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现在不是请封的机会,”卢八娘接过他的话说:“朝廷巴不得马上找个机会向我们要几千件武器呢。”

淮北的兵器一向出名,现在又有了如同万钧雷霆般的“神器”,朝廷就想要来武装禁卫军。对于这一过分的要求,就是一向对朝廷忠心的司马十七郎也不会同意,武器是淮北的命脉,他不可能放手给别人。

这一会儿功夫,旭儿和捷儿已经去看过旭儿新得的宝剑,手拉着手跑回来了,“母妃,哥哥的剑好漂亮!他还有一把弯刀,我喜欢上面带着花纹的绿石头,哥哥就把弯刀给了我。”

“要小心不能把手割了。”卢八娘叮嘱了一句,又赞扬大儿子,“旭儿真懂事,自己喜欢的弯刀舍得送弟弟!”

旭儿很大方,“弟弟小,他喜欢就给他玩。”

“这就对了,要兄友弟恭。”有过齐王府惨痛的经历,司马十七郎一向注意培养旭儿和捷儿团结友爱,眼下见两个儿子一见面就非常亲热,心里高兴极了。

“到了晚饭的时候了。”卢八娘说着吩咐摆饭,“捷儿,母妃特别让人做了你爱吃的菜。”说着夹起一块鱼肉先放到捷儿碗里,然后又给旭儿夹了一块,再然后就是司马十七郎,“这是黄河鲤鱼,运来的时候还是活着的呢。”

“王妃,别只顾着我们,你也吃。”司马十七郎也替卢八娘夹了一块鱼,旭儿、捷儿也都跟着给卢八娘夹了鱼,“母妃,你吃鱼。”

卢八娘不由得笑了。

大家饭后说说笑笑地又渡过了一个多时辰,就到了就寝的时间。

捷儿一听要睡觉了,马上钻到了卢八娘的怀里,“母妃,我要你陪着我睡。”

卢八娘哪里舍得拒绝,“好的,母妃陪着你。还有旭儿,今天也留下吧,我们一起住。”

“咳,咳!”司马十七郎在一旁咳嗽,以示他的反对。

反对的声音完全被儿子们喜悦的欢呼压住了,卢八娘对两个儿子笑道:“先去洗漱吧。”拍拍他们让他们去净室。然后她低声对司马十七郎说:“你想想,捷儿被扔在老营好几个月,他肯定在心里想父王和母妃不要他了,说不定有多难过。现在他重新回到我们身边,我带他睡几天,是为了让他更加安心。”

“那我怎么办?”司马十七郎也低声回答她。

“你又不会害怕!”

“我倒是不害怕,但其实我也挺可怜的吧。”司马十七郎握了她的手说:“你想想,我从春天出征益州,然后回师平北城,再征晋地,算起来我们分开的时间比你和捷儿还多。”

这倒也是真的,司马十七郎重伤后,卢八娘体会了失去他的恐惧,对他比以往要体贴得多,闻言退了一步,“那么今天晚上我们在一起住?”

“住一起?”司马十七郎很不习惯,只有在儿子很小的时候他才与他们在一起住过,“他们现在已经长大了。”

“七八岁哪里算大?尤其是捷儿的生日小,其实现在还没过六岁呢。”

“可是我从生下来就自己住了。”

“不,我不想旭儿和捷儿像你小时候一样。”卢八娘非常坚定地说。

司马十七郎想说明其实旭儿和捷儿从小到现在与他小时候的生活完全不同,但这时两个儿子已经洗洗后跑了回来,穿着舒适的小睡衣,笑闹着爬上了床,“太好了,今天和父王母妃一起睡。”

儿子们灿烂的笑脸让司马十七郎把想说的话嗯了回去。他这一次险些就再也见不到儿子了,所以心也就软了,“好吧,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于是一家四口躺在一张床上,最里面是卢八娘,最外是司马十七郎,两个儿子在中间。雍和殿的床虽然不小,但是四个人都在还是占得满满的,好在天气已经转凉,挤挤也没什么。

第九十七章 十七郎情深送青城卢八娘顺利生遂意(一)

一家四口住在一起,这对旭儿和捷儿来说都是很新奇的事,他们兴奋得睡不着,叽叽呱呱地说个没完。捷儿紧紧靠在母亲的怀里,还用手拉着哥哥,再一旁就是父王,他觉得温暖极了,安全极了,“母妃,我们以后总这么睡吧。”

旭儿小大人般地说:“弟弟,我们都长大了,大了就要住自己的院子。不过你以后要是害怕的话,可以去我的院子里找我,哥哥陪你。”

捷儿是很聪明的孩子,他马上想到如何反驳,“那父王和母妃怎么还在一起睡?父王比我们还大呢!”

旭儿想了想很公正地转过去说:“父王,你也回自己的正泰殿里住吧,给弟弟做个好榜样。”

“呃,呃。”英名远扬的淮北王被儿子难住了,他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怎么会有这么奇思妙想,偏又不知如何反驳。

“你父王受了很多伤,需要母妃的照顾,所以他不能回前殿自己住。”还是卢八娘替司马十七郎解了围。

捷儿这才想起父王受伤的事,他从哥哥身上爬了过来,用小手在司马十七郎的脸上抚摸着,他身子不舒服的时候母妃就是这样做的,“父王,你好些了吗?”

司马十七郎的心都快酥掉了,他忍不住扭过头亲了亲捷儿的小手,“好了,早就好了。”

旭儿赶紧告诉捷儿,“父王的伤口在腿上,我见过,上面都是血,很吓人的。那时候父王昏迷了,什么都不知道,母妃带着我给父王喂药,喂饭,还对他说话,父王的伤才好了。”

“我也想看看父王的伤。”

“父王肩上还有一处伤呢,”旭儿便也爬过去一一指出来告诉弟弟,“父王是为了收复故国才受了这么多的伤。”

“父王真了不起!”捷儿骄傲地说:“大家都说父王是大英雄!”

司马十七郎平时与儿子少有亲密举动,现在任两个儿子在他的身上爬上爬下,心里说不出的惬意,马上理解了王妃舍不得与儿子分开的心情,这样两个宝贝实在让人毫无抵抗力。不知不觉中他放下了架子与儿子们在一起玩闹起来。

旭儿和捷儿折腾累了终于沉沉地睡了。司马十七郎起身将他们一个个包着被子抱到外间的榻上,“这两个小子真能闹,精力特别旺盛。”

“七八岁的孩子正是最淘气的时候,就应该让他们尽情地玩。”卢八娘笑道:“儿子其实都特别想和你在一起,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多陪陪他们。”

司马十七郎点头,想到刚刚的事,他嘻嘻笑了两声,“一想起捷儿和旭儿让我回正泰殿住时的样子,我就想笑。”然后他凑到卢八娘身边在她耳旁低声道:“我怎么能舍得呢?”

缠绵半晌,卢八娘起身穿着衣服说:“你赶紧把儿子抱回来,万一他们半夜醒了见没在床上会觉得父母没有信用。”

司马十七郎将两个儿子放回了原位,他躺下后又想起一件事坐起来隔着两个儿子将一只手放在卢八娘的头上轻声问:“王妃,你说我是不是太粗糙了,对你不够关切?”

卢八娘想到下午她说起捷儿的那番话,没想到司马十七郎听到了心里。她微微一笑,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谈到捷儿时把自己也加了进去。

前尘往事本是卢八娘一辈子也不想对任何人提的,但她突然就这样告诉了司马十七郎。是的,在她年少时确实是一个比捷儿还要敏感细腻的孩子,如果她一直不改变,应该不会喜欢司马十七郎这样的人吧。

一个心心念念如何出人头地谋求富贵的人,不懂得浪漫,不会哄女孩,每天见面说的都是正事,上床就直奔主题,前世十九岁前的卢八娘会不屑一顾。但是现在的卢八娘却完全接受了他,还神奇地爱上了他。

“我已经长大了,现在需要的正是你这样的。”卢八娘伸出一只手拉住了司马十七郎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她很认真地说:“我觉得我很幸福!”

“我病重时似乎听你哭着说你离不开我,是真的吗?”司马十七郎又问,一直以来他以为那是个梦,王妃是那样坚强的贵女,她从不软弱地哭泣。

“是的,我在你的床边哭了很多次,不顾一切地希望把你叫回来。”卢八娘承认了,她没觉得丢人。

司马十七郎起身又把儿子都送出去了,“我听到你的哭声,心想我一定要活着照顾你们。”

又一场柔情蜜意后他想到了另外一件事,讨好地对王妃说:“这一次出征得了很多珠宝,我让平安拣最好的收了,再给你打些首饰。”

自从卖了首饰换粮后,司马十七郎就牢牢地记得要为王妃打首饰,随着淮北形势好转卢八娘的首饰越来越多,多到她已经根本记不清自己有多少了。她虽然不喜欢弄得满头珠翠的,但还是欣然接受下来,来自司马十七郎的爱意她怎么会推呢?

大约是心情超好,卢八娘也有了闲情逸志,“先不要让匠人镶首饰,把宝石拿进来我自己设计些样子。”

“你随便弄着玩,将来还会有更多更好的。”

这句霸气的话最能反应出司马十七郎对卢八娘的态度,没有那么多温柔小意,但却是实实在在的好,卢八娘觉得自己还蛮欣赏他呢。

说起司马十七郎对卢八娘的好,珠宝还真算不了什么。过了些日子,卢八娘就得到更大的惊喜。

淮北一统后,为了方便治理,司马十七郎将他所有的土地重新划分为十几个地区,他有事习惯与王妃商量,“我把过去的州郡都打开重新划分,根据山川河流方向分成十二个地区,你觉得怎么样?”

从上古的九州到后来的州郡划分,都有着非常多的不尽如人意之处,再加上皇上又派了两位刺史到淮北,司马十七郎索性釜底抽薪,重亲规划淮北。卢八娘自然是赞同的,她认真地看了看道:“不错,可以命名为省。”

“省”是自魏晋以来开始使用的一个字,指统管一个区域,现在用在此处极为恰当。司马十七郎向来欣赏王妃的神来之笔,“好主意!”

“我们还可以把平北城所在地与别处区别开,就像京城一样,要与别的省不同,突显它的地位。”

“不错,不错。”司马十七郎连连点头。

没几天卢八娘就得知淮北重新划分成了十省二城,十省没什么特别的,二城一个是平北城,算是淮北的首府,另外还有一个青山城,包括了大青山、盐城等东部地区,超过历史上青州所辖之地,专门划给自己做汤沐邑。

“今后青山城就是你自己的了,所有钱粮税收都给你零用。”司马十七郎将详细的地图拿给卢八娘看,“还满意吗?”

卢八娘心中有数,这一次司马十七郎一定会按过去的许诺把青州划给自己,她也通过自己的消息渠道知道了这件事正在进行中,但她没有想到的是,司马十七郎给的要远远比她想到的多。

“满——意。”卢八娘哽咽了,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动得掉下了泪。十七郎不可能真正摸透自己的心理,但他却明白了自己的所求,将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给了自己。

青山城的大小比一个省还要大,正是淮北的发祥地,它处于东部沿海,有着丰富的资源,那里人烟兴盛、工厂林立,农林牧渔样样发达,也是淮北最繁华的地方,每年的税收要是平北城的数倍。这样一块富裕之地,他竟然一点也没有吝啬地给了自己。

这样一大片土地,它的价值根本不是金银珠宝所能比拟的,卢八娘明白,司怪十七郎更加明白。这更说明他一直是极爱自己的,把自己的利益放在心上,只要可能就会把最好的给自己。

“你对我真好。”卢八娘靠到了司马十七郎的身上,任由眼泪不断地流下。

感到卢八娘的触动,司马十七郎的眼睛也湿润了,他直直地站在卢八娘的身旁,让她完全依在自己的身上,用手轻扶着她的肩头,“你嫁给我十几年了,为我做的太多太多,我全都记在心里。”

说过后,司马十七郎微微有些尴尬,他平时至多说些*的话,但这样感性还真不是他的风格,而且很多事他不喜欢说出来,只是能做的都会去做。于是他拿起卢八娘刚刚在画的一叠纸看了看,“这条玉带是给我的吧?”

卢八娘画了些饰品的样子,第一张确实是给十七郎设计的玉,“对,你喜欢这个样式吗?”

“当然喜欢,噢还有玉冠,与腰带上的图案一样。”司马十七郎一张张地翻看,“这张一看就

是给儿子的,旭儿的和我的差不多,捷儿一直喜欢与众不同的。咦,这对珠花是给谁的?看样子肯定不是你自己戴。”

“是给萍儿的,”卢八娘笑道:“我见这些珠子颜色特别鲜艳,就想给萍儿穿珠花戴一定好

看。”

“连杨萍也有?”

“杨萍这几年在府里的时间可能比在尚家都多,我怎么能忘了她呢?”卢八娘说着一张张地指给司马十七郎,“给母妃的,我母亲的,姐姐的,弟媳妇们的,我还给桃花、宁姑姑的,还有绿袖她们每人都设计了一款。”

“王妃,你自己的还没画呢!”司马十七郎点了点她的额头说:“你呀,心里想的都是别人,怎么把自己忘了呢!”

不会,卢八娘一直是最自私的人了,她才不会为了别人忽视自己呢。但是她刚想反驳又没有

说,这一次她真的没有先为自己弄什么,当然是因为自己首饰太多戴不过来了,打算送给别人的也有很多因素,有的是喜欢,有的是感激,有的是示恩,有的纯粹属于面子工程。

但是,似乎,可能自己真有些变了。

第九十七章 十七郎情深送青城卢八娘顺利生遂意〔二〕

卢八娘真正得了青山城全境,本该欣喜异常的,但是她虽然被感动了一回,却没有当初得到盐城时那样欢喜至极。如何搞好青山城的建设,她心中早有规划,实行起来并不难,所以这么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在王府里就平静地渡过去了。

只是内心的感触,是无法描绘的。当年卢八娘为了保障自己的权力,设计讨要封地,现在司马十七郎是主动给她,这之间的差异翻天覆地,却不足为他人道。

由此,卢八娘心里又滋生一个新想法,司马十七郎从前殿回来后便与他商量道:“两个儿子都不小了,也该学些经营管理,将来大了也不至于看不懂人口税收的册子。我想拿出两个县城给他们一人一个做食邑,教他们如何治理。”

孩子们从就应该学学理财,怎么合理地用零花钱、记帐。而卢八娘对自己的两个生在帝王家的儿子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那就是要教他们管理自己的封地。

这次担心的是司马十七郎,“他们是不是小了些。”

“没关系,有我呢。”卢八娘毫无疑问已经想好了,“当然不可能直接让他们上手,我先带他们一点点接触。”

“青山城都是给王妃的,要么从平北城给他们划出两个县吧,距离也近。”司马十七郎同意了,只是想从属于自己的平北城分给儿子食邑。

“只两个县不算什么,而且我不比你太忙,有时间教导他们。”卢八娘不以为意地说。她之所以选在青山城,就是要把自己一些先进经济理论教给他们。

“趁淮北最终的区划没有定下来,我再给青山城加一个郡。”司马十七郎总是想得很长远,“将来我们还会有更多的孩子,总得提前准备出来足够的土地。”

一个郡通常有十几个县,卢八娘看了一眼司马十七郎,他是觉得自己会有十几个孩子吗?她看似随意地说:“两个儿子现在都小,所以先每人一个县,再大些能力增加花用也大了,可以给他们增加封地。”

司马十七郎没想到卢八娘的小心思,倒是嘟囔了一句,“这几年我们怎么没有孩子出来呢?我是不是不够努力呀!”

卢八娘一直在想办法避孕,闻言赶紧转换话题,“今晚厨房做了烤肉,我们到秋爽居中用餐吧,那里的枫叶已经红了,正可以观赏。”

“是用胡人的方法烤的肉吗?”司马十七郎见卢八娘点头马上兴致勃勃地与卢八娘去了秋爽居。

从北面传来的新烤肉方法很有趣,一只羊肚子里放上一只鹅,鹅肚子里放上一只鸡,中间的空隙处塞满各种调料和水果等等,用专门的炉子火烤上大半天,香气四溢,肉质鲜嫩,现在在淮北特别流行。

时间略早了一些,虽然特别的香气已经从很远的地方就能闻到了,但是肉还没有完全熟。不过秋爽居已经人声鼎沸了,今天学堂放假,旭儿和捷儿已经先来看热闹了,当然还有陪读的不少孩子们。桃花出了月子也回到平北城,她背着新出生的儿子在一旁极其热情地参与着烤羊的活动,“转一下,我觉得应该再转一下了!”

见淮北王夫妻到了,她更加着急了,“王爷和王妃也来了呢,不如切下来一块尝尝是不是火侯已经正好了。”

平安终于忍不住了,“尝什么尝!这是最有名的烤肉奴隶,专门给羯人的高官烤肉的。是不是烤好了他当然知道!你就是馋了吧!”

“你才馋了呢!”桃花确实很馋,可她当然不会承认,“我就是见王爷和王妃来了才着急的!”

对于他们的纠纷,司马十七郎和卢八娘熟视无睹,拣了个座位对坐下来,今天是菊花宴,烤肉只是一个主菜,这时早有人送上热热的菊花酒,和一桌子菊花菜肴。司马十七郎端起杯子,向卢八娘道:“我们先饮一杯。”

旭儿一向是最稳重的,他礼貌地带着弟弟和一群孩子向父王和母妃请安,然后并不急着吃东西,又重新回到一座假山旁率领孩子们玩起了打仗的游戏。

捷儿跑开了一会儿很快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束菊花,使人送来一个雨过天晴的美人瓶插好捧过来,“父王母妃,你们看是不是漂亮极了?”

二儿子有着不凡的审美,卢八娘随手调整了几朵花和叶子的位置,点头道:“不错,闲了你可以画一画这瓶花。”捷儿兴之所至马上拿了笔在一旁画了起来。

卢八娘与司马十七郎对饮了几杯,烤肉就送了上来,杨萍亲手将一盘切好的肉端给舅舅舅母。她正在官学读书,休息时便住在王府,此时便也在宴上。卢八娘向她笑道:“过来与我们坐在一起,让小孩子们自己吃吧。”

杨萍其实不过比旭儿大三岁,但是她却比同龄的孩子成熟多了,看起来就是大姑娘。这样一个懂事的孩子天资还非常聪颖,深得卢八娘的喜爱。

杨萍得体地为舅舅和舅母布了菜,然后乖巧地说:“谢谢舅母了,我跟着桃花姑姑一起吃就行了。”

杨萍早已经成功地让桃花姑姑喜欢自己,所以当桃花听到小姑娘的话,马上在自己身边给杨萍挪出一个座位,“萍儿过来,桃花姑姑给你切肉。”说着给杨萍切下一块又大又好的烤肉。

卢八娘一笑,十岁出头的姑娘处事竟如此周到,可真是个人精。

烤肉宴后没多久,卢八娘就又有了身孕,翌年六月她生下了三子——司马遂意,小名顺儿。已经是第三个了,虽然是计划之外的,但是卢八娘非常淡定,整个生育的过程也正如顺儿的名字一样非常顺利。带着小儿子,卢八娘越发地宅,她与外界的接触少多了。

而淮北一统后,司马十七郎身上的担子更重了,他厉精图治,劝课农桑,发展贸易,雍州晋地人口锐增,新淮北一片兴旺。

与此同时,淮北王更加重视练兵,他当年驻足黄河南岸,功亏一篑,伤好后心中一直不甘。重新准备两年多,他心中充满信心,只待一举北渡黄河恢复故国。

这天司马十七郎从军营回来,看到正哄着小儿子玩的王妃笑道:“三个儿子里顺儿最淘气,我看他在屋子里坐一小会儿就不耐烦,好在天气越来越暖和了,你多带他出去走走。”

卢八娘无奈地一笑,“我们刚从花园里回来。”

“去花园!去花园!”顺儿听父王说到花园,马上从榻上跳下来拉着卢八娘的手就要走。

卢八娘一笑,“母妃累了,让桃花姑姑带你去吧。”

桃花是天生精力无限的人,欣然领命,“三郎君,我们一起去玩吧。”

“这孩子只要醒着,就没有一刻能安静的。”司马十七郎看着活蹦乱跳的小儿子,笑着在他的头上拍了一下,“去玩吧!”

卢八娘点头一笑,给司马十七郎倒了一杯热茶,“你也不要太拼命了,北伐并不是急于一时的事。”

“怎么不急,拖得越久变故就越多。”司马十七郎喝着茶说:“羯人以为我们必在黄河封冻时过河,我偏偏要在黄河开化后乘船过河,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在这个时代,北渡黄河本就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滔滔的黄河形成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所以每当冬天黄河面冰封时最容易过河的时候,当然这个季节羯人也会全力以赴地监视着河面。

所以在冬天渡河,肯定会在还没站稳脚步时就遇到对方的进攻。而淮北的航运在淮北王妃的一力支持下迅速发展,完全能够将大军顺利送过黄河,当然现在还是秘密,只有很少人知道淮北的一支船队去年就已经集结在黄河的支流上,并且训练了几个月。

卢八娘不并担心渡河的问题,她注意的是魏国,“都说魏国的铁骑所向披靡,你攻下了大秦后一定要小心。”

在这个政权林立更替频繁的乱世中,不过几十年间,羯人所建的大秦已经日薄西山,司马十七郎北上攻下大秦并没有多少悬念。但是,在北方新崛起的由鲜卑人建立的魏国却是很可怕的对手。

拓跋氏的几位英主曾彪柄青史,在他们的统治下,魏国启用汉人协助治理国家,在剽悍的游牧民族的基础上建设出一个空前强大的半封建半奴隶制的社会结构,堪比一架精准的战争机械。

他们才是司马十七郎北渡黄河后的真正敌手,也是司马十七郎不断练兵的动力。

“我知道。”司马十七郎道:“但是如果我再不打过去,越来越强大的魏会将大秦吞并了,那时北渡的难处会更多。”

是啊,卢八娘有时会想,上天对司马十七郎是很不公平的。他这样一个非常有雄心和才能的人几乎没有遇到过顺利的事情。从一个没了生母的庶子慢慢爬到了如今的位置,他付出的实在太多。

就是他成了真正的淮北王,还除了有一个正统朝廷的制约,上天还为他在北边安排了无比强大的对手。

历史上,鲜卑人从北部草原跃马南下一直没有遇到对手,直到他们自己分裂了才慢慢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对于这样一支强悍的力量,卢八娘是心存恐惧的。

但是司马十七郎不这样想,他沉稳地说:“魏国的铁骑战斗力确实要强于我们,但他们不懂战术,只会凭着悍勇之气拼杀。我们的军队经过严格的训练,结成大阵,再加上战车和火炮的助力,完全可以克敌至胜!”

卢八娘被司马十七郎的信心鼓舞了,淮北根本是退无可退的,位于朝廷的北部,但却不能得到朝廷的任何支持,甚至还要防止朝廷的暗算,如果再面对南下的魏人,形势会更难,所以还不如趁着魏人政权未稳先发兵北上。

“你打算什么时侯出发?”

“现在黄河还有尚未融化的冰块,会撞漏船只,等到冰块完全消融了,我立即就带兵北渡。”

第九十八章 京城解围铁骑显威吴郡平叛水军制胜〔一〕

政治形势的变化有时比万花筒还要令人不可琢磨。就在司马十七郎万事俱备只待冰融时,南边传来了吴郡叛乱的消息。

其实这些年朝廷一直面临着层出不穷的叛乱,当年司马十七郎在京城时也曾几次出兵平叛,两年前还帮助朝廷平了益州的叛乱。但是这一次吴郡的叛乱比起益州规模要大得多,叛军占据了东南沿海一带后又挥师北上,直逼京城。

不过两年多,京城再次被围,求救的旨意再次来到了淮北王的面前。司马十七郎收到了消息,听属官们争论了一番,并没有说什么,早早从前殿回来。

春的午后,阳光晴好,王妃正带着小儿子在花园里玩,司马十七郎便坐到了一旁的椅子静静地看着。

虽然司马十七郎的神色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是卢八娘还是感觉出他的不同,把顺儿交给别人,然后问:“出了什么事?”

“吴郡的叛军围住了京城。”

“吴郡的叛乱?”卢八娘也非常诧异,吴郡时不时会发生一些小乱子,上个月从那边回来的货船虽然也说吴郡又有叛乱,但是听多了谁也没有在意。没想到现在竟然变成这样的局面,“不过几个月就闹成这样,皇上是怎么当的!”

这样大不敬的话并没有让司马十七郎有什么不快,他心里也正是这样想的。

吴郡还是他的封地前,他在那里遇过刺,然后彻底整顿了那个地方。想当初还是毛头小子的他虽然有很多不足之处,但却是以全部了热情投入到治理吴郡中,消灭叛乱、安排侨姓、查处隐户隐田、取消苛捐杂税,当年就让吴郡的粮食增产。

后来吴郡成了他的封地,他虽然没有就藩,但是却派了信得过的官员,此后吴郡人口逐渐稠密,上缴的粮食也越来越多。而丁桂所在的玉田县,到北上时不过几年已积累了上万石的盐粮,可见当地的富足了。

新皇为了不让自己顺利就藩,将吴郡的官员差不多都换成了他的亲信,当自己到了淮北后对那边的了解就更少了。没想到的是十几年后吴郡百姓竟然因为春荒饥饿叛乱!

在一年庄稼三熟的地方,百姓能因为饥荒叛乱,而且从开始的小打小闹到飞快地席卷了数州之地,又围困了京城。这只能说明皇上派到吴郡的太守完全是个废物!

就是听说吴郡太守已经被叛军杀掉,也没有让司马十七郎的心情好起来,他精心准备了近三年的北伐要停下了。

眼下的形势就是,哪怕恨不得朝廷这群蠢货被叛军灭了,司马十七郎也不可能真不管。先不说道义,若只是朝廷真的出现变故,叛军下一步就会威胁到淮北,再加上黄河北岸的胡人,淮北两面受敌,这是身为淮北王的司马十七郎最不愿意见到的形势。

两害相权取其轻。比起东南的叛军,淮北王只能先放下了隔在黄河北岸的胡人,他必须先稳住江南的形势。

此时卢八娘也分析了现状,得出了出他差不多的结论。

参考平定益州后,益州虽然表面上依然是朝廷的一个州,但是其实更像淮北的一个特区,与淮北的联系要远远多于朝廷。

益州与淮北间的贸易来往畅通,益州很多人到淮北来,商人来做生意,年青人来做工、参军,女孩子们嫁到淮北…在这些流通中,淮北的很多思想渐渐流入益州并成为主流。总之,如果在益州搞一个民意测验,淮北王的声望肯定要高于皇帝。

诸如民意之类的东西这样一点点积累起来,总会有显出作用的时候。卢八娘想,如果解决东南沿海之地的乱局,淮北应该得到更丰厚的回报。

现实而功利的卢八娘得出这样的结论,南下是比北上获利更多的行动。平叛要比北征容易得多,富饶的南方要比荒凉的北地要有利可图,更何况在叛乱暴发的吴郡淮北王还会有一些声望,非常有助于事情的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