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儿无奈,只得应了。君亦休又道:“燕儿,你送莺儿出去。我……出去转转,你就不用管我了。”

燕儿应了,送莺儿出庵。君亦休低头想了一想,将那墨麒麟揣进怀里,这才慢慢地往后山去。三天前凤九天要她去云台,今天她一早起来,就觉得心神不宁,仿佛有什么事要发生,难道就是圆儿出了事?

她心思重重地进了云台,完全没发觉凤九天一直跟在她身后。她站在悬崖的洞口边,望着那株盛开的梅花发呆。墨麒麟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宁都?自母亲去世之后,父亲将母亲之物尽皆陪葬,没有留下一点东西,她也没再见过这样东西。当年虽然她只有十岁,但从哥哥口中,得知不少有关逢魔谷的事情,因此对于其中利害关系,也是略知一二。只是十年来,一直风平浪静,君家也渐渐地将这些事淡忘了。想不到,在大家最松懈大意的时候,它突然又出现了,难道真的逃不过吗?还是逢魔谷这些年来,从来就没有放弃寻找他们的下落?!

凤九天站在另一边洞口,抬起头来看了看头顶的天,淡淡笑道:“你怎么来了就只会发呆吗?”

君亦休回头看着他笑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凤九天打量着她,走到石台边坐下,对着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来,说道:“我一直跟在你后面,你不知道吗?过来。”

君亦休怔了怔,只得走到他身边坐了,叹道:“刚才可能我只顾想事了,没注意你来了。”

凤九天轻笑道:“在想什么?可是……想那‘断弦’呢?”

君亦休道:“那样的好琴,可遇不可求。我可没想太多。对了,你忙了几天,可是事情已经忙完了?”

凤九天没有答话,慢慢起身走到石壁的一旁,忽然纵身跃起,只见他在半空中脚尖略一点壁,随手一挥,一个套着黑色锦套的东西顿时落进了他的怀里。他轻飘飘地落在地上,笑道:“拿去!”

他袖袍微动,怀里的东西竟然“砰”地一声,正好落在君亦休的身旁。她见那东西不过一尺多长,心中一动,连忙将锦套打开,不由得惊喘一声,眼前之物赫然是一把琴。这琴与普通的琴不同,琴身只有普通琴的一半大小,通体雪白,就连琴弦都是白的,令人眼前一亮。

君亦休惊叹道:“断弦?!”

第一卷 暗香消魂 二十六 抚心(1)

雪白的断弦近在眼前,让君亦休看得呆了。她的手在琴身上轻柔地抚摸,仿佛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纤纤玉指轻轻拨动琴弦,发出“铮”的一声清响。

君亦休叹了口气,道:“谁能想象,这样小的一把琴,音色竟然如此铿锵有力?”

凤九天没有说话,只在另一旁坐了,远远地看着她,她今日穿了一身月白的衣裙,夹袄的袖口,镶着一圈玫红色的绣花,映着她如玉一般的手指,愈发显得清丽动人。那断弦放在她的膝盖上,与她整个人仿佛已经融为一体,飘然如仙,冰清玉洁。他心中微微一动,轻声道:“你……可愿意弹奏一曲?”

君亦休抬起头来,对着他嫣然一笑,手指微动,琴音顿时如流水一般倾泻而出。山洞内叮咚之声不绝于耳,仿佛春风一般,丝丝缕缕,温柔地抚摸着每一寸岩壁。凤九天闭了眼,只觉得琴音柔滑如丝绸,在他的心上缓缓地抚过,他的手微微一颤,仿佛只在瞬间被人抓住了最柔软的一处,冰封了麻木的感觉,突然被暖醒,竟然有些微的刺痛,令他的心不自觉一紧。他猛地张开眼,紧紧盯着眼前雪白的人儿,却无法开口。

君亦休望着洞口外的梅花,似有些痴了。手上的动作却越来越缓,越来越沉,仿佛一根绷紧的弦,就快要达到极限,有些沉得令人忘记了喘气。凤九天心中一闷,那琴音虽缓,力道却越来越重,一声声,都似敲打在他心里,让他觉得那原本微微的刺痛,竟也越来越重,越来越清楚。他猛地站起身来,却听君亦休一声长叹,停了手。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仿佛各有心事,都没有说话。

过了半晌,方听君亦休笑道:“我这曲子,实在不应景。还是换一个吧……”

凤九天按住了她的手,淡淡道:“不必了。这‘问天歌’,已是极品。”

君亦休略略一惊,抬起头仔细地打量他的神色,轻叹道:“你居然知道这首曲子的名字……也不应该奇怪,你若是耀新国人……也必然是知道逢魔谷……”

凤九天神色未变,慢慢走到洞口站住,他修长的身影挡住了一半的日光,君亦休只觉得眼前一暗,犹豫了半晌,终还是没有开口。凤九天道:“断弦难成律,问天已无歌。”

君亦休再也忍不住,抱着琴腾地一声站了起来,大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凤九天转过头去看她,逆着光,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他走到她身旁,抬起她的脸轻笑道:“亦休,你现在来问我这个问题,是不是有些不合时宜?”他凑到她的耳边,笑道:“我是谁,你不知道吗?”说着,他忽地抱紧了她,一只手扣住她的腰,不许她挣扎。

她用尽了力气,也挣不脱,顿时有些急了,只得将那断弦抱在胸前,以期能阻止他不断的贴近的身子。凤九天冷冷一笑,道:“我劝你最好把琴放下,不然我可不在意毁了它。”

君亦休大吃一惊,这样名贵的琴,他居然说毁就毁?她一愣之下,他早已经不耐烦地将那把琴抽出来,扔在石台之上。迅速抬起她的脸,低头吻了上去。君亦休只觉得气血上涌,脸顿时红了。连忙想去推他,他却又迅速地放开了她,笑道:“嗯,味道还是没变。”

君亦休喘了两口气,有些说不出话来。她明明是在怀疑他了,她明明在质问他了,她明明已经不愿意再靠近他了,为何他还是这样无赖,仿佛没事人儿一样?他抱着她坐在石台之上,虽然还在笑,眼光却已经冷了。君亦休低下头,心中顿时乱了,只得犹豫道:“你……你告诉我,你怎么会有断弦?怎么知道问天歌?你……是逢魔谷的人?”

第一卷 暗香消魂 二十六 抚心(2)

凤九天似笑非笑道:“我不是。”

君亦休眉头皱到了一块儿,想了想,还是从怀中掏出那个糖人儿来,疑道:“你当真不是?可是在宁都的耀新国人本来就少之又少,更何况象你这样身怀武功的人?这个东西,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宁都?”

凤九天漫不经心地拿过那糖人儿,嗤笑一声,道:“墨麒麟?!原来你是在怀疑我?哼!怎么他来了才一个月,逢魔谷的人就急不可待了?”他转眼盯着她,问道:“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若是寻常百姓,如何会认得逢魔谷的标志?”

君亦休平静地看着他,说道:“我先问你的问题,你并没有回答。”

凤九天挑了挑眉,这个女人有意思,居然敢向他挑衅!不由得哈哈笑道:“好!你是普天之下,唯一一个敢这样问我话的女子!我若是不想回答,你要怎样?”

君亦休低了眼光,平静道:“我自然不能怎样,这断弦传说是逢魔谷第一长老曹谦花了三年时间和心血精心制造,因为它材质奇特,音韵独一无二,所以谷主就许它代代相传,成为逢魔谷的传世之宝!可是传言此琴早已经失踪,为什么它会在你手中?”

凤九天微微笑道:“你知道的还真不少。你还知道什么?”

君亦休道:“我还知道,从那以后,断弦就归逢魔谷的圣女保管,江湖上传言,断弦琴上有逢魔谷的绝世武功,还有历代圣女炼药的秘笈……”

凤九天冷哼一声,道:“所以就有了一批傻子,为了得到这把琴,不惜互相残杀,但凡得到断弦的主人,都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君亦休怔怔道:“不错,可是你……你如何得到?”

凤九天挑眉笑道:“我不需要去得……因为,它本来就是我的。”

君亦休大吃一惊,瞪着他说不出话来,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已经失去了平静和稳定,颤声道:“你……你当真是逢魔谷的人?可是,只有圣女才有资格……”

凤九天拿起那琴,递到她眼前,说道:“你看了半天,有没有看出来,它有什么秘笈之类的?嗯?”

君亦休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轻声道:“它就是一把好琴,没有什么璇玑。你……当真不是逢魔谷的人?!”

凤九天放下琴,沉声道:“我不喜欢再重复答案。倒是你,反复问我这么久,是不是也应该回答我的问题了?”若在平时,他哪有这么好的耐性来与她周旋?只不过今天她的反应的确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突然让他有了点兴致,不免心里发痒,想逗她一逗。

君亦休站起身来,拿着那墨麒麟呆了半晌,方才说道:“我自然也不是逢魔谷的人。关于这断弦和问天歌,是母亲告诉我的。她去世已经十年,有许多事,我也不是太清楚。只是前几天,突然有人送了这个墨麒麟给圆儿,我才会怀疑……”

凤九天道:“那现在呢?还怀疑我吗?”

君亦休眼光已经平静,看着他淡淡道:“没必要了。你说了,你不是。”

凤九天道:“哦,你……当真相信我?”

君亦休微微笑了笑,专注地看着他没有转开眼光,说道:“我相信你没有说谎。这把琴,真的是你的,但你,并不是逢魔谷的人。”

她超乎常人的冷静,让凤九天的心莫明地跳了一下。他原本以为,他已经彻底得到这个女子,从身到心,可是就这一瞬间,他突然没了把握。如果哪一天,她知道了他骗了她那么多,她会怎么样?会不会还象现在这样冷静?还是会痛苦得失去方寸?他心中跳跃着,刺痒着,忽然很想看到那一幕,很想看到她失去了信仰和平静的那一刻,她到底会如何应付?

第一卷 暗香消魂 二十六 抚心(3)

君亦休见他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心中微微一动,笑道:“既然你我都与这墨麒麟无关,又何必让那些江湖上血雨腥风的事来打扰我们?游公子,不如小女子再为你弹奏一曲吧。”

凤九天深思道:“你不想知道我怎么得到断弦的?”

君亦休垂下眼,按压下心中隐约的不安,淡淡道:“无谓了。你如何得到,也不影响它的琴音美妙。”

凤九天拉住她的手,有些不怀好意地笑道:“可我现在想告诉你。你知道吗?这把琴上面根本就没有什么武功秘笈,它其实……是有一个诅咒……一个千年的诅咒。”君亦休愣住,身子微微一颤。凤九天见她神色并未大变,眼光中也没有恐惧之色,不由得沉了眼光,又道:“你知道为何它会交给逢魔谷的圣女保管?圣女只管炼药,并不习武,若有人去偷,岂不是轻而易举?”

君亦休下意识地问道:“为何?”

凤九天笑道:“因为……圣女终身不能嫁人,这把琴上的诅咒,就是它的主人,永远不能得到心爱之人……”

君亦休转过头去看他,见他神色平静严肃,并不象是在开玩笑,不由得怔住。她呆了半晌,忽然伸出手,往他的脸上抚去。凤九天浑身一震,却意外地没有去拉开她的手。她温暖柔软的手掌,在他的脸上缓缓地抚摸,仿佛在看一件绝世宝贝。她的脸上渐渐地浮出一团红晕,红唇轻启,在他的脸上轻柔地一吻,旋即低下头去,眼光停留在他的衣襟处,轻声道:“你……也信这些么?那……我问你,你可有得到你心爱之人?”

凤九天喘了一口气,她身上的幽香阵阵渐浓,刺激着他全身每一处感官,令他肌肉忽地绷紧。他看着她乌黑的秀发,微红的脸蛋,忍不住抱住她笑道:“你说呢?嗯?”

君亦休被他忽地抱紧,不由得有些喘不过气,只得微弱道:“我,我不知道。”

凤九天的手滑进她的衣襟里,仍不忘调笑道:“当真不知道?”

君亦休连忙推他道:“别这样。我……我还是为你弹琴吧,如何?”

凤九天低声喘息道:“它是你的了,以后想弹多久弹多久,现在……我可不想再听。”

君亦休还想去推他,却被他轻轻咬住了耳垂,她浑身打了个颤,忽然没了力气。他还在她耳边不依不饶地问道:“亦休,告诉我,你喜欢我吗?有多喜欢我?”君亦休红着脸,已经分不清自己的思绪,只得胡乱地点着头。他轻声笑道:“说话啊,我想听你说,你有多喜欢我?”

她喘着气,只得微弱道:“不知道,就是……很喜欢。”

凤九天轻轻嗯了一声,却没有放过她,手在她身上不断地游走,令她几乎快要忘了呼吸。正在她意乱情迷之际,忽然听到一声轻笑:“好!真是一场活春宫!”

君亦休大吃一惊,却见凤九天飞速放开她,她抬眼望去,只见天上的洞顶口飘飘落下一个人来。

第一卷 暗香消魂 二十七 谎言(1)

那人自洞顶落了下来,白袍飘飘,正是游自锋。他笑容满面,眼光一直落在君亦休的脸上,细心地观察着她的每一个表情变化。凤九天慢慢走到在一旁坐了,沉着脸没有说话,君亦休又惊又诧,看了凤九天,又看了看他,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是谁?”

游自锋哈哈一笑,走到她身旁坐下,调笑道:“吓到姑娘了?真是罪过!”

君亦休脸红了,不太习惯他突如其来的靠近,连忙站起身来,闪到一旁,仍自犹疑不定。转眼去瞧凤九天,他却脸色平静得象是没看见那个人似的,根本就没有任何波澜,不由得愣住。

游自锋笑道:“凤九天,怎么看见我连招呼都不打,是不是太没人情味了?”

听到“凤九天”三个字,君亦大吃一惊,猛地转回头去看他,张大了嘴却说不出话来。

凤九天哼了一声,冷冷道:“跟本王讲人情味?你没睡醒?你,怎么来的?”

游自锋笑容未变,看着君亦休道:“怎么你忘了?我说过要验货的,要亲自验!”凤九天眉头一皱,他又乐道:“难不成,你对这位姑娘有了兴趣,想多玩几天?”凤九天没有答话,脸色却微微一沉,他只得扁扁嘴道:“好啦,好啦,谁让你的君姑娘琴艺这么好?这把‘断弦’的音色,世间可是绝无仅有的。我只不过是在后山溜达,没想到居然让我发现了弹琴的人。你说,这算不算是天意?”

君亦休的心直往下沉,自游自锋进了洞来,凤九天就没再看她一眼。她的心里突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觉得他们二人之间定然有什么秘密。她的心忽地乱了,只是呆呆地看着凤九天,一时之间竟不知从何问起。

.游自锋笑嘻嘻地走到她身旁,仔细地打量她,笑道:“君家二小姐?!外面的人说你长得丑,我看也是谣传啊。”

君亦休白了脸,胸口一阵发紧,她捏紧了手掌,感觉有些气闷,只得微弱道:“你,你认识我?你是谁?你叫他……凤九天?他明明是姓游……”

游自锋大笑道:“姓游?哈哈,他告诉你他姓游吗?有意思。君小姐,你不必紧张,我也姓游,我和他是好朋友,这些日子我看他老是来找你,挺奇怪的。老实说,我这个朋友,从来不曾对哪个女子动过半分心……你……倒是不太一样。”

君亦休不由自主抬头朝凤九天望去,正巧他也正好看着她,她莫明地脸一红,嗫嚅道:“我,我有什么不一样?”

凤九天平静地看着她,淡淡道:“他不过是想知道,你是不是真心喜欢我,是不是心甘情愿做了我的女人?”

君亦休怔住,这等事,如何让她一个女儿家在一个素不相识的人面前说出口?!她的双手已经绞成一团,指节开始泛白,她脸上的不安与羞涩,泄露了她的内心里情意。游自锋仍然在笑,可惜眼睛里已经冰冷。他虽然在看她,心思却在凤九天的身上,冷冷地笑道:“看来他的确得到了你的心……你,当真喜欢他?”

君亦休不明白他为何要苦苦追问她这个问题,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只得点了点头。游自锋的声音却突然大了,叫道:“如果他会始乱终弃,你还要喜欢他?”

君亦休脱口道:“不会的!他不会的!”

游自锋哈哈大笑,指着凤九天道:“你别告诉我你要接她进府!”凤九天看着他没答话,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游自锋哼了一声,转过脸又对着君亦休笑道:“君小姐,你可知道,他到底是谁?!”

第一卷 暗香消魂 二十七 谎言(2)

君亦休不安道:“他说……他是耀新国人,来宁都做生意……”她的声音越说越低,刚才听游自锋叫他凤九天,她已经隐约猜到事情不是她所想象的那样,可是,她已经乱得没了方寸,只得实问实答。她咬住了嘴唇,突然有了一丝害怕,有些不敢去面对,自己原来所相信的一切,都只是一个谎言。

游自锋盯着凤九天,冷笑道:“耀新国人?姓游?哼!他说谎的时候,是不是更象是真的?你不知道他就是有这个本事,永远让人分辨不出,他说的哪一句话是真,哪一句话是假。”

君亦休急喘了一口气,动了动唇,却没能发出声音。她心里其实已经猜到了三分,只是这震惊来得太快,让她无法平复心慌,前一刻的柔情蜜意,此刻竟成了万刃穿心的疼痛。

游自锋打量着她,只顾说道:“君小姐,不如在下给你讲个故事吧。他,根本就不是什么耀新国人,他真正的身份……”说到这儿,他顿了一顿,拿眼去瞟凤九天,可惜他依然没什么表情,只是看向他的眼光里突然有了一丝嘲弄的意味。游自锋心中微冷,笑道:“他是这西藩之王,是你们天垠朝堂堂的四王之一!别说是在宁都,就算是出了西藩,进了耀新国,也没人敢把他怎么样!”

君亦休“啊”地叫出声来,跌坐在石台之上,不置信地看着凤九天,他却依然平静,根本没有任何想说话的欲望。她努力控制自己发颤的身子,问道:“你……真的是宁西王?!”

游自锋笑道:“你不信?不如去证实一下?”

君亦休打断道:“不必了!”她努力地喘气,眼前突然有些模糊起来,她使劲捏紧了自己的手,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惜任何的努力都只是徒劳。她望着凤九天颤声问道:“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我只想知道,你先前对我说的话……”

凤九天突然站起身来,却没有看她,只是看着游自锋冷冷道:“你已经验过了?那你就是输了?!”

游自锋苦笑了一声,叹道:“认输,认输,你想让我做什么?”

凤九天道:“我还没想到。不过……你只需要记住,你欠我一个承诺。”

游自锋转眼看了看君亦休,笑道:“人家姑娘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呢!虽然我们是打赌,要你一个月以内得到她的人,她的心,但你也不用这样无情吧!”

君亦休心沉到谷底,内心终于控制不住,痛得几乎麻木。原来从一开始,他来接近她,只是为了一个赌注!她忽然觉得好笑,她能指望一个高高在上的人,如何来对一个卑微平凡的女子有一丝半分的情意?她用尽力气站起来,轻声道:“不用了,你不用回答了。我都明白了。”她抬起眼来,忽然笑了,自嘲道:“是我自己昏了头,象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当真对我动情?真不知我君亦休有何德何能,竟然让两位公子浪费了这么多心思?!”

她抓紧了自己的衣衫,微微发颤的手指泄露了她内心的痛苦。游自锋愣了愣,说道:“君姑娘也不必伤心,若你要他娶你,也不是什么难事!”

君亦休暗了眼,却自苦笑道:“的确不是难事。您是堂堂宁西王,只不过我……”她深吸了一口气,又道:“只不过,你先前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很好……很好……好得由不得我不信……”

凤九天看着她,她虽然情绪混乱,苦痛难当,却是在笑,不由得冷哼了一声,心想我到要看看,你能撑多久?当下冷冷道:“本王既然打了赌,当然要赢。那些话,如果有必要,每天说几遍又有什么关系?不过是动动嘴皮子而已,若不是打赌,本王还真懒得说那么多话,你要是句句都当了真,那只能说明你自己傻。”

第一卷 暗香消魂 二十七 谎言(3)

君亦休呆住,有些不敢相信面前这个男人,竟然是她真心喜欢的那个人!前一刻他还对她笑意吟吟,亲热非常,此刻却冷漠刻薄得如同另外一个人!以前他也曾喜怒无常,但从不曾用这种嘲弄的语气跟她说话。她的脸顿时变得惨白,红唇也失了血色。虽然在内心里,她也已经相信,他不会对她有半分情意,却没想到他居然连最后的自尊和退路也不给她!她踉跄着后退了一步,不小心被一块凸出石块绊倒,她重心顿失,“扑”地一声跌在地上,膝盖处有清楚的疼痛传来,她忍不住“咝”地吸了一口凉气。可是身体上的疼痛,远没有内心里的失望来得更令人伤心!她很突然之间很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自从母亲去世后,十年来,她根本没有流过一滴眼泪。她早已经平淡得忘记了伤心失望到底是什么滋味,可如今,她却连伤心失望该如何表达也忘了。

她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发了一会呆,却没有力气站起来。游自锋问道:“君小姐,你摔着没?”他在问她,却没有一丝关怀之意,他的注意力,仍然在凤九天的身上。可惜那个人,始终坐着,连手指都没动一下。

君亦休摆了摆手,撑着站起来,摇头道:“我没事。”

游自锋笑道:“怎么?突然从天上掉进了地狱,肯定很难受吧?嗯,看来你当真是很喜欢他,突然发现他以前对你说的话,没一句是真的,这个打击,的确是很大。”

君亦休抬起头瞪着他,简直觉得不可思议!这两个男人,到底……是人吗?难道他们就以打击人为乐?见人痛苦、受伤,就觉得很有快意?她这样的平凡女子,天生就只能充当他们的玩物?游自锋见她瞪着他看,不由得又道:“老实说,你反应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还以为你会又哭又闹,不依不休,要不就苦苦哀求……不如这样好啦,他不要你,我要,告诉你,我才是真正的耀新国人,你跟我走,我保你有荣华富贵,如何?”说着,他一脸的不正经,笑嘻嘻地就要去抱她。

君亦休吓得连连后退,转眼已经退至石壁前,没了退路,转眼已经被游自锋抓住。她下意识地朝凤九天望去,他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是看着他们,面无表情。

她心顿时冷到极点,突然之间麻木的心意外地平静下来,深吸一口气,平静道:“你放开我。”

游自锋嘻笑道:“你不愿意?难道你还当真想进宁西王府?!”

君亦休轻轻拨开他的手,整了整衣衫,福身道:“小女子不敢有那种痴心妄想,请公子借过。”游自锋怔了怔,却没有动。她只得推开他道:“公子是什么身份,该不会与我这样的平民女子为难吧?请借过。”

游自锋深思地看了她一眼,站到一旁。君亦休走到凤九天面前,轻声道:“王爷,小女子想告辞了。”他微微一怔,这是他第一次听她唤他“王爷”,他莫明地觉得有些刺耳,只是这个时候,他并不明白那刺耳的感觉究竟为何,以至于后来无数个日子里,每每听到她卑微地唤他“王爷”,他都心凉得无以复加。

他看她脸上已经全无血色,可是神色之间,却已经没有先前那般惊慌失措,不由得皱了皱眉,挥了挥手,让她去。君亦休福身行了个礼,慢慢地退了出去。

出了山洞,她已经快要失去意识,只得凭着一股劲儿,拼命地往前走,越走越快,眼前却越来越不清楚,好不容易隐约看到了后院的院门,快速地冲了进去,扶着屋子的门框,刚喘了一口气,喉头一甜,终于“哇”地一声,呕出一口血来,顿时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第一卷 暗香消魂 二十八 病发(1)

宁都城四季分明,但冬季甚少降雪。今年却罕见地下了三天大雪,老人们都说,这是百年难遇的严寒天气。整个墨龙山,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大雪之中。梅花庵里更是被冰雪覆盖,就连梅花的香气,似乎也被这寒冷给冲淡得没了踪迹。

后院里也已经整整三天,药炉没断过火。原本是任何外人都不能擅入的后院里,却多住下了一个男人。无花知道君亦休突然病发,一定事出有因,但却并不知其中内情,万般无奈,只得通知君望祖前来。此刻她意识昏迷,滴米未进,一条命已经去了一半,君望祖大惊之下,又不敢轻易移动她,与无花二人面面相觑,一筹莫展。

叫来燕儿细细地盘问,那燕儿已经惊慌万分,只是不停地哭,其它的,都是一问三不知。问了半天,无花只得知,君亦休下午常常往后山去,说是一个人出去走走,但并没有一次要燕儿随侍。

君望祖痛心道:“亦休一向温柔贤淑,安之若素,从未听她提过有什么心事。这些年来,她跟着师太理佛,心境已经平静许多,为何会突然病发?”

无花沉思道:“她这个症状,较之十年前,来得更为凶猛,唉,在她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令她大受打击!

君望祖惊慌道:“师太!亦休……不会有事吧?”

无花叹了口气,沉重道:“十年前,济真大师曾经说过,她若是病发,只要不见血,尚有回转之余地,过了二十周岁,她就能心智圆满,不再犯病。可如今……想不到还剩一个月的时间,竟然功亏一篑!她若能醒来,也许还有一线生机,至少也能维持一年的生命。若是醒不来,恐怕……就无力回天了。”

君望祖眼眶发热,闭了眼,怆然道:“是我不好!这些日子光顾着圆儿的事,疏忽了亦休!没想到……”

无花道:“君老爷也不必如此,也许这就是天意吧。亦休病发,必定是经历了大喜大悲,动摇了她内心的信仰,否则绝不会有这么大的反映!难道……”

君望祖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泣声道:“师太!我求求你,你救救亦休!我不想失去这个女儿啊!她娘死的时候,什么都……放下了,唯独这个女儿……她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好好照顾亦休,若她有什么不测,我有何颜面,去见她死去的娘?!”

无花心中不忍,连忙上前扶起他,叹道:“君老爷这是做什么?快请起!亦休也是我的徒儿,我当然会尽全力救治她!只是……有些事,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也许……也许我们应该找找原因,这些日子,发生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

君望祖转眼盯着燕儿,一把拉过她,厉声叫道:“快说,小姐是不是认识了什么外面的人?!”

燕儿哭道:“老爷!奴婢真的不知道啊,这些日子,除了盍泚公子送过一把琴和琴谱来,也没有什么人接近过小姐啊!而且,那琴,小姐已经还给盍泚公子了……”

无花低头叹道:“难道是因为盍泚?”

君望祖咬牙道:“好个四绝公子!人人都说他是什么风流才子,家中还养了四个女人,想不到这样还不够,居然还要来招惹亦休!我不会放过他!”

无花忙道:“君老爷先别动怒,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想还是先去清楼请盍公子来仔细问问,以免误会。据贫尼所知,盍泚公子才华出众,是谦谦君子,绝不象有些人说的那样不堪。先前品茗会上我见他对亦休似有好感,原本还想等开了春后,找个机会撮合他们,可是……怎么会……”

第一卷 暗香消魂 二十八 病发(2)

君望祖腾地站直身子,怒道:“师太你不用说了,我这就去找他问个清楚!”

无花合什道:“阿弥陀佛,君老爷如今的脾气,去了清楼,恐怕问不清缘因,反倒会惹出事端,不如让贫尼派人去请,大家坐下来慢慢细谈为好。一来不用伤了和气,若他二人当真有情,将来也能善终,二来……亦休如今病势沉重,恐怕我们还需要他的帮助。”

君望祖愣住,看了看病床上人事不知的君亦休,只得懊恼地长叹一口气,止住了脚步。无花这才叫来弟子,吩咐她去清楼相请盍泚前来。燕儿跪在床前,不住地唤道:“小姐!小姐!你醒醒啊!你要是再不醒,奴婢……奴婢也不想活了……”

君亦休的眼睫突然轻轻地抖动了两下,燕儿立刻大声道:“小姐!你是不是醒了?小姐!你能听见我说话吗?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燕儿!”

无花与君望祖闻言,立刻扑至床前,齐声唤道:“亦休!你快醒醒!”

君亦休眼皮不住地颤抖,似乎还在挣扎,无花叫道:“亦休!你是个坚强的孩子!师父知道你一定能醒过来!你爹为了你,已经三天没合眼,你若是心中还有信念,就快睁开眼睛!”

三个人六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君亦休苍白的脸,盼望着奇迹快点发生。不过等了短暂的一瞬间,却仿佛是捱过了一百年那么长。终于,她微微张开了眼,双唇轻轻地动了动,众人脸上都露出了喜色,齐声叫道:“醒了!”

她微弱地动着嘴唇,却没有什么声音。燕儿急了,立刻将耳朵凑到她耳边,低声问道:“小姐!你想说什么?是不是想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