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间,胖三斤把各种食物打磨成浆混到米汤里喂我,但我基本没有吞咽的意识,浆糊未知守在我身边一边叫我一边哭,信龙兄弟俩听说我最不喜欢人骂我,于是坐在我头顶骂了我一个通宵,希望我突然跳起来打他们一顿,连阿灯都趁人不注意从水塘里吸了水然后全喷我脸上……

不停里所有成员做了他们能做的一切,但我依旧没能醒过来,直到第四天早晨,我才毫无预兆地睁开了眼睛。

三天而已,敖炽的下巴好像都尖了,用几乎勒死我的力气把我抱在怀里干号了五分钟,两个小鬼的眼睛肿成了桃子,信龙小心翼翼的问我有没有听到他们怎么骂我的,阿灯高兴地又喷了我一脸的口水。

最挺的住的还是胖三斤,一句废话没有,直接把厨房里能吃的全堆到我面前。

我其实想笑的,不过是睡了三天罢了,至于搞得跟死而复生一样么,我要是再睡几天他们是不是连追悼会都开起来了……

但是我又不敢笑,我怕敖炽会掐死我,所以只能埋头大吃,把胖三斤拿来的所有食物都给消灭得一干二净。

一连打了三个饱嗝之后,敖炽才盯着我的脸:“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哪里都舒服。”我忍不住又打个饱嗝,“吃饱了还能不舒服么?”

“妈,你吓死我们了!”浆糊瘪着嘴,“怎么叫你你都不睁眼,还以为你……”

“以为我死啦?”我戳了戳他的脑袋,“哪儿有那么好的事!我死了,好吃的就都被你们霸占了,想得美!”

未知一把抱住我,把小脑袋紧靠在我心口,泪汪汪地,一句话都不说。

看到她这个模样,铁打的心都软了,我亲了亲她的额头,轻声对她说:“这样吧,以后我不睡这么久了。”

未知不撒手:“你保证!”

“我保证以后每天睡眠时间不超过八小时!”我认真地举起左手发誓,“做不到的每天胖十斤!”

小丫头这才罢休,依然赖在我怀里不肯离开。

“你确定没事?”敖炽还是不太相信地看着我。

我伸出手指,摸了摸他眼下新鲜的黑眼圈:“你都没睡觉么?”

敖炽拉下我的手:“你必须说实话,究竟身体还有什么不妥?”

“没有没有啊!”我一把抱起未知跳下床,神经病一样在地上跳来跳去,“要力气有力气要精神有精神!你让我马上打你一顿都没问题啊!”

敖炽赶紧拽住我,上上下下打量半响,皱眉道:“莫非那些庸医说的是真的?你这个蠢货只是饿晕过去了?”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我白他一眼,又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不过咱们得有默契,我饿晕了这件事你以后不许跟任何人提起!好丢人……”

敖炽长长吐出一口气,冷冷一笑:“那你为什么把我缺氧的事到处跟人说?”

“因为你奇葩呀哈哈哈!”只要想到这件往事我就没法忍住不笑。

“你更奇葩!没见过把自己饿晕三天的奇葩!你家一户口本都奇葩!”

“说得就像你不在我们家户口本上似的……等等,咱们家什么时候有户口本啦?连身份证都是假的好吗!”

“我不管!反正你也是有把柄的人了哈哈哈!”

一旁的胖三斤也是松了口气的样子,边收拾碗筷边笑:“你们不吵架我都不习惯了。”

“我们是在双边会谈,谁说我们在吵架!洗你的碗去!”敖炽白他一眼,又把我摁回床上,“继续躺着!别乱动!”

这次我听了他的话,刚刚蹦了几下好像是有点气紧,该不是吃太多了吧……

“嗯嗯,洗碗洗碗。”胖三斤永远好脾气的样子,又看着我道:“老板娘,不管怎样都不能亏了自己的身子,您不在了,我只是少个要伺候的人,但对他们来说,是整个世界都崩塌了。”他顿了顿,又笑笑,“这滋味不好受。”

世界变了呀,连胖三斤都这么感性了……

“所以你以后更应该潜心研究菜谱,多弄些好吃的来伺候我,别再想着当音乐家当诗人了,你就不是那块料。”

其实我心里有点小感动,跟胖三斤相处的这些日子,这个男人毫无怨言地照顾我的起居,虽然偶尔有点娘娘腔,但从不给我找任何麻烦,他一直用最亲切简单的方式跟我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不听我任何私事,尽管他也从来不解释为何他这么瘦却叫胖三斤,以及为何他从来不用进食,更不提起他伺候过的历任国主。

“不冲突,我可以一边做饭一让想想怎么谱曲子:”胖三斤哈哈一笑,端着碗筷走了出去。他刚一出去,我便听到外头传来他的声音:“呀?聂大人来啦?”

闻声,我跟敖炽对视一眼。

弥漫在房间里的暑气因为聂巧人的出现突然消散了不少,这些我跟敖炽共同的感觉,从寒明洞出来之后,聂巧人就变成了自带冰镇模式的男人……

胖三斤很殷勤地给他搬了个凳子过来,但他不坐。站在我床边打量我:“几时变这么弱了?我都没事,你倒躺下了。”

我让胖三斤把两个小家伙带出去,把信龙也撵了出去,这才抬头打量他。

此刻的他红光满面,中气十足,浑身上下看不到一处伤口,如此一来我还就真找不到词来反击他了,仿佛之前那个巨大而丑陋的怪物只是我们的一场梦,眼前的聂巧人依然还是那个姿容飒爽众生赞赏的官府首领。

于是我只能故作虚弱地叹了口气:“所以你好意思吗,来探病连个水果都不带!”

“少站着说话不腰疼了,你一个老爷们儿,跟女人比身子骨,你是找骂呢还是找骂呢?”敖炽嫌弃地瞪着他,一点不跟他客气。

“你别只顾着跟我耍嘴皮子。”聂巧人认真地回应着他的视线,“我来时,有两个大夫和一个药店老板拉住我,跟我哭诉说你不但绑架他们,还无故殴打他们。如果情况属实,按照官府规矩,

你得捱五十到一百大板,并且需要向受害者赔偿其因伤而起的各种损失。”

敖炽一听脸就绿了,火冒三丈地指着他的鼻子:“你打我的板子?你敢打我?是哪几个王八蛋说我殴打他们的?证据呢?”

“回头我自会查明,反正你已经在我这儿备上案了。你是叫敖炽对吧?”

聂巧人一如既往地严肃,说的每个字都硬气地像拿铁凿子凿出来的一般。

“你行啊你,翻脸不认人呐?”敖炽大概被这个男人毫无预兆的另一面气昏了头,转过身去指着自己的屁股就道,“你打!有本事照这儿打!我就看你敢不敢!”

“抱歉,罪犯都由专人执行处罚,我身为官府首领,不可滥用私刑。”聂巧人都不拿正眼看他,只对我道:“老板娘,你夫君很狂躁,给他抓些清火静心的药是正经。”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跳起来照准敖炽的屁股就是一脚:“带着你的臀部速度滚!你就不能好好跟人说话吗!”

聂巧人叹了口气:“显然你也没有学会好好跟人说话。果真天生一对。”

“喂!你不念着我的好,也请对一个大病初愈的人善良些吧!”我揉着有点发疼的脑袋,白了他一眼,“从寒明洞出来之后你都还没来得及回官府吧,直接跑到我这儿来干吗?”

“既然我还是官府首领,该做的事就不能耽搁。”他严肃道,“七日之后,便是三府会考之期,我特意来通知你,届时需要你移步东坊知秋馆,以国主身份主持这场大事。”

他脑子里到底塞了什么啊?一个刚刚经历了那么大变故的人,一个差点就当不成“聂巧人”的家伙,好不容易保住了现状,居然不给自己一丁点休息时间,刚一复原就把那狗屁考试当成一等大事,还如此兴师动众专门来通知我?!他要是来跟我商量如何对付“暗”我心里还好受一点,这家伙在角色切换上的本事太大了!

“七天?胖三斤说以前的三府会考不都是在大暑之后么!”我声音拔尖了几个度,“为什么缩短了?谁同意了?”

“天衣侯府提出的,我们官府觉得早几天晚几天并无区别,也同意了,若不是被前几天的事耽搁,我早已签下正式文书发你手里了。待我回到官府后,便将文书送来。”他轻描淡写道。

我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啊!我才是一国之主!我还没死哪!凭什么你们两个说什么就是什么?”

“鱼门国惯例,三府之中有两者赞成,另一府不得异议。”他简直不给我一丁点活路!

“我不去!”我也气昏头了,跳到床上扯过薄被蒙住脑袋,又打滚又赐腿,“有本事你们俩把我打晕了扛出门去!”

聂巧人看看我,又看看敖炽,又是一声深重的叹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我知道你嫉护我们两口子一样貌美。”敖炽冷哼,“我老婆为了帮你都累晕了,你还逼她做她不想做的事。反正一句话,只要我在这儿,她不想做的事就可以不做!”

聂巧人依然油盐不进的死样子,道:“在其位,谋其事。三府会考乃国中大事,选拔贤能关乎国之将来、百姓福祉,她身为一国之主,如何能缺席?”

可我年底就要走了啊!等那个什么龙门一开我就要跑路了啊!

我只在这里呆一年啊!我连我在忘川的小店都没工夫管理,怎么可能把一国社稷扛到肩上啊!我没兴趣啊!我只想安安稳稳过完剩下的日子啊——我的内心在咆哮。

我从被子里探出脑袋,态度坚决地说:“既然你们两府就能做决定,那么这次会考你跟天衣侯看上谁就是谁,我不管!反正我不是没资格否决你们俩的意见吗?”

“不可。若我与天衣侯在最后选取之时意见相悖,你的意见便是决定性的。”他认真道,“而且,我相信你识人的眼光……也不是那么差。”

你能把后半句省了么!!

我哼了一声,扭过脸:“就是不去!”

聂巧人摇摇头,说:“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好奇?”

“好奇?请问这里有什么值得我好奇吗?”我把脸扭到另一边。

他皱眉:“鱼门国各色人才齐聚一堂,坑蒙拐骗之辈固然居多,但身怀本领的人也有,你就不想见识见识?”

“切!我这辈子见过的高人比你吃过的肉还多。”我不屑。

“那鱼门国的过去呢?”他突然道,“难道你从未想过鱼门国的来历,从未想过在你之前的历位国主的种种,从未想过为何在龙域之中会有这样一个易进难出的世界?”

三个问题都击中了我。

回想起来,第一天来到鱼门国时,我便问过胖三斤,可那厮当时就直接拒绝了,只告诉我之前的国主们都挂了,还教育我衣食住行才是要紧,往事已成烟,不提也罢。

身为历任国主的贴身保姆,他甚至连我的前任们是怎么翘辫子的都不肯告诉我,是他自己都不知道所以故弄玄虚,还是另有别情,我不得而知。

国主府中留下的书籍札记虽然不少,但没有一本是跟鱼门国本身有关的。这个疆域不明的国度诞生了多久,住在里头的人们是原住民还是从别处迁移而来,为何犯了大罪的人会被流放到这里当一把手,为何有“鱼门人,龙门出”的说法?如果要离开这里仅仅是走过一道门,那为何我的前任们的结局,却都只是在远山之上留下一座孤坟?!这一切我到现在都找不到一丁点蛛丝马迹。

胖三斤说过,除夕之夜龙门开,在等我的,真的只是一扇门而已吗?

我把脸扭回来:“这跟那场考试有什么关系?”

聂巧人看了看门外:“看来,胖三斤还真是只管照顾你的起居,其他一概三缄其口呢。”

我笑笑:“能天天给我做好吃的,已经算尽职尽责了。倒是你,难道不也是对我三缄其口么?”

聂巧人转回头:“我?”

“你不要跟我说连你都不知道鱼门国的来历。”我收起笑容,“你生长于此,又供职官府多年,见多识广,连谁家丟了一只狗都知道。”

“你想知道的,也正是我想知道的。”他认真道,“你忘记我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了吗?虽然乌川尽头也是鱼门国范围,但我一无所有流落到四坊之中,跟你从外头来到鱼门国,没有本质区别。这些年我尝试过各种渠道去探查鱼门国的底细以及乌川尽头的种种,皆无所获。这里的百姓生活安稳,鱼门国如何来的,乌川尽头又是什么,他们根本无心关注,也无人知晓,对他们而言,鱼门国里的日子很好,保持现状就是一切之王道。‘习惯’会损耗掉许多东西,包括好奇心。”

在聂巧人跟我的日常对话里,很少出现这么长的句子。

“需要整这么麻烦吗?”敖炽不耐烦道,“你往那个什么乌川尽头去看看不就啥都知道了?我就奇怪了,你宁可花无数年在这里瞎打听,却舍不得花一点时间自己去看看?”

聂巧人的眼神有些复杂,脸上有片刻的犹豫,他说:“我暂时无法化解我的恐惧,但又始终丢不开过去。”

“又怕又想知道?”我觉得自寒明洞事件之后,聂巧人离我更“近”了,起码,从前这个男人不会轻易跟人谈起自己的“恐惧”。我也好奇究竟他曾经历过什么,才会对那乌川尽头无法释怀,他本可以对过去不闻不问,继续当他的聂大人就好,反正我已经不打算揭穿他了。

他点点头:“这种心情大概很难理解。”

“是要弄明白的。”我表示并不难理解,“过去虽然并不太重要,但起码是我们的来处,可以不在乎,但这种不完整感也挺讨厌的,”

聂巧人没说话。

“你既然查了这么久,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我又问,“胖三斤只告诉我,此地易入难出,只有一年一开的龙门是唯一出口。那么龙门在哪里?开启之时是否谁都可以通过?这些你应该知道才是。”

“事实是,不到龙门开启之期,谁都不知龙门位置所在。”他如是道。

“鱼门国中百姓众多,能有幸亲见龙门者,凤毛麟角。每年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人能收到‘龙骨帖’,据说那是一块用龙骨切成的方牌,上刻龙门位置,得之者可往龙门去。但仅得帖者一人可以,即便你将龙门位置告诉他人,别人也是去不了的。此物珍贵,连我都不曾亲见过。”

我想了想,突然问:“你想过要离开鱼门国吗?或者说,这里的百姓们有过‘离开’这个概念吗?从我这些日子的经历跟见闻来看,大家好像并不热衷这件事。”

“求而不得太久,大概就会习惯成自然了。”他看着窗外,“但,始终有人无法习惯吧。”

“你吗?”我直言。

“对我而言,身在哪里都一样,我只是不想活得像一只被豢养并且随时可以被戏耍的兽。”

他转过头,看着我的眼睛,道:“你也不想,不是吗?”

我本来想跟他说年底我就会离开了我只是鱼门国的过客,但又把话吞了回去,总觉得一说出口,就把他推入了孤军奋战的境地,有点不忍心。

“你用‘被豢养’来定义你现在的生活?”我反问,“你觉得鱼门国是个笼子吗?”

“难道不是?”聂巧人皱眉,“你,我,这里每个人都没有说走就走的权利。此地唯一的优势,是绝大多数被关起来的人,并不觉得自己是囚犯。”

是,连我都不觉得自己是被流放于此的“罪人”,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过日子而已,而且这地方还不赖……

“所以你跟我讲了这么一堆,跟你要我出席三府会考究竟有什么关系?”说再多,我也必须回到这个问题。

他深吸了口气:“天衣侯。”

我一愣。

“据说天衣侯之所以叫天衣侯,是因为他做事天衣无缝。”他又一次皱起眉头,“他一直活得像个影子,但鱼门国之内,似乎没有他不知道的事,可能连我都难以例外。我一度担心过有朝一日他会揭穿我的身份。但是,没有。是他没有发现,还是知而不言,我猜不到。”

他顿了顿,道:“但是,鱼门国的‘国书’在他手里。”

“国书?”我不解,“什么玩意儿?”

“国书记载了鱼门国的来历,以及进入与离开的方法。”他认真道,“若真要论国中最珍贵的东西,除了龙骨帖,便属此物。只可惜从没人见过,它就跟天衣候的真面目一样,至今隐于暗处。”

“等等……”我突然觉得不对,“既然是国书,为啥不在国主府而在天衣侯手里?”

“具体缘由,我也并不是太清楚。自我定居弥弥村之时直到你出现,这些年来国主之位一直空置。”他左右环顾了一番,“此物由他看管也算合情合理。若放到你手里,我反而不敢放心。国中百姓大多不知此物之存在,但总归有些别有他意的‘高人’对此物颇为上心。想来也是一群不愿接受被囚禁这个事实的人吧。”

“那你是怎么知道有国书的存在的?”我狐疑地瞪着他。

“查的地方多了,自然有蛛丝马迹,以我的资质,顺藤摸瓜也不是难事。”他坦白道,“当初我几乎查遍了国中所有可供查阅的文献典籍,包括官府璇玑塔中的各种记录,除了那首七言诗,我竟然找不到跟鱼门国诞生历史有关的任何资料,这实在是太奇怪了。后来我知晓了国书的存在,也就格外留心起天衣侯府了。但天衣侯深居简出,行事太过低调诡秘,我纵是官府首领,表面与他平起平坐,却也难以接近他分毫。这些年我们最多的交集,无非是偶尔互通些无关紧要的公文罢了。”

他顿了顿,道:“再说,我对这个人也确实没有多少好感。”

我有点明白了。

“你大概还不知道。”他又道,“因国主之位悬空,本该三年一次的三府会考暂停多年。这次重开,却是天衣侯提出。”

“是他提出来的?”我确实没想到这个,一个彻底的死宅为什么会对这种需要抛过露面的事这么积极?

“不管他本意为何,至少这是我能接近他的最好机会。”他看定我,“如果你跟我有一样的好奇,我想不出你拒绝出席的理由。”

我确实无法否认我的好奇,任何一个世界都不会平白无故地出现,或许弄明白某些事之后,我心中的不安才能得到消解。

“行了行了,”我又跳回被子里,“你先回去,反正还有七天,我再考虑考虑。”

“好。我先走,你考虑。”他转身离开,步伐比来时轻松,似乎很满意我的答案。

“等等。”我叫住他,“这些日子你多留神些吧,我想‘暗’不会舍得放过你我。如果有什么不好的‘谣言’传出来,你第一时间告诉我,我会想法子替你摁下去。只要我还是鱼门国的国主,官府一把手就不能换人。”

他没回头,我听到他笑了笑:“谢了。那妖物刚刚脱离封印,元气未丰,想来最近该是寻个无人之处喘息恢复,怕是没有多少力气兴风作浪。此番会考之期,不妨顺便跟天衣侯讨教讨教,以他的本事,同我们聊聊与这妖物有关的故事,应该不难。”

也算是想到一块儿去了,比起对付一个麻烦的敌人,更麻烦的是根本不懂这个敌人……

我跟敖炽对“暗”的了解,仅限于西海龙王提起的只言片语以及在寒明洞中所知道的一切,这些太不够了。

我需要更有用的信息,否则,一只自由自在的“暗”完全有能力令眼前的世界不得安宁。

“记住,七日之后,东坊知秋馆见。”聂巧人出门前再次提醒我,“已过初选的考生们已执云头白笺陆续入住,就看老板娘,哦不,国主大人你如何施展慧眼识人的本事了。”

“等等,已过初选?什么又是云头白笺?”我蹭一下坐起来,一头雾水。

“想参加会考之人多不胜数,怎么可能全都放进知秋馆。”他解释道,“会考之事公之于众后,欲参加者需先将自己的身份履历以及擅长之事详细列出,交由天衣侯府审核,合格者可获一张绘有云纹的白色纸笺,称云头白笺,执此物方可进入知秋馆参加正式考试。”

我居然有点高兴,这么看来,并不会剩下很多人让我应付吧。

“那还剩下多少考生?”

“每次的考生数目并不固定,你去了便知。”

“哦……”

聂巧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之后,我拉住敖炽,伸出两根手指:“两件事,一,灭了‘暗’。二,把国书弄回来,如果确实有这么个玩意儿。”

敖炽却不由分说把我摁下去,再把被子甩到我身上:“在我这儿只有一件事,就是你得好好的。睡觉,休息,晚饭时再喊你。”

“睡不着……”

“那我给你唱歌。”

“我睡了……”

3

吃饱睡好,我的身体迅速恢复到正常状态。

这几天我天天一睁眼就掐着手指算还有几天到会考之期,然后就是一阵唉声叹气,给我吃多少好吃的都不开心,平时听来不觉得烦的蝉声也突然变得闹心起来,非要让敖炽拿根杆子去树枝间搅和搅和把蝉赶走。这厮又说我提前更年期,被我拿拖鞋撵着打了十分钟。

两个小家伙倒是很听话,天天搬个小桌子坐在树荫下读书识字。不擅数学的未知已经能把九九乘法表完整准确地背出来了,为此浆糊又输了两个晚餐的鸡腿,而从来对文字不敏感的浆糊居然都可以写诗了,比如:“爹在前头跑,娘在后头追。两人都暴躁,世界真不妙。”

你们说我是该夸这孩子呢还是该教育他诗歌其实并不需要太写实?!

不过从昨天开始,小未知脸上却看不到什么笑容了,整天都闷闷不乐,默默练字,默默做数学题,时不时还要托着腮帮子叹一口气,像是一只被放了气的小皮球。

今天依然如此,她的桌子上摆着胖三斤特地给她做的果肉水晶冻,只吃了一小块,那可是小丫头最近最爱的小点心,吃起来没够的那种。

我当然知道原因。

前天傍晚,我跟敖炽带着两个小鬼出散步,还没走出相思里,正跟浆糊打闹追逐的未知在一块围墙根下发现了一只幼猫。

黑身白爪,奄奄一息地趴在那里,最揪心的是,幼猫的两只眼睛都被故意戳瞎了,肚子上还有被刀割的伤口。

散步取消了,我们立即把猫带回了不停。我一边让胖三斤找来止血消毒的药膏,一边用清水混了茶给猫清洗创口,即便我下手很轻很小心,但那样的重伤还是免不了疼痛的,不过猫全程没有反抗,应该是早已经没有反抗的力气。

其间未知一直问我:“猫咪不会死的吧?妈妈你能救活它的吧?爸爸也可以的吧?”

我含糊地嗯了一声,小丫头这才安下心来,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抢救这个小东西,唯一跑开了一次也是去衣柜里翻找衣裳,说一会儿等猫咪好了要拿自己那件小袄子给它当床垫。

可能在大多数孩子眼里,自己的父母都是无所不能的,我跟敖炽这样的身份更不可能让孩子失望,可事实是,我们确实没救回这只猫。

当未知抱着她精心挑选的小袄子跑回来时,我很抱歉地跟她说小猫没能活下来,它的伤太重了,能支撑到我们发现它,已经是它的极限。

小丫头的眼泪马上就下来了,抱着小袄子,看看小猫的尸体,又看看我,抽噎着小声说:“可是……你不是会法术吗?”

我擦干净手,蹲下来摸着她的脑袋:“未知,这世上没有任何技能是万能的,尤其在生死这件事上,我们只能尽力而为。等你再长大些,再多看看这个世界,就能明白这件事了。至少,比起见死不救,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她低着头,半晌才抬头,问我:“猫很坏吗?”

我愣了愣:“为什么这样问?”

“不然为什么要用刀子割它,还要弄瞎它的眼睛?”未知红着眼睛,不解地说,“你们总说坏人才会受惩罚。”

小孩子的问题很简单,但有时候偏偏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这不是惩罚,只是欺负。”

一直旁观的敖炽走过来,把未知抱了起来继续道:“欺负比自己弱小的存在,会让一小部分人幻觉自己很强大,然而这种‘强大’的唯一意义就是证明他们的人生有多失败。所以爸爸总跟你们说,作为我的孩子,你们永远不能干这样的事,否则我会觉得非常非常丢脸。明白吗?”

未知想了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