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花淡淡笑了,并未答话,让人取了小炭炉,煨上一壶水,不多时,水便沸了,无花将水取下,晾在一旁,这才轻声道:“诸位公子对这茶好奇么?这是我梅花庵四花茶之一,名曰凉菊。此茶不能以沸水冲泡,需将秋日之雨水煮沸后晾至七成热,再冲。”说完,她以手试了试壶的温度,这才慢慢地将壶提起,缓缓冲泡。水入杯中,那茶即刻慢慢展开,如秋菊绽放一般,顷刻间开满了茶杯。菊花的香气顿时扑鼻而来,众皆惊叹。

无花将茶一一冲好,小师父送至各人面前。盍泚笑道:“观其色,闻其香,得其意。无花师太这壶茶当真是令人心醉。”

无花浅笑道:“盍公子请。”

盍泚拿起杯来,浅饮一口,叹道:“味似苦似甘,回味无穷。能中和性与味,色与香,果真是极品。”

无花点头道:“四绝公子也名不虚传。不过是一壶凉菊,公子就能品出个中真味,老身也佩服。”

盍泚道:“师太过奖了。在下只不过是发些感慨罢了。如今世道艰难,我等能有一处安身立命之地,已经心满意足了。”

蒋俨道:“如今虽时局不定,但西藩地祥人和,尚算安宁,天地之气,以和为贵。盍泚何苦总是忧心不安?”

盍泚冷笑道:“以和为贵?蒋俨是这么想的?如今谁不知道宁西王凤九天为人残酷,西藩官员个个如履薄冰?况且边关之患,威胁尚在!如何祥和?”

申公方突然道:“乱世用重典,方能定民心。如今边关有外患,虽非乱世,但危机犹在。宁西王虽然严厉,但不至于残暴无道,我倒是觉得他手段非常,并非毫无道理!”

盍泚一愣,道:“申公方你也这么想?”

申公方道:“朝中之事,我也听父亲提过一些。宁西王虽然冷酷无情,但治法严谨,并非庸才。”

盍泚皱起眉头,申公方之父申彻是西藩的一品监御史,乃是朝廷加封,并不隶属于宁西王凤九天管辖。简单说也就是朝廷派来监督宁西王的。他也这样说凤九天,难道凤九天当真有那么好?!想了一想,还是忍不住道:“那些手段对付外人,我无话可说。可对付自己的子民,却……并非什么明智之举!”

无花轻叹一声,道:“两位公子不必相争。新晋宁西王凤九天,贫尼在他八岁时就认识他了。这个孩子并非大恶之徒,只是内心冷漠,没有半丝温情。若要论智慧手段,他不输给任何人,只是……境由心生,欲念过多,就与心偏差了。”

众人都微微一愣,没料到无花竟与凤九天还有交情,当下都默然不语。无花命人续茶,淡淡笑道:“几位定是奇怪,为何贫尼与宁西王爷竟会相识。其实十五年前,贫尼曾去王府为一个人看病,因此在王府中住过半月。”

众人面面相觑,无花师太不但佛学精深,更精通药理,这是人尽皆知的,只是没想到宁西王也请她去看过病。只听无花又道:“几位都是当世俊杰,日后定会有一展抱负之时。也许到了那时,今日之论又当是别有一番滋味了。”

一时间众人都沉了眼光,望着眼前的茶水,安静无比。过了半晌,才听益铮弦笑道:“我们喝了师太的好茶,也该好好回礼才是。盍泚!”

第一卷 暗香消魂 十 赠曲(1)

盍泚蓦地回过神来,笑道:“正是。在下失礼了。只是师太的茶已是极品,我们的茶拿出来,怕是要献丑了。”

无花道:“哪里哪里,这品茗会,为的就是切磋交流,何以来论茶品?盍公子请!”

盍泚道:“如此,就有劳师太稍候。”

众人见他从身后摸出一个小布袋来,里面装有一个精致的木盒。盍泚将木盒放在桌上,缓缓地打开,青翠的茶叶立刻呈现眼前。那茶叶颗颗如嫩叶一般,扁平干燥,并无特别。盍泚道:“师太,只有借你的炉水一用了。”

无花点头道:“盍公子请随意。”盍泚请小师父取了水来,放在炉火上加热。盍泚却到一旁取出一把琴来,笑道:“各位要稍等,此茶须由沸水冲泡,才能得其真味。与其大家在此枯坐无聊,不如在下为大家抚琴一曲,如何?”

众皆称好,无花道:“早闻四绝公子尚有第五绝,便是音律,今日贫尼也要开一开眼界了。”

盍泚安静坐一旁,抚着琴弦,叹道:“此曲是我新作,尚未全部完成。今日也想请无花师太赐教一二。”说着,他闭目略一定神,手指缓缓拨动,琴音如涓涓流水,点点滴滴,清雅幽远。

君亦休只觉得心中微微一荡,忍不住低声叹道:“四绝公子这第五绝,还当真是令人心动。”

君亦圆低笑道:“那是当然!”

琴音初始缓慢悠远,似有几分沉重之意,渐渐地音节越来越快,越来越疾,就仿佛细雨绵绵时,风声渐大,雨势渐急,不一会儿便成了豆大的雨点急风聚雨般地扑面而来,让人隐约感觉沉重之余的悲愤之情。正当众人听得心神激荡,情绪难抑,琴声突然嘎然而止,仿佛绷紧的弦猛地断掉,一时之间,竟令人一时半会儿回不过神来。此时炉火上的水已经沸腾,扑出的几许水花,溅在炉子上,扑扑作响。

君亦休回过神来,禁不住叹道:“此曲,也只有四绝公子才配得上。”

君亦休声音虽轻,盍泚却听得清楚,抬头往帘内望去,隐约见到两个人影,忍不住惊疑道:“是何人?”

无花微微一怔,道:“盍公子见谅,那是我的俗家弟子,只因她少见外客,故而失礼了。亦休,你出来吧。”

君亦休暗叫不好,师父让她不要出声,刚才她一时失语,这下又要被父亲责怪了。想了半天,也只得与君亦圆走到院子里,福身道:“小女子君亦休,见过各位公子。”

四人望了她与君亦圆一眼,眼中均有惊疑之色。除了蒋俨与盍泚,并没有人知道君亦休的身份。申、益二人心中虽疑,碍于无花在跟前,也没多言。盍泚看了她一眼,轻声道:“君小姐请坐。既然来了,不如就一同品茶吧。”

说罢,他高高地执起水壶,沸水直流而下,杯里的茶叶突然被冲散开来,在水中静静地绽放,四旋飞散。不一会儿,竟在杯底颗颗直立,宛如生在枝头的嫩芽一般,鲜活无比,清香扑鼻。

众皆惊叹,无花道:“好茶!不知此茶叫什么名字?”

盍泚笑道:“此茶无名,是我一位朋友相赠。在下也一直在想,取个什么名字才好。”

无花道:“亦休,你看呢?”

君亦休淡淡笑道:“有四大才子在此,小女子岂敢班门弄斧?”

益铮弦道:“这是什么话,君小姐过谦了。四大才子,不过是个虚名罢了。天下有才有德之人多了,何必在意这些个?对了,在下看君小姐才智过人,不知对刚才盍泚所弹之曲,有何见解?”

君亦休对着无花道:“小女子只是略通音律,哪会有什么见解?师父,您老人家才学渊博,弟子也很想向您请教一、二。”

第一卷 暗香消魂 十 赠曲(2)

无花笑道:“你自幼跟着我学经,音律之技,也是我看着你学的。今日四位公子在此,你不必过谦,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君亦休只得应了一声是,走到那琴跟前,轻声道:“世人都知有三大名琴,一把‘残心’,据说是当朝内阁首辅阮大人送给了自己的女儿阮心璃,另一把“断弦”,下落不明。而这一把‘流涓’竟然属于盍公子,亦休真是羡慕啊。不过,也只有盍公子,才配得上这样的名琴。”

盍泚道:“想不到君小姐对琴也有研究,在下佩服。”

君亦休道:“不敢当。琴声即心声,盍公子方才那一曲,起始平平,却是情绪深隐,越到后面越急,分明是胸中志气难展,多有慷慨激昂之意。盍公子胸有大志,不是我这样的小女子所能评论的。”

盍泚轻叹一声,抚着流涓,目光温柔,带着笑意,说道:“有道是知音难求,在下就将这一曲,送给君小姐!”

众人一愣,君望祖忍不住道:“多谢盍公子好意,只是小女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怕会辜负盍公子好意!”

众人面露惊异之色,君亦休是他的女儿?君亦圆连忙走上前去,眼中满是欣羡之色,笑道:“盍公子,我也喜好音律,不如……你教我和二姐抚琴可好?”

君望祖低声斥道:“圆儿!没规矩,退下!”

君亦休一时没了主意,只得朝无花看去。无花道:“盍公子此曲尚未完成,不如,等完成之后,再作商榷,如何?”

盍泚笑道:“也是,在下一时欣喜,竟把这件事给忘了。君小姐请见谅。若是君小姐愿意为在下赐名,在下感激不尽。”

君亦休连忙低下头,说道:“这,小女子怎么敢当!”

盍泚道:“有什么不敢当的。难得今天高兴,君小姐对此曲的见解又深得我心。若是小姐不肯,莫不是觉得此曲有何不妥?”

君亦休无奈道:“怎么会?……公子此曲旋律优美,激扬四溢,意境深远,若公子执意要小女子取名……就叫‘抑扬曲’,如何?”

盍泚眼中一喜,拱手道:“好!一抑一扬,起伏意味皆在此中。多谢姑娘赐名。他日在下完成此曲,定为姑娘好好弹奏。”

君亦休连忙还礼,连声道“不敢当”。这才走到无花身旁坐了。众人又叨扰了半日,饮了茶,四大才子方告辞离去。君望祖命亦休、亦圆回了内堂,这才严肃道:“亦休,你今天为何突然出声?”

君亦休道:“父亲,女儿只是一时失语,并非有意。父亲要责怪女儿吗?”

君亦圆上前拉着君望祖的胳膊,撒娇道:“爹,今天好不容易四大才子来,女儿也不过是想见识见识,这有什么?二姐整天不出门,总有一天会闷死的!”

君望祖瞪了她一眼,斥道:“你还敢说!都是你任性妄为!居然还敢让盍公子来教你弹琴?!爹没给你请过师父吗?你什么时候认真学过?”

君亦圆嘟着嘴,叫道:“那些师父怎么能跟四绝公子相比?爹,你让我去跟他学嘛!刚才你也听到了,四绝公子的琴艺真是一绝嘛!你让我去吧,我保证,一定好好学!”

君望祖断然道:“不行。以后你也学学你二姐,别有事没事就往外跑!好好地寻一个婆家,早些定心!”

君亦圆不依地叫了起来:“爹!你就这么想早点把女儿嫁掉啊?!不,我还没玩够呢!我不嫁!”

君亦休笑道:“傻丫头,哪有女儿家不嫁人的?”

君亦圆换起她的手臂,嘻嘻笑道:“二姐不是也没嫁人吗?我着什么急?反正我要等二姐嫁了再说!”

君亦休微微一愣,君望祖气道:“你,你这个死丫头!”君亦休连忙上前抚着他的胸口,低声道:“爹别生气,圆儿是说着玩的。”说着,忙给君亦圆使眼色,君亦圆只得上前轻声道:“爹,女儿也不是不想嫁,可女儿,想找一个真心喜欢的,也不成吗?”

君望祖愣住,忍不住叹道:“唉,你们……你们这性子,当真和你娘……太象。”

君亦休低下头,一提起母亲,她就忍不住伤感。母亲性子倔强,当初也是怪父亲娶了妾室,终日与父亲怄气,所以才会一病不起。她呆呆地看着庵堂内青白的地板,心中忽生惆怅,不知她此生,是否也能找到一个真心喜欢之人?如果他哪一日也有了别的女人,她是否也会和母亲一样,郁郁而终?

君望祖见她神情黯然,知她想起往事,怕她会伤心,连忙挤出笑容,道:“好了,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你们都是爹的好女儿,以后定能找到好夫婿。”

无花进了庵堂来,说道:“君老爷不必过分操心了,亦休亦圆,姻缘自有天定。”

君望祖连忙起身道:“那是。多谢师太照顾亦休。我想接她回去住几天,不知师太意下如何?”

无花看了看君亦休,她愣了一愣,下意识道:“爹,女儿现如今帮师父译经,怕是要暂时在住在庵中。不如等过些日子,女儿再回去看爹?”

君望祖只得道:“既然这样,也好。只是要麻烦师太。”

无花道:“哪里的话。亦休也是我的弟子,如今又在帮我梅花庵做事,照顾她是应该的。君老爷不必担心,有什么事,我自然会去府上通报。”

君望祖这才放了心,带着君亦圆告辞离去。君亦休也回了后院厢房中休息。她取出延华经,这几天有了凤九天的帮助,她已经基本上看明白,只是需要静下来,慢慢翻译成文字。也许在庵中更能静心译经吧,她暗暗地在心中为自己解释,看着院外的梅林,忽然想起凤九天那日离去的背影。

在君亦休的心里,这游自天一会儿愿意主动帮她,一会儿又会突然改变态度,实在有些令她摸不着头脑。她向来少动七情六欲,什么事都习惯了平淡以对,对情爱之事尤为迟钝,虽然心中对凤九天已有了好感,却并不明白这好感意味着什么。

只是凤九天,突然成了她心中的一个秘密,她却不知道这个秘密,将会改变她的命运,让她在短短大半年的时间内,尝尽了二十年都不曾尝过的大喜大悲,大彻大悟!

第一卷 暗香消魂 十一 初吻(1)

虽然知道凤九天不会再来,但君亦休似乎已经养成了习惯,每天下午还是照样往后山去,她拿着经书,细细地琢磨,偶尔地抬起头来,想问点什么,才蓦然发觉身边已经没有人。

枝头的梅花已经结了不少的花苞,看来过不久就会开了。君亦休放下经书,慢慢地走到梅树下仔细地观察,忽然抚着一朵花苞道:“你长得这么大,今年一定是头一个开花的。以后我天天来看你,就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开的了。”

凤九天刚走上山,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他微微一愣,他只当这君亦休是个呆板的女子,想不到竟然也有如此有趣的一面。当下忍不住笑道:“它若是晚上开,你晚上也来看不成?”

君亦休一惊,回过头见到是他,不免喜色盈盈,微笑道:“游公子!今天……你怎么得空来了?”

凤九天走到她身旁,轻笑道:“怎么?不高兴看到我?”

君亦休连忙道:“怎么会?”

凤九天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问道:“那就是高兴看到我了?”

君亦休怔了怔,笑道:“当然。不过游公子好几天没来了,是很忙吗?”

凤九天眸光一闪,眼光落在那双洁白无瑕的手上,那只手在梅树枝头轻抚着花苞,映着绿芽红瓣,更显得娇嫩无比,美不胜收。他心中微微一动,忽然将那只手缓缓地握进手中,低低道:“亦休……你每天都来这儿吗?”

君亦休盯着那只手看,只觉得他的手掌比自己大了许多,温和柔软,一时之间愣住,总觉得不妥,想将手抽回来,他却无比温柔地抚弄她的手指,目光如水,看着她又道:“你看着我,回答我,你每天都来吗?”

君亦休呆呆地看着他,轻声道:“嗯,我来……看看书。”

凤九天轻轻笑道:“就是看书?有没有……想我?”

君亦休心头一跳,突然不知如何回答。他,他这是何意,为何今天如此不同?一时之间没了主意,只得看着他发呆,凤九天忍住笑意,轻轻将她揽进怀里,在她耳边细语道:“亦休,你要是没想过我,我可是会伤心的。”

君亦休立时傻住,不知所措,她就算是再迟钝也听得出他话里的情意,她起先只觉得凤九天待她好,救她,帮她,只是因为他是个好人,可是确实没有想过他会喜欢她。当下只得咬住嘴唇,脸顿时红了,完全没了声音。

凤九天抬起她的脸,细细地打量。这个女子虽算不上绝色,一双眼睛却分外迷人,此刻脸上的神情无比的迷茫,有一分慌乱,一分茫然,当真是有趣。凤九天望着她的脸,正在想要如何才能让她明白情意之事,却突然听到梅林深处隐隐有人声传来。他眉头一皱,当下拉起她,就要往不远处山谷外跃去。君亦休吃了一惊,连声道:“你做什么?我的经书!”

凤九天脸上露出一丝不耐,这女人,现在还在想着经书!这经书还当真是她的命根子,他总有一天要毁了它!转眼看到经书还放在岩石上,袖袍一拂,将经书卷起,瞬间已经跃到山谷后。

他将她拉到一处岩石后躲避,伸手在她的唇上轻轻一点,笑着摇头,示意她不可出声。君亦休心中也难免有一丝慌乱,连忙靠着石壁,不敢出声。

凤九天凝神往上望去,不一会儿便见两个人影走了过来,只听一人道:“盍泚,你今天怎么有兴致跑到这荒山野岭来?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君亦休心中一惊,这声音,是表哥,他叫盍泚,难道四绝公子也来了?

第一卷 暗香消魂 十一 初吻(2)

盍泚道:“你既知我心,又何必多问?前几日那曲子我已经谱得差不多,本想拿来给君小姐瞧瞧,可是没想到,无花师太竟然如此固执,不让我们见她。”

蒋俨道:“唉,这件事我也很奇怪。姨父从小就不让亦休见外人,就连我,也只是过年过节的时候,一家人团聚玩乐时,才会见她一次。亦圆就不同了,老是跑出去玩,象个野丫头,谁也管不住。”

盍泚道:“老实说她们两姐妹的性子,倒的确是南辕北辙。”

蒋俨道:“我以为你……会对亦圆有意,毕竟她可是宁都出了名的大美人,况且我看得出,她似乎对你……”

盍泚道:“蒋俨!这件事不可乱说。我只是觉得君家二小姐才华出众,与一般女子不同,当她是个知己,至于三小姐,我只当她是个小妹妹。”

蒋俨道:“行了,你知道你的心意。不过……你若真对亦休有意,不如早去提亲。”

盍泚道:“这……我想先听听她的意思。”

蒋俨道:“呵呵,你费尽心思将那曲子谱完,又千山万水地跑这么远来找她,如果我是她,也会感动的。试问世上,有哪个女子能拒绝四绝公子这一番好意?”

盍泚道:“好了,就你会说话。不过,看来她今天不在这儿。”

蒋俨道:“那又有什么关系,你明日再来啊。总能见到的。你放心,我一定在姨父面前为你多多美言!”

盍泚道:“好!冲你这番话,今天我请你喝酒!”

二人说笑着走远了,君亦休心中震惊,却已成一团乱麻。四绝公子对她有意?她怎么没看出来?那天她不过是多说了几句话,怎么会这样?

她自顾沉思,却浑然未觉凤九天深思的双眼,一直盯着她瞧。他慢慢地靠近她,仔细地看她,见她只是发呆,好象听到了一个震惊的消息,忍不住打趣道:“想不到鼎鼎大名的四绝公子,也会对你有意!”

君亦休愣住,支吾道:“这个,这个……是误会。不是的,你听我说……”

凤九天忽然轻轻抚上她的脸,淡笑道:“哦?什么误会?方才你我都听得清清楚楚,他当你是……红颜知己呢!他可是为你谱了一首曲子?”

君亦休面色一红,连声道:“不是的,盍公子是谱了一首新曲,但不是为我而作,只是……我只是帮他取了个名字……”

凤九天道:“是吗?你干嘛这么着急?脸都红了?”他静静地打量她,一只手悄悄揽住她的腰,见她脸色嫣红,眼光不安,似乎真的不知所措,却显得自然娇羞,愈加动人。他突然生出一股冲动,在她的脸颊上轻轻一吻。

君亦休吓得呆了,她一门心思还在想着盍泚的事,还没转过弯来,却突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被凤九天抱进怀里。她瞪着一双惊惶的眼睛,呆呆地看着他。凤九天眸光一沉,只觉得幽香满怀,竟令他有几分控制不住。他专注地看着她,目光落在她微张的红唇上,心微微一动,不由自主地缓缓攫住她的双唇,轻轻地吮吻。君亦休只觉得心怦怦直跳,手中一松,经书“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她浑身微颤,几乎快忘了呼吸。

凤九天一吻之下,只觉得她唇瓣温软嫩滑,就如花瓣一般令人心神俱醉。不觉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在唇上加深力道,欲罢不能。他从来不让任何人碰他的脸,这次也是生平第一次吻一个女子,从来不知道亲吻竟然也能让他突然失控。怀中的人,似乎已经吓呆了,完全没了反应,只是任他恣意亲吻。

终于他发现她快要昏过去,赶紧放开她的唇,只见她脸已经红透,茫然无措,又慌又乱,看着他只是喘气。他轻笑着抚上她的胸口,在她唇边轻叹道:“你的心跳得好快。”

君亦休拼命地喘气,却说不出一句话。他眸光渐浓,见她反应竟然是如此慌乱,忽然好笑,忍不住又想吻上唇去。君亦休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躲,他眼光微闪,一只手抬起她的脸,准确无误地覆上她微微颤抖的双唇。

君亦休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去推他,可他的双臂却象铜墙铁壁,她根本不能撼动半分。情急之下,她只得伸出手来,往他的脸上摸去,想将他扳离自己。

凤九天立眸光微沉,飞快地拉住她的手,只觉得她的手柔若无骨,温暖无比,他浑身一震,望着她有些红肿的双唇,通红的脸蛋,意外地没有了脾气。

君亦休结结巴巴道:“你,你,你在干什么?”

凤九天握着她的手,放到唇边轻吻,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低低道:“你不懂吗?那我来教你。我在亲你,我喜欢你。”

君亦休震惊地看着他,脑袋里突然一片空白。他说他喜欢她!

凤九天抚着她的脸,轻笑道:“怎么了?不相信?我若不喜欢你……为何要亲你?你呢?你不喜欢我吗?”

君亦休仓惶地后退了一步,脚下踢到经书,她忽地一惊,赶紧挣脱他的怀抱,将经书捡起来,慌乱道:“我,我不知道。我,我要回去了。”说完,她急急地朝山谷外跑去。

凤九天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背影,不由自主地抚上眉头,自语道:“君亦休,今天让你喘口气,以后,本王可不会再给你机会逃跑。”

第一卷 暗香消魂 十二 情丝(1)

窗外的梅花应该要开了吧?为什么天色越来越暗了?

燕儿拿着抹布,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擦拭着桌子,一边暗暗打量着她家的小姐。小姐已经在窗前发了一个上午的呆了,连表情都没有变过。手中的经书被她握得很紧,却一个字也没读。小姐这是怎么了?从来也没见过她这般模样啊!

君亦休一直在发呆。昨天从后山慌慌张张地跑回来之后,她的心里就已经乱作一团。她眼睛盯着窗外的梅花,却似乎什么也没看见。相比于听到盍泚说对她有意,凤九天的亲吻,更让她心慌意乱。她自小养在深闺,除了父亲,从未与任何一个男子亲近。就算与盍泚相识,也一直客气有礼,君亦休心里敬佩他的才华,当他是朋友一般。然而凤九天不同,他一出现,就似乎注定要与她纠缠。

君亦休皱着眉头,忽然有了忧虑。他说喜欢她,可是为什么呢?仔细回想他们相识的经过,似乎没有什么事足以令他喜欢她。她下意识地抚着自己的唇,那上面似乎还有凤九天唇上的余温,令她身子一震,心中顿时慌乱起来。

她并不讨厌那个吻,甚至……有几分喜欢。她只是太慌乱,不明白这其中情欲的意味。母亲早逝,又加上她身体的缘故,从未有人跟她提起过情爱之事,无花又引导她静心修身,她向来清心寡欲,四平八稳,却被凤九天一个吻,搅乱了二十年来所有的平静。

君亦休暗下眼光,忽然轻叹一声。燕儿连忙上前道:“小姐!有什么吩咐吗?”

君亦休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轻声问道:“燕儿,你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燕儿一愣,笑道:“这个……这个,奴婢可不知道。奴婢长这么大,除了小姐,也没喜欢过谁。”

君亦休失笑道:“真是个傻丫头,算了,我怎么问起你来了,你去忙你的。”说完,她望着窗外的梅花,依然心绪不宁。正在呆坐,忽听燕儿道:“无花师太来了,快请坐!”

君亦休回头望去,只见无花站在院子里,正对着她笑,说道:“亦休,在发什么呆?”她不禁脸红了红,连忙出了门,低首道:“师父今日怎么得空来了?”

无花在院里坐了,淡笑着说道:“亦休,那经书之事也不急于一时,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我今天来是你父亲带了信来,说是要你回去一趟。”

君亦休道:“是。弟子这就去收拾一下。师父还有什么吩咐吗?”

无花道:“看样子再过两天梅花就会开了,你回去瞧瞧也好。你父亲对你的病一直不放心,若没有什么大事,三天后你再回来,为师再为你把把脉,好重理药方。”

君亦休道:“是,多谢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