿了抿唇未语,可她知道,如果唐婉不是把官员们都伺候得妥妥当当,又有哪个嬷嬷会让她随便挑地方住。她原本觉得自己很苦,可是此时看到唐婉,却又觉得自己和她相比,总是幸运许多。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唐婉轻轻合上门,半倚着门板看她,眼神不复从前的清澈,却多了一丝风情。“你的样子看起来很不好,是不是沈园出了什么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