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月却还未停手,赤色长鞭在空中留下道道嫣红的虚影,自四面八方袭来。

我抵挡得吃力,又想分出心来劝上几句,更加难以接下尘月的攻势,不一会儿便作颓势。节节败退时,半空中却突然降下一道剑光,剑气寒冷而锋利,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直直向尘月攻去。白慕将持剑的右手负在背后,左手执起我尚在流血的手腕,笑道:“可惜她的鞭子倒没有喂毒。”

真是胡闹!我羞愤交加,只能忿然抽回手,目光仍紧紧盯着尘月的一举一动。

另一头,尘月见势不妙,立即转攻为受,持鞭在半空中一画,用妖力凝成屏障,挡下了大半剑气,却仍受到了几分余波,闷哼了一声。

我得以喘息,便面对着尘月,肃然道:“尘月族长,你如此强人所难,恐怕净炎宁死也不会跟你走,何不冷静下来,好好谈一谈?”

尘月收回长鞭,紧紧盯着我:“那你说,我要怎么办?”

这位赤狐族的族长修为了得,脾气又霸道至极,性子却单纯得很。

我见她已有松动,便微笑道:“你们二位的事,旁人自然不能妄言。只是小仙才疏学浅,却也知道感情的事不能勉强…”

“得了,不要和我扯这些没用的。”尘月打断了我,挥鞭指向凤凰,“净炎,你究竟要怎样才肯跟我走?”

我回头看了一眼凤凰。他单膝半跪,额头被冷汗打湿,估摸着已经支撑不了多久,哼哼唧唧的,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尘月不顾女儿家的矜持,千里迢迢追来,显然是势在必得。凤凰也不知犯了什么病,早时不拒绝,惹得人家姑娘如此穷追猛打,才知晓后悔。

我与尘月等他的下文等了许久,却只等到凤凰的身影在薄暮冥冥中幽幽地一晃,便栽了下去。

这死凤凰,竟然在这种时候晕了过去!

这一晕,便晕出了问题。

先前还恨不得把凤凰剥皮抽筋的尘月突然之间心急如焚地冲上前来,忧心忡忡地揽着凤凰的肩膀将他扶起来,狠狠摇了几回:“净炎,净炎!”

我有些看不下去,善意地提醒道:“他不过是元气受损,晕了过去,你再摇也是没用的。”

尘月二话不说坐到了凤凰身后,霎时间赤红色的妖气在空中弥漫,渐渐融入凤凰体内,却都被驱散了开来。

以灵力替人疗伤偏偏一项细致活。凤凰的身体如今是最脆弱的时候,尘月磅礴的妖力突然输入他体内,不把他的筋脉震断就已经是万幸,遑论疗伤。

我赶紧加以阻止,道:“尘月族长,你还是将凤凰搬回马车上去。他这个伤,需得静养,一时半会是好不了的。”

我本是好心,哪知却给凤凰招来了意想不到的麻烦。

尘月知晓白慕与凤凰是宿敌,凤凰又在白慕身边落下了这一身伤,还被封了妖力,自然以为是我们打伤了凤凰,不能放心将凤凰交给我们看顾。另一头,白慕又势必不愿轻易放虎归山。一来二去,尘月便不顾我的阻拦,硬是留了下来。

我原本安慰着自己,尘月虽性格暴躁些,好在对凤凰是一片真心,有她照顾凤凰,我也好省些功夫。

谁知不过短短两天,凤凰便已被摇晕三回,被打昏两回,被逼婚无数回。难怪他再也没有睁开双眼的勇气,就这样一路半死不活地睡了下来。

我十分同情凤凰,也十分羡慕他。

因为自重新上路之后,车内的气氛便十分诡异。

尘月整日整夜地趴在凤凰身边,生怕错过了在第一时间把醒来的凤凰敲晕的机会,一言不发地守护着。果子好几次拽着她的衣服想和她聊天,都被残忍地无视。

果子十分闷闷不乐,便也不再吭声。

于是我便只能在这该死的沉默里打坐冥想,偶尔耐不住无聊睁开眼睛,便能看到白慕一张似笑非笑的面容,不过是静静瞥过我一眼,便比幽冥司十八酷刑还教人难受。

这真真是要命。

原本明明是他骗了我一回,可我心下有愧,怒气早已不知散去了哪里。倒是十分感慨他为了抛砖引玉,竟能对自己下这等狠手。

再则,我与他相识不过数十天,自认自己从未有幸对他动过什么心思,他却如此相待,实在教我百思不得其解。尤其是我已明确拒绝,他却毫不避讳,让我连连叫苦。

文曲师父说,他们太微垣里头的神仙都自视甚高,恃才傲物,绝不平白与外人打交道,更遑论轻易交心。敢情都是骗我玩的?!

何况情爱此物,我已有三万年没有碰过,以为此生与这两个字再无瓜葛,便也就能没心没肺地嘲笑着银翘的痴心不二,能心如古井地旁观着尘月的情深似海。哪知自己被搅和进来,依旧是麻烦事一桩。

苦思冥想中,马车却突然缓缓地停下了。

“青缇,怎么回事?”我向外探了一探。

尘月却突然警觉地回过头,脸上一改守着凤凰时的娇柔,换上了一张冷厉面相,狂暴的气息突然自她身上蔓延开来。

白慕依旧风云不改,却也微微挪了身形,向外走去。

我满腹疑惑地撩开车帘,不禁被吓了一跳。荒无人烟的山道之上,一轮明月高高悬在夜幕之中,映出了马车周围的满地狐尸。赤红的狐身在月光的冷照下泛着幽幽血光,映出身下大滩尚未凝结的鲜血。大片惨死的赤狐填满了山道,几乎将路封死。

青缇正欲回答,见尘月与白慕二人已下车查探,便只恭顺地立在一旁,不再说话。我跟在白慕身后想下车打探,却被他回身拦住:“别动。”

我张口想要分辩,他却已放下锦帘,隔绝了我的视线。

唯有青缇的声音传了进来:“尘月族长,这些可是赤狐族的族人?如此大规模的屠灭,不像是路上遭遇所致,倒像是有人特地来寻仇。赤狐族可是惹上了什么人?”

一直睡得不省人事的凤凰突然坐起身来,问我道:“尘月惹上了麻烦?”

这只凤凰,原来一直都在装死。我盘着手,斜睨他一眼:“又开始关心了?我说你啊,银翘待你这么掏心掏肺,你却毫无所知,直到她堕入轮回了,你才知道满世界地找她。如今尘月守了你这么多天,也没见你有何动容,怎么人家一有麻烦,你又如此在意?”

我瞟了他一眼,总结道:“真不知该说你多情还是无情。偏偏又惹了一筐子桃花。”

凤凰摆出一张“懒得理你”的臭脸,颇怨恨地瞥过我,刚想说什么,却听到马车外尘月怒火滔天的声音:“银翘,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我与凤凰皆是一愣。

银翘,是银翘?我回过神,不顾白慕的吩咐,立刻跳下了车。尘月正站在狐尸中间,朱红色的背影像是一株带血的红莲。我跌跌撞撞跑过去,从背后拽住她的衣袖:“尘月族长,你方才说的银翘…是怎么回事?”

第十三章

纵然我想过千个万个与银翘重逢的场景,却也未曾料到事态竟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尘月口中的银翘,本是晋朝的安远郡主芜瑾。

芜瑾远嫁至安淮联姻,原本要嫁给淮南侯次子为妃,不料却在途中染了风寒,险些毙命,醒来后却记忆全无。身侧的婢女看不出其中端倪,只当是主子病重所致,本来相安无事。只可惜在靠近安淮城时,凑巧遇上了赤狐族的一只红狐狸。

赤狐族民风彪悍,红狐狸见芜瑾容色倾城,贪念一起,便将芜瑾劫回了洞中。哪知这位郡主不仅记忆全无,而且行为举止与凡人格格不入。狐狸当即生了疑心,仔细查探之下,才发觉芜瑾的身躯早已成了个空壳子,现今装着的,是一个灵力全失的小神仙。

凡间常有神仙历劫,转世成人,真身时常是仙界大能。红狐狸怕惹上麻烦,便将芜瑾丢弃在了安淮边境的密林里。

林中一只老槐花精见芜瑾生得可爱,便将她捡了回去照料着。许是久居深林孤苦无依,老槐花精也乐得有芜瑾相伴,竟还教了她凝聚妖力之法。

不过一年,芜瑾的妖法已小有所成。可惜天不遂人愿,她却在林中再次遇上了当年那只红狐狸。

神仙历劫,只为参透凡间恩怨情缘,历的多是情劫而非命劫。是故虽化了凡人的身,神格却还得清明如初,决不能沾染妖法。红狐狸见芜瑾修了妖法,便知她并非下凡历劫,而是个轮回转世的小神仙,并不足惧,立即动了邪念,要将她掳回洞里。

芜瑾自然抵死不从,与那红狐狸大战一场。奈何她修炼不过短短一年,怎敌得过修为精深的狐妖。幸好槐花精及时赶来,将她救下,嘱托她一路逃往寒水族的驻地,自己随后便来。

谁知那槐花精自始至终都没有再出现。芜瑾却得了寒水族的庇佑,因天赋绝佳,又有族中修炼之法加持,方两年,便成了寒水族中的后起之秀。

银翘当年在紫微垣时,便是惊才绝艳的人物,即使神力化散,底子却还是打得牢靠,修炼起来自然一日千里。可要说在短短两年内达到这个地步,莫非…是有何奇遇?

尘月道:“芜瑾托庇于寒水族之后,将自己原本的名字隐去,称自己为银翘。少有人知道,她便是当年的安远郡主。”

看来这芜瑾,八成便是银翘了。我自言自语道:“她不是把原本的名字隐去,而是想起了自己原本的名字。”

尘月听我自顾自地絮语,皱眉道:“你在说什么?”

我回过神,连连摇头道:“没什么。”又慌忙问道,“那只槐花精,可是死在了你族人的手下?”

尘月神色凝重,点了点头,再道:“寒水族是一帮乌合之众,大小妖魔皆在族中,与我赤狐族这般的氏族素来不合。银翘与我族又有宿怨,便时常在两族间挑起纷争。此后又以这些争执为借口,一步步扩大事态。时至今日,赤狐与寒水两族兵刃相见,已是司空见惯。”

这也不能怪尘月。银翘平素是个不爱计较的性子,可一旦计较起来,便定要计较到底。尤其是她自小孤苦,寄居于紫微垣,对所有施恩于她的人都异样在乎。赤狐族杀了槐花精,便是和银翘结下了梁子。

我正欲再询,凤凰不知何时已站到了我们身边,发问道:“银翘不过是个托庇于寒水族的孤女,怎么会有号令族人的权力?”

尘月突然见到一只活的凤凰,神色一愣,表情也不如方才那般锋利,只惑然道:“你认得银翘?”

我偷偷掐了凤凰一把,替他摆手道:“不…不认得…”

凤凰却气恼地甩开我的手,干脆利落地答道:“怎么会不认得,我此行便是找她去的!”

我顿时觉得四海皆空,唯有独自仰头对着染血的幽月无语凝噎。凤凰啊凤凰,你这是嫌银翘与尘月的梁子结得不够深,硬要打上一个死结才甘心哪。

尘月的脸色果然风云变幻,青白交替,甚压抑道:“银翘如今是寒水族族长的干女儿,你要去找她,便要往安淮去。”

一股醋味在凉风里幽幽浮动,酸得我一个激灵。连一直站在不远处默然不语的白慕都掩了一丝笑意,饶有兴致地看着凤凰。

只有凤凰这个愣头青哈哈一笑,道:“正是,我们本来就要往安淮去的!”

令人震惊的是,尘月居然没有把凤凰活宰了,反倒悄无声息地看了凤凰一眼,遂与我们告辞:“族人遇袭,想必是寒水族刺探到了我不在的消息,才敢如此妄为。尘月尚要回族中彻查此事,便先行一步。”声音如夜露一般,凉且清透,冷静得全然不像是那个半柱香前仍守着凤凰心急如焚的姑娘。

尘月招来一朵灰云,临别时不忘与凤凰道:“净炎,你我安淮再见。”赤红的眸子里映了清亮的月光,本是柔和丽色,却平白地有些嗔怨。

“尘月——”眼见着尘月已然走远,我才想起来,方才尽关心了些儿女情长的琐事,却没能来得及问一问银翘的近况,当真是因小失大。

凤凰却呆愣在原地,半晌才用胳膊肘推了推我,迷惘道:“我又哪里惹着她了?”

我张口欲说,却顿觉无语。

世上像尘月这般爱恨分明的姑娘少见,像凤凰这般死不开窍的更加少见。这两人偏偏撞到了一起,中间还夹着个一根筋的银翘。其复杂程度,已超越了我这个看客资历。

我两万岁时,曾被困在昆仑山上,与一只唤作林穆的雪妖相伴三年。方时我年幼无知,没意识到这本是一场才子救了佳人、佳人以身相许的传统戏码,硬生生用三年将他掰成了知己型的好友。

以至于太过知己,一直到最后他魂飞魄散时,我也只是以为失去了一位特殊的朋友,才觉得遗憾万分。直到回到紫微垣里痛心了几日,又茶饭不思了几日,才被银翘点醒。

我辩驳道我不过是遗憾悔恨,银翘却道:“世上的空遗恨,多半只因相思。”

我这才了悟。

只可惜我悟得太晚,林穆的魂魄皆已无处可寻。离开昆仑山后,他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杳然无痕。我便把这段未能出芽便已被掐断的情丝随着那三年的记忆一起埋在心底,一直小心翼翼地贮在角落里,静静流淌,平淡如无有烟岚的春江。

因了自己身上的这一回,我便一直以为,一切情情爱爱都逃脱不过平淡与怅然。谁知三万年后,银翘闹了一回轰轰烈烈,尘月又来演一场爱恨痴缠,让我很有些不能适从。

我对凤凰啧啧两声,老神在在地摇了回头,讳莫如深地转身欲走。谁知身后竟突然一阵响动,回身再看,凤凰已没了踪影。

一道红色的光影自我眼前飞掠而过,倏忽消失在天边。

尘月?她竟然去而又返,趁我们防备松懈,劫走凤凰?!

我连忙招来一朵祥云,想要追上尘月。谁知眼前却突然冒出一个青缇,绿油油如一根健硕的竹子,突然杵在我面前,道:“狐尸已清理好,上仙可是要启程?”

我心急如焚地猛摇头:“启什么程,没看到凤凰被劫走了吗?!你让开…”

青缇却像一根木桩子,死活戳在我面前。无奈之下,我只能转身对白慕喊道:“你让他让开!凤凰这么轻易便走了,你就不拦一拦?”

谁知白慕这厮竟满不在乎地挑了挑眉:“我为什么要拦?”

我气急道:“他不是你的仇家吗?”

他却满不在乎地回身上了马车,只留下一截清风明月的背影,甚淡然道:“既然是我的仇家,你这般上心又是为何?”

…我!

青缇默默向前一步,对我拱了拱手:“上仙,还是启程罢。”

这对主仆,真是越来越不可理喻!

我满腔怒火还来不及喷涌而出,便被青缇一张恭顺的笑脸给压了回去,只能深呼吸几口,以免气极身亡。我压抑着怒火,问道:“离最近的城池还有多远?”

青缇和善地一笑:“清湾城离这儿,尚有半日的路要赶。”

我揉了揉额头,觉得确实有些乏了。尘月既然要找银翘的麻烦,到时候赶到了安淮,再把凤凰提去见银翘也不迟。

想到这一层,我才略略宽心,挥手道:“今夜左右赶不到了,便在这儿歇一晚上罢。”

一低头,却见果子不知何时已化作了人形,正扒拉着我的裙摆,十分委屈地看着我:“绾绾姐姐,红毛哥哥去哪里了?”

我抬手施了个腾云诀,拎着果子爬上云头,正色道:“你红毛哥哥被漂亮姐姐劫去了一个叫做温柔乡的地方,这个地方果子不能去。今夜马车里阴气太重,果子你就陪姐姐在云头睡一晚罢。”

果子在云头打了个滚,立马被凉得缩起身子,咕哝道:“绾绾姐姐,我们还是去温柔乡找红毛哥哥玩罢,云上好冷呀。”

我长吁短叹地把云慢悠悠地腾到一棵树上,咬牙切齿地向马车投去怨恨的一眼,强作淡定:“小孩子家哪能这么娇气?今夜天寒月圆,是个修炼的好日子。姐姐平时是怎么教你的?做一只有出息的果子一定要勤勉耐劳…”

果子抱着树干蹭了一蹭,在我的威逼下没了声,须臾间便入了梦乡。

第十四章

自云端往下望,一片清冷的月辉落在单薄的树梢上,冷光像是茶色的清斑,将树枝细细裁成数截。无人的山道上停着一辆马车,月白色的锦帘随着夜风轻动,挑拨半抹月色。

果子早已睡着,因枝上寒凉,睡梦中止不住地化为了原形,总是不经意地瑟缩着。我一向怕冷,又在这悄寂的荒野里,愈加难以成眠。便解下外袍给果子盖上,自己按下了云头。

循着前几日赶路的印象,七拐八拐,竟让我摸到了山下的一片湖。

淡淡清风揉了水汽,温凉惬意,如水的月色静静徜徉在湖心,莹莹一片被囚在涟漪里,清幽动人。连日来风尘仆仆,惹得身心俱疲,难得见到如此赏心悦目的景象,连带着心情也好了许多。

我步履轻快地跑到湖边蹲下,轻轻拂过水面。许是地热的关系,水温入手微凉,却不刺骨,勉强可以沐浴。

入夜后的荒郊野岭四下无人,我喜滋滋褪了衫裙,跃入水中。

当年昆仑山上万里冰封,寻不到一处活水,便是雪妖用术法将冰雪化开,凿出一个洞穴,再灌入融化的雪水。用简单的火诀烤着,虽然仍有些刺骨,却是别一种清凉。久而久之,便习以为常。

紫微垣人多眼杂,倒是许久没能如此肆无忌惮地暴露在天地之间了。

悄悄没入湖水,天地悠悠而我独往的自在让多日以来的倦怠与烦恼一扫而空,若此时身边依旧有人能听我絮叨琐细,听我独诉往事,该有多好。

可惜林穆早已灰飞烟灭,银翘如今远在安淮。眼下我身边,竟连一个可以说知心话的人也无。

我正独自伤怀着,湖边的草丛间突然一动,一颗碎石子落入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

我警觉道:“谁?”

一个身影自灌木中走出来,身形修长,一双桃花眼此刻上挑着,唇沿一抹轻笑:“在下路过此处,听到水中有异动,以为是有人溺水,前来探寻。不意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赎罪。”

话虽如此,嘴边的那笑看来却并非如此。上挑的眉眼直勾勾地盯着我这位被他“不意冒犯”的姑娘,恐怕更非如此。

我被瞧得一个激灵。这深山之中,竟还能遇上个采花贼?

瞧这模样,还是个儒贼。

我只顾往水中躲,因水汽蒙了眼,慌乱中只看得清他一个模糊的轮廓,却分辨不出他是人是妖。却也知道一个不意冒犯了我的过路人,很难如此纹丝不动地站在对岸,寸步不离地冒犯着我。

可是这四处碧波粼粼空空落落,我又能躲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