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耀光越发傲气逼人,“雍州与淮北的军政大事还轮不到十郎君做主呢吧!”

卢八娘扭头问跟在一旁的平安,“平时陶耀光就是这样吗?”

“平时他哪里敢,这次他追上来后在王爷面前就像一只狗一样,不用说对十郎君了,就是对帐外的亲兵都有说有笑,现在竟然敢这样!”平安咬牙切齿地说。

该来总要来的,卢八娘心想,我还没有去谋算你的雍州,你竟然先来谋淮北军了!她向平安道:“传令下去,升帐!”

“升帐!”平安尖细的声音响了起来,接着帐外的亲兵擂起战鼓,一刻钟后淮北军最重要的将领和官员们都陆续进了帐内,分列两侧静侯淮北王。

卢八娘身着翟衣冠服拉着同样穿着世子礼服的旭儿从后面走进帐中,见几十人整齐在排列在军帐两旁,陶耀光站在左侧最前方,已经没有了刚刚的傲慢,而敛首低眉,拱手而立。

听到“淮北王妃及世子升帐!”后,很多不知情的人都吃惊地抬起头来,卢八娘的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陶耀光的脸上,只见他猛地站直了身子,人立刻拨高了几分,一双眼睛对上了卢八娘,凶光毕显,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卢八娘和旭儿。

卢八娘感觉到旭儿的手紧了一下,她轻轻地拉了一下旭儿,带着他坐到了正中的座位上,缓缓开口道:“王爷受了伤,将淮北的事务都交给我和世子。”

帐内出现一片嗡嗡声,有人站了出来,“不知王爷伤情如何了?”

“不知我们能不能去探望王爷?”

“是啊,我们要看看王爷!”

“我们能做什么?”

“伤情很重,但已经请了名医诊治,暂不能多见人。”卢八娘温和地回答着,她理解大部分的人关心,“你们都是王爷的肱股之臣,希望诸君在此危急时刻能够辅佐我和世子,保淮北平安。”

“是!”众人行礼应诺。

见陶耀光也随着大家略弯了弯了腰,卢八娘转向他问:“听闻陶刺史有要事一定要见王爷?现在与我说行不行呢?”

陶耀光推测出司马十七郎重伤,召王妃世子入军营的事实,然后马上想到如何利用这个机会为雍州多争取一些利益。可是没想到淮北王妃将淮北王重伤的消息公开,他原想暗地里利用这个消息与淮北王妃讨价还价的,被打乱思路后他的心里有些乱。

可是陶耀光自诩文韬武略,他少年成名,雄居雍州几十年,就是淮北王也给他几分颜面,并没有看得起眼前的这个女人。在他看来,淮北王时常夸奖王妃才华出众不过是为了他出征时后方能更稳定而已。眼下淮北王快死了,不借着这个机会压住淮北王妃和世子,岂不可惜?

于是陶耀光上前了一步道:“这次北征已经将胡人驱逐出河南之地,我便打算带着雍州兵先回师。只是先前王爷答应得到晋地后将子思城以南的郡县和益州东边的两郡划给雍州,不知王妃是否可以出一纸文书,办好交接呢?”

司马十七郎是决不会答应陶耀光这些条件的,卢八娘非常清楚,可是她并不方便在大家面前说淮北王一切事务都与自己商量的事,而在座的人有很多并不清楚司马十七郎对于雍州如鲠在喉般的心理,而卢八娘也不想公开。

可是眼下决不是示弱的时候,卢八娘冷冷地说:“王爷将淮北的事情都交待给我和世子,却没有说划给雍州土地的事。再者,我知道淮北是先皇封给王爷的,王爷决不会拿先皇给他的封地送人!”

“你一个妇道人家带着孩子懂得什么!”陶耀光面露凶相,手按宝剑一步步向前逼进,“淮北王亲口答应的事你还想赖不成!”

一般男人见到此情此景都会害怕,但是卢八娘只是紧紧握住了旭儿的手,全身纹丝不动,“陶刺史,请自重!”

“陶刺史,你竟敢对王妃如此无礼?”帐内有很多人已经看不下去了,上前拦住陶耀光。

在淮北,淮北王的身份自然是第一尊贵,其次便是陶耀光了,实力也是如此。特别是在尚爽死后,先皇亲封的刺史只剩下陶耀光一个,而且他不同于当今皇上封的陆徐两位空头刺史,而是拥有一州之地和数万雄兵并在最前线抵抗胡人多年的名将,近几年又与淮北王协同作战,颇有威名。是以,在军帐内他占据左侧的第一位,也是仅次于正座的位置。众人虽然不忿,但也不敢过份。

眼见局面混乱,卢八娘摆了摆手,“大家各自归位,有话好好说。”

大家都退了回去,只有陶耀光还站在大帐正中,他见的恐吓并没有起到作用,便又叹息道:“淮北久战之地,晋地亦刚刚收复,孤儿寡母,难哪!”

“回想自平定苏峻之乱起,淮北王与老夫并肩作战,已经十余年了,没想到现在…”他抬手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又上前一步,在旭儿的脸上捏了一下,“我对世子如同自家子侄,岂能欺骗于你们孤儿寡母?”

大帐内的座位下并没有台阶,是以陶耀光离卢八娘和旭儿非常近,他发现眼前这个面色憔悴双眼布满血丝的女人细看之下果然如传闻般美艳,便又向她眨了一下眼睛,“以后我会照应你们的。”

没有了令他忌惮的淮北王,陶耀光觉得淮北早晚都会成为自己的,他心思飘荡了一下,也许淮北王妃也会是自己的?

第九十五章 狼子心陶刺史发难危急中淮王妃决断〔二〕

就在这时,卢八娘抬起了手做了一个必杀的手式,一直站在她左右的桃花爹和田涵如猛虎般地扑了上来,按住了陶耀光,下面的陈勇、尚颉等人也抓住了那两名亲兵。

大帐内响起了沉闷的撕打声,然后就是陶耀光高声的叫骂,“大胆,你们放手!我是先皇亲封的雍州刺史,淮北王妃,你竟敢抓我!放手!放手!”

卢八娘垂头看向在下面挣扎着的那个人高声喝道:“陶耀光!”

在这个时代只有对小辈或者下级才能直呼其名,就是淮北王也会尊陶耀光一声刺史,没想到淮北王妃直接已经叫出自己的名字,陶耀光的脸气得更加青白了,一时间反倒停止了叫喊。

卢八娘已经站了起来,用手指着陶耀光怒骂:“益州平叛时你推病不行,平北城被围时你不去救援,眼下北征尚未结束你又妄图先逃脱!淮北王对你有知遇之恩,你却贻误军机、托付不效、专事欺瞒、纵敌不战!来人,推出去斩了!”

什么!淮北王妃一个女流之辈竟敢诛杀自己,真是反了!陶耀光简直不能相信,他怔了一下就被人拖着向帐外,这时他才明白自己实在是太掉以轻心了,以为淮北王重伤不起就没有人能制住自己,没想到淮北王妃一个女人如此心狠手辣!

对死亡的恐惧让陶耀光暴发出惊人的力量,他竟然甩开桃花爹和田涵两个军中猛将向卢八娘扑了过来,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毒妇,我要杀了你!”

卢八娘第一次直接面临如此直接的疯狂举止,惧意从心中升起,可她却不退反进挡在了旭儿面前,厉声道:“陶耀光!你罪有应得!”

电光火石间,桃花爹和田涵已经再次扑向陶耀光,而同时,旭儿拨出了系在身上的剑从他母妃身后绕出来,稚气的声音却很坚定,“陶耀光!你敢对我母妃不敬,我杀了你!”便提剑向陶耀光刺去,因为陶耀光是从地上跪着跃起来的,身体还没有来得及站直,那剑便正中他的脸,鲜血四溅。

“啊!”

“世子!”

“王妃!”

帐内的人都扑过来保护淮北王妃和世子,这时陶耀光已经被桃花爹和田涵再次制住了,旭儿的一剑虽然不够重,但是陶耀光血肉模糊的脸看起来非常恐怖,他继续大叫着被拖出大帐,尤如一只困兽,“淮北王妃,你竟敢,你竟敢杀我!我是先皇亲封的刺史!淮北王也不能杀我!”

“毒妇!你竟敢!你竟敢!毒妇!”陶耀光在死前也不肯相信淮北王妃竟敢杀他,但是淮北王妃就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了他。不只他不敢相信,就是帐内所有的人也都不敢相信,真正事先知道的也不过几个人。

桃花爹、陈勇是卢八娘的老部下,田涵是桃花的夫君一向忠心耿耿,尚颉娶了卢八娘的庶妹,顺理成章地成了她的心腹。卢八娘事先也不确定要如何处理陶耀光,只是在最短的时间内与他们约定看她的手势行事。

陶耀光被拖出去的时候,有很多人还没从惊吓中醒过来呢。

帅帐前的大旗下就是惩办犯了罪的将士们的地方,于是陶耀光的声音很快消失了,接着他的人头被送了进来,一路还在滴着血。卢八娘的身子绷得紧紧的,刚刚旭儿那一剑使她的衣襟上也溅了很多的血,她的左手上还有一滴,粘粘的带着温热,可是她全不在乎,看了看这颗人头平静地吩咐道:“拿出去全营传看!”

然后她命令陈勇尚颉道:“你们带所部兵马立刻到雍州军营传达淮北王世子令,陶耀光违抗军令被斩,想跟随淮北军抗胡的就继续留在军中,其余的可以领取路费回家。”

然后卢八娘火速派人到雍州接管各郡县,各级官员若肯追随淮北军刚留任,若不肯亦不勉强,发遣散费回乡。至于陶家,卢八娘将上下所有人等迁出雍州送往老营,定期供给日用。

这一次的行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结果也还好:雍州军一多半留下来被改编为淮北军,而雍州各郡县差不多都投向淮北军,其后的一些事宜也都很顺利。

得知雍州军并没有哗变,卢八娘心里才真正松了一口气,她明白能有如此理想的结局都要归功于司马十七郎。他先前所展现的高风亮节早已经在雍州士民心中留下了极为美好的印象,为现在提前铺平了道路,使得没有发生大动干戈的最坏情况。

然后卢八娘快刀斩乱麻,立刻回复了朝廷的使臣,淮北王命令徐达从益州全面撤军,将益州全部交还给朝廷。

雍州已经到手了,留下益州的原因已经不存在了,还不如顺应局势将益州还回去,为淮北赢得美名,并稳住西南的局势。

然后卢八娘又上了一下折子,提了三个请求:一是益州胡德全协助平叛有功,且颇有人望,请朝廷封胡德全为益州刺史;二是楚州刘刺史在益州平叛时非但不予以支持反倒从中做梗,请朝廷免去其刺史之位;三是雍州陶耀光贻误军机纵敌不战,已经军前处死,请皇上重新派雍州刺史。

有益州这块大肥肉诱惑,皇上心里无论怎么恨也只得同意了。于是陶耀光的死便是名正言顺,而楚州和益州都有了亲淮北的刺史,雍州新来的刺史也不过是个傀儡,淮北的四境暂完全稳定了。

陶耀光案是淮北的一个重要事件,而且广为人知。就是此案后淮北得到真正的一统,而且也是武帝本纪中描写得非常生动的一段,历来为人传颂,还因为此案众说纷纭,在民间有非常多的传言。

喜欢追究历史真相的人们仔细地在蛛丝马迹象中寻找,发现陶耀光虽然有些见利忘义,又一直以保存自己的实力为准则,但其实并没有犯太严重的错误,就是当年淮北王妃为他定罪的四条也够不上杀头大罪,这在一向特别遵守律法的淮北王妃,是很不应该的事。

但是另一派却坚决反对,他们指出陶耀光的所作所为严重地破坏了淮北的一统,影响了淮北军进一步北渡黄河的进程,而且他在淮北王重病时妄想争夺淮北军大权的野心昭然若揭,身首异处也是罪有应得。

还有一种阴谋论认为陶耀光与皇帝合谋暗中杀害淮北王,结果刺杀没有完全成功,淮北王重伤后急令王妃世子到军中接管军务,制造了假象使其放松警惕招其来军帐诛杀。

总之上千年都有人争论不休,史学家们写了大量的文章论证自己的观点,还有人将陶耀光案做为自己一生的研究方向。

比起严肃的历史研究,武侠英雄传更合普通百姓的胃口,有一部武侠传奇详细地描写陶耀光案中的武打部分。淮北王帐下五虎大将合力尚不能将陶耀光制服,于是年仅八岁的淮北王世子仗剑上前,只几个回合便将陶耀光斩首。当然这本传奇中还有很多武帝生而不凡,文治武功的故事。

不过最为津津乐道的仍是桃色传闻,据说淮北王妃美艳无双,陶耀光一见之下便动了歪心,将淮北王出卖给胡人至其受伤,并妄想借机占有淮北王妃,结果被王妃以美人计招到军帐中杀之…

卢八娘对于这些传言从不置一辞。几十年后,武帝一次笑着对皇太后说:“不提坊间乱七八糟的传言,只这本正史的记录也颇有偏差。朕特别问了大臣们,听说这段是邸师傅亲录其见闻,为史官所选记入。现在邸师傅已经故去,要么朕真想问问他,当初诛杀陶耀光明明是母后的旨意,怎么都归于朕了呢?还有陶耀光本为将士所擒,朕不过在他的脸上刺了一剑,怎么成了朕制住了他呢?”

“由此可见,母后时常评论史籍不可全信果然有大智慧。”

已经年过花甲的卢八娘接过来看了看,“虽然有些出入,但也大致不离。当年你从母后身旁冲出来保护母后,还真是非同一般的勇敢呢。”她用慈爱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儿子,当年桃花因生子未能伴在自己身边,仅仅八岁的旭儿在毫不知情的状况下反应迅速,还能想到保护自己,她为自己的儿子骄傲。

“朕是长子,当然要护着母后和弟弟们,父皇一直这样教导我。”

卢八娘一笑,她的目光看向了远处,突然悠悠地道:“我这一生心存愧疚的事不多,其一就是杀了陶耀光,他其实并没有犯下死罪。”

“母后怎么能这样说?”武帝并不同意,“益州平叛和平北城被围的事情暂且不说,只是父皇病重时陶耀光竟然来威胁母后就罪该万死!”

“按律法他还没有做出大逆不道的事,罪不当死。”卢八娘淡淡地说:“他也是我杀的唯一一个人。”

武帝提起这段往事本想逗母后一笑,没想到反而引起母后的伤感。他马上也醒悟过来,母后虽然雄才大略不亚于父皇,但却心地极为善良,深悔自己不该提起陶耀光,便马上笑着说:“陶耀光虽然不义,但母后对陶家却不薄,如今陶家也算得上士族中极兴旺的了。”

“你不必安慰我了,”皇太后一笑,“杀了他,我从没有后悔过。”

在当初司马十七郎伤重、儿子年幼,淮北局势尚未稳定,而陶耀光暴露出他的狼子野心的的情况下,卢八娘选择了先下手为强,一举收服人心,镇慑心存疑虑之人,虽然违背了她一贯坚持的不伤人命的原则,但她认为自己是正确的。

至于别人如何评说,她亦不放在心上。

第九十六章 内闱秘事淮王受罚天伦之乐全家团圆(一)

陶耀光死后第二天,淮北王的身体开始好转,人也醒了过来。

卢八娘忍不住会想,如果自己再拖上两天,陶耀光就不用死了,毕竟只要司马十七郎活着陶耀光决不敢闹事的,完全可以留他一条性命。但是,反之,如果陶耀光能够再忍两天,不只他不用死了,他还会是手握一州之地的刺史。

这就是命运吧。

渡过了最艰难的时刻,司马十七郎的身体飞速地好转了。只是受了伤的左腿在剜下一大块腐肉后未免有些行走不良,但并不影响视事。

但是卢八娘以非常强硬的态度阻止了他参与政事的打算,让他完全放松专心休息。直到过了大半个月,他才无意间在军营中听到陶耀光已死,雍州划入淮北的消息。

卢八娘见瞒不住了,只好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又将相关的朝廷、益州、楚州事宜都告诉了他,“交还益州后,皇上下旨彰表了你,并取消了过去对淮北的不平待遇。”

“胡德全当上了益州刺史,现在已经往京城去觐见,不过他派人送来一封信,说要效忠于你,并要在觐见后到淮北拜见。还有楚州,刘东鹏被免了官,现在薛表叔等几个人都在朝中活动,争夺刺史之位,薛表叔的信前几天也到了,求你帮他一把。”卢八娘看了看还有些惚忽的司马十七郎,摊了摊手说:“不管你满意不满意,事情已经做了,而且都是以你的名义发的。”

“你胆子真大!”司马十七郎从卢八娘平淡的描述中感觉到当时紧张的空气,他紧紧握住卢八娘的手,“不过做得好!”

然后他又赞道:“王妃你果然高贵无双!还有旭儿,不愧是我的儿子!”

卢八娘轻轻地叹道:“其实我只是无奈。”

“我全明白,”司马十七郎抱住卢八娘,似乎要给她一个迟到的安慰。

过了许久,他喟然叹了一句,“我总算明白当年汉高祖所感的且喜且怜之意了。”

汉高祖刘邦出征时,因为韩信有了反意,吕后便设计杀了他,又诛了韩信的三族。汉高祖回来得知后便觉且喜且怜,确与此情此景有些类似。司马十郎在得到雍州之喜外,也会怜悯陶耀光屹立淮北几十年抵抗胡人,且与自己并肩作战十余年的功劳。

但是这些并不会影响他对王妃极高的评价,只是又嘱咐一句,“对陶家人不必赶尽杀绝。”

“我把陶家全族迁到了青州一个农场,给了他们足够的供给,都从我的私库里出。”

“因为我太过冒进受了伤,才累得王妃如此。”司马十七郎无比地愧疚,他一直知道王妃是个现善良不过的女人,对于贱民下仆尚且不忍打骂,她被迫杀人,心里不知会有多难过,“当时心里很不舒服吧?”

“我看出陶耀光的野心后便决定只能杀他了,别的什么也顾不上想。但是他被两个人按着还能挣开向我扑过来,那时我很怕的,亏了有旭儿。”

“以后我一定要爱惜身体,再也不让你和儿子落入如此的境地了。”司马十七郎诚心地忏悔道,然后他看了看卢八娘的神色,心虚起来,自己受伤瞒着王妃的事一定让她非常生气。

卢八娘神情淡然,“噢,你的伤也差不多没事了,明天一早就让寒烟寒江平安还有尚颉做一个月的劳役。至于柳真几个,虽然也知情,但我从没让他们向我报告,所以无错,陈勇当时在前线也被你们瞒了也无错。王爷你看我这么处置还算公正吧。”

“公正,王妃向来是极公正的,”司马十七郎左右看看,见后帐内没有人,就低声下气地求道:“是我让他们几个瞒着你的,看我的面子饶过他们一回吧。尤其是尚颉,他是将军,被罚了劳役以后怎么带兵?”

其实卢八娘能理解被胜利冲昏头脑的这几个人,她也不是个没有容人之量的,况且这一次后,几个人已经都后悔得不能再悔了,将来一定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她可以再给他们一次机会,但真正的罪魁祸首决不会轻轻放过。

“那你说怎么办?”

“每人罚一个月的俸禄?”

“太轻。”

“每人打十军棍?”

“太轻。”

“那这样可好?”司马十七郎索凑过来涎着脸替卢八娘揉肩捶腿,“本王替王妃服三个月的劳役吧,每天专门服侍王妃日常起居,端茶倒水、叠被铺床、穿衣穿鞋、捏肩揉背,样样都由本王侍侯。”

卢八娘噗地笑了,推开司马十七郎的魔爪,“你这是好好服侍我吗?”

“当然是了。”司马十七郎将他的手归了正位,不过没多久就又开始悄悄移动,“这里,这里,也要揉揉的。”

趁着男人智商最低的时候,卢八娘准备将她最心虚的问题解决了,“还有一件事忘记告诉你了,我替你写了一些文书,是按你的字迹描摹的,你不会介意吧。”

“那怎么会?我们夫妻是一体的。”

是的,司马十七郎的观念中并没有什么*,他一点也没有在意卢八娘仿写了他的字体,反倒兴致勃勃地问:“会不会被人看出来啊。”

“还没有呢,”卢八娘说着从案几上抽出一张递给他,“你瞧瞧怎么样?”

“果然像,我自己也看不出不是我写的。”司马十七郎的两手都忙着,便没有接只就着卢八娘的手看了几眼,“王妃真聪明。”

还好,十七郎没往别的地方想,卢八娘笑着由他吃了不少的豆腐,“总看着你写字,可能时间久了就记在心里,写起来还算很顺手。”

对于欺骗丈夫的事,卢八娘并不是第一次了,而且她依旧没觉得有什么心理负担。是的,她现在已经爱上了司马十七郎,爱得很深,但这与说一些善意的谎言并没有冲突。

谁说相爱的人就应该相互坦白一切呢?也许那样矛盾出现得会更快更严重!

不管卢八娘的理论对不对,结果就是她又选对了方法。

“嗯,肯定是这样的。”司马十七郎相信了,他答应着,认为王妃是太喜欢自己才能连自己人的笔迹都了然与胸的,他呼吸越发急促,俯身在卢八娘的耳边说:“今晚等旭儿睡着了你过来。”

卢八娘到了军中后一直与司马十七郎和旭儿同住在帅帐,不过她带着旭儿住在帅帐一个用幕布隔开的小空间里,十七郎不方便过去,一直想让王妃夜里过来陪他,只是还没有成功。

因为不需要卿卿我我了,卢八娘便理了理衣服,又拿梳子将头发抿了抿,向十七郎微笑道:“看时间旭儿就要回来了,你是不是也要坐好了呢?”

淮北王身体好转后,原有的紧张气氛都消失了,淮北王世子自然回到了每日上课的正规日程,确实也是他应该下课回来的时候。

身为严父的司马十七郎很快摆出了比卢八娘还要端正的态度坐好。于是旭儿一进门,就听父王向他招手,“旭儿,到父王身边来。”

旭儿给父王和母妃行了礼,乖乖地在父王身边坐下了,“父王为什么这样高兴?”

“当然是因为我的儿子这样勇敢了!”司马十七郎的脸上由衷地现出了喜悦之情,“生子如此,甚慰吾心!”

“旭儿,你不是一直喜欢父王的佩剑吗?父王把它送给你了,等你再大一点就可以佩在身上了。”

“太好了!”旭儿兴奋不已,从小的时候他就喜欢父王的佩剑,现在得到了不禁抱在怀里不放。

“这还是皇祖父赏我的呢。当年父王还年轻时曾去过南边平叛,得胜回朝后,你皇祖父特别让人找出这把据说当年先祖曾用过的剑赏了我。把这柄剑给你,就是要告诉你天下是我们司马氏的,我们一定要把胡人赶走,恢复帮国。”

“父王,等我长大了,我陪着你渡过黄河,北上复国!”

司马十七郎摸了摸旭儿的小脸,黯然道:“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啊!”这一次借着益州平叛,用计将羯人主力调至平北城外围歼,又借着火炮和□□的威力将羯人吓得闻风而逃,司马十七郎早在他原订的收复晋地的计划上增加了北渡黄河的设想。

也正是为此,他一直瞒着受伤的情况,就是怕动摇军心。结果上天不肯让他得偿所愿,他止步在黄河岸边,还差一点丢了性命。

“机会还会有的。”卢八娘完全明了他心中的郁闷,而且她也知道,如果司马十七郎不受伤,他乘胜追击很可能顺利北渡黄河并再打下一片天地来。但是现在却已经晚了。

羯人应该发现他们的败退更多的是由于莫名的恐惧,其实火器的威力并没有想象的大,现在他们应该已经重新收拾了信心,整顿好军队严阵以待。而淮北军的停顿使得大胜后追敌千里的锐气也有所减退。

在这个以封建为基本制度的时代,一个领袖所起的作用要远远大于民主制度下的首脑,司马十七郎就是这个领袖,他能以他的出身名望能力等等带动一大批人,但是在他重伤时,由他而形成的势力会严重削弱。

历史上有无数的短命政权很多就是如此。

“是,机会还有。而且就算我不能北渡黄河,我还有儿子呢!”司马十七郎如此说。

卢八娘却在一旁笑而言它:“我想捷儿了。”

第九十六章 内闱秘事淮王受罚天伦之乐全家团圆〔一〕

淮北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平定了益州叛乱,将胡人完全赶出了河南之地,又将雍州并至属地中,成了名副其实的淮北王。

在黄河岸边驻军数月后,淮北王带兵回了平北城,这时出兵益州的除达已经先行带兵回来,两路军马重新并在一起,然后大赏诸将及随行人员。

由于淮北王已经恢复了亲王爵,他的所有属官在朝廷的体系内都直接升了一个级别,升官的同时伴着发财,淮北王向来出手大方,出征所得财物从来都拿出一半赏赐,就是最低等级的军士也不会空手而归。至于立下功劳的将士们回营后,封爵的封爵,领津贴的领津贴,洋洋喜气者不可胜数。

至于留守后方,或者别有任务的人们也不会被忘记,其中安老先生和他的子弟们都得到了极丰厚的资财,也就是这时,淮北王曾经重伤的消息才真正流传出去。

与淮北王大张旗鼓地赏赐不同,淮北王妃的行事方法是另外一种,她列了一份名单,上面人数不多,但个个是在她最难的时候挺身而出支持她的人,认真给每一个人准备了价值昂贵而又适合的礼物,带着旭儿与他们亲切交谈,客气地送出礼品。

即使卢八娘信任自己的丈夫,相信自己的婚姻,但是她也要维持自己的势力,扩大自己的圈子。要知道人是群居动物,有社会属性,一个女人如果断绝了除了丈夫以外的人际关系,不只是这个女人的悲哀,也是丈夫的悲哀。

接着,卢八娘就再次退出了淮北的军政,就如她当初接手时那样突然,毫不流连地从大家面前消失了。在低级的官员和普通百姓中,他们根本没有感觉出她的一现,但是淮北高层却有着完全不同的感觉,他们对王妃的信赖与敬重已经提升到不亚于淮北王了。

平素贤良淑德,但危急时刻能够出入庙堂稳定大局,面对奸佞毫不留情,处理政务条条有理,最难得的是到了放手的时候一点也不恋栈权力,除了淮北王妃谁还能做到这一点?

这正是卢八娘想达到的目的。顺应时代潮流才是一个聪明人正确的选择,当然她也因为如此得到了更多。

没几天,捷儿也被送了过来,分别数月的一家人终于团聚了。卢八娘抱着小儿子不肯松手,“是不是想母妃了?”

“想,想极了。”捷儿较旭儿要内向敏感得多,喜欢粘人,卢八娘实出无奈才将他留在老营,局势一稳定下来就一直惦记着他,每天都要给他写信安慰。而捷儿见到了思念的母妃,他紧紧地抱着卢八娘的脖子,“母妃,以后不要再和捷儿分开好吗?”

“好。”

“捷儿,到父王这里来。”司马十七郎接过小儿子放在膝上,“父王告诉你,前些天父王受伤了,你母妃和哥哥一直非常忙,才没空照顾你。你现在也大了,以后要勇敢一些才好。”

“我知道母妃和哥哥都好厉害,池师傅告诉我了,”捷儿说完后低声道:“捷儿也想勇敢,可是捷儿还是想和母妃在一起。”

司马十七郎觉得捷儿未免太弱了,他虽然不想把二儿子培养得像世子一样,但是却还是让他更坚毅一些,“捷儿,你以后每天也要增加练武的时间,多与小男孩们到外面玩。”

捷儿并不喜欢与淘气的男孩们在一起玩闹,他宁愿在屋子里读书画画。听了父王的话,他的小脸上现出了矛盾的情绪,他不愿意做不喜欢的事,但又不敢反驳父王。

卢八娘赶紧将捷儿接了过来,笑着问他这些天做什么,读了多少书,画了多少画,池师傅带着他去哪里玩了,才把事情混了过去。

“其实每个孩子天生就是不同的,旭儿像你,是天生的开拓者,”卢八娘借着旭儿和捷儿出去的机会对司马十七郎说:“而捷儿就像我小的时候,喜欢一切美好的东西,内心的世界非常丰富细腻却羞于表达。这样的孩子需要更多的爱,偏巧他又是次子,淮北的重担不必由他背负,我们就由着他吧。”

司马十七郎第一次听到这种奇谈怪论,但好在他想了一会儿还是接受了,“也好,由着捷儿去吧,将来做一个闲散王爷好了。”

捷儿真正适合的是艺术道路,对于美术他尤其有着很高的天分,又从内心热爱,可在这个时代当个画家并不是大家所能接受的职业,当然卢八娘是支持他的,在她看来捷儿也有着别人无法比拟的优势,不必面临困扰很多艺术家的生计问题。

“我肯定会给捷儿一份产业的,即使他没有爵位也不要紧,”卢八娘说道,“再说,他可以卖画谋生啊。”

“捷儿怎么能卖画谋生呢?”生于皇族的司马十七郎并不认同这条生存之路,“你放心,我一定能给捷儿请封到一个爵位。”

卖画为生有什么不好,当卢八娘年少时最大的理想就是身背画夹到处流浪,靠卖画谋生,即使她的画不能被世人认可,她也会执着地画自己想画的。由于家庭的变故,她的理想没有实现,但她却不会阻止自己的孩子做喜欢的事。

司马十七郎的思路显然不同,他笑着说:“皇上对我们的态度变化很大,如果我现在上折子为捷儿请封,郡王都不是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