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正是百官休沐之日,旭儿和慧娘一早便带着两个孙女过来,进到北苑内,就见母后正在水边的小轩上闲坐看鱼,便带着妻子女儿过来请安。

“这么早就过来了?”卢八娘笑道,又见慧娘的肚子越来越大,走路尚且有些费力,便道:“早说你们不必每旬都来的,再者要么你自己过来就好了,让慧娘多歇歇。”

孟慧娘做了皇后,更添雍容之态,赶紧行礼道:“是我自己要来拜见母妃的。”又让两个已经封了公主的女儿上前行礼。

“母妃处不比两位太皇太后,原不是出于礼节才要来请安,慧娘本就因为不能日日请安问候而特别想念母妃,所以怎么也不肯留在宫中。”旭儿笑着与皇后一同分说,又道:“儿臣也反对过,只是挡不住皇后的孝心。”

说起来孟慧娘对自己确实尊敬又顺从,卢八娘所担心的婆媳问题从来都没有过,当然这也是这个时代的好处了,道德礼法对儿媳的要求实在很高,而孟慧娘又一向要做贤后。

虽然不再反对,但是卢八娘还是提醒他们,“自己的身体总要自己小心。”

“已经很小心了,我一路陪皇后坐御辇过来的。”旭儿解释后又问:“父王可还在书房?”

“正是,过去做王爷时每旬还有一日沐休,现在为了写一本家训竟然连一日时间也没有了。只说越是读书越觉得才学疏浅,现在已经搁笔不写了,只是每日读书不缀。”卢八娘笑道:“你去书房看他吧,你们父子在一起总是有话说。”

旭儿做了皇帝,不用说压力其实是非常大的,所以他也更需要他的父皇的指导,每次来了北苑都要与父皇在一起盘桓半晌。就是平时的日子,他也会在有大事时单独过来请教。因此听了母后之语,便问候母后几句就去了书房。又将捷儿和顺儿也一同带过去了。

卢八娘与孟慧娘带着两个孙女在湖边游玩,正说笑间,有人送来崔家大夫人卢七娘的贴子。卢八娘早知今天正是小皇帝百日孝满,想来卢七娘也是认真想过才挑了这样的日子。在旭儿登基中,崔氏卢氏等高门士族都非常尽力,尤以崔氏最为用心,卢八娘自是领情,便笑道:“赶紧请进来,都是亲戚。”

很快卢七娘带了儿媳,两个嫡孙女还有一个庶孙一同进来,卢八娘还是第一次看到新任的崔家大夫人孟氏,只见她相貌与慧娘有几分仿佛,但神态却更像她的婆婆崔老夫人卢七娘,早脱去了妇人娇柔之态,代之以果决之情。心中暗叹,卢七娘已经成功地培养出下一任的崔家大夫人。

这时卢七娘已经快步上前依礼请安,孟氏也带着孩子们跟在后面给皇太后和皇后行礼。

卢八娘一笑,“赶紧起来,我们正是两对姐妹,也是很巧了。”

“正是太后说的呢。”卢七娘也笑了起来,“这就是缘份。”

于是两对姐妹带着几个孩子在北湖旁赏景闲话,过了一会儿卢八娘便指了孟氏姐妹笑道:“这次入京,因为家国大事,亲戚朋友往来反倒都靠后了,想来你们姐妹也没得空在一起说说话,不如下去坐吧,不只你们也自在一些,又免得拘紧了孩子。”

孟慧娘早已经知道皇太后从来不是虚言之人,便携了姐姐带着孩子们出去了,将一间小轩留给了昔年的卢氏姐妹。

自众人离去,卢八娘将脸上的笑容渐渐收了,严肃地问:“小皇帝摔伤的事你是知道的吧?”

伤小皇帝的刘太妃身上疑点颇多,娘家既然已经完全零落,身后又没有子嗣,却怎么能在皇帝驾崩后被封为太妃而没有被送到道观中呢?这就说明她一定有某种力量在暗中支持她。而她害了小皇帝被查出,也没有胡乱攀咬,慨然承担一切,更说明她心中的信念非常之强。一个没有夫家没有孩子没有娘家的女人为什么会这样执着呢?

案是很肯定的,一定是有人在支持她,只是倒底谁是幕后之人,却很难判断。

“我就知道瞒不过皇太后。”卢七娘恭敬地问道:“刘太妃的侍女曾去过崔府几次,皇太后一定早就知道了,然后才怀疑我的吧。”

“是的,”卢八娘没有否认,能够把手伸到后宫中的人并不多,又有这样的证据,卢七娘确实是个很可疑的对象,“实情是什么?”

“既往崔家确与刘太妃有所联系,但只是在太后上次返京之前,此后我就与她断绝来往了。”卢七娘确实是知道一些的,“刘太妃与尹太后一同进宫,当时她们同处一宫情同手足。不过,后来刘太妃有了身孕时因听闻他娘家哥哥犯事被揭发处置而小产了,而尹太后却成功地生下了儿子,后来母以子贵成了皇后,太后。”

卢七娘最后说:“揭发刘太妃哥哥的就是尹家人。”

这些都是不是卢八娘想听的,她冷冷地道:“这些刘太妃已经全部认了,你知道我想问些什么。”

“真不是我。”卢七娘答道:“自从崔氏投向淮北后,我便未再插手此事,具体的情况并不太清楚。”

“不过呢,尹家早已经将京里所有的高门士族都得罪了,若不是太上皇和皇上自淮北而来,楚王早晚还是会登上皇位。早在先皇还没有封赵王为太子时,宫里就有人已经向他下手过,只不过他命大而已。至于这一次,也许有卢家、陈家等等在后面支持,也许只是刘太妃恨死了尹太后,遇到了合适机会时出手了。”

“还有,在陆后被废中尹家也出了不少的力,尤其是尹太后,居功甚伟,而且我还听说刘太妃娘家哥哥的儿子在陆五郎那里,她存着报答陆家之意也未必可知。”最后,卢七娘还体贴地说:“小皇帝出事完全与皇太后没有任何关系。”

卢八娘从来不认为自己是道德高尚的人,但是听到卢七娘这样的回答,还是让她心里松了一下,哪怕是不经意间,她也不愿意自己的手上染上小皇帝的血,毕竟那只个小小的孩子。

她其实是担心卢七娘为了早日迎淮北王进京而对小皇帝下了杀手。

卢七娘的眼睛早阅尽了人间沧桑,马上就发现了皇太后表情的微小变化,便马上恭维道:“人人都说皇太后慈和,果然如此啊!”

卢七娘说完后还没有忘记补充一句,“其实若论本性,我可能比你还要慈和呢,只是我没有你那样好的丈夫和儿子。”

这句话卢八娘基本赞成,自己嫁了十七郎后,虽然也为他们共同的前程操劳,但是十七郎在任何时候都挡到了她的前面,让她少了很多直面各种困难。

而现在又有了儿子,旭儿已经成长为一国之君,只凭着皇太后的身份,卢八娘的余生就可以安枕无忧了,而捷儿、顺儿也都是非常有孝心的孩子

所以原本自私冷漠的卢八娘心地越来越善良,越来越慈祥。

而卢七娘没有人可依靠,她嫁过去没几天丈夫就死了,她只能自己奋斗,总算养大了儿子,儿子也死了,她还只有自己奋斗,就是她将儿媳培养成自己的接班人,再养大孙子,她也要再奋斗十几年。

背着沉重的负担的人前进的人很难只是善良和慈祥的。

卢八娘在得知刘太妃的侍女曾出入崔府后对卢七娘隐隐的不快就这样消散了,她现在也很容易原谅别人。

谋杀小皇帝的人并不是一个,陆家、崔家还有很多的士家大族都插手了,他们被庶族出身的暴发户尹家打压了好几年年,对尹氏相关的一切都恨之入骨,所以在太子之后,改为支持楚王一系,暗地里支持纵容尹太后的仇人谋杀了小皇帝。

士庶之间的矛盾如此之深,自然也与尹家本身不当的行为有关。只说尹太后当年陆后和刘太妃的所做所为,也实在令人齿冷。而她对被她踩在脚下的人的轻视,最终使恶果落到了她的儿子身上。

第255章 有情人终究成眷属 新皇室

对于很多事情的是非曲直,卢八娘一向不喜欢评说,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

这次小皇帝的意外,只要与自己无关,她也不打算再追究下去,况且真凶也已经服罪。她只是向卢七娘指出,“士族如果只靠这样的手段,垮掉也就是眼前的事。”

“太后说得很对,”卢七娘正色道:“我在家中亦时常教导子孙辈,士家若要长久立于世间,必要立身以德,品行超卓,才学出众。最忌搬弄小巧,不走正途。”

卢八娘不无讽意地道:“是吗?”

“在皇太后面前,并不敢不敢说假话,我只有没有足够实力的时候,才会想其它办法,”卢七娘很肯定地说:“而现在京城稳定,政局清明,无人打崔家的主意,正是我们崔氏培养优秀子孙报效朝廷的好时机,亦是崔氏发展的良好机遇,我怎么能不教导孩子们走正路呢?”

然后她又向卢八娘笑道:“今天我带过来的小孙子,正是在几个庶出的孙子中挑选性格最为忠厚,头脑最为聪颖的,虽然还不到八岁,已经颇读过几本书,懂些事理了。”

“现在孩子还小,等他再大一些,我会更严格的管教他,决不能让他长成纨绔子弟。”卢七娘一面说着一面看着皇太后的神色,“太后娘娘教养了三个好儿子,正是我学习的榜样。以后家里的小郎君不只要习文学武,还要教他不能贪恋女色,孙子长大了只娶一妻,四十无子才能纳妾。”

卢八娘一笑,完全明白了卢七娘前来的目的,却也不说什么,只是淡淡地赞了声好,又道:“皇上正要在京城开办官学,若是你家大郎愿意去,可以第一批入学。”毕竟崔家为淮北王府尽了力,好处还是要给的。

“如此便多谢太后了!”这几年卢七娘对淮北诸事非常关注,当然会明白淮北官学所培养的青年才俊是如何前途光明的。京城中若是开办官学,自己的孙子第一批进入,将来的发展未可限量,崔家也将会再次辉煌。

卢七娘带着儿媳孙辈走后,皇后向卢八娘笑问道:“母后看崔家的小郎如何?”

“倒是不错,但是孩子还这么小,有点太早了。”

“我也是这么想,但是听姐姐的口气要像母后养皇上他们那样,从小就教他洁身自好,四十无子不许纳妾呢。”

虽然孟慧娘坚持给旭儿收了个侍女,但其实她也一样希望女儿能嫁到一心一意的好男儿,所以多少已经动心了,而且她还对卢八娘说:“我姐姐还说虽然崔家小郎不是她自己生养的,但是从小就抱到了她家老夫人的院子里,后来又交给她,竟没让生母碰过一次。而且他的生母早已经被崔家发嫁了出去,根本不知道哪一个孩子是她生的,也不会再回来认孩子了。”

平心而论,卢八娘不反对与崔家结亲,毕竟崔家未来的继承人是很好的孙女婿人选,而且卢七娘明显是按照自己的要求去培养孩子的,对孙女来说也是好事,“看他们将来的缘份吧。”

说到缘份,吴王的亲事母妃怎么打算啊?”皇后又问:“我姐姐想把崔氏女嫁进吴王府里呢,不过我可没敢回应她。”皇后在成亲前就与捷儿很熟悉了,对这个小叔子一直不错,所以倒是真关心他的亲事。

捷儿今年已经过了二十岁,一直没有成亲的他在这个时代显得很异类。但只要提到他的亲事,他一向只说缘份未到,然后就闭口不谈,时间一久,大家都知道了,所以皇后才会这样说起。

“其实捷儿有喜欢的人了。”卢八娘觉得到了公开的时候,“你记得皇上登基后赦免的几个案子中有柴家吗?那个小娘子就是柴家的人。”

“柴家的人?好象在京城里柴家只有过去在我们家的陈画师了吧,”皇后想了想终于吃惊地意识到,“难道就是陈画师?”

“没错。”

“虽然陈画师,不,柴氏其实只给孙家郎君冲了喜,并没有圆房,但毕竟是嫁过了,吴王怎么会喜欢她?”

卢八娘见把嘴张得大大的皇后,觉得很好笑,又说:“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哪里知道捷儿为什么喜欢柴氏呢?不过,我已经打算过些天就给他们将事情办了。”

“可是,母后,可是…”皇后可是了半晌,却再也说不出什么。

“只要他们将来能过得好,一切都没有什么可是的。”卢八娘道:“我刚让人将柴氏接过来,一会儿你就能看到她了。”

柴氏的到来,并不止是皇后一个人吃惊,听到通传,就连捷儿也惊讶万分,“母妃,你怎么,怎么叫了她来?”

人已经来了,你还不去接一下?”卢八娘笑道:“如果我不把人接来,我看你们一辈子可能也只是互相传递几张画而已!”

捷儿对柴氏的情谊几乎没有人知道,也与他们的极度克制有关。以前他们的书信来往也是夹在清菏画院的书信往来中,一点也不起眼,而这次捷儿回京后,分别了四五年的两个人依然很少见面,更是没有单独在一起说过话。

也无怪司马十七郎在背后向卢八娘笑道:“捷儿比起我可差得远了,我可是看中了就一下子扑了过去,一举得手的!”

就连卢八娘这个对孩子的事很少直接插手管的人,都忍不住出手推他一把,所以才有了今天的见面。

毕竟先帝的孝期出了百日,可以开始议婚了。

只一小会儿功夫,捷儿便陪着柴氏走了起来。论年龄,柴氏要比捷儿大上两岁,但是可能把心思完全放在画作上而特别单纯的原因吧,她站在如芝兰玉树般的捷儿身边,竟然与他非常般配,一张清秀的脸因为出色的气质而不觉得她的相貌平常,反倒觉得有一种超然脱俗的味道。

过比起上次在清荷画苑的见面,这一次的柴氏多少有拘紧,如高山白雪般的神态也带了些羞意。可是卢八娘还是在她一直略垂着的眼睛中看到她的自傲,有再醮名声的柴氏在捷儿面前并没有自渐形秽,她害羞归害羞,但却不觉得自己哪里配不上吴王。

卢八娘不由得暗暗点了点头。

氏毕竟是年青女子,见了这么多皇家人,又是心上人的家人,总归是不好多话的,行过礼后就静静地站在一旁低头不语。

捷儿看起来比柴氏还要紧张,一会儿看看母后,一会儿看看柴氏,脸胀红了不说,就连动作也僵硬了。

卢八娘只得笑道:“柴氏,我看过你这些年的画作。”

想到自己和吴王以画传情,而太后一定能看得懂,柴氏的脸慢慢变得粉红,“实在是有碍圣瞻了。”

“不,我很喜欢你的画,特别有韵味。”卢八娘笑问:“你年纪不大,但手法却很娴熟,大约是从小就开始学画了吧。”

谈起画作,柴氏自然了很多,“我母亲擅画,我很小的时候就与母亲住在一个很偏僻的院子里,没有其它的事,只能整日作画。但是,我们都喜欢画,我可以说是学着画长大的。”

卢八娘脑海中出现了那个神情国带了忧怨的仕女,她轻轻地挽起袖子,带着女儿一起画下了她的愁思,“你母亲的画作还有吗?”

“几乎没有了,之前也没认真留过,后来陆家被流放时更是完全丢光了。她最后在孟府时只随意画过几笔,都是零零散散的,那时她的身体就已经不行了,偏又思虑太重,很快就离去了。”

到亡母,柴氏的声音低沉了下来。

一位才华如此出众的女人就这样过了她的一生,甚至连一张画作都没有留下,还真是可惜呀,卢八娘也跟着柴氏叹了声气,然后又转过了话题,“你与你母亲长得很像,但是性格并不相同。”

“我母亲说我虽然没在柴家住过一天,但毕竟还是柴家的女儿。”柴氏亦道:“听说当年柴氏一族,女子习武者甚众,性子也都坚毅”

柴氏极优秀的绘画水平是她与捷儿结缘的桥梁,但是真正吸引捷儿的,还是她如坚韧的意志,一位空谷幽兰般的女子,表面看起来就如兰草的细茎那般容易折断,其实骨子里却特别坚韧,疾风吹过依然挺立。

当然能让柴氏接受自己,捷儿的信念更加坚韧。

柴氏从小便作画习字,日日未曾间断过。”捷儿终于能说话了,“到了画苑,更是心无旁骛,画作水平提高很快。”

柴氏亦道:“我也看过太后的画,听吴王说此种画技乃孟氏秘传,与自汉而来各家门派均截然不同,无论花草人物描绘非常逼真,有很强的质感,色彩又非常鲜艳翔实。”

自柴氏进门后便一直在谈画,司马十七郎与旭儿一直未开口,只静静地打量着柴氏的言谈举止,似乎在评价她是不是能配得上吴王。而皇后更不会多语,只是示意侍女为大家送茶,带了两个女儿坐下静听。

奈两个小公主并不肯老老实实地坐着,一会就跑过来笑闹,卢八娘便笑着提议,“你和捷儿不如一同给两位小公主作一幅画,让我们品评一番,如何?”

“母后这个提议倒好,又新鲜有趣。”皇后笑着将两位小公主叫到身旁,“你们乖乖地坐一会儿,王叔和柴娘子要给你们作画了。”就边太上皇和皇上也好奇地站到了他们身后看画。

画作既成,两幅画上天真可爱的小公主各有不同,大家都纷纷评论,场面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256章 有情人终究成眷属 新皇室

这一次卢八娘将柴氏接来,总算将捷儿与她的亲事摆到了明面,于是在送走柴氏时,捷儿便跟了过去。

旭儿也是今天刚刚确定柴氏的事情,他一向与捷儿手足情深,但竟被瞒了这么久,又对柴氏有些不满意,但再想到弟弟的情意以及见到柴氏的为人也不再反对,于是捷儿的亲事就算订了下来。

身为长嫂的孟慧娘这时也已经接受了,笑道:“我与柴氏结识最早,论起来确实是非常出色的女子,我父亲就很欣赏她们母女二人的才华。”

然后又提议道:“柴氏早已经无宗族父母兄弟傍身,又不好在成亲前就将她接到我们家,不如就让她认我父母为义父义母,由孟家为她发嫁,可好?”

这确实是个很好的主意,说起来孟白对柴氏有知遇这恩,认他做义父也无不可。卢八娘便笑道:“就依你说的做。”

能为皇家帮忙,崔六娘是非常高兴的,她原本因为两个女儿嫁得不好而一直非常阴郁的心情早因为慧娘的幸福而完全转变回来,而且又因为慧娘身份的变化,另外两个女儿现在看起来也不能算是嫁得不好了。

长女虽然丧夫无子,但是抱养了庶子,又兼身份尊贵,将来会执掌崔氏;次女的婆家重新将过去一直打压的儿媳捧成心头肉,过去整日让女儿立规矩的婆婆现在恨不得给皇后的亲姐姐立规矩。

于是虽然孟白也借此机会将几个庶女嫁得不错,就这样也没有影响崔六娘的心情。

崔六娘拿出当年孟慧娘出嫁的热情为柴氏准备各种事宜,甚至还大方地从孟府拿出钱财帮她添了很多嫁资,用她的话说就是什么都要与慧娘一样,亲女义女都是她的女儿。

实皇太后岂能想占孟家的便宜?早就暗地里送了不菲的财物,吴王更是差不多天天送东西过来让崔六娘给柴氏备嫁用,但是崔六娘却硬是将太后吴王送来的东西一动不动地全部封成嫁妆,用什么都从孟府中取。

孟慧娘当时提出让柴氏从娘家出嫁,确实有为柴氏着想的心思,当然她也希望借此为孟家与皇室建立更近的联系,但母亲做到如此地步她不免觉得有点过了,便在母亲来看自己时说:“谁都知道太上皇和皇太后的财富不可胜数,吴王一向也很富庶,他们根本不缺这点用度,母亲真不必拿孟府的东西为柴氏添妆,多给弟弟留些钱财将来成亲时用也好。”

六娘见慧娘就快生了的大肚子,不禁埋怨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操这些心做什么,安安稳稳地生下皇嗣比什么都重要!家里的事我自然会打点!”

然后她看了看皇后殿内并没有外人,便还是低声解释道:“难道母亲是个糊涂的人吗?我这么做是有深意的。”

“你想,你父亲从来待你们姐弟与其他庶子女一般,并无一点特别的关照。我就是为府里攒下再多的钱财,将来能有多少用在你弟弟身上?还不是都要被那些姨娘们生的小杂种们花用了!与其这样,我为什么不多给柴氏添妆呢?”

“柴氏得了我的厚赠,外人赞不赞我都不要紧,总会说你贤淑,对妯娌宽厚爱护,就是你弟弟也会得到一个好名声。另外吴王和柴氏岂不知恩图报?他们自然会对你这个嫂子更加敬重,也会将今天所得的财物加倍还赠给你的亲弟弟。我这是在为你和你的弟弟做长久的打算,你可懂得了?”

母亲的这一番话说得孟慧娘如醍醐灌顶,“我果然是怀了孕就变傻了,连这一点也没想到!”

“也不是你变傻了,只是你现在日子过得舒心,并没有庶子庶女在眼前晃,所以也就把这些都忘记了。”崔六娘看看女儿的肚子,又认真地说道:“皇上一家待你果然是没有一点不好的,我这心里又是喜又是忧的,只盼你早日生下儿子,也就可以安枕了。”

孟慧娘倒不比先前,总算还是从容镇静地说道:“这一胎是儿子当然好,不是也不怕的,母亲不是也生了我们姐妹三人才生了弟弟吗?我只管再生就是了,早晚总能生出儿子来!”

“你既然如此说,我便也放心了。”毕竟皇后临盆在即,崔六娘也不敢再深说,便将一些话留了下来,又与女儿交待一些保养身子的事情才出了宫。

结果当天夜里,皇后就诞下了皇长子。

这确实是举国欢腾的喜讯,淮北一系入主京城后,万象更新,如今皇家嫡长子降生,更添祥瑞,也预示着皇家后继有人,传承也会更加正统。司马启明再次大赦天下,并出私帑为淮南各郡奴仆部曲脱籍,得益者上万人。

国丧沉闷的气氛终于结束了,吴王也于之后不久成亲,皇上将清菏画苑旁的一处府第赐给他们,并且在王府与清菏院间修了专门的通道,正合了这对因画走到一起的夫妻之意。

一年后,吴王夫妻就有了长子,司马十七郎笑道:“虽然成亲晚了点,但是生儿子还不算晚。”开心不已后又道:“只剩下顺儿一个了,再过两年他成了亲,我们抱孙子都抱不过来了。”

“你还记得吗?当年七善观的老知观为你看相,就曾说过我们子孙繁茂,果然一点也不差!”

卢八娘尽管并不真相信七善观的那位老知观,但也不禁感慨道:“真没想到,我们在一起过了这么多年了。”

于是孟白来的时候,她也不禁叹道:“岁月真是如同穿梭,回首前世的时光,总有一种似梦非梦般的感觉。”

“其实我有很多时候已经忘记了前世,而觉得自己就是孟白。”孟白也深深地叹道:“最近这几年,从我这里流同去的诗词全部是我自己写的,我想我总要给这个世上真正留下来一些什么。”

感觉到孟白语气中的颓然,再看他清瞿的面容,卢八娘再次为他的身体担忧,“孟家那样沉重的负担,你本来就忙得很了,为什么非要自己写诗呢?太费心力了。更关键的是,别人根本不知道啊!”

你不懂得,越是到这个时候,已经知道抓不住什么了,所以才要多留下一些。”

什么时候起不够成熟的孟白竟然如此通透,而且还能对自己说教起来了呢?卢八娘听了极为不舒服,但又无言反驳,只有再三告诫,“诗词歌赋有闲心便做,无闲心就不必管,你总要把身体保养好。”

孟白显然没有听进去,他指着眼前浩浩北湖的一处道:“你还记得吗?有一次我与你和十七郎在此邂逅,当时你们新婚燕尔,我正好有了长子,大家多么的开心!”

“可是现在我觉得除了自己作的诗,其余的一切都是虚无!”孟白神情萧索,从北湖上吹来的风儿扬起了他的衣袍,显得他更加地孤寂,似乎就要乘风而去。

孟白妻妾虽多,但其实并没有真正情投意和而长相守的,他曾多次遗憾地叹过没有遇到在思想上和文学修养上能与他心灵相通的女人。

而他的儿子们也都不太出色,特别是他曾寄予最大希望的长子孟鹤,随着年龄的增加,原来还能够得上年少风流的他现在只剩下后面的两个字了。其余的儿子也都相差无多,即使有些才名,也都比他们父亲相差甚远,在这个不能靠写文为生的时代将来会很尴尬。

皇忌孟府,并不愿意孟家的人出仕,而司马启明登上皇位后,对于官员的选拨完全摒弃了以门第为首要条件,靠清谈、名气就能上位的陈腐习惯,而是结合官学的考试成绩、个人才能以及考试等多种形势选官和考察官员。

所以尽管孟慧娘贵为皇后,孟白也因为女儿得了侯爵,但是他的儿子们还是与司马启明入主京城前一样没有出仕的机会。

卢八娘也只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也不要想太多了。”

“卢八娘,我想你这一生应该无憾了,”孟白道:“土地、财富、地位,每一样你都得到了,而且竟然真的成了你昔日心心念念想做的皇太后。最令人不置信的是,偏偏你这个冷心冷情的人最终获得最美好的爱情,”

“我和十七郎在一起是很幸福,勉强称为爱情也算可以,但是离美好的爱情还差得远吧,”半是因为卢八娘比过去豁达了,半是为了安慰眼前的孟白,卢八娘讲述了她与司马十七郎的几次冲突,“你看,我们曾有很多问题,就是到了现在还有很多地方并不能统一,只是学会了相互容忍而已。”

“可见你真的不懂,”孟白肯定地说:“如果你说和司马十七郎之间的感情不算是爱情,那世上就没有爱情了!如果说你的爱情够不上美好,那世上就没有美好的爱情了! ”

“不食人间烟火的童话算不上真正的爱情,只有你们这样,经历了现实的坎坷与困境走到最后的才是爱情。爱情之所以可贵,也是因为爱情并不要求彼此完全相同,而是相互欣赏包容。”孟白又道:“其实如果你们是同一时代的人,也不能观点都一样的,还是会有磨合。”

卢八娘轻轻地颌首,她与孟白来自一个时代,但是思想差异竟要比与十七郎的大,想来没有两个想法完全的人吧。

“你想想,爱情的美好你们是不是都品尝到了?年青时的火热冲动,中年时的携手拼搏,老年时的相依为命,就算你们还没有过完最后的时光,但我已经可以肯定你们一定会将这段爱情演绎得非常完美。”

卢八娘接受了孟白的评价,一直追求爱情的孟白对于感情确实比自己要懂得多,原来所谓美好的爱情就是这样,一点也不是那样遥远那样高深难以得到,只要两个人共同努力了,就能够实现。

“我的一生也不能算是虚度吧,虽然我错了不少,”孟白突然又将话题转到自己身上,“如果我离开了,应该有很多能记住我的人。”

“你今天怎么了,总是悲观地说这样的话。”

孟白认真地看着卢八娘,“并不是悲观,而是我感觉到了。”

第257章 孟白离世遗身后事 皇帝亲

几天后,孟白离世的消息传进了北苑,卢八娘痛哭失声。

孟白活着的时候,并没有觉得他是如此地重要,如此地让她惦念,但是失去了他,却又是这么痛,毕竟他们是来自同一个时代的人啊,“我真的没有想到他会就这么突然离开我了,一点也没想到。”

“我了解,我了解,”司马十七郎将卢八娘紧紧地抱在怀里,轻声对她说:“你们虽是表兄妹,但其实比亲兄妹还要亲得多,你一定伤痛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