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狐疑地皱了眉头,却耐不住大力抓过他的右臂,牢牢固一根凸枝上:“…做什么?”

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右手食指上咬开一个口子,淋漓鲜血顿时涌出。吃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才用活动自如的左手拨开他碎得不成样子的的衣袖,对着撕裂的伤口滴下两滴鲜血。

屏住了呼吸,凤凰惊疑的目光里一动不动地盯着那狰狞的伤口。绽开的皮肉被的血液润过一遍之后缓缓褪去血色,血肉重新积聚,迅速地恢复成一块光洁的肌肤。

“…怎么会这样?”凤凰怔怔收回手,道,“的血…”

果真。努力深呼吸了几回,平复内心的涌动,心里默默念道。

翻阅完紫微垣记载术法乃至蛊毒的古籍之后,一直惊愕,有史以来,紫微垣中从来没有出过谁,能以血为药,即便是神女也不可能。而紫极咒的缓解之法中,也没有这个先例。如今它居然能治愈汤谷的焚伤,这已然不是灌下多少天材地宝可以达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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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少泽的请帖送到了紫微垣。爹爹遣了文曲师父与同行,共赴一十二天的莲观池。

天家的典礼办得庄重,席上免不了一顿好吃好喝,却惜无聊,天君他老家携天后一齐出个场,万般好吃好喝尽皆要放下。佛家言道,放下乃生至慧至苦之事,每当入莲观池赴宴时,对其“至苦”都颇有领悟。

爹爹公务繁忙,恐要到开席那一日才会如约而至,九重天上已多年没有走动,爹爹恐与同辈的小神仙们关系不睦,特嘱托文曲师父提前两日带去一十二天与众仙联络联络感情。

随行的凤凰扭过头,评价道:“哼,什么公务繁忙,还不是们这帮神仙爱摆架子。”

凤凰听说尘月要嫁给们神族的三皇子,执意要跟来瞧一瞧。尘月对他穷追猛打时,他却是不屑一顾的模样。虽不知他去赴这样一个姑娘的婚宴究竟存了什么心,但好一向爱看热闹,且自小都尤其爱看少泽的热闹,遂欢欣雀跃地把凤凰化成了原形,当成坐骑带去了莲观池。

第三十二章

莲观池位于一十二天竺落皇笳天。因其风荷四举、晴岚绕境的胜境,被天君朱笔御批为瑶池之外仙界第二观莲佳地。只可惜天君他老家年轻时忙于征战三界讨伐魔族,文化水平稍稍欠佳,大笔一挥赐下名来,却是个直白的名字。莲观池,顾名思义,观莲也。

因祸得福。一十二天的竺落皇笳四字过于拗口,神仙们大多精于天文不通地理,记不得这么个文绉绉的地名,于是每每思及一十二天,想起来的都是天君他老家亲题的莲观池。

一向略失风雅的天君感到十分高兴,此后每每立个天妃添个天孙,都要莲观池摆一道宴席。自己摆还不算,还规定了他儿子纳妃时,也得这里摆酒桌。

少泽年轻的时候跟抱怨这件事,把他老子从头数落到了脚。很理解他的痛苦,因为他和一样,都对莲观池的凤仙莲过敏。

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还是得来莲观池赴少泽的婚宴。蒙着施过仙术的面纱,叹了一口气,从浩浩莲池中间的莲桥上轻移着步子缓缓踏了过去。后头跟着的十几个仙婢纷纷踩上来,惹得柔弱的木桥君一阵娇羞的扭动。

一崴,险些栽了下去。文曲师父一把将扶住,指着前头赞叹道:“绾儿,瞧,这九曲莲桥蜿蜒曲折,每一处都有清莲雕饰,与水波中的风荷倩影相映成辉,真是别有生趣那。”

惊魂未定的扯着脸皮笑了笑,九曲莲桥确实别有生趣,但别有生趣得连个栏杆都没有,就是它的错了。化成原形飞耳侧的凤凰忽地伸了半个头,堪堪横眼前,传音道:“给大爷走快点。”

脸一僵。紫微垣里一向不兴铺张,宫中走动时也很少差使小仙娥。但此回是来赴天家的宴,形单影只地来便难免显得紫微垣无,未免丢了紫微垣的分子,随行的仙婢们少说也有十七八个。凤凰如今的身份乃是驯养的灵禽,外面前不能显出形,自然过得十分憋屈。

万分体恤他,冒着落水的危险急急忙忙越过了莲池,又借着散心的幌子匆忙作别了文曲师父,步入篁竹深处。天君委实此地下了一番功夫,竹林清逸,幽篁之中又辟出了一空地,置上一方石桌石凳,是个饮酒赏竹的好地方。

屏退了随行的仙婢们,方松了一口气。正欲将凤凰恢复形,那林子深处却走出一个仙娥来,鹅黄色的衫子,发上缀了一只蜻蜓翼的步摇,眉目灵动。凤凰刚刚亮起来的眸子又黯了下去,耷拉着脑袋脚边踱来踱去。

仙娥见着,清丽的面容盈盈笑开,温婉中不失天真:“方才见到个影晃过去,觉得眼熟,没想到真的是。”

仔细将她瞧了一会儿,忽然顿悟了她是谁,也一并顿悟了她为何会此处。书墨,作为太微垣里唯一一个神女,来捧捧天君的场子,合情合理。

她竟然还认得。先是一惊,转而喜道:“书墨?今儿真是赶巧,竟能这遇到。上回多亏了帮忙,对了,那玉佩…”身上摸索一番,憾道,“唔,不知被放了哪里。只好下回找着再还给了。”

书墨笑了笑,宽容道:“不必找了,那玉佩也不是什么要紧的物事。”

“那怎么行?”话头开了一半,那厢书墨却已弯下了腰,将目光移到了凤凰身上。

凤凰化成原形之后是一只威风凛凛的火凤凰,比一般的凤族要高上半个身子,仰着头的模样趾高气扬,只可惜比起来还是矮了一个头。书墨乌色的眼中一亮,弯着一双笑目抚上凤凰的脑袋。纤纤玉手如脂玉凝成,极温柔地摸了摸凤凰的首羽,欣喜道:“这可是的坐骑?”

心里算计了一番,若应个“是”,凤凰会不会啄死。遂尴尬地一愣,解释道:“咳,自然不是。它是爹爹驯养的灵禽,这两天食欲不振,于是被带出来散散心。”

书墨继续宠溺地揉着凤凰的脑袋,眼中的光泽愈发明亮:“既然如此,能不能把它借给几日?”

“这…”哭丧了一张脸,可算是长见识了,凤凰他变成一只鸟居然,居然还能招桃花?!

书墨摇了摇的胳膊,娇嗔道:“玉佩便不要了,与换一只灵禽可好?”

被摇得浑身散架,第一次见识到一个撒娇的小姑娘的杀伤力所。而的生过得如此悲惨,一定是因为像书墨这么大的时候没有开窍,没学会撒娇。

悲悲戚戚地心里叹了口气,凤凰凌厉的目光里勉强稳住了身子,欲哭无泪:“这回是天族皇子的婚宴,天后的娘家凤族早数日前已至莲观池献贺礼,凤族才济济…”书墨对有恩,于情于理都不应吝惜一只灵禽,这拒绝的路子自然也只能往委婉波折里走。

没想到书墨丝毫没有领悟的委婉,直截了当地打断了:“掌礼制的碧瑶仙君缺一只衔彩绸的仙禽,说是凤族里寻觅了半天也没找着一只毛色纯正的红凤凰。欠着碧瑶仙君一个情,正好替她物色了去。就做个顺手情,将这只凤凰允给罢?”书墨仿佛吃准了会应承下来,半是央求半是期待地闪着晶亮的眼眸将瞧着。

“…”抹了抹额角,踌躇得太阳穴发疼。那头凤凰虚张声势地竖着翅膀,若不是文曲师父不放心,亲自施了化形术囚住了他,书墨恐怕早就被他一把火烧成灰。

书墨对的为难视若无睹,高高兴兴地一把捞起凤凰,抱怀里顺了顺毛:“那就多谢仙子了!”

“…”

望着那抹鲜嫩娇艳的鹅黄背影欢欣雀跃地隐入翠绿竹林,哽了一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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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庭院深深,一盏灯烛亮窗前,照出一个伏案的影。

逗弄着灯芯,烛焰跳动,光影眼前明明灭灭。今夜没了果子腻怀里乱蹭,也没了凤凰耳边聒噪,乃至没了阿姒不停鸟笼里扑腾着讨糕点的身影,颇不习惯。唔,说起阿姒,也不知白慕把它招去了哪里。明明是送给的信物,又不明不白地拿走了,也忒小器。

孤寂无眠,抿了抿唇,决意出门走走。

天君还算厚道,知晓一向有个过敏的毛病,给安排的院落一十二天的边界,院落外是密而有致的竹林,连绵数里,离热闹的莲观池甚远。前来庆贺的仙僚们多挨着莲观池住下,此地独有寥寥两间院子,算来也不过住了一。

篁竹清幽,应是禅心空明,然则一独行,便多少有些萧索的意味。天边挂了弦月,已只剩了细细一弯月钩,显得明亮而单薄。往年出紫微垣赴宴,身边都是银翘打点,今年的物是非之感便尤其地浓。

思至伤感之处,竹林深处忽然传来一阵隐约的笛音,乐声低回郁沉,如逶迤的流水绕过清川,缓缓沉入一方古寂无声的孤潭。听得入神,不免又增几分伤怀。

提步循着笛音而去,风过抚竹,荡起微微林波。少时熟悉万分的立修竹之间,缓缓停了乐声,见着,微是一怔:“小绾?”

少泽。唔,这个与一起作弊逃课的天家纨绔,居然也能有如此风雅的时候。愕了愕,随即轻车熟路地走到他身边,推了推他的胳膊,嘲弄道:“嘁,还以为是谁如此胆肥,竟敢天家的喜日里奏这么伤感的曲子,原来这个新郎官。”

少泽轻笑一声,唔,连这笑的模样都和小时候不大一样,天家的礼教师傅果然有两把刷子,居然能将他这等混球教得这般仪度翩然:“也没见过哪家的仙娥如此胆肥,竟敢的喜日里这般取笑。”

噎了噎。嗯,这个跟抬杠的习惯还,他果真是少泽。

寻了块石头坐下,哼了一声,托着腮帮子,凉凉道:“这嘴上不饶的性子,嫁给的姑娘真是倒霉。”

少泽颇不知趣地继续顶撞一句:“也不知是谁先不饶。”

佯怒地瞪他一眼,那张清俊的脸上持着一弯笑,眼中神色像是蒙了一层林雾,遂将埋怨的话咽了下去,狐疑道:“喂,有心事?”

“没有。”

“不信。”摇了摇头,道,“和说有什么关系?还以为特地点了名让来,是还念着点旧情,没想到这般疏远。”

少泽神色晦暗地看一眼:“还以为知道。”

“知道?”心尖转了几个弯儿,总算理了个头绪出来。猛地一惊,道“…都知道了?要娶的那个新娘子…确实和有一些渊源。”阿弥陀佛,尘月与凤凰的这一桩,究竟是告诉他,还是不告诉的好呢?

少泽挑着眉把敲着脑袋苦不堪言的模样尽收眼底,这样瞧了一会儿,哑然失笑道:“没想到和要娶的正妃之间的渊源,倒是比还深。”

“怎么会?”又是一惊,“…就算是情急之下天君指婚,也不至于连培养感情的时间都不给们罢?”

少泽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听说她并不想嫁给。”

心里点了点头。文曲师父说,尘月虽是赤狐族名义上的族长,资历却尚浅,真正的族中大事还得要听长老们的意见。这桩婚事多半也是由族中长老定下,尘月作为一族族长,却是不能任性妄为的。

好端端一个青年,却为一桩婚事消沉成这样,天君对他的儿子也忒残忍了。不免对他生出几分哀悯,遂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原来是因为这件事伤心。嗳,这也不是的错,大可不必太介怀。”

第三十三章

叹息一声,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原来是因为这件事伤心。嗳,这也不是的错,大可不必太介怀。”

少泽却歉然一笑,抬手示意不必再安慰,转了话头问道:“听闻前几年生了一场大病,如今可大好了?”神色里藏了几分关切。

明白此事无法插手,便知趣地缄了口,顺着他的话心虚地答一声:“…已无大碍了。”哪里有什么大病,不过是凡间三载,空梦一场。不想爹爹的一句托辞竟能劳他记挂,有些感动,自嘲道,“还以为个混小子,早把老朋友忘了。”

“可没有忘记。”他将手中的竹笛化散,自袖袋中取出一支玉簪,通体流光的质地,坠下星点细花,朵朵如初放花蕾的优昙婆罗。

优昙婆罗是西方梵境的圣花,佛家视其为祥瑞灵异之感,为大福德之兆。愣神瞧着他手中的簪子,玉质通透,幽月清光下泛出温和的冷光,润似一泓清水流动,隐隐泛着檀香。

他装了一副吝啬的模样,心痛道:“这可是假托了大婚的名头向佛祖求来的。若还看不上眼,也太对不住。”

天家有盛会将至时,西方梵境的几位尊者便会赠一些佛器。像神魔大战时用以祝祷天地的九方宝鼎,天后凤冠上镶的妙义彩明珠,虽不见得是多毁天灭地的神器,却也是天庭上极尊崇的法器,仙家罕有。

这支簪子上的檀香,果然和这罕见的佛器出自一脉。惊愕有余,以致一时没有接过,吞吞吐吐地推拒道:“未免太贵重了。一个神仙,命数自有天定,所谓祥瑞福德,于不过是个摆设。既是托了大婚的名头,自然还是充作给新娘子的聘礼罢。”

少泽趁不备施了个法术,也不顾的推脱,那簪子便牢牢簪了的发上。他左右瞧了一瞧,满意道:“也不难看嘛。”

再欲推拒,他却挥了挥衣袖,语气有些微恼:“以为一个皇子,会差这么一件聘礼?”

心头一酸,连眼眶都连带着有些红。默了一会儿,又觉得矫情。大抵凡间孤苦伶仃久了,难免容易感动些。揉了揉眼眶,攥了拳头分辨道:“只是觉得送这么个礼物,必得还个更大更好的。可们家财大气粗的,便有一为难。再则,两日后就是大喜的日子,喜日又有不同,得更往贵重里思索一层,便又有一为难…”

“…”少泽噎了一噎,道,“可记得从前的叶绾最是吝啬,不管得了多大的好处,都心安理得地享用着。如今倒知道为难了,可见仙德见长,道业更进。”

这回换喉头一噎,少泽不愧是少泽,体贴起来也能体贴得这么招厌,真乃奇啊奇。

因了这一层,两日后坐喜宴的席上,便愈发地不自起来。

莲观池上搭了个红绸铺成的庆台,众仙僚各坐一莲台,前置一案,上斟一杯凤仙酒。二十四只五彩鸟舞得卖力,一十二天的苍穹之上低飞徘徊,像是九天玄女巧手织成的彩锦坠了满天。云霞腾腾,云雾蒸蒸,轻风拂过时自带浅浅的凤仙莲香。

苦着脸护着脸上的面纱,既无心欣赏台上舞姬的杨柳纤腰,亦无心与身边的仙友们寒暄贺祷。一曲霓裳羽衣舞终了,台下掌声四起,文曲师父饮下一杯酒,亦抚掌朗笑。末了,关切地转头看一眼:“绾儿,脸色怎的这般差?是哪里不舒服?”

若知晓新娘子她一心想着的不是新郎官,恐怕也哪里都不舒服。心里嘟哝一声,哭丧着脸往太微垣所坐的方向投去一眼。太微垣两位主事的尊神皆有要务身,理应不会现身,奇就奇书墨她此刻竟也不席上,那处的莲台空了大片。

想起被书墨半抢半借走的凤凰,心里的阴云又厚了一层。按书墨的意思,是要把凤凰借给碧瑶仙子当彩鸟用的。一想到凤凰很可能会叼着红绸出来跳个舞,便有些重心不稳,扶着额头再也抬不起头来观礼。

要目睹这个场面,真是需要非一般的勇气哪…

席间忽然一静,二十四只五彩鸟忽然汇聚成两列,开出一条云道。那云道的深处隐约现出两点耀眼的金光,天帝天后的銮驾拨开云雾,从天光深处露出个金色的影来。

方才还互灌仙酒闲侃八卦的仙僚们个个正襟危坐,一个个比凡间寺庙里供奉的神像还宝相庄严。叹了一句仙风沦丧,也低下头去恭迎天君他老家的大驾。

喜宴自此才算开始,南极长生大帝出马作了回典礼主持,各仙僚自然更不敢逾矩,个个把一桌喜酒喝成一场道会,恨不得冲上首座与南极长生大帝论一论道法。

远远望去,着一身喜服的少泽和尘月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少泽持稳有礼的笑像是被术法贴脸上的似的,一丝不苟得像是画中之,道不明是哪里奇怪。尘月本就嗜红衣,凤冠霞帔地穿上身甚能衬出她明丽侠气的容颜,桃粉晶串成的流苏坠子垂面前,却堪堪挡住了她寒着嘴角,笑容鲜寡的脸。

仙家结合,行的是天地之礼,尘月虽是妖族氏,也得遵从天家的礼度。天上已有数百年未曾这般热闹过,众仙家捧着凤仙酒,乐呵呵地观望着新行礼,个个笑逐颜开,面有喜色。落的眼中,却愈发显得令叹息。

文曲师父悄悄附耳,道:“那妖族的小姑娘看着的可是?”

抬头仔细分辨,尘月半掩流苏后的眸子明明暗暗,却真是一直投的方向,那神色映着珠光,隐隐泛着细碎的冷色。皱了皱眉,心里存了个疑,嘴上拿稳地扯开话题:“凑巧罢了。咦,爹爹怎么还没有来?”

文曲师父一默,道了声“待为师查探一番”,且离了席。

礼毕开宴,新首席落座,丝竹之声再起,庆台上又换了一波舞姬,以助酒兴。南极长生大帝一向喜静,主持完天地之礼,道一声贺便匆匆离了场。天君受完两位新的拜礼,照例酒过三巡后发表了一通“壮哉大仙界!各位仙卿尔等继续,孤先退场啦”的演讲,带着天后没了影。席上的几位来捧场子的上神各自寻了借口,陆续避席。

众小仙们摩拳擦掌,私心想着上司们终于走了,总算到了喝酒尽兴的好时候,脸上皆红润了不少。声逐渐热闹起来,席上的话题也从道法\轮回聊到了仙家八卦。凤凰却迟迟没有出现。

一派欢欣雀跃之中,一十二天的边际却突然展露一道柔和的白光,浅金的轮廓勾勒出巨大的白羽仙鹤,一声清亮的鹤唳破开雾色,回荡莲观池上空。声渐退,席上众皆望向东方天际,神色清冷的神君背对万里云海,静立无言,眸子席间一扫,定一个方向。

连忙把视线收了回去,下意识地埋下了头。没能等到凤凰,却等来了一个不该出现九重天上的。白慕他不是应该枉死城里守着封印吗?

见到他,便想起自己酆都的那一晚做的混账事来。虽说借了酒劲,记忆却是分毫不差的。当时不觉得羞赧,如今再想起来,脸皮却不由得红上一红,头也难免埋得更低。

他的目光像是有温度一般,看得浑身发冷。忽然之间,却觉得身上突然多了好多束热烈的目光,用余光一瞟,才发现席上的仙僚们个个眼中亮闪闪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瞧着的方向。再一抬头,那云端上的神君不知何时已经落莲桥之上,正径直往的方向走来,又大大方方地的莲台上落了座。

众仙僚们十分配合地倒抽一口冷气,连首座上的少泽和尘月也往这里投了目光。据传他一向不喜九重天上走动,今日却罕有地高调现身,难怪那些认得他的仙僚们这般惊奇。

恨不得化成一尾锦鲤游进池塘遁走,悄然指了不远处几个空落落的莲座,小声道:“…”

白慕却无半分理会的意思,兀自拿起的酒杯饮了一口,皱了皱眉。

席上供的凤仙酒酿自凤仙莲,自然是碰不得的,只好以茶代酒。方才席间注意着台上有未出现凤凰的影踪,一直惶然无神,也就没有注意添茶。他这一皱眉,当是喝到冷茶了。

隐忍地收回了手,冷眼道:“既然喝不惯,何必坐这里?”

他闻言一顿,斜眺了一眼,竟端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末了,还不忘对一笑。

揉了揉额角,觉得这真是十分要命。观望着这边动静的众仙僚们见到这抹笑,犹如见到一座万年冰山忽然长出了漫坡桃林,屏息凝神的术法皆破了功,再次吸了口冷气,齐齐发出“嘶——”的一声。

白慕替自己斟了一杯热茶,不经意地抬了抬眼,场上道道目光像是撞上了一层仙障般齐齐收了回去。幸得此刻乐曲恰好停了下来,场上改头换面,忽然腾起了仙术凝成的蒸蒸云雾,将台上的场面蒙了里头,煞是神秘。场上众仙的眼球被吸引了过去,正巧缓解了陡然尴尬的气氛。

松了一口气,怯怯瞟过白慕一眼,却见他泰然自若地执着银色的酒杯,目光也悠然地落台上,似是与闲聊道:“这身装扮是怎么回事?”

扶了扶脸上的面纱,道:“对凤仙莲过敏。”

他淡淡饮了口茶,目光依旧落前方,道:“说的不是这个。”

第三十四章

他淡淡饮了口茶,目光依旧落前方,道:“说的不是这个。”

…呃?偷偷窥了窥池中的倒影,衣裳和饰物都合礼制,无甚逾矩的地方。仙娥们参加天家的宴席,不都这么穿着的么?

一时摸不着头脑,他却丝毫没有提醒的意思,两这般沉默着,耳边尽是台上忽然响起的鼓声,数击之下,钝重浑厚的震响直入云霄,一十二天回荡。面纱上的法术滤去满池凤仙莲的荷香,送入淡而纯的檀香,萦绕鼻间。

一个激灵,才想起来那支优昙婆罗簪。一向不是什么客套的,且也确实觉得自己最近的时运有些不济,若能用这佛祖祝祷过的饰物驱驱命盘上的氤氲便极好,于是便十分欢心地簪发上。被他这么一说,却有点惭愧:“是觉得作为个神仙,不好好修习仙术道业,反倒迷信命盘这种东西,很入下乘?”

“这么觉得?”他这才回过头,落脸上的目光阴晴不定。

有些气恼,伸手欲将簪子摘下来:“至多取下来便是了。”

他轻轻挡住的手,又默然把目光移到了别处,话音寡淡得像是一片风干了的莲瓣:“戴着吧。”

方要出口的话被噎了回去,颇委屈地取了个干净的杯子重新给自己泡了杯茶,盯着水中浮起的茶叶端详了一会儿。他虽这么说,那神色上的不满却是明摆着的,何必口是心非。如此这般,连怨他小器没趣都无法。

待茶叶煮沸,才回过神来。搞什么嘛!他觉得入不入下乘,于有何干系?!究竟是什么时候这般意他每一处想法的?心里滋啦啦冒了几束羞愤的小火苗上来,手上一个失控,竟不由自主地将杯盏扔了出去。

“扑通”,轻微的入水声夹杂震天的鼓响里,没引起旁的仙僚意。被自己鲁莽的动作一惊,怯怯地盯着那银色的杯身徐徐沉入莲池之中,涟漪渐消,才心虚地收回了眼。一抬头,却撞上白慕熟悉的目光,泠泠如泛着涟漪的水波,四目相对间又是一愣。

正此刻,一声凤鸣响彻云天,燃着熊熊烈火的红凤冲破云雾,直上神霄。血色业火所过之处,往来云烟似也沾上火光,一并灼成盛开的啼血红莲,一朵一朵沿着火凤凰掠过的弧线铺满苍穹,经久不熄。

盛景之下,亦回过神来,心中惶惶然,总有一种不知名的预感。

白慕清咳一声,浮了一丝笑看着火红如霞的穹天,淡淡道:“净炎竟然愿意做这等事,倒有本事。”

心道这完全不是的本意,都是那个小师妹书墨折腾出来的好吗!只是书墨也忒厉害,竟然能驯服那头倔凤凰,当真来充一只瑞鸟贺喜?

赤光忽然褪去,漫天红莲碎散陨落,化作朱色微尘,如蒙蒙细雨融了莲观池的满池荷香,缓缓凝成一道红绸引上云端,苍穹之顶化作一弯血色的妖月。泛着妖异的莹莹朱光,如日光一般明艳浓烈,光泽却至冷至清。

首座上的身形明显地一僵,竟从席上站了起来。粉晶的流苏映了这轮朱光,尘月苍白的脸上投下嫣红的泠泠朱影,将她紧抿泛白的唇色衬得愈发惨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