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笑着,外面秋阳喊道:”小双姐姐,我饿……“

小双端了点心出来放在石桌上,夏月笑道:“秋阳哥哥,如今不比小时候了,你怎么跟小双姐姐一点规矩都没有,小双姐姐快成亲了吧?看看纳的鞋底就知道。”

秋阳皱一下眉头,拿一块点心嚼着说真香,小双递给夏月一块,夏月一手掩着嘴,斯斯文文细嚼慢咽,秋阳吃了两块喝杯茶笑道:“小双姐姐知道吗?我来的时候不小心走错了岔路,到了一个村庄,正想问路呢,就碰上了一个叫做囡囡的姑娘。”

小双喜上眉梢:“真的吗?你碰上了囡囡,她可好吗?”

秋阳摇摇头:“小双姐姐,既然你关心她,别怪我背后说人不好,跟她在一起的那位男子看起来心术不正,听她话里的意思,她的祖母想将她许配给一个姓李的秀才,她呢,中意这位姓马的。”

小双吓一跳:“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大事怎可自作主张,囡囡可真是,小时候就疯野,对了秋阳,小时候你们见过的,囡囡是小虎哥的妹妹。”

秋阳茫然道:“不可能呀,一点想不起来。”

小双指指他:“你呀,囡囡可对你念念不忘,说你是她见过的最美的男子……”

夏月脸有些沉,这两个人在一起说话如此毫无顾忌,哪有女子当面这么说一位男子的,就算是转述别人的话也不应该……那两个人犹自说得热闹,秋阳更是因小双嘴里一句最美的男子,美得飘到了云端,小双笑道:“是哪次呢?对了,就是小虎哥过了童子县试那次,他们一家过来做客,你也来了,你不记得了?”

秋阳笑了笑,自然记得,那次回去还勤奋好学了一阵子呢,又拈一块点心笑道:“想起来了,你们都围着小虎把他夸得象文曲星下凡,没人理我,就那个小姑娘眼巴巴看着我,眼里冒着绿光,我以为她是饿了,心想也没带吃的。”

小双哈哈笑起来,夏月轻咳一声,小双止住笑有些不好意思,只顾跟秋阳说笑,忘了招呼夏月,秋阳也顺着咳声看一眼夏月,脸上表情怪怪的,似乎在犹豫什么,小双仰头看看天,起身说:“眼看正午了,今日我父母亲有事出门,你们两个放心说话,我去给你们做些吃的,你们两个爱吃什么我都记得。”

秋阳看着小双的背影,怎么又走了,让我怎么跟夏月说,夏月笑道:“秋阳哥哥究竟准备在太康府盘桓多少日子?”

秋阳愣了愣笑道:“再过几日就走。”

夏月不置可否,侧身看向他腰间娇嗔道:“秋阳哥哥,你可答应过我,每日都将香囊戴在腰间的。”

秋阳摸摸腰间:“哦,不是我不戴啊,那个香囊日子久了,都破了,我拿锦盒收着呢,没丢。”

夏月一笑,到袖筒中拿一样物事出来,递到秋阳面前,低了头脖子都微微红着:“就知道,这个给你。”

秋阳接过来却不戴上,收回袖筒中笑道:“过会儿让小双姐姐看见,怪难为情的。”

夏月快速抬头瞄他一眼,又低了头偷笑,知道难为情就好,想起来的路上丫鬟蔷薇问她:”小姐为何非到那个小双家去,玉公子不可能看上她的。”

夏月也知道不可能,只是秋阳小时候那般信赖小双依靠小双,小双都离开了,他还偷偷到她家去看她,自然秋阳没肯说过,她是从秋阳精心藏着那些鞋袜上猜的,秋阳迟迟没到,她心里没由来的有些慌,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小双身上,鬼使神差想着过来看看,果不其然……

16、小院春暖

夏月正想着心事,半天没说话的秋阳突然幽幽开口:“怎样才能把小双姐姐留在我身边?”

夏月吓一跳看向秋阳,手支着下颚,眼睛盯着厨房方向,双眸中一片茫然之色,夏月看他忘情,轻笑一声,秋阳依然一动不动,嘴里犹自说道,怎样才能……夏月拿起桌上一枚果子,咬牙掷了过去,正砸在秋阳脸上,秋阳才清醒过来看着她:“夏月妹妹扔我做什么?”

夏月指指厨房笑道:“刚刚秋阳哥哥说要把小双姐姐留在身边。”

秋阳摇摇头:“我没有……”

夏月懒得跟他争辩,笑说道:“那你就是心里想了,被我猜到了。”

秋阳有些发窘,刚刚心里确实在想,昨夜苦思冥想,今日一早又迷了路,进了院门见着小双姐姐,悬着的心才落了回去,要是能一直和她在一起有多好,听着厨房里忙碌的声音,想过在小虎家附近修个院子,跟小双姐姐做邻人,也想过索性认她做姐姐,以后沾亲带故,就可常来常往,又想着……可是总觉得不妥。

夏月笑道:“如今这季节春暖花开的真好,听说今年适宜婚娶的日子很多,小双姐姐说不定今年就要成亲吧?”

秋阳歪着头下巴点了点,夏月又笑:“那你怎么能把她留在身边?她的夫君也不许啊?”

秋阳愣了愣,夏月看看他:“你啊,还是从小那个脾气,喜欢什么物事,总要千万百计攥在手里,可小双姐姐是个大活人,你再觉得她好,也难免以后生分陌路。”

夏月本想给秋阳下一剂猛药,谁知秋阳听到她的话有些沮丧,呆愣半晌急切看向夏月:“夏月妹妹打小就聪慧过人,你帮我想想主意,怎么样才能跟在小双姐姐身边,一想到要跟她生分陌路,我的心里就觉得塌了一块。”

夏月看他目光灼灼,心里突就一拧,难道说……难道秋阳他……怎么可能?小双长相普通,又大他四岁,双方门第悬殊,可是秋阳从小就对小双与别人不同,分开都五年了,依然是割舍不下,两人在一处很自然的就那么亲近随意,怎么感觉他对小双就象自己对他一样,夏月急怒之下口不择言:“自然有法子,反正她还没有订亲,你纳她做妾不就行了?”

夏月说出来就后悔了,就算秋阳心里有什么,他自己还没明白,自己这不是点醒他吗?他一辈子不明白才好,紧张看着秋阳,他俊脸一绷:“这是什么话?小双姐姐怎么能给人作妾?”

说着起身去厨房问小双要不要提水,要不要拉风箱,夏月咬紧了嘴唇,拉风箱提水这些活计,他竟然也肯做,恐怕也只肯为小双做吧?夏月站起身,仰头看着院子里开满白花的苹果树,微风吹过,几片花瓣飘下来落在她肩头,小时候秋阳守了小双一夜,又把心爱的雪貂送给她,她心里就隐隐藏了担忧,后来又在秋阳屋中锦盒里看到穿小了的鞋袜,洗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码放着,她更添了烦忧,每年过了二月二,不顾车马劳顿,从国都到淮扬小住,这两年母亲再不肯让她去了,可她一刻也没忘了秋阳,她打小就知道自己这辈子要跟秋阳做夫妻,她也一直笃定秋阳的心意,直到小双突然出现在秋阳院……

所有人都说她和秋阳是天生一对,连小双都这么说,她捏了捏拳头,秋阳不过如迷恋奇石那般,过了这阵子也就没了兴致,可是秋阳对小双的兴趣似乎持续了很多年,她的指甲刺进掌心,耳边有人笑道:“夏月站在花下果真是人比花娇,秋阳别来厨房捣乱,陪着夏月说话去。”

夏月转身看着小双真诚的笑脸,拳头又松开了,甜甜一笑坐了回去,是啊,就算秋阳有什么,小双对他绝不会有同样的心思,秋阳嘟囔着从厨房退了出来:“小双姐姐,我明明在帮忙,怎么说我是捣乱。”

来到石桌边拿起茶壶去沏水,又跟小双说笑一番才回来,给夏月斟了盏茶,夏月笑道:“谢谢秋阳哥哥,这么半天没搭理我了。”

秋阳伸手掸掉夏月肩头的花瓣,夏月皱眉道:“都多大了,还象小时候那样动手动脚。”

秋阳嘻嘻笑道:“夏月妹妹,你说你这么一个玉净月明的美人,这么绷着脸一本正经的,你不难受啊,你不难受我难受。”

玉净月明,玉净月明……夏月反复回味着这四个字,羞意染上眼角眉梢,这两年来听到的所有夸赞,都比不上这四个字,她心里润润得舒展开来,那个尚书家的公子,虽说是才学之名满国都,她心里只念着秋阳,母亲在她的执著面前也只能叹息,将尚书府遣来的媒婆挡了回去。

夏月粉颈低垂含羞带怯,秋阳一时看直了眼,笑说道:“夏月妹妹比小时候更美了,小时候象一幅画,如今就是从画中走出的仙子。”

夏月抬眼瞄了瞄他,含羞嗔道:“你这人真是,说的什么浑话。”

秋阳走到她面前弯腰看着她笑道:“哪里是浑话了,都是真心话。”

秋阳身上带着春日馥暖的香气,夏月两年来头一次离他如此的近,心头撞鹿一般怦跳,头垂得更低,扭着帕子刚想问,你今日可陪我回去吗?秋阳已站直身子大喊:“小双姐姐,小双姐姐,你出来听听我的话对不对,夏月如今是不是比小时候更美了?”

小双从厨房伸出头来笑道:“是啊,你们两个如今站一起啊,更是十分般配天作之和。”

夏月扬起脸笑看着小双,秋阳却一时泄了气,黯然坐在石凳上再不说话,小双喊他两声看他不理,过来在他耳边大喊了一声,他才茫然抬头,小双笑道:“看呆了?叫你端饭去呢。”

秋阳跳起来往厨房而去,待端了托盘回来又乐颠颠的,放在石桌上笑道:“都是我爱吃的。”

夏月看了看:“明明大半是我爱吃的,只是这阳光有些刺眼了……”

小双笑道:“春天晒太阳多了,容易晒黑,我们回屋吧。”

秋阳说声不用,回屋搬了木头矮桌出来,放在苹果树下,一半的桌子覆在树荫下,另一半洒满阳光,秋阳笑道:“我不怕晒黑,我就爱晒太阳,夏月和小双姐姐坐我对面。”

夏月依言坐下,小双却挪到秋阳这边来,盛着汤说道:“我也爱晒天阳,不怕黑。”

秋阳喝着汤笑道:“真香,小双姐姐还和小时候一样,那年夏天在我们家后花园晒得多黑啊,那个夏天过得最痛快了,小双姐姐那会儿爬树跟猴子一般。”

小双笑道:“好几年没爬了,如今估计爬不动了。你呢?从矮树上跳下还得闭上眼睛,差点把我撞晕过去。”

秋阳就笑,两个人聊着那个夏日的趣事,不觉又把夏月晾在一旁,夏月斯文用着饭菜,知道插不上话,也就笑着等待,总有说完的时候吧,眼看苹果树的树荫遮住大半个桌面,两个人说得更起劲了,碗中饭菜半天不动一下,就连屋里的毛球,也在笼子里挠着蠢蠢欲动,上午夏月进了院子,看见毛球捂着嘴一声轻叫,小双就把它塞进了笼子里。

夏月掩唇轻咳一声说道:“怪不得秋阳哥哥在太康县府不肯走,这里真是自由自在,都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讲究。”

小双和秋阳一时噤了声看了眼夏月,又对视一眼呵呵笑起来,秋阳笑道:“这是小双姐姐家,有没有外人,那些束缚人的讲究暂时抛开。”

小双点点头笑道:“倒不是太康县府的人家都这样,也就我们家,母亲说以前受够了规矩束缚之苦,就允许我自在些,我在外人面前也是会装装样的,在你们两个面前嘛,我一个乡野村姑,讲那么些规矩做什么?让夏月这样的大家闺秀见笑了。”

秋阳觑夏月一眼,又要跟小双说笑,小双觉得刚刚有些冷落了夏月,笑着问夏月,国都如今时兴什么样的发髻啊首饰啊花样啊,再不理他。秋阳不爱听这些女儿家的闺房琐事,意兴阑珊方想起没有喂马,到了后院门口,小双在他身后喊:“可会铡草料吗?小心铡了手。”

秋阳说会,过一会儿就听到秋阳一声惨叫,小双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夏月也跟过来时,秋阳正仰着脸冲小双笑:“吓唬你的,你看我铡的多好,白雪吃得多香。”

小双白他一眼,突然说道:“坏了坏了,忘了喂毛球了,还不把小家伙饿坏了。”

秋阳笑道:“都胖得看不见脚了,饿点儿没事,要饿了早该叫唤了。”

小双笑说也是,还是不放心进屋去看,秋阳跟在她身后,夏月待要跟进去又住了脚步,毛球见了她就龇着牙凶相毕露,她心里有些怕,站在帘外听着屋里的两个人逗着毛球,毛球也撒娇一般吱吱叫个不停,夏月突然觉得在这个院子里,自己是个多余的人。

17、茅塞顿开

秋阳揉捏着毛球,往屋外瞅了瞅,见夏月又坐回树荫下,转脸低低跟小双说道:“今日跟小双姐姐说实话,我赖在太康不走,能见着你只是其一,其二是有些怕见夏月,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我怕她伤心难过,本来存着侥幸,两年多没见,我又是个不长进的,她也许中意国都哪位青年才俊,今日一看,还跟小时候一般,小双姐姐,趁着今日,你帮我跟她说说,我从小就舍不得她哭。”

小双看他一脸恳求讶然道:“一直以为你也就是孩子心性,说说而已,竟然真的是不想跟夏月定亲吗?”

秋阳摇摇头:“打小就当她做亲妹妹,哪有哥哥和妹妹成亲的道理,我想想都起鸡皮疙瘩,趁着她还小,跟她说清楚了,断了在我身上的念头才好。”

小双认真看着他:“你是说真的?”

秋阳点点头,小双忍无可忍,一手捞过被捏的吱吱叫的毛球,一手操起苍蝇拍狠狠拍在他头上,秋阳忍着不喊疼也不说话,小双咬牙气愤说道:“你自己的儿女亲事,拉上我去说算什么,既是七尺男儿,就自己说去,知道她会伤心,就说得和缓些,慢慢跟她说,也让她好接受些。”

秋阳却摇摇头:“长痛不如短痛,早说早了,我这就跟她说去。”

小双低头想了想:“不行,应该先到你姨妈家里请罪。”

二人正商量着,夏月坐在院中心思百转千回,这时院门外有人叫了声小双,小双一听脸有些发白,没想到父母亲今日回来得这么早,来到院子里望着院门发呆,树下桌子上杯盘狼藉,再看向秋阳和夏月,夏月怎么都好说,秋阳该如何跟母亲说才好?秋阳忙说道:“小双姐姐别急,我从后墙跳出去就是。”

夏月站起身:“那倒不用,你这么偷偷摸摸的算什么,就说是陪我来看小双姐姐的。”

小双点点头去开门,秋阳到厨房拿来木盆,飞速将桌子上的残羹剩饭连带着盘碗,都扫了进去,放到厨房拿一个大些的木盆扣了起来,又拿了抹布擦干净桌子搬回屋中,魏大叔魏大娘和一位光头净脑的妇人进来时,秋阳和夏月已端坐在堂屋中,轻声细语说着话,小双关好院门,迟疑着走进来,看着院子里干净清爽,不敢相信得眨着眼睛,秋阳和夏月向魏大叔魏大娘见过礼,回头看小双盯着树下,得意得朝她不停偷笑。

那位妇人坐下喝几口茶看向秋阳和夏月,夏月忙起身说:“时辰不早了,因还要赶回国都去,就不打扰了,这就告辞。”

秋阳只得跟在她身后告辞出来,魏大娘说声请刘媒婆稍微等候,和魏大叔将二人送到门口,夏月客气得请二老止步,秋阳怔怔得想着什么,小双送到院门外笑说:“秋阳陪着夏月一起回去吧。”

秋阳看都没看小双,默然点点头,夏月甜甜笑了,到村口上了马车,秋阳怀着心思骑马跟着,再回头陶家庄已远得影影绰绰,秋阳突然下马,掀开马车帘坐了进去,车辕上的蔷薇一声惊叫,夏月惊讶之余喝令继续赶路,秋阳坐在她身旁看着她,夏月低头避着他的视线不说话。

马蹄得得,秋阳额头上汗都下来了,他艰难咽了口唾沫,长这么大没有这么为难过,可是那一声刘媒婆,让他顾不得那么多了,他一把抓住夏月的手,夏月挣扎开来面红过耳,嗔道:“你这人毛手毛脚的做什么?真是一点礼义廉耻都不顾。”

秋阳搓了搓手正色说道:“夏月,从小我就将你当做亲妹妹,如今还是一样,一想到与你成亲,就觉得无比的别扭,本来想到国都跟你说,可又怕你难过,所以拖到了如今……”

夏月呆怔着,她一直以为秋阳是到太康后,见了小双临时起意,没想到秋阳打一开头就不是来提亲的,不由心里升起恼怒,良好的教养使得她拼命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冷声说道:“难不成你小时候心里就装了小双?”

秋阳摇摇头:“我也不太明白,只是这些年总想着她惦记着她,如今重逢后一刻也不想离开,想过多少法子要在她身边,却没能明了自己的心意,好在夏月那句话提醒了我。夏月说,让我不如纳小双姐姐为妾,我开头没往心里去,刚刚从小双姐姐家出来,听到那位妇人是位媒婆,定然是为小虎来求亲的,小虎能向小双姐姐求亲,我为何不能,我自然不会委屈小双姐姐做妾,我要娶她。”

夏月双手紧紧抓着衣角,上好的绸衣被揉得皱巴巴的,掌心的汗渍落在上面斑驳了花影,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心里五味陈杂,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该伤心还是该愤怒,一直以为他喜欢小双不过跟迷恋别的物件一般,小双爱说爱笑亲切活泼,更难得待人真诚毫不造作,秋阳身边没有这样的人,对她难免觉得新鲜,却做梦也没想过秋阳会兴起娶她的念头。

秋阳看着夏月,脸庞一会儿通红一会儿煞白,美丽的双眸茫然无神,象是在盯着车厢一角,又象是什么都没看,秋阳低低叫她一声,夏月脸转向他这边,依旧是没有看他,秋阳捉住她手:“夏月妹妹,我知道你的心,也知道我这样说了,你会伤心,你从此后就将在我身上的心放下,你这么美丽聪慧,国都青年才俊辈出,等你遇到真正的心上人,就知道我不值得你的一颗心。”

夏月的眼泪慢慢流了下来,秋阳冰凉的手掌抚上她的脸,颤声说道:“你别哭,从小就舍不得你哭。”

不擦还罢,这一擦夏月的眼泪流得更急,秋阳看看外面,内心有些焦灼,抚着夏月肩头说道:“你答应我,今日安稳回到国都,改日我自去登门请罪。”

夏月无言流泪,秋阳急急说道:“好妹妹你答应我,我要回小双姐姐家去,若是晚了只怕来不及了。”

夏月止了眼泪低头半晌终于点了点头,秋阳一声唿哨召唤来白雪纵身向外,夏月却一把拽住了他,颤着唇开口道:“你可想过,你和小双门第悬殊,她又大你四岁,你这一开口,会招来多少非议,再说姨母不会答应,小双姐姐的母亲也不会愿意,你会面临多少艰难。”

秋阳感激看她一眼,夏月又说:“再说小双姐姐的心也不在你身上。”

秋阳眼眸黯然下来,但也只是片刻,出乎夏月意料,并没有象小时候那般讨她的主意,而是坚定说道:“我既已明了心之所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我玉秋阳愿意为魏小双上刀山下油锅。”

夏月心神俱是一震,扯出锦帕抹去泪水,秋阳啊秋阳,你对她就如此重情重义,对我怎么就如此薄情,今日只要拖住你,她也就定亲了,纵是你万般痴心,也只能付之东流,心中冷笑着说道:“你如此固执,只会害了小双姐姐。”

秋阳摇摇头:“她只有和我在一起,才会真心的快乐,夏月就等着我们的好消息。”

说完纵身跃出,夏月呆愣愣看着随风晃动的车帘,心中急痛难言,却再流不出眼泪,只是紧紧咬着嘴唇,直到嘴角渗出一丝鲜血,额头细汗涔涔,车轮滚滚,从小放在秋阳身上的一颗痴心,被反复碾压成了碎片……

秋阳上了马嘱咐蔷薇和护卫几句,调转马头纵马飞奔着,终是不忍回头看了一眼,夏月的马车在视线中凝成小黑点,愧疚涌上心头,悲伤刺入他的双眼,眸中浮起一层薄雾,跨下马儿疾驰,耳边风声猎猎,心中只剩了一个念头,尽快见到小双,告诉她自己的心迹,她会骂自己也好打自己也罢,都要告诉她。

进了陶家庄远远看到小双家的白墙碧瓦,吁一口气决意先闯进去赶走那位媒婆,就算惹魏大叔魏大娘不高兴,也好过让小双姐姐订亲,若是订了亲就难办了……正想着就看到那位媒婆皱眉迎面走来,秋阳一腔热血轰得涌上了头顶,难道这么快就订了吗?

下了马僵硬靠着白雪,茫然看着那位媒婆走过身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既是天不助我,只能用强了,虽是向来最恨仗势欺人,可是这次不一样,只能如此了。

刘媒婆出了村口,身后一人一骑飞奔而来,在她面前停住,长身玉立的少年下马站在她面前,恭敬施礼说道:“有些事要请教刘大娘。”

18、大雨如注

小双没想到母亲动了疑心,刘媒婆走后足足盘问她一个时辰,小双一慌张前言不搭后语,魏大娘步步紧逼,她的话语里就有了漏洞,尤其是有关秋阳的部分,一会儿说秋阳今日陪着夏月来的,一会儿又说半月前在县府街头偶遇,一会儿又说上次在墨如的药铺里碰上,魏大娘神色越来越严厉,小双心里颤得厉害,鼓起勇气笑着要过去撒娇,魏大娘拂开她的手叹口气:“也是我的错,太纵着你了,竟如此不知规矩无法无天。”

小双低了头,也不敢问刚刚刘媒婆来做什么,看母亲不再理她,跑回屋里鼻子一酸,想着母亲失望的神情,强忍半天的眼泪滑落下来……

秋阳偷偷潜到小双屋子的后窗底下,耳边传来细微的啜泣声,心里一拧,不会是小双姐姐吧,看过她流眼泪,却没见她如此伤心哭泣过,忙趴到窗台上往里看,毛球嗖得一声扑了上来,秋阳把它扒拉到一旁凝神看向屋里,小双伏倒在床上哭得正伤心。

秋阳想都没想跳到屋里,跑过去蹲在床前,一只手握住小双肩头,一只手去擦她的眼泪,小双没有抬头,那股熟悉的气息使得她眼泪流得更急,说起来都是因为他,自己也知道总这么和他见面不合规矩,可是总忍不住……

秋阳无措得看着小双,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脸贴在她背上安慰着她,窗外的天空暗沉下来,平地一声春雷惊醒了小双,在枕头上抹去满脸的泪水,揉了揉眼睛想要起身去院子里,帮母亲收拾东西,就觉得背上一片濡湿,拍拍秋阳的手让他起来,秋阳的脸颊在她后背上蹭了蹭,才不甘心挪开,小双看他半蹲在床前,稳了稳心神说道:“小冤家,你怎么又来了,以后我们别再见面了吧。”

秋阳低着头不说话,小双脸凑过去看,满脸都是泪水,似乎比自己还要伤心,小双扔过一块帕子笑道:“我哭是因为母亲对我失望,你为什么哭呀?”

秋阳不擦眼泪也不说话,呆愣愣得坐在了地上,吸着鼻子说道:“小双,我跟夏月说了实话,她那么伤心,我又愧疚又难过,回来的路上,碰上了刘媒婆,以为你和小虎的亲事订了,我五内俱焚差点就撞死在村口的石头上,等问明刘媒婆,说是魏大娘婉拒了,要到年底再说,刚松一口气就在后窗那儿听到你哭,哭得我心都碎了,长这么大,从没有象今日这般,酸甜苦辣咸混杂在一起,滋味难言,水深火热刀山火海……这会儿小双又说以后不见面了……”

小双没留意他不叫姐姐只叫小双,听到母亲拒了亲事,没由来松一口气,又听秋阳跟夏月说了,也替他感到高兴,叹口气说道:“夏月难免要伤心,不过你的心意还是越早说越好。”

秋阳紧盯住她:“小双说的对,我的心里话这会儿就告诉你……”

窗外又是一声惊雷,魏大娘在外面喊小双,将晾衣杆上的衣服收回来,小双答应着跟秋阳指指窗外,秋阳的话没说完,心不甘情不愿望着她,看小双长眉下红红的眼圈,忙从窗户跳了出去。

小双将院子里衣服收回,跟母亲一起一件件分类叠放整齐,魏大娘看着她几次欲言又止,母女两个相对沉默,小双将父母的衣服放好,抱了自己的跑回屋去,急急爬上窗台探出头,秋阳眼神灼灼看着她叫了声小双,小双笑道:“小家伙没规矩,你怎么改口了,怎么叫小双了?叫姐姐。”

秋阳梗着脖子说:“不叫,小双,那个,刚刚给了媒婆几锭银子,让她别再替裴家提亲来了,我还吓唬她,再来就杀了她。”

小双又红了眼圈:“有什么用,你能把太康所有的媒婆都收买了吗?我也就是不舍得离开父母亲,不想这么快就成亲,小虎哥家里的人……唉,不过是早晚的事。”

秋阳定定看着她:“小双,我要娶你,这就回去给父母去信,他们答应了就请媒婆,让静远在村口守着,看哪个媒婆敢来……”

小双愣了愣:“说什么傻话……”

秋阳看着她,看着看着也红了眼圈:“我说真的,我要娶你,要留你在身边一辈子,我刚刚想明白自己对你的心,小双,你听好了,我没有说傻话,我要娶你,要娶你。”

小双趴在窗台上看着秋阳,看着他一脸倔强执拗,手就有些发颤,秋阳,怎么可能,秋阳在她眼里,不过是,想说是弟弟却又觉得不是,对他不象对墨如那般简单的关心照顾,又不象对小虎那般,恪守着礼仪淡然疏离,小双的心乱成了一团……

这时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落下来,秋阳瞬间被浇成落汤鸡,他仰着脸一动不动看着小双,看到小双挣扎犹豫彷徨,大声说道:“你不答应,我就站在雨中不走。”

话语有力得穿透雨声,直刺进小双心窝,小双砰得一声关上窗户,软软跌坐在地上,这不行,不行,我大他四岁容貌普通,看着懂得规矩骨子里却疯野,这是母亲的原话,双方门第高下如云泥,他是朗朗皓月一般的贵公子,若娶了我,难免会遭人诟病嘲笑,他该配着夏月那样的女子,而我,和小虎哥才是门当户对,不行,求着母亲尽快订亲才是,小虎哥乡试后就成亲,不能再等了,只要成了亲,秋阳也就死了心。

小双隔窗望着,外面雨幕如织,知道他性子倔,他定然会冒雨站在那儿不走,就让他等着吧,受了这次苦,他才能知道,我是决然不肯的。

小双咬了咬唇,冒雨冲进母亲屋里,跪下说道:“求母亲尽早为我和小虎哥订亲,我不想……再等了。”

魏大娘惊讶看着她,半天才想起让她起来,站起身让她坐下,揽着她肩头说道:“不是母亲阻拦,刘媒婆说,这次是小虎求了祖母请她来的,秋天小虎就该乡试,如果这时候订亲,他不能做到心无旁骛,就会消磨了锐气,我拿他中举作为订亲的条件,他才能发愤苦读,小双,母亲都是为了你们两个。”

小虎哥让请的媒婆?小双心里复杂难言,看来那次偶遇他还是有了心病,自己却懵懂不知,只觉得秋阳依然是五年前那个孩童,毫无顾忌跟他一起胡闹,小虎哥心里却明镜一般,窗外已是暴雨如注,小双的心油煎火烹一般,秋阳怎么办?就任他站在雨中?

她觉得不能心软,却按捺不住又焦急又担忧,母亲温热的怀抱给了她勇气,她挣扎着开口,声音有些嘶哑:“母亲,若是……若是我和一个小我四岁,门第又高的男子成亲,会不会不容于世人?”

魏大娘挪开抚在她肩头的手,下一刻却攥得更紧,肩膀传来的疼痛让小双瑟缩了一下,心也跟着缩在一起,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勇气消失殆尽,她沮丧得低下头,父母年事已高,尤其是母亲,整个家都要她操心,自己怎么能再给她添堵,魏大娘沉默着,小双听着窗外肆虐的雨点,压抑着无法喘息,心里有什么嚣叫着,想要起身逃开……

母亲突然转身蹲在她身前,盯着她的眼睛说道:“小双是说秋阳吗?”

小双猝然扭头到一旁,避开母亲的眼神不敢说话,魏大娘叹息道:“缘分还真是说不清楚……就象我和你父亲……”

当年在宫中身为礼仪教习,她衣饰考究仪态端庄,言谈举止无可挑剔,宫婢换了一茬又一茬,总管太监却不肯放她走,眼看年过二十青春已大,却得来一位王爷青眼,那样的高贵俊朗,热情对她笑着,她却没有丝毫动心,皆因入宫这些年,看多了那些美丽的女子,或一朝得势或一朝落魄,或一夕得宠或转瞬遭弃,早就明白了居高位者心中,女子不过是玩物,新鲜了拿来把玩,厌弃了束之高阁。

她只记着那位御厨,体型略胖长相普通,每次遇见她,双眸中总含着温和的笑意,不求回报的关心她,夏日为她烹过凉茶,冬天为她煮过暖汤,皇子步步紧逼,她去找他,他毫不犹豫:“我们一起去求赵总管,若是不行,豁出性命带你逃走。”

赵总管连夜放走了一对有情人,二人无家可归,一路往南到了太康,在一家当铺里偶遇陶家三小姐,三小姐收留了他们,听了他们的身世,也不让他们为奴,让魏大叔做了陶家后厨总管,魏大娘经常陪陶夫人说说话,至此,夫妻二人在陶家庄安家,魏大娘年过三十生了小双。

魏大娘看着小双笑道:“你父亲小我六岁,所以,年纪大小无碍。”

小双一喜,魏大娘又说道:“门第之差却是跨不过的鸿沟……”

小双的心浸在瓢泼大雨中,一片冰凉……

19、喜上眉梢

魏大娘看着女儿脸上与年纪不相符的忧伤,站起身搂她在怀中,想要说什么,小双听着屋外风急雨骤,喃喃自语道道:“秋阳,秋阳他还站在后窗下,在雨中浇着……”

魏大娘忙起身喊醒午睡的魏大叔,随他穿了蓑衣戴了斗笠,绕到后院一看,秋阳正坐在雨中,头埋在臂弯里,任凭大雨泼在头上身上,魏大叔忙将油纸伞遮住他,魏大娘弯腰扶他一下,秋阳仰起脸,脸上水迹纵横,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抽泣着说道:“小双,夏月说的没错,纵使我的心在你身上,你心里却没有我。若是以前,定舍不得我在雨中浇着,别说我了,就是毛球你也舍不得,看来我在你心中还不如毛球。”

魏大娘被他最后一句话逗笑了,在宫中那些年肃容惯了的,即便是面对丈夫和女儿,她也鲜少有笑容,情绪多藏在语气里,这孩子却打小就能逗得她笑,她微微蹲□柔和说道:“傻孩子,有什么话该好好说才是,何必淋在雨中赌气?”

秋阳双眸茫然空洞,魏大娘扶他也不起来,直到小双喊他的名字,回头看过去,小双站在墙边,远远望着他泣不成声,秋阳回过神来,夺过魏大叔手里的伞,疾步跑到小双身边,伞和身子密密遮盖住小双,低声埋怨道:“怎么不拿伞?”

小双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哭,看他总是一尘不染的白衣上,染了斑斑泥点,看他乌亮的长发一绺绺耷拉下来,看他满脸泪水斑驳,看他晶亮的双眸蒙了尘烟,她不只伤心那个粉雕玉砌的小公子,如今狼狈不堪,最让她伤心的是,他这样受罪也于事无补,门第之别谁也无力改变……

秋阳看她泪流不止,反倒平静下来,挤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小双也知道我的性情,若是喜欢上什么,不握在手中誓死也不罢休,你会愿意跟我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