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华那时并不知道,只是问了问那独活的味道。

琅华下意识地将独活凑在鼻端,从前的记忆也回到了她脑海里。

最终许氏揭开了谜题,独活的一个谜语是:九死一生。

前世,她就是因此开始对中药的谜语感兴趣,索性许氏就请了女先生来给她念书,因为她有着过耳不忘的好记性,许氏就经常说出一味中药,让她来讲相关的典故。

她还以为这样会哄许氏高兴,每次她都绘声绘色地讲着。

琅华闭上了眼睛。

她一直在怀疑许氏除了联合外人谋算顾家财物之外,还有别的事瞒着他们,如今这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琅华的手忍不住发抖。

许氏早就知道,但是她一直瞒着她瞒着整个顾家。

丁掌柜见琅华脸色有些不对,轻声道:“大小姐,这到底怎么了?”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丁掌柜是祖母吩咐跟着她的,是她可以信任的家人,琅华拿起了手绢上两种药材,“这个是独活,这个是生地。”

独活,生地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丁掌柜没有想出什么不同。

也许这两样药往后会有大用处?

琅华看了看门口,门廊前映着萧邑的影子,这代表周围是安全的。

琅华抬起头来,“我曾看过一本关于药材的谜语。”

“独活,是九死一生的谜底。而生地,则是异国的谜底。”

所以两个加起来是,异国,九死一生。

谁会送来这样的谜题?又是谁在异国九死一生?丁掌柜仔细思量,不知怎么的心“突突”跳起来。

“这…不…不可能吧,”丁掌柜惊讶地道,“是不是我想多了,小姐您…您…会不会猜错了…”说着忽然哽咽起来,眼睛里满是泪水。

不太可能吧!

几年前,大老爷出事之后,老太太做了个梦,梦到老太爷告诉她,大老爷没有死,让她快些找人去救。老太太遂将顾家一多半的人都打发出去找了一年,却一无所获,终于彻底死了心。

现在大小姐因为两味草药就确定大老爷活在人世,如果说对了当然好,如果错了呢?老太太岂不是又要空欢喜一场。

琅华却很确定,虽然这所有一切都是来源于猜测,她只是将简单的几条线串起来,但是她总觉得一定就是这样。

否则许氏为什么恰巧也得到了独活这味药。

不管是不是真的,只要有这个机会她就要去查证,就算最终结果不是那样,她也不会后悔,至少她努力了。

万一,真的就是这样呢,那么父亲就有可能会回来与他们团聚。

琅华抑制不住内心的欣喜。

那个她们认为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上的人,以为永远失去了的人。

他可能还会站在她们面前,也许她还有机会去喊一声“父亲”,她还有机会围绕膝下,侍奉父亲终老。

琅华看向丁掌柜,“过几天祖母就会来杭州,如果这件事查实,我会慢慢告诉她,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到这个送消息的人。”

丁掌柜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小姐吩咐就是了,我都听小姐的。”

琅华道:“百草庐需要招几个伙计来做药,一定要吃苦耐劳的,选几个人就教他们辨别药材,找出十余种药材出来,教他们一遍然后去问他们。”

琅华转身找到了药草书,翻到其中一页递给丁掌柜看,“辨别的时候,一定要有这味药。”

丁掌柜不知道琅华为什么要这样做,但还是点了点头,“小姐放心,我会将事办好。”

丁掌柜走了之后,琅华坐在椅子上,心境久久不能平息,如果父亲真的活着,又在异国,那一定是在西夏,因为庆王在的时候父亲就一直想要解决频频饶边的西夏。

前世与西夏和谈是因为镇江之战损失了韩璋,也让大齐国力受损,现在镇江胜了,和谈的事还会不会发生?

琅华正想着,萧妈妈进了门,“大小姐,裴家管事在外面,”说着目光闪烁,“裴四公子想要见您。”

裴杞堂还是这样,想来就来。

琅华道:“不见,让他回去吧!”

萧妈妈应了一声,出去传话,但是很快又回来,“裴家管事说,四公子在外面等着,让您放心,不会被别人发现的。”

如果她将裴杞堂请进门,那么以后他又会想以前一样,将这里当成他家的别院。

琅华道:“你说我已经睡了,让他走吧!”

萧妈妈虽然将话带了出去,琅华却心里有些烦乱,眼前总是浮现起裴杞堂从肩舆上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的情形。

弓着身,一脸的憔悴。

他不是威风凛凛的赵翎,混不吝的裴杞堂吗?怎么也会像个病西施。

他一共走了六步,一步比一步走得慢,腰也弯的更深了些,腿上好像也用不上什么力气,站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跌倒在地。

琅华将手里的书合上看向萧妈妈,“让萧邑出去看看,那人还在不在。”

外面已经下起了雨,对一个受过外伤的人来说,不是个好天气,再被阴冷的雨水浇一浇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病来。

“大小姐,裴四爷还在外面等着呢。”

这人还真是个无赖,她不让他进门,他就要一直在外面等不成。

对付他这种人,只要不理睬他,他就会无可奈何。

雨却越下越大起来,琅华不时地看向门外。

萧妈妈低声道:“这样可是要淋坏的。”看大小姐的模样,分明就是不忍心,大小姐年纪太小不懂得这里面的事,裴四公子倒是一副已经下定决心的模样,否则也不会在众人面前跪下来。

要知道那可是有关男人的颜面。

萧妈妈道:“咱们这里虽然偏僻,可总是在外面未免还是有些显眼,索性西院的屋子是干净的,不如…”

琅华不说话。

萧妈妈知道自己猜中了小姐的心思,“那我就知会萧邑一声。”

不一会儿功夫外面传来脚步声响,想来是将裴杞堂抬进了门。

琅华想了想才吩咐阿莫拿来了伞,一路去了西院。

萧妈妈让人端了火盆进屋,见到琅华来了过来道:“裴四公子浑身都淋湿了,刚让萧邑拿了一套衣服换上,看样子身上的伤不轻。”

琅华吩咐萧邑,“去将胡先生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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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赖皮

没有太阳,屋子里有些暗,但是更显得水天一色的幔帐十分的靓丽。

裴杞堂就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奄奄一息的模样,见到琅华过来,粲然一笑,“我还没冻成冰?”

琅华淡淡地道:“现在这个天气,想要冻成冰不太容易。”

裴杞堂眼睛有些发红,目光却仍旧是那么的清澈,“我怎么会觉得那么冷呢!”

他已经换了干燥的衣服,盖了锦被,萧妈妈让人在床上几个角都压了暖炉,怎么可能会冷。

琅华走过去伸出手摸向裴杞堂的额头。

火炭一样滚热。

她心里不由地一惊,不知道是因为着凉还是身上的伤严重了,不管怎么样都要先退热。

琅华想起屋子里有胡先生留下的药,吩咐阿莫撑伞,转身走了出去,再回来的时候裴杞堂已经晕晕沉沉睡着了。

阿莫将药化开,却怎么也叫不醒裴杞堂。

琅华只好走过去推了推裴杞堂的肩膀,“先将药吃了再睡,一会儿胡先生就过来了。”

裴杞堂迷茫地睁开了眼睛,向琅华笑了笑,“我梦见你走了又回来了,”他双手垂在身体两边,因为发热眼睛红彤彤的,嘴唇有些干裂,“你别走了行不行?”

这人换了身份之后,好像脾性也变了。

变得更加厚颜无耻似的。

“别跟我装模作样,”给他治了一年多的伤,她最清楚他的身体情况,就算是有伤病,也会保持清醒,现在明显的是在跟她耍赖,“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真的从山崖上跳下去了?伤到了哪里?裴家应该给你请了郎中吧?”

裴杞堂叹了口气,躺在这里,他就眼皮发沉,好想就这样沉沉地睡过去。

“沈昌吉没有那么好骗,我当然是跳下去了,只不过有冯师叔接应,但还是受了伤。”

果然是受了伤。

一个受了伤的人,却在地上走来走去,一副没事人的模样,活该让他受罪。

“腿还能动吗?”琅华伸出手来碰了碰裴杞堂的腿。

“也不是完全动不了。”

琅华将手从被褥下伸进去,放在他的腰上,细数着他的骨节儿,腿不怕,就算断了骨头也可以接起来,真的伤到了腰上,可就没有那么容易好了,被说带兵打仗,将来能正常行走都要佛前一炷香,感谢神佛保佑。

但是在她的记忆里,裴杞堂并没有什么伤痛,只是传说他的肩膀有伤,拉不动太重的弓。

上次她会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脑海里一闪而过,就是因为关于裴杞堂的这个传言,正好印证在赵翎的肩膀上。

她早就知道赵翎是化名,但是却没想到一个庆王之子竟然寄养在裴家。

这样思量间,琅华的手就微微停顿在那里,轻轻一动,裴杞堂的额头顿时冒出了汗珠。

琅华皱起眉头,果然这里有伤。

望着琅华严肃的神情,裴杞堂笑着道,“你不是给我看腿吗?怎么就看到了腰上。”

琅华抽出手来,却忽然被裴杞堂拉住。

他的掌心滚烫,让她一颤。

裴杞堂道:“别生气了,我不是让吴桐跟你说,暂时作别吗?”

琅华本不欲理睬他,听得这话却扬起了眉毛,吴桐说的是如果他不回来就算是诀别了。这两个人不愧是主仆,总要给别人找一堆麻烦出来。

从琅华的表情中裴杞堂看出了端倪,“难不成是吴桐传错话了?”

已经过去的事,琅华不愿意拿出来讨论,不过既然话说到这里,琅华道:“吴桐和那些田产…”

裴杞堂道:“那是给你的。”

琅华抬起眼睛,“就算是你准备要回去,我也不会给。”为了那些田产不被人查出端倪,她在家中上上下下都打点过,如果现在再给出去,就又会惹出一堆事来。

“那些田产值多少钱,我心里有数,每年赚多少银子,我会分给你,直到两清为止,至于吴桐,要不要跟着我,那要问他自己的想法。”

小小的年纪,处理起事务来是那么的利落。

裴杞堂眼睛阖起,他忽然声音很轻,就像是在呢喃,“你能不能别把我处理的那么快。”

裴杞堂话刚说完,阿琼走进来凑在琅华耳边,“小姐,陆三爷来了,就在门口。”

这个院子并不大,一会儿胡先生还要过来,如果让陆瑛进门,势必无法解释裴杞堂为什么会躺在她家的西院。

琅华道:“你跟陆三爷说,我回来之后就睡下了。”

阿琼点了点头,刚走出去。

琅华又叫来萧妈妈,“您也去看看,下着雨,天又冷,让三爷早些回去。”

看到萧妈妈之后,陆瑛应该就会放心。

陆瑛上了马车,回到陆家之后及跟程颐两个人进了书房说话。

程颐道:“三爷做到这个份上,已经够了。”

在人前为顾家说话,又听说顾琅华为父伸冤被裴大人同情之后才离开,才被父亲盘问了昨晚的事,就冒着雨去顾家探望。

该做的事,他都已经做了。

只是心里还觉得有些不妥。

就像是顾琅华突然出现在杭州,突然与许家彻底闹开,还递了诉状。

从父亲的表现来看,父亲应该走的是太子的路子,与许家同出一辙。

顾琅华与许家作对,与韩璋等人交好,难不成真的投奔了宁王。

程颐知道陆瑛在想些什么,“三爷…如果顾家和老爷那边不对付,将来您要怎么选?”

“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尚早,”陆瑛哂然一笑,“以我的资历,没有的选择,不论是太子还是宁王都与我无关。”

程颐忍不住道:“宁王真的可以吗?宁王是个傻子啊,怎么去跟太子争储君之位,我看顾家说不定已经被韩璋利用,将来不一定会有什么下场。”

“瑛哥呢?”门口忽然响起陆二太太的声音。

陆瑛站起身来。

陆二太太让人搀扶着走到门口,脸上都是惊惧的神情,“瑛哥,方才你去顾家有没有听到什么消息?是不是顾琅华也告了你父亲?”

陆二太太的模样像是要吃人,“你父亲与我刚要出门,就被衙门里的人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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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酷刑

陆瑛定了定神,才道:“琅华为什么要告父亲?”

这倒将陆二太太问住了,是啊,顾家告他们什么?难不成是王家的事?

陆二太太想到这里腿忍不住发颤。

陆瑛道:“母亲先别急,那些抓走父亲的人是什么打扮?”

陆二太太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穿着黑衣服,凶神恶煞似的,只说衙门里有请,不等你父亲说话,就来了两个人将他架走了。”

陆瑛想了想,“应该是皇城司,我在裴家的大船上看到过皇城司的人,都是穿着黑衣黑靴,父亲好歹是朝廷命官,就算府衙来抓人,也要说个清楚,只有皇城司不必这样做。”

老爷之前还得意洋洋的说,这次要看顾家的好戏,说顾家得罪了皇城司,一定不会有好下场,可是现在他却被皇城司请走了。

陆二太太只觉得头晕目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皇城司不抓顾家怎么反而来捉我们了。”

陆瑛望着陆二太太,“这件事只有父亲回来才能知道,不过母亲也要放宽心,想必不会有什么大事。”

送走了陆二太太,程颐立即凑了上来,“要不然我去打听一下。”

陆瑛摇了摇头,“皇城司的事,不是我们能插手的。”如果陆家被皇城司盯上的,就算打听出消息又能怎么样,要拿什么来跟皇城司抗衡。

“你去让人盯着父亲购置的小院子,看看那边会有什么动静。”

陆二老爷一定是在外面做些他们不知道的事,可能跟程颐发现的那座小院子有关。

两个人正说着话,小厮笑着进来报喜,“三爷,书院的博士使人送来了信函。”

程颐脸上一喜,“应该是举荐函吧!”

今年秋天要开“明经”试,在各地选拔名列前茅的士子过三关,最后进京大考,如果一举拿上了名次,就算在士子圈中有了名声,就会有人招揽他做门生。

过了“明经”再考“进士”,然后攻“制科”考,这是入仕最好的途径,现在他已经跨出去一步。

程颐有些激动,“没想到明博士真的举荐了三爷,三爷这些年的努力没有白费,”说着有些后怕,“幸亏昨晚没有闹出事来,否则…”

否则很有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陆瑛望着那封举荐信。

程颐道:“三爷往后千万不要太冲动。”

陆瑛知道程颐的意思,只要陆家顺风顺水不要闹出大事,他就不必去理睬。

他想起自己奋不顾身想要跳进江水中救顾琅华的情景,他都忘记了他是不会水的。

这样的一时冲动,不但救不了别人还会葬送自己,他不会让它再次发生,说到底他还是个陆家人,在陆家已经学会了要如何才能让自己生存下去。

陆瑛点点头,“你盯着点老爷,不要让他这时候出事。”陆家在这时候有什么风吹草动,对他来说大为不利。

程颐应了一声。

陆文顕先闻到了一股皮肉烤焦的味道,然后他看见了一截断腿摆在桌子上,那条腿他认识,因为上面还留着陈旧的伤口。

沈昌吉看了看身边的下属,下属抽出刀沿着那条伤口剖开,伸出手在那皮肉里掏了半天从里面拿出一个鲜血淋漓的东西,扔在了桌子上,陆文顕看得眼睛突突直跳,那是一个像刀尖一样的东西,有这个东西在伤口里,伤口自然不会痊愈,自然每天都会感觉到刮骨般的疼痛。

这是王仁智的腿,是王仁智的那条伤腿。

想到这里,陆文顕胃里一阵翻腾,他下意识地向后退去,却被人压住了脖子,按在那冰冷的腿上,他也将那鲜血淋漓的东西看了清楚。

陆文顕想要挣扎着叫喊,上面的鲜血和液体却沿着他的脸颊淌进他的嘴里,他终于忍不住呕吐起来,腌臜物喷在桌子上,溅了他一脸。

血腥的味道,腐烂的味道就像是在地狱中一样。

终于,陆文顕停止了呕吐,不远处就传来恐怖的叫声。

带着恐惧和痛苦用尽全力的嘶喊。

陆文顕的腿软下来,然而身边的人显然不准备就这样放过他,两个人架起他的胳膊一路将他向牢狱的深处拖过去。

木架子上绑着一个人。

不,那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

他浑身上下不着寸缕,一条腿已经被砍了下来,身上是数不清的伤口,肚子上的皮被剥了一半,旁边的人又起了烧红的烙铁,想没有皮的血肉上烙去。

王仁智恐惧地挣扎着,却没有用处。

“滋啦啦”的青烟直上,然后他身上的肉就像是被融化了一般,变成了血水和油水从烙铁底部淌了下来。

这下子陆文顕已经吐不出来,他身体里有的只是恐惧。

皇城司的人竟然这样狠。

他开始告饶,“沈大人…沈大人…您这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