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双摇摇头,秋阳护着她,回头跟她的父母亲笑说道:“我有些话要跟二老说。”

魏大娘点点头往屋里走,秋阳恳求道:“还请魏大娘先帮着小双把衣服换了,这样会着凉的。”

魏大娘唇角绽开不易觉察的笑意,陪小双回了屋中,小双还是在哭,魏大娘看她换了衣衫,擦着她头发说:“刚刚话没说完,虽然门第之别是跨不过去的鸿沟,可是事在人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小双呆呆抬起头,看着母亲脸上的笑容,带着眼泪破涕为笑:“这么说,母亲是愿意了?”

魏大娘摇摇头:“过会儿要去屋里看看他怎么说,还有,就算我和你父亲愿意,他的父母也要点头才是。”

小双黯然低头,魏大娘看看她起身出门,小双追了上来:“娘亲会帮我的对不对,娘亲跟那些达官贵人打交道向来游刃有余。”

魏大娘笑笑:“我的自如是受了多少白眼,遭了多少嘲讽换来的,小双若要和秋阳成亲,日后也要受着,至于秋阳的父母亲会不会点头,取决于秋阳。”

来到堂屋,秋阳已换了魏大叔年轻时候的衣衫,因魏大叔年轻时比他矮些胖些,秋阳身上的衣服看起来又肥又短,手臂和小腿都伸出一截来,看着长手长脚分外滑稽,魏大娘好不容易肃了容颜和魏大叔上座了,秋阳坐在下首喝口魏大叔煮的姜汤,笑嘻嘻说道:“大叔煮的姜汤比肉汤还香。”

魏大叔寡言少语,却最喜欢听到有人夸赞他做的饭菜香,当下乐呵呵开口说道:“那是,皇上都喝过的,想当年啊……”

魏大娘斜他一眼,才住了口搓着手憨笑,秋阳一气喝到碗底,笑道:“不过没有小双煮的好喝。”

魏大叔刚要反驳,那丫头的厨艺都是我教的,魏大娘又斜他一眼,就又住了口看着魏大娘,怎么她今日满面含着笑似的,这样就更好看了,可惜总是板着脸,要是总能这样就好了。

秋阳深吸一口气娓娓而谈,从八岁时头一眼看到小双,从一开头相顾生厌,到后来一起尽兴玩耍,再后来被迫分离,他独自骑马踏着冰雪来到陶家庄,然后数次往返于国都与太康之间,直到父亲告了丁忧回到淮扬,五年里却一直记着小双,她送的鞋袜小了,洗干净码整齐放在锦盒中,和祖母留的珍宝收来的奇石喜欢的字画,一起藏在密室,谁都不让看,对了,好象让夏月看过一次……

魏大娘听着又翘起唇角,倒是个聪明的小子,一上来先说与小双的往事,桩桩件件记得清楚,确实是情根深种,只不过自己明白得晚了,想到他如此喜欢自己的女儿,不由有些得意,看一眼丈夫,正带着当初让她心动的那种温和的笑容,细细端详着她,脸颊有些微微发热,抬起手掠一下鬓角掩饰,丈夫的眼神却更加柔和,似乎要滴出水来,能这样跟他过了二十多年这样的日子,这辈子再无遗憾。

秋阳换衣时心里完全明白过来,成败在此一举,此时打足十二分精神和未来的岳父母周旋,却见岳父笑眯眯看着岳母,岳母脸上飘过可疑的红云,也就止住话头托着腮帮,心里羡慕不已,我将来也要和小双姐姐这样,青丝染了白霜,依然能这样含情脉脉看着彼此。

魏大娘看着秋阳轻咳一声,秋阳忙继续说下去,说到为何来国都,为何到的太康,怎么邂逅的小双,怎么不想离去,自然了,没提到怕见夏月,没说曾邂逅小虎,也没提到墨如半句。

魏大娘点点头:“秋阳的心意我们知道了,只是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要回去禀明你的父母亲才是。”

秋阳一喜扑通跪倒在地:“谢谢大叔大娘成全,父母亲那儿我会去说,只是淮扬路途遥远,只怕等我回来,小双许了别人。”

魏大娘笑道:“等你回来就是。”

秋阳又磕个头,听到屋外噗嗤一声笑,却是小双想着过来偷听,隔窗望见他那一身古怪的衣衫,忍不住笑了出来,魏大娘盯着秋阳:“只是从今往后,你们两个不许再见面,除非是成亲那日。”

屋里屋外一双儿女喜上眉梢,风停雨住,天边挂起一道彩虹。

20、亲如家人

秋阳走后,小双一夜无眠,好不容易冷静下来,想要梳理白日的混乱,明明开头是去求母亲为她和小虎早日订亲,随着雨声越来越急,怎么就想到了秋阳身上,待看到他被雨水淋得湿透狼狈不堪,怎么就会心痛如绞滴下泪来,再看到他沮丧空洞的眼神,就抑制不住哭了起来,小双本性爱笑,甚少哭泣,今日却痛哭了两次。

更想不明白,母亲怎么就点了头,越想越混乱,长这么大头一次有了隔夜的烦恼,悠哉悠哉辗转反侧,魏大叔也想不明白,夜里和妻子温存一回拥着她问:“秋阳和小双可不合适啊,你怎么就应下了?”

魏大娘此时少见的慵懒,整个身子都轻柔得靠在丈夫怀中,温顺说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做得准,当时要不答应,两个孩子恨不能死在一处,而且男女之事愈挫愈勇,越拦着他们决心越大,索性顺着过些日子也许就淡了,说到玉相,我们在宫中时是位御史,出了名的刚直,只是从不管家宅之事,玉夫人出了名的霸道,原先老夫人在时,她还有个怕的人,如今只怕在玉府定是只手遮天。”

魏大叔朝小双屋子方向看一眼:“可我看这个秋阳十分倔强,是个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性情,若是他真的设法让父母亲愿意,又该如何是好?”

魏大娘笑道:“那就证明这小子有担待,做我们家女婿我也放心。”

魏大叔为难了:“小双摊上玉夫人这么一个婆婆,还不如何氏呢。”

魏大娘拍拍他肩头:“睡吧睡吧,今日可折腾坏了,车到山前必有路,真能到了那一步再说。”

一家人一夜静谧,第二日早起小双刚收拾好碗筷,就听到有人轻叩门环,开了门外面小虎扶着裴老夫人,小双呆愣片刻,小虎叫声小双妹妹,她也没想起应声,慌忙去另一侧搀着老夫人,三个人往院子里走,小虎笑容和煦含情,小双躲避着他的目光,只是跟老夫人嘘寒问暖。

魏大叔魏大娘闻声迎了出来,一行人自去堂屋叙话,小双沏了茶水,就默然退出回到屋里,小虎想追出去,看看身旁的长辈,又规矩坐了回去。

裴老夫人和魏大娘寒暄几句入了正题:“说起来怪我,家里日子好了整日念佛万事不管,小虎的母亲说,小虎想有了功名再和小双定亲,我也没多想就信了,小双这姑娘这么好,若是布衣寒士确实配不上她,也就安心等着秋后乡试,谁知前日夜里,小虎跟县学告了假连夜回来了,进门就给我磕头,让我请媒婆来提亲,这才想明白是儿媳妇撺掇的小虎,真正是无知妇人误事,昨日刘媒婆犯了懒,没去我们家说成与不成,这孩子又夜里去敲开人家的门,问明了没有应,今日一早就央我一起来求魏大娘。”

魏大娘看小虎脸臊成一块红布,心想前日小双慌张回来,小虎就从县学连夜回家,看来二人见面另有别情,笑着说道:“不敢当这个求字,我是想着,再过几个月小虎就要乡试去了,该全力以赴才对,这会儿定亲只怕扰乱心神。”

裴老夫人看看小虎:“我也说是这个理,可这孩子铁了心了,还为此跟他母亲别扭了几句,儿媳妇估计这会儿还在家哭呢。”

小虎轻轻咳了一声,裴老夫人笑道:“你母亲的性情,魏大娘最清楚不过,也不用遮遮掩掩的。”

小虎脸更红了些,看魏大娘依然没有松口,几次鼓起勇气想说,我从十二岁就盼着小双妹妹长大,本想三年前中举后上门提亲,我们两个的年岁也刚刚好,谁知秀才落第,母亲一席话让我觉得,有了功名才能配得上小双妹妹,就想着再等三年,前日县府街头邂逅,我满脑子都是她,不想再等了,大丈夫先成家后立业并无不可,我可以保证订了亲也能中举,不会扰乱心神。

心里想得明白,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急得口渴不已,喝了几盏茶下去,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要说,魏大娘和祖母又聊起了别的,话题不外是婶娘产了三胞胎的事,他也不好打断,又觉得尿急,站起身来到院中。

迎面碰上小双,二人各怀心思尴尬无语,相对呆立一会儿,小双指指院门:“刚刚门环响,我去开门。”

小虎想喊住她,怎奈小双脚步飞快,只好站在原地琢磨,前日见着时还好好的,今日怎么眼圈发青脸色发白,是不是身子不太舒服?

小双打开院门,墨如站在门外,小双笑道:“怎么?今日又有陶家庄的病人,顺道来看看我父亲是不是?好些日子没听到咳嗽了,精神也很好。”

墨如略有些不自在得点点头:“那就好。”

小双这时才看到他身后还有位妇人,凑近他压低声音问道:“这是谁啊?”

墨如侧开身子指指那位妇人,却问道:“昨日夜里没睡好吗?怎么眼圈都是青的?”

小双摸了摸脸没说话,那位妇人端详着小双,过来笑道:“我是墨郎中请来的媒婆,夫家姓李。”

墨如脸色突然就犯了红,小双叫了声李大娘笑道:“墨如,可是看中了我们陶家庄那位姑娘吗?怎么也没跟我提起过?”

李媒婆刚要说话,墨如迈过门槛道:“进去再说。”

进了堂屋,在座众人都认识墨如,个个站起身跟他行礼,墨如还了礼坐下,问几句魏大叔的嗽疾,喝几口茶掩了羞涩,浅浅笑着说道:“在下钟情于小双,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家里又没有亲人,所以就大胆越矩自己带了媒人过来,不知魏大叔魏大娘能不能将小双下嫁,别的不敢说,担保一辈子衣食无忧随心所欲。”

屋里一时鸦雀无声,魏大娘都有些愣怔,这墨郎中从来都是淡然少语,今日怎么突然就登门求亲?小双瞪着墨如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小虎头一个醒过神来,再顾不得规矩斯文,涨红着脸跟墨如说道:“我和小双是打小就由父母订了的,今日就是和祖母来求亲的,还请墨郎中不要夺人所爱。”

墨如淡淡说道:“一家女百家求,既是尚未定亲,谁家都可以请媒人来。”

魏大娘看着自家女儿,轻省了十八年,一夕之间麻烦上门,唉,养儿女真是操不完的心,要说这位墨郎中是真不错,年纪轻轻医术不凡,长得虽不如秋阳好看,却颇有几分仙风道骨,放佛不食人间烟火,更难得事事明白脚踏实地,可是也问过小双,只把他当妹妹,若是弟弟还好办,成亲后渐渐就离不开彼此了,可是只是妹妹,就意味着没把他当男子看,这可就难办了。

李媒婆看魏大娘盯着墨如,笑说道:“魏夫人还请给个准话。”

小虎有些急躁,抢着开口道:“不行。”

裴老夫人喝了声无礼,小虎低了头瞄向小双,小双却只看着墨如,恨不能眼里长出刀子来,剐得他血肉模糊,这个家伙莫名其妙来添什么乱,墨如看着手里茶杯也不看她,魏大叔喊了声小双娘,魏大娘笑了笑:“今日我们家诸多贵客临门,蓬荜生辉,只是提亲之事,还是过了今年再说。”

裴老夫人和李媒婆还要说话,魏大娘又笑道:“依着小双的生辰八字,今年不适宜定亲,来年开春再说吧。”

一句话堵得屋里的人再说不出什么来,又寒暄几句场面话,裴老夫人说要去看看亲家翁和亲家母,客气告辞要走,李媒婆也忙忙离去,墨如给魏大叔诊脉,小虎看着小双,魏大娘笑道:“小双去送送老夫人。”

小虎雀跃着,到了门口郑重跟小双说道:“秋后一定中举,来年高中进士,小双相信我。”

小双点点头:“我自然信你,我也信小虎哥高中后能得遇良缘。”

小虎没听出她言外之意,裴老夫人在旁重重叹了口气,怎么就被儿媳妇给蒙骗了,错过了小双这样的好姑娘,唉……

小双回到屋中等着墨如:“还不走?”

墨如笑笑站起身:“这就走。”

魏大叔罕见得瞪小双一眼,小双噘了嘴:“谁让他来捣乱。”

墨如笑道:“怎么别人就是求亲,我就是捣乱?”

小双身子一扭,墨如跟魏大娘说道:“这里有一户崔姓人家,患惊厥之症,我过去看看,烦请小双姐姐帮忙引路。”

魏大娘点了点头,小双气呼呼和墨如出来,墨如四顾无人方说道:“昨夜秋阳兴奋之极,去跟我喝酒,小双可曾想过,若是和秋阳成亲,前方一路荆棘,他再好,却非良婿。”

小双神情茫然,墨如温和说道:“小虎当断不断,所以我冒然上门,我知道小双心里没我,不过,你若嫁给秋阳,不如选我,我发誓会让你一辈子安然无忧。”

小双缓缓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和秋阳会怎样,可是无论如何不会是你。”

墨如脸上滑过一丝落寞,小双看着他笑道:“你在我心中亲如家人,就像秋阳说的,既是家人如何成亲,想想都起鸡皮疙瘩。”

墨如转瞬间淡然如常,点头轻笑道:“我都知道,我会看着玉秋阳,他若敢让你难过,我就还他十倍百倍的痛苦。”

小双笑道:“好。

转弯就是崔家,墨如迈步欲走,小双突然喊住他:“肩膀这儿有个线头,我给你打个结,要不该脱线了,下次去保和堂再给你缝上。”

墨如站住,任由她灵巧的双手打个结,又细心塞回衣服里面,春日的太阳一直照到心底,暖融融得让人想哭。

21、姐妹相煎

静远对于自家公子不喜欢夏月那样的美人儿,却钟情其貌不扬的小双,心中颇为费解,不过他从十岁时就被逼着发誓效忠,慢慢也就养成了习惯,看到秋阳拨马到国都去,忍不住在后面提醒:“公子,我们该快马加鞭赶回淮扬才是。”

秋阳回头粲然一笑,静远看直了眼,果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公子这风姿这气度越发脱俗出众了,也不似原来那样孩子气,好象一夜之间长大成熟了,秋阳看他发呆,身子往下一探,拣起一颗石子扔了过去,静远才回过神来,秋阳笑道:“不是到驿站送信回去了吗?父亲不敢说,母亲过些日子就会赶来。”

静远偷看了信,写的是柳夫人眼睛向着高处,不愿意这门亲事,他腹诽道,去都没去就怪在别人头上,这会儿却假装不知,问秋阳写的什么,秋阳理直气壮说道:“母亲在姨妈面前一直高高在上,总是体恤她们家接济她们家,若是知道姨妈拦着亲事,定会火速赶来的。”

静远哦了一声,秋阳斜睨他一眼:“你是觉得我没去,这不就是要去吗?也得让姨妈说些什么,省得说我污蔑长辈。”

静远又哦了一声,回头看了看太康城门,讨好问道:“公子既然如此在意那个……哦……小双姑娘,不如让我留在这里,到她们家村口看着,谁敢上门提亲,我就递银子过去,求她们打那儿来回那儿去。”

秋阳没理他,打个唿哨催白雪快行,静远慌忙在后面追赶,一个多时辰后,远远看见国都房屋巍峨高耸,白雪慢下来,秋阳扭头看看喘吁吁追上来的静远笑问道:“怎么?舍不得那个飘云?”

静远瞬间涨红了脸,结巴半天才说:“公子怎么知道?”

秋阳笑道:“开头几天还劝我走,后来就不劝了,我稍不留神,你就跑得不见人影。她如今在何处安身?”

静远低了头:“我求了墨郎中,她在县太爷府上做了婢女。”

秋阳说:“那就好。”

进了城门,静远迟疑着说道:“按理说,墨郎中是我的恩人,不过公子,昨夜你在他那儿喝多了些,什么都告诉了他,墨郎中当时就沉了脸,今日早晨我去辞行,他身旁站着位妇人,满脸堆笑殷勤倍至,我觉得是个媒婆。”

秋阳眼皮跳了跳,掉转马头就要出城,静远刚要跟上,他又回来了:“小双心里没有墨如。”

一转眼又掉个头:“可是万一小虎也上门提亲呢?还是回太康去。”

静远呆在原地不动了,只等着看他究竟是走还是留,过一会儿又回来了:“岳母既答应了我,岂会出尔反尔。”

白雪被来来回回折腾得不耐烦,停步嘶鸣起来,秋阳顺了顺它的鬃毛:“走吧,到柳府去。”

刚走过一条街,就听到有人喊秋阳哥哥,秋阳一个激灵,是夏月的声音,一辆马车停在路边,夏月掀开窗帘,美目顾盼黛眉弯弯:“果真是秋阳哥哥。”

秋阳连忙下马回礼,看夏月没事人一般,好像没在陶家庄见过,也没说那些话,也没有对着秋阳泪如雨下,秋阳不知她打的什么主意,笑道:“看到夏月妹妹安好,我就放心了。”

夏月笑道:“自然安好,能有什么不好呢?秋阳哥哥打算往哪里去?”

秋阳迟疑了一下说道:“自然往夏月妹妹家里去,不过要先去大哥二哥家去点个卯。”

夏月点点头放下窗帘,街边已站满了人,都在惊叹夏月的美貌,再看秋阳修眉俊眼的,几位妇人连连说,真是金童玉女天生一对。秋阳皱了眉头掉转马头,转过街角进了一座茶楼,几盏茶下肚估摸夏月该到家了,这才带着静远往柳府而去。

谁知道了柳府门外,夏月的马车正安静候着,秋阳避无可避,夏月从马车上下来笑道:“还真是巧,刚刚回来秋阳哥哥就到了,快进去吧,母亲都盼了好些日子了。”

秋阳点点头跟在她身后,柳夫人得了禀报,亲亲热热迎了出来,象小时候那般携着秋阳的手埋怨:“你这孩子总算你想起姨妈来了,这都几年没见了,姐姐也是个狠心的,跟着姐夫回淮扬一去五年,也不惦记着回来看看……”

说着话还掉了几滴眼泪,秋阳应景安慰几句,夏月跟在一旁不说话,进了屋里坐下,柳夫人仔细问了秋阳家里每个人的近况,听说都好放下心说道:“阿弥陀佛,这就好,对了,秋阳也十四了,可定亲了吗?”

夏月坐在一旁叫了声母亲,柳夫人横她一眼:“你和表哥如今都大了,念着你们两个小时候的情分,这会儿见也见了,怎么还坐在这儿,还不赶快回屋去。”

夏月不动,柳夫人细眉一锁:“来人,扶小姐回屋去。”

两个婆子应声进来劝说夏月,夏月推开她们突然跪下来:“求母亲体谅女儿的心。”

柳夫人握着茶盏的手紧了紧,差点就要朝着夏月扔过去,自从昨日出门回来,失魂落魄得在屋里好一通胡闹,后来不知怎么想明白了才安生,今日一早就坐了马车到了城门口,好似在等什么人,两个婆子连夜绑了蔷薇,扎了不知多少针,那丫头才招认了。

原来秋阳迷上一个乡下姑娘,如此甚好,既是你不情我不愿的,这桩亲事就当作以前是和姐姐说笑,自然姐姐是个得理不饶人的,那也无碍,就让她来看看自己的儿子有多荒唐,怎么能配得起夏月,至于女儿的那点小心思,她也知道,不过她终究会懂得不让她和秋阳成亲,是为了她好,天底下哪有母亲会害了女儿的,秋阳除了一副好皮囊,跟尚书公子一比,论门第论才学论性情,那样都比不上,尚书公子明春会试若一举夺魁,定是前途无量,秋阳呢,料想也是庸碌一生。

想当年自己样样都好过姐姐,她嫁了位举子,自己嫁了县令家的公子,头几年自然是受人称羡,回到娘家上下捧着另眼看待,谁知姐夫一朝金榜题名,官做得越来越大,竟做到左相,姐姐封了诰命,到那儿都是威风赫赫,自己为了给丈夫谋个好官职,只得到姐姐面前奉承讨好,自己这辈子是比不上姐姐了,夏月总能替自己争回这口气来。

柳夫人摆摆手温言说道:“夏月快起来,这孩子是怎么了?也不怕秋阳表哥笑话,你的心思娘都明白,先回房去,娘跟秋阳好好说说话。”

两个婆子过来扶夏月走了,柳夫人待夏月走远,跟秋阳笑说道:“吏部金尚书家,已经来提过亲了,只是夏月还小,再过两年不迟,秋阳你说呢?”

秋阳心中一喜忙说道:“姨妈说的是,只是这金公子性情为人,姨妈可要仔细打听,免得夏月妹妹过门受苦。”

柳夫人笑道:“能嫁入堂堂尚书府做长媳,是夏月的福气,哪里会有半分不好,更不会受苦。”

秋阳说那就好,姨甥两个又说会儿话,秋阳起身告辞,柳夫人留他用饭,他推辞说受父亲托付,还有要事在身,柳夫人也就不勉强,一路送秋阳出了大门,眼看着秋阳上了马才转身回府,夏月本等在秋阳必经的路上,看见母亲身影只得躲避,眼看着秋阳走远,在假山后徘徊无计。

回到房中等到用过饭,打听母亲午间小憩,轻手轻脚带着蔷薇要出门,守门的家丁面无表情:“小姐,夫人吩咐过,这些日子外面不安宁,请小姐呆在府中不要外出。”

夏月银牙咬碎,在后花园中秋千架上枯坐着,眼前蝴蝶翩飞花朵繁盛,怎奈内心如煮,美景在前更添愁绪,叹口气心想,见了秋阳也是无益,好在一大早派人去了驿站,打着父亲名号给姨母送了六百里加急的信件,唯今之计只有等着姨母来到国都再说,老天保佑金家这些日子别再派人上门……

22、绝情信物

秋阳向大哥二哥仔细打听金公子为人,都说是青年才俊将来大有作为,秋阳摇头,不是问这个,大哥反问,那你问什么,秋阳笑说到,是否狎妓嗜酒?是否仗势欺人?家中是否有通房?二哥回答:“金尚书严谨治家,金公子一心读书求取功名,哪里会有这些嗜好?国都多少女子巴望着他们家上门提亲,甚至有些官员家眷不惜放下身段,绕着弯求人说媒。”

秋阳说声好,心里琢磨,怎么听起来没有墨如有意思,再说这个金公子年纪和我差不多,小时候一起胡闹的玩伴里怎么没他?派人各处去送请帖,在鸿光楼设宴,人竟都到齐了,小时候的淘气包如今都成了纨绔,一个个镶金戴玉打马执扇而来,跟秋阳称兄道弟亲热不已,原来这些人从小到大都玩在一处,只少了秋阳,如今见着跟没隔了五年似的,秋阳高兴得眼泪都出来了。

大家坐下也不客气,秋阳就说有没有人能请得动金公子,想邀来看看,众人脸上浮起暧昧的笑容,七嘴八舌说道:“怎么几年不见,秋阳兄多了这种嗜好?”

秋阳一愣,其中赵公子笑道:“我那表哥虽说长相文弱俊秀,却不好男风。”

秋阳嘴里的酒噗得喷了出来:“放屁,我是为我家表妹打听的。”

赵公子拿出锦帕擦着脸上的酒星:“那好吧,我试试。”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金公子姗姗到来,一桌狼藉满屋酒气,眉目清爽坐了下来问道:“表弟找我来可是有事?”

赵公子待要说话,秋阳抢在前面笑道:“我们几个忘了带银子,所以请来了金兄。”

金公子笑笑,拿出荷包放在桌上,道声告辞,施施然走了,赵公子追到楼梯口问道:“表哥今日怎么肯赏脸?”

金公子头也没回:“读书乏了,出来走走,顺道。”

赵公子回座笑道:“每次年节聚在一处,都不想碰见他,好像生来是为了衬着他的好,每次回去都被母亲斥责一番,唉……”

秋阳摇摇头,太过清高了些,这样的人虽不讨厌,却着实无趣,喝下几口就又点点头,和夏月倒是般配,都一本正经的,估计也喜欢吟诗作画唱和,遂放下心,和众位狐朋狗友扯着嗓门猜拳行令,不醉不休,几年没如此痛快过。

第二日睡到日上三竿,起来收拾一番,和大哥二哥辞行,往太康而来,虽是去了也见不着小双,总能离得近些,万一她来到县府,不就见着了吗?还能顺便盯着小虎和墨如,断不能让他们抢了先机。

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一路顾不得春日景致怡人,快马加鞭到了太康,让静远去客栈安顿,自己踱步去了保和堂,墨如不在柜上,寻到他的院子里,笑着伸手推门,墨如端坐在院中石凳上看着医书,小双给他缝着肩头的裂口,缝好了嘴唇凑上去咬断线头,听到院门响动,抬起头和秋阳视线相撞,笑了笑要说话又想起什么,羞涩赧然顿起,低了头偷眼瞄着秋阳,今日怎么不穿白衣了?穿浅蓝色更是好看,去国都可顺利吗?本以为几个月见不到了,没曾想一夜就能回来。

秋阳的笑容僵在脸上,看着小双半天才冷笑道:“好一副郎情妾意,怎么?魏姑娘和墨郎中定亲了吗?定亲了再私会更是于理不合。”

墨如好似刚看见他,合上书本想反唇相讥关你何事,看小双绞着双手,没事人一般淡淡说道:“小双姐姐在为我补衣服。”

秋阳讥笑道:“叫姐姐就真的是姐姐了吗?”

小双的火气腾得上来了,大声说道:“关你何事,还不给我出去。”

墨如从没见过小双发脾气,一时呆怔无言,秋阳看小双声色俱厉,满腔怒火都化作委屈,跟他就说说笑笑补衣服,还趴在肩头那么亲昵,跟我就凶神恶煞,让我走偏不走。

墨如呆坐,秋阳和小双僵立着,院中怪异得静谧,随着一声鸟叫,毛球从树上窜下来扎进秋阳怀中,秋阳轻抚着它酸酸说道:“也就你还记着我。”

小双拿起石桌上的竹篮掀起盖着的帕子,毛球哧溜从秋阳手下滑出钻了进去,小双跟墨如说声走了,绕过秋阳出了院门,徒留从小就喜欢的一股幽香环绕着他。秋阳看看墨如咬牙道:“朋友妻不可欺,你也太过分了。”

墨如又低头看书,再不理他,秋阳意兴阑珊到街上闲逛一会儿,因从头到脚写着忧郁,惹得几个大姑娘小媳妇怜惜顾盼,太康城不大,眨眼功夫绕城三圈,回到客栈懒懒发呆,静远又跑得不见人影,知道她心里有小虎,如今看来也装着墨如,那我呢?小双啊小双,我的心里可只有你一个,你怎么能把心分成好几瓣?

心里涌上万千个念头,想去杀了小虎,又想痛揍墨如一顿,将他那张总是挂着淡然笑容的脸,打成个包子,可是这样小双岂不是要厌恶自己?一腔怨气无处发泄,掌柜的殷勤过来请他用饭,他也不理。

眼看夕阳西下,出门骑了白雪,往陶家庄而去。

小双回到家也是气闷不已,魏大娘看她青着脸,问她可是有事,她摇摇头,将父亲要吃的药丸交给母亲,交待了墨如嘱咐的冬病夏治,就怏怏不乐回屋,趴在桌上发呆,竹篮里一块米黄色绸布,是精心选来给秋阳缝衣衫的,在布店一眼就看上了,想着他穿在身上定然神气,刚好能配上自己刚做的一件鹅黄色新衣,当时街上人来人往,想着他脸都红了。

这时候想起他却咬牙切齿,不见时想,好不容易见了,我和墨如清清白白的,他却出口就是折辱人的话,还有没有些男儿胸襟?越想越气,操起剪刀朝那块布剪去,一剪子下去又后悔了,慌忙扯开来看,好在剪在边上,裁衣的时候也要从这儿下剪子。

晚饭时胡乱扒了几口,饭后张罗着刷碗,魏大娘挽起袖子:“我来吧,再摔了碗伤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