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花阁院中的翠青兰竹长势喜人,雨水敲打在竹叶上,浇灌出细碎的清响。

院中正有一只满嘴獠牙的凶兽,被长鞭紧紧卷住脖颈,缩着前爪赖在地上。

右司案抱着公文站在门边,看到院子里一身红裙的美人状若无事地拖着那只凶兽,过了半刻,花璃抬起头瞧见了他,尚未开口行一个见礼,他就面无表情地冷淡道:“王城法典第七百三十一条,未经允许不可在王城内豢养凶兽,违者当罚俸三年。”

【番外】朝暮令(中)

此时方当黎明破晓,正门外无一人经过,院内唯有细雨打新竹的声音,墙垣边氤氲着清晨的雾气。

司衍抱着一沓公文站在门槛处,身形依旧笔直而高挺,像是立在门前的另一株苍翠兰竹,面上却是一派肃然的表情。

花璃微挑了眉梢,心里其实有些不耐烦,但念在眼前这位到底是冥洲王城的右司案大人,她的态度仍是恭恭敬敬:“望大人明鉴,这只凶兽前日进犯边境村庄被捕,昨日才由暗探交由我手中。”

司衍闻言并未作罢,眸光清冷如冬雪,不含杂色地看着她,微沉了嗓音接话道:“你分管暗探的两个支部,既然捉到了凶兽,理当转交冥刑司,并在暗部的监察处备案。擅自扣留凶兽,哪怕只有一日,按律也要罚俸三年。”

话音才落,他又极其冷淡地添了一句:“你不用再与我解释,我会将今早的所见所闻写成折子,交由长老院评断。”

花璃瞪大了双眼,一时竟有些楞然。

诚然,按照律令她是要立刻将凶兽送往冥刑司,而后再前往暗部的监察处备案。

但她昨日收到这只凶兽后,忍不住想拿它练一练手,她的鞭法使得出神入化,一晚上下来将这只凶兽打得服服帖帖,全然没有了刚来时的凶狠和蛮劲,花璃也就丧失了拿它练手的兴致。

她原本打定了主意,等到今日辰时就将这只凶兽送往冥刑司,却没料到会在黎明时分碰见铁面无私的右司案大人。

花璃对他也算是有所耳闻,她听说他精通天冥二界的律令法典,任职以来从未迟到早退过,勤勤恳恳到了一定境界,乃是青年一辈当之无愧的楷模。

但花璃也知道这位楷模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此时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会写一封折子呈给长老院。

花璃很有可能被扣掉三年的俸禄,但她的后院还有一帮美少年要养。

想到自己的肩上还挑着养家糊口的重担,花璃的思绪变得有些混乱,握在手中的长鞭也无意识地放松了几分。

天外*初霁,晨光穿透薄云,露出轻暖如水的日色,地上那只被抽了一整晚的凶兽蓦地睁开双眼,伏卧半刻后从原地乍然跃起,满是獠牙的血盆大嘴对准了花璃的脖颈,意图一举夺命血仇血报。

司衍尚未出手,花璃猛地后退一步,明眸晶耀生光。

匍匐在地的凶兽怒吼出声,用尽最后的力气冲破周身的禁制,血红的双眼死死盯着花璃,锋利的双爪紧扣地面,身体在刹那间骤然暴涨,足有原形的七八倍大。

带着倒刺的长鞭掠地一甩,卷起虚无的沙尘和岚烟,花璃侧目看着司衍,漫不经心道:“把它交给我。”言罢,又略带严肃地补了一句:“这是我和它的事,你别插手。”

司衍抱着那一沓公文,没有应声。

趴在院中的凶兽魔性冲天,浑身缠绕怨灵和怒意,前爪攒了魔气蓄势待发,恨不得立时撕碎花璃,转瞬便朝她扑了过去。

司衍以为,最多一刻钟,花璃就会向他求救。

此时朝阳初临,绮艳红霞满天,他抬头看着天色,心想今日应该不至于迟到。

然而短短半刻钟后——

那只怒气滔天的强悍凶兽就被花璃狠狠踩在了脚下。

她的法力虽然远不及巅峰的地步,身法和鞭术却精妙的很,几招闪躲之后长鞭一卷而至,裙摆翻飞如风中摇曳的红莲,而那凶兽尚未收势回神,便再次被鞭尾缚住了四爪和脖颈。

那只凶兽为非作歹已成习惯,还是第一次被人连抽了两回。

可花璃还不止抽了它两回,现在更是用脚踩着它的头,恶意满满地碾了碾。

虽说冥界是个弱肉强食胜者为王的地方,这只凶兽还是很难接受残酷的现实,加之花璃还轻描淡写地说它长得丑,那颗属于凶兽的自尊心终于不堪重负地碎裂了。

它心灰意冷地伏在地上,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刚才不是挺厉害的么,冲破禁制想要把我生吞活剥。”花璃拉紧了长鞭,低头对着它道:“怎么现在哭得这样伤心,皱巴着一张脸比原来更难看,我原来只当你长得丑身体弱,没想到还这样脆弱敏感不堪一击。”

凶兽闻言更觉乱箭穿心万念俱灰,哭着哭着就晕了过去。

微风初起,院内竹木静立,枝繁叶茂翠*滴,司衍侧身站在门边,目光越过那片青竹,凝神细细打量她。

她回眸看了他一眼,眉眼灵动如画,粉颊吹弹可破,似是九夏芙蓉,三春杨柳。

司衍目光一顿,抱紧了手中的公文,脚踩一地晨光树影,不动声色地转身离开,并没有和花璃打一声招呼。

花璃掏出缚魔绳将脚下的凶兽绑得结结实实,待她收好鞭子抬起头时,却见门外空无一人。

在这样一个雨后初晴的早晨,碧色苍穹澄澈如洗,她背靠竹木想了一阵,始终没参透右司案大人不告而别的深意。凝花阁内静无人声,竹叶被晨风吹得微摆,她心怀惆怅地抬头望天,只盼着自己未来三年的俸禄不受影响。

而这日的冥书殿,却略微有些热闹。

几位负责编校史书的文官早早地来到了自己的位置,打算像往常一样和右司案大人道声早安,却惊恐地发现右司案大人并未现身。

一刻钟后,七八个文官围坐在一起,猜想右司案大人定是遭了什么不测,譬如断腿碎骨之类的不测。

他们话音未落,司衍便抱着公文出现在了正门边。

他今日穿了一件深蓝的衣袍,袖摆平整如冬日冰封的湖面,一眼望去连半分皱纹都没有,和往日相比并没有什么不同。旭日的明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携着公文走到自己的桌子边,抬头看向愣在四周的文官,语声平和地问话道:“不打算开始今日的工作么?”

几位文官恍然回神,纷纷同他道早安,随后忙忙碌碌地办起了公。

司衍摊开手头的公文,想到今早的所见所闻,仍然打算写一封折子呈给长老院。他深谙天冥二界的律令法典,也向来公事公办铁面无私,只是这次写折子时,不知为何笔尖停顿了几下。

又过了几日,花璃收到了长老院的传召,果然被扣去整整三年的俸禄。

雪令听闻此事,默不作声地掏钱接济了她,解百忧也差人送了她一箱银子,花璃的日子虽不至于太难过,却也不能像从前那样肆意洒脱,她对此感到十分心痛。

自打这件事后,花璃瞧见司衍总要远远地避开。

他们二人有时在长老院相遇,也只是客气疏离地搭两句话,不多时便分道扬镳。偶尔督案斋审查要务,需要他们两个人在场,聊的内容也只与公务有关,仿佛不会有过深的交集。

又是一年夏末初秋,林中寒蝉也没了声音,宫道上偶有几片落叶,被秋风卷着飘进湖里。

冥刑司的审查会召开在即,司衍这几日比往常还要忙一些,整日埋首于繁杂的宗卷堆里,甚至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某日他抱着厚厚一摞的宗卷走在漫长的石子路上,心里想的都是冥刑司近来要务的概况,并没有分神注意周围有什么人。

雾凉秋风起,天淡暮烟凝碧,就在近旁的拐角转弯处,他却蓦地停下了脚步,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两个人。

花璃还不知道她的身后多了个右司案。

她缓慢踮起脚尖,双手环住面前美少年的脖颈,蜻蜓点水般吻他的唇,味道虽好却是浅尝辄止。那少年瞳眸生辉,显然并不满足,伸手搂住她的腰,低头与她耳鬓厮磨,接着便是几番水到渠成的激吻。

这位美少年肤色白皙,眉目俊秀,还是个不满千岁的青竹妖,平日里惯穿一身白衣青衫,挽发只用未染色的素布,站在兰竹旁显得尤其俊逸清雅,笑起来还有浅浅的酒窝。

正是花璃新近收来的男宠。

司衍没有说话,神情依然平静淡漠,端得是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

花璃有所觉察地转过脸,瞧见身后的右司案,站在原地怔了一怔,随即放开了那只青竹妖。

她对着他抱拳行礼,甚为恭敬道:“见过右司案大人。”

司衍不为所动,冷声问她:“光天化日,在路边做这种事合适么?”

“是我的错。”旁边那位美少年攥紧了拳头,抬高了嗓音道:“请别责罚我家大人。”

司衍蹙眉看着那位美少年,只觉得他少不更事徒有皮相,而且越看越不顺眼,静了半晌,缓缓接话道:“我并没有问你,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

那少年面色微红,没再吭声。

司衍接下来的话说得格外严厉,无外乎关于礼教和清规,不过冥界风气素来开放,他说的那些多是天界约定俗成的礼节。

这日好不容易才等到司衍离开,花璃原本以为此事会被轻轻揭过,然而短短一日后,她再次收到了长老院的传召。

主管务工的杜宋长老目光复杂地看着她,语重心长地同她道:“冥洲王城的律法虽然疏松,但也有一些不可违抗的铁律,譬如你身为四令之一的花令,下午申时应当静心工作,在禁卫营报备暗探的记录,而不是和男宠站在门外卿卿我我。”

花璃呼吸一滞,心想自己莫不是又被司衍参了一本。

“你昨日申时一刻才去了禁卫营,原本没有太大的关系。”杜宋长老道:“但有关你的折子已经递到了长老院,我们总不能视而不见。此次先扣去你一年的俸禄,你今日回家好好反省。”

那日花璃回家以后,强行拉了雪令和解百忧喝酒,酒过三巡便对右司案大人颇有微词,醉气漫天地轻声道:“上次被扣了三年的俸禄,有你们两个支持还不至于到处借债,这次又被扣了一年,不仅没钱还你们,还要找别人借,也许会闹得满城皆知。”

雪令叹了一口气,颇为不解道:“我说,你是不是得罪他了?”

“我哪有那个胆子。”花璃斟酒自饮道:“谁知道他哪根筋搭错了…”

事实上,司衍也觉得自己可能是某根筋搭错了。

他听说花璃找了几个人借钱,心头竟生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杂绪。

几日后,司衍亲自登门,尚未说明来意,花璃就很客气地表示她现在正忙。

司衍停步立在门前,低声同她道:“四年的俸禄,我补给你。”话中微顿片刻,又添了一句:“你不用再找别人借钱。”

花璃侧目看着他,并未接受这一番好意,甚至觉得这是一种变相的炫耀,毕竟右司案的俸禄比她高了几倍不止。

“多谢大人好心。”她道:“我确实犯了错,理所应当受到惩戒。”

司衍静了一阵,岔开话题道:“那日你的确不该在路边…”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而冷淡置评道:“且不论时辰不对,地点不对,于礼法也不合。你毕竟是冥洲王城的花令,行事也应该注意分寸,给旁人行个表率。”

花璃走到门外,抬眸看他,“注意什么分寸呢,我是我,别人是别人,为什么要把自己当成表率,好让别人来学我么?”她扯出手帕在指间绕了个圈,复又道了一句:“我刚才喝了一点酒,可能酒气还没醒,说话的语气不够恭敬,你可以去长老院,状告我以下犯上。”

司衍跟着走出了正门,门外有成片竹林筛过日影,他尚未看到花璃在哪里,就有长鞭缚住他的双手,猛然将他推向了石墙。

他可以反抗,却没有反抗。但不反抗的原因,却是因为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花璃攥着他的衣领,踮起脚尖用吻封住他的唇,吻里带着酒气,果然如她所说,她方才喝了一点酒。

半刻钟后,她松手放开了他。

“在路边做这种事,很不合礼法吧,该怎么办呢?”她后退一步,轻声讽刺道:“你要不要去长老院参自己一本?”

【番外】朝暮令(下)

花璃问完那些话,抬起下巴颇为放肆地盯着司衍,一双翦水明眸中满满都是挑衅,娇嫩的脸颊却微微发红。

司衍默不作声地看着她,喉结无意识地滚动了一下。

时值夏末凉秋,远处天高云阔,雪雁排成一字南飞,浅风在竹林中穿梭,在这样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司衍却觉得有些热。

粗糙的长鞭绑缚着他的手腕,勒出两条不轻不重的紫痕,他胸前微微起伏,气息也不像之前那般有条不紊,面上却依然端着一副清高自持的表情。

花璃微眯了双眼,只觉得司衍这幅模样看起来格外欠抽,她抬脚踩上一块碎石,随后单手扶着墙,挨到右司案耳边吐气如兰道:“怎么一声不吭了,你不会说话了么?”

司衍不仅没有回答她的话,还挪动身体走开几步,他蹙着一双好看的剑眉,侧过脸看着近旁青竹摇影。

花璃倚靠墙根轻笑出声,微乱的发丝搭在额角,似有一番意乱情迷的美。长鞭松开的那一瞬,她翻身跃上墙头,裙摆纷飞如展翅的蝶翼,飘飘然拂过墙垣。

花璃侧身坐在高近七尺的墙瓦上,手中长鞭自然而然地垂在膝头,她抬手支着下巴,歪着脑袋不解其意地望着他,“啧,当真是块木头。”

她低头玩起了蔻丹染红的指甲,话音尚有三分讥诮,“今天我不仅以下犯上,还胆大包天地轻。薄了你,数罪并罚,是不是应该被削职重责了?”

司衍闻言,终于抬头看向她。

秋风从竹林中吹来,撩起殷红色的锦纱裙摆,花璃不甚在意地斜倚墙头,衣裙飘飞如染霞色,她收了目光不再看他,转而遥望夕阳暮色下的天穹远景,也不知是瞧上了什么。

司衍面色泛红,却还在努力绷着脸,语声也很平稳:“你大可放心,今天的事,我不会对旁人提起,也不会写折子告你的状。”他转身行了一步,伸手拉紧自己的衣领,复又添了一句:“我只当你是喝醉了,清露酒的后劲很大,往后别再喝这么多酒。”

他说完这句话,自己其实也愣了一下,他并不明白为何会说这样的话。

按理说,他被花璃绑手强吻,是该去长老院讨个说法,甚至可以下令将花令关进冥洲黑室,但他此时并不想做这些,他甚至很想轻薄回去。

花璃的法力远低于他,到时候定然无力反抗,只能任他为所欲为。

这些念头显然不合礼法,而且十分不成体统,简而言之就是不像话。司衍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思考这些,一时竟感到格外羞耻,眉头也蹙得更紧。

他没再回头与花璃说话,颀长的身影在沾染霞光的暮色中渐行渐远。

花璃目送他远去,也没有与他告别的心思,她反手转着粗糙的鞭子柄,黛青色的柳眉微挑,周身的酒气尚未散去,心不在焉地喃喃自语:“你管我喝不喝酒呢。”

这一年临近冬至时,冥洲王城下了一场大雪,朱漆栏杆上寒霜未化,窗棂又覆了一层素白新妆,花璃百无聊赖地倚在窗边,手里还握了一把素纱折扇。

“大人的生辰就要到了。”站在花璃背后的美少年微倾了身子,毕恭毕敬地问道:“往年您总是不在意生辰,今年可要宴请…”

花璃一展折扇,对着自己的脸摇了起来,壁炉里的炭火烧得太旺,屋子里难免有些燥热,她偏头挨着坚冷的墙壁,不耐烦地搭了一腔:“不用了。往年我不想过生日,今年同样不想过,若是有人送我贺礼,一律原封不动地退回去。”

美少年躬身行礼,极其谦顺地答了一声是,过了一阵,又温和地劝诫道:“大人近来时常在书房待到深夜,凌晨时分也不曾回房。入冬天冷,久坐易疲累,请大人顾惜身体,注意休息。”

花璃用扇子撑着下巴,晃神间没听清他的话。

窗外翠竹映雪,宫墙素裹银装,司衍穿了一身黑衣,手里提着精巧的红木盒,立定如松地站在兰竹雪景中,身量笔挺尤为显眼。

美少年顺着花璃的目光,瞧见了站在院中的右司案大人,又听花璃倒抽一口凉气,压低声音吩咐他:“待会右司案要是找上门来,你就说我不在。”

壁炉里的炭火烧得劈啪作响,那美少年讶然看着花璃,星点眸光闪烁,口舌却有些结巴:“可、可那是右司案大人…”

“那又如何?”花璃打断他的话,愈加不耐烦道:“我最近不想见客。”

这日司衍站在门口等了一下午,侍卫始终回报花璃不在家,他心里惦记着尚未处理的公务,又不甘心就此打道回府,便把手中木盒递给侍卫,淡淡道:“把此物交给花令。”

那侍卫接过木盒,恭敬地弯身行礼,再抬头时,却见右司案已经转身离开。

司衍刚踏出凝花阁,侍卫就跑进内厅,把木盒呈给了花璃。

“他说这是什么了?”她指着盒子问。

“回大人的话,”那侍卫答道:“属下并不知道盒子里装了什么。”

花璃拿起盒子随手塞进了木桌的抽屉,手中摇着素纱折扇,面上不甚在意道:“许是什么重要物件,暂时寄放在我这里吧。”她扶着把手从座位上起身,并不好奇盒子里有什么,也没想过要拆开来看。

司衍那日回家以后,怀着忐忑的心情等待花璃的回音。他好不容易处理完一堆公务,子夜时分熄灯上床,回想那支装在木盒里的发钗,又忆起秋日竹林外的深吻,一时竟然了无睡意,心跳也比平常快一点。

他在督案斋查到花璃的生辰就在几天后,很想送一件合她心意的礼物,却不知道送什么才好。

冥书殿的几位学士听闻他有意给姑娘送礼,纷纷前来出谋划策,据他们所说,大多数姑娘都会喜欢钗环首饰,钗头镶嵌玛瑙之类的宝石,总之越精巧越好。

司衍觉得他们说的很有道理,于是亲手雕了一支翡翠钗,钗头镶满了各色玉石,边缘镀了一层闪光的金漆。经过如此这般几道工序,成品简直亮得晃人眼睛。

他将这支翡翠钗装进木盒,希望花璃会喜欢。

可惜他并不知道那盒子被花璃扔进了木桌抽屉里,整整一个冬天,她没有同他说一句话。

次年开春以后,雪化冰融万物复苏,草长莺飞杂花生树,雪令和解百忧把伤重昏迷的容瑜长老带回了冥洲王城。

雪令和解百忧出门多日,花璃觉得许久没见到他们两个,一时兴起便跑去城门接应。马车帘撩起来的那一瞬,花璃还瞧见一位勾人神魂的绝色美人,冰肌玉骨倾城貌,长腿纤腰身段窈窕,连嗓音都是娇娇软软,很得花璃的喜欢。

这位新来的美人名叫慕挽,正是鬼玉牌认主的月令,是容瑜长老坐下唯一的徒弟,也是一只纯血的九尾狐狸精。

花璃久居冥洲王城,本以为自己见惯了美人,不曾想还有这等仙姿绝色,心中就起了几分狎玩之意。彼时天方微亮,融融春景明媚,她在宫道拐角处堵了慕挽的路,长鞭一横挡在这只狐狸精面前,挨近她身侧调侃道:“我还没和你说话呢,怎么就脸红了?”

慕挽抱着一整包的糖炒栗子,抬步往墙外挪了挪,“大长老让我辰时到武菱宫,你、你可不可以让一下。”

武菱宫坐落在冥洲王城西北角的盛莲湖畔,一直以来都是右司案大人的住所。

花璃轻笑一声,状若无事地问道:“挽挽刚来冥洲王城,去武菱宫做什么?”话音落罢,她伸手拿走了慕挽抱在怀里的糖炒栗子。

那纸袋沉甸甸的,袋子口还冒着温暖的热气,迎面扑来带着甜味的栗子清香,竟让她闻得有些饿了。

花璃捧着这包糖炒栗子,出声调笑道:“这么沉的一包,你怎么抱得动,还是让我帮你吃掉吧。”

她拎着纸袋抬起头,却见慕挽一声不吭地侧过脸,娇润的樱唇微嘟,清澈的眸子里似有水光闪烁,让她蓦地心生一阵抢人东西的羞愧感。

花璃恍然失神之际,慕挽抱起纸袋转身跑掉了。

这只狐狸精走了几步远,竟然折返退了回来,她将纸袋重新放回花璃手上,又抓了两把栗子揣进衣服兜里,嗓音依旧甜润娇软:“分你一半好了,这包栗子是早上刚炒的,趁热吃味道更好。”

花璃捧着依然沉重的纸袋,脸颊涨红了几分,她微微低下头,眼波俏媚含春,跟着应话道:“有空记得来凝花阁玩,我那里有很多新鲜的花糕。”

慕挽双眼一亮,颠颠地挨近她问:“花糕是什么?”

“花朵做成的甜糕。”花璃答道:“把木芙蓉,秋桂和香兰切成片,混上糯米和酥椰草的粉末,包入荷叶放进竹木蒸笼里…”

慕挽眸光晶亮,嗓音软软应了一声嗯,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后退一步信誓旦旦道:“听起来就很好吃,有空我一定去找你,现在要赶去武菱宫。”

不久初阳拂晓,晨色浸入湖光,司衍在武菱宫等了足足半刻钟,才见到姗姗来迟的月令。

“迟了半刻钟。”司衍顿了一下,语声清冷道:“若有下次,不必再来。”

约莫十几天前,漠北荒山的数千只雪怪冲破了结界,司衍跟着一众冥将前去探查,收拾雪怪时手肘不慎受伤,魔气从血口蔓延,侵蚀了小部分的筋脉。回到王城以后,解百忧用烈性药给他洗髓,嘱咐他安心静养一个月,期间不能提笔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