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虎的声音高了些:“你看看,比你高了半个头,还是孩子吗?你以为还是五年前?”

小双呐呐无语,手指头交替拧着,关节处红中泛白,秋阳笑道:“小虎哥,不过是带着小双姐姐骑马,她挺高兴的。”

小虎捏了捏拳头:“只顾高兴了,这要是别人撞见,传出去坏了名声……”

秋阳有些不快:“不过时骑一会儿马,怎么就会坏了名声?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规矩多,再说还换了衣衫。”

小双在秋阳身后揪了揪他袖子示意他别再说话,小虎一看心头火气更大:“这换了衣衫更是不像话。小双,你倒是说说,这怎么回事?要不我告诉魏大娘去。”

小双身子颤了颤,秋阳回头看小双一眼,冲小虎冷笑道:“怎么?一个大男人,爱告状就去,小双姐姐,我们走。”

小虎伸臂要拦,秋阳笑容更冷:“不是还没定亲吗?阁下以何身份多管闲事?”

小虎手臂一僵,小双快步跟在秋阳身后,回头勉强笑道:“小虎哥,我这身打扮,得先换衣服去,你……能不能不要告诉母亲。”

小虎没有说话,看着小双的背影发愣,想追上去脚下钉了钉子一般,只是呆呆得想,不过是吓吓你而已,哪里会真的去告诉魏大娘,这个秋阳怎么又来了,小时候你就待他与别人不同,那会儿念他是个孩童,如今都长成翩翩少年了,怎么还跟他在一起厮混胡闹,唉,有些日子没见了,长得越发的秀气,既然来了县府,怎么就不到县学看看我去,想到这儿,就忘了讲什么规矩礼仪……

小双紧走了几步,再回头不见了小虎身影,吁口气埋怨秋阳:“怎么那么跟小虎哥说话,就不能不做声,由我去跟他说。”

秋阳心想,那你还躲在我身后不出来,再说了,我头一次看到你受委屈的样子,心里十分不舒服,这个小虎哥一点也不知道护着你,还没过门就让你受委屈,我一气之下就没管那么多,嘴上叹口气:“这会儿冷静了,想想还真后悔,那会儿小虎哥还送过我一次呢,下回再见面跟他道歉。”

小双本有些气秋阳,一个半大孩子牙尖嘴利的,说话那么气人,他这么一说,一笑之下也就消了气,心里只剩下担忧,小虎哥不会真的告诉母亲吧?母亲会怎么责罚?要不在外面躲些日子再回去?想归想,回到保和堂,急忙脱下长衫梳好发髻,从墨如手里接过药丸,匆匆往家里赶去。

13、幽静后窗

小双回到家刚近正午,魏大娘笑问今日怎么回来得早,先前每次到县府天不黑不回来,小双支吾说着急让父亲试试新药,魏大娘瞧着她神色,还要问什么,小双已挽了袖子进厨房做饭,心神不宁摔碎只碗,收拾碎瓷片又割伤了手指,魏大娘听见响声进来让她去歇着,小双回到屋中抚着毛球的头发呆。

有一年没见着小虎哥了吧?怎么变得那么凶,记忆中小虎哥总是好脾气,总是温和得笑着,上次来还暗示她借着找囡囡到他们家去,小双想想怪没意思的,说是去找囡囡,谁信呀?囡囡的亲事不知订下来没有,她也十六了,去年听说是有两家人登门求亲,也不知订了那家。

又一想,小虎哥如今在县学才对,想到这个捂住了嘴,怎么从来就没想到偷偷看看他去,自己去不合适,也该带件衣衫或者带包点心,让墨如帮忙送过去……

窗外传来几声猫叫,扰得她有些烦乱,支起窗子要赶那猫走,毛球一躬身挣开她手,从窗户跳了出去,小双听着毛球在窗外吱吱得叫,象是在对人撒娇,心中一动踩了矮凳探头看出去,窗户下一个人正冲着她笑。

她心中有些慌,这也太大胆了,若是母亲看见还了得,回身就要关窗户,秋阳一只手撑了进来,正好覆在她手上,头也伸进来,脸差点贴在她脸上,那股好闻的香气扑面而来,似乎是青草被割断时发出的草汁香,又似乎是墨如药铺里闻过的一种药香,小双吸了吸鼻子,不经意间心跳得快了些,抽出手往后撤了几步,小声说道:“躲在这儿做什么?”

秋阳看看她:“小双姐姐,你脸好像有些红。”

小双手抚上脸颊:“还不是被你吓的,刚刚心跳都快了。”

秋阳嘻嘻笑道:“我怕你担忧,跑到县学去找小虎哥去了。”

小双吊梢眼瞪了起来,秋阳忙说:“我呀,跟他说今日的事别告诉魏大娘,他答应了。”

原来小双走的时候,秋阳跟在她身后看她一路疾走,皱着眉头忧心忡忡的样子,打听到县学所在去找小虎,见了面居高临下对小虎说,今日之事不许告诉魏大娘,若是害得小双姐姐受了责罚,他就来县学捣乱,让他读不成书,小虎没等他说完就点了点头昂然走了,小虎回到县学才想起来,我是没有立场,那他又是凭什么?可叹看见秋阳只生气了,竟没能下场及时雨淋他个透心凉……

秋阳没想到如此顺利,骑着马到陶家庄来安小双的心,小双自然不会知道他和小虎的种种,一直悬着的心放下来,又过去关窗户:“我知道了,快走吧,让我母亲看见可不好。”

秋阳身子往里探了探,一副委屈的样子:“小双姐姐,我都没吃午饭,你们家厨房里的香味直往我鼻子里钻。”

小双伸手去拍他的头,他身上好闻的味道又丝丝缕缕而来,手缩了回去,到壁橱里拿出包点心来:“拿着路上吃。”

秋阳耍赖:“不吃这个,我要吃饭。”

小双塞到他手里:“好秋阳,先回去,改天还去墨如的厨房里给你们做饭,不行,你还是尽快到国都去吧,怎么呆在太康不走了?”

秋阳看了看她,额前的头发梳了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秀眉弯弯,眼睛不大却极有神,一笑就眯成两弯月牙,看上去,怎能说呢,很舒服,还有些可人,又有些……说不上来什么感觉,总之是看了还想看,那个小虎怎么就舍得训斥她,让她受委屈,明知道她极怕魏大娘,还威胁她……是啊,确实该去国都了,可不知为什么,就是不愿意走,想了想对小双说道:“等小双姐姐学会骑马了,我就走。”

小双一凝眉:“那要等到猴年马月,再说了,就算学会我也没马可骑。”

秋阳笑道:“把白雪送给小双姐姐就是。”

小双眉头打了结:“秋阳,别耍孩子脾气了,尽快到国都,见着夏月你就知道了,都两年没见了,定是说不完的话,订了亲过两年娶回家,每日和如花似玉的妻子把手作画月下和诗,过神仙般的日子有多好,我知道你贪玩性子野,成亲前就四处走走游遍天下……”

秋阳也皱了眉头,怏怏说道:“小双姐姐,我不喜欢你教训我。”

小双跺跺脚:“我不是教训你,我是劝你。”

秋阳噘噘嘴:“还不是一样。”

说着话身子从窗台滑下去,毛球被扔了回来,窗外再无声息,小双想探头出去看看,魏大娘在门外喊她吃饭,她一步三回头出门到了堂屋,有一口没一口吃着饭,魏大娘问道:“手可好些了?”

小双点点头:“不过是划破了皮。”

魏大娘又问:“今日去县府碰上了什么人?”

小双慌忙摇头,魏大娘追着问:“碰上了小虎?”

小双点点头更有些慌,魏大娘微微笑了笑,原来如此,这个傻孩子……

吃过饭急急跑回屋,爬上矮凳探出去一看,窗外空无人迹,才放下心坐下来比划鞋样,今日也没顾上仔细看小虎哥的脚,想了想照着父亲的鞋小些照着秋阳的大些,正用手掌量着比试,眼前一花,抬头时秋阳已坐在对面的凳子上,小双吓一跳:“以为你走了呢?”

秋阳往桌上一趴:“我等魏大叔魏大娘都睡着了才进来的,小双姐姐,我困了,本想在窗户下睡会儿,又觉得有些脏。”

小双听了听院子里寂静无声,放下心说:“那怎么行,这个季节睡在户外容易受凉……”

秋阳瞅了瞅她的床,粉色纱帐银色钩子,床褥被子枕头,都是白底上绣着粉色小花,睡在上面一定很舒服,想着就指了指:“小双姐姐,我躺一会儿,就一会儿……”

小双看着他,摇了摇头,可那双明亮的眼睛半眯着,若小时候一般调皮,又饱含着央求,警惕看了看门外,终于点了点头:“就一会儿,打个盹儿就回去。”

秋阳过去歪在床上,头枕着手看小双忙碌,眼巴巴问道:“小双姐姐是给我做鞋吗?”

小双头也没抬:“给小虎哥。”

秋阳哦了一声:“小双姐姐,本来想等着再见你一面就到国都去,可见到你了,还是不想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别赶我,什么时候我想走了,自然就离开了。”

小双剪出纸样端详着笑道:“也好,反正劝你也不会听,再呆一阵子自然就腻了,兴许是在淮扬拘束了五年,这回一出家门,就放了羊了。”

没人说话,看过去时,秋阳已经香甜睡着了,睡梦中嘴角上翘,似乎在做美梦,毛球蜷缩在他身旁,发出细微的呼噜声,小双拿一床薄被给他盖了,安静搓着细绳。

也就一眨眼的功夫,门外传来魏大娘的喊声,小双一缩脖子,听见母亲自言自语道,这孩子还没睡醒,平常不是都不睡午觉的吗?慌忙过去推秋阳,秋阳一动不动,照着手臂狠狠掐了下去,秋阳不满得睁开双眼,小双指指门外:“我母亲醒了……”

秋阳慌忙坐起身:“好像刚闭了一下眼睛……”

魏大娘又喊了一声,秋阳一急从后窗跳了出去,魏大娘走进来看了看小双:“是不是病了,怎么脸色有些白,窗户怎么开着?睡觉再着了风。”

说着过去关上了窗户,小双指指毛球,嘴张了张没说出话来,魏大娘看看毛球:“这个小东西最近怎么活跃上了,经常吱吱乱叫不说,还跳到窗户外面去?”

小双连忙点了点头,魏大娘看了看桌上:“不舒服就歇着,总做这些活计也伤眼睛。”

小双答应着,魏大娘拿起鞋样看了看笑道:“给小虎做的?稍微小了些,还要再大上一指。”

小双看着母亲的笑脸坐下来鼓起勇气问道:“娘亲,我注定和小虎哥成亲吗?”

魏大娘怔了怔,站起身过来摸摸她头发:“这倒不是,其实这几年有好几个上门提亲的,也都不错,可是你小时候就和裴家老夫人说好了的,你和小虎又合得来,做夫妻情投意合是最重要的。”

小双点了点头,魏大娘又笑道:“怎么今日见了小虎,多了这么多心思,刚刚切了手指,吃饭也心神不宁的,怎么,双儿是不是对墨郎中上了心,那个孩子极好,我们和小虎也没定亲,如果……”

小双忙摇着手说:“没有没有,娘亲想那儿去了,我一直把他当妹妹看的。”

窗外似乎传来一声轻笑,魏大娘又和女儿说笑几句,出了门和魏大叔感叹:“别人家女儿十五六岁就出嫁,双儿却一直是孩童心性,想法简单,拖到如今,也是怕她过门不适应,今日突然长大了,有了心思了。”

……

小双看母亲出了门,躺回床上发呆,鼻翼传来好闻的香味,若有若无似陌生似熟悉,想起秋阳刚刚在床上睡过,这会儿才觉得秋阳真的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小家伙了,自从在县府街头重逢,一直把他当孩童一般,跟他象小时候那样随性相处,又捏他又拍他的,想着想着脸颊又热起来,恍惚间后窗又开了,一个人调皮探进头来问道:“小双姐姐,你切了手指啊,我看看……”

小双跳起来,伸手想拍他头,想起什么又缩了回来,绷着脸道:“怎么还在,想气死我是不是?”

14、苦无良策

秋阳回到客栈天已黑透,拿出一个金锭子放在掌柜面前,掌柜眼睛冒出金光,秋阳笑道:“那坛窖藏二十年的竹叶青拿出来吧?”

掌柜犹豫着,那可是他的镇宅之宝,秋阳又拿出一个金锭子,掌柜小心收在袖筒里,拿了风灯扛了铲子亲自挖了出来,递到秋阳手里。

秋阳拎了酒坛到了保和堂叩开门,墨如以为是有人生病,披了披风拿着药箱大步走了出来,一看是秋阳转身回屋去,秋阳跟进屋中在桌旁坐下,美酒流觞,墨如不为所动,倒了盏茶与秋阳碰杯:“我乃医者,以茶代酒吧。”

秋阳赞许点头,墨如本就话少,秋阳又别有用心,反倒一时沉默,秋阳酒至半酣,墨如方慢悠悠开口:“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秋阳斜他一眼:“你也盼着我走,都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我怎么就这么讨人嫌?”

墨如看看他:“我倒没所谓,我是为小双。”

秋阳不解,墨如沉吟着说:“你这一来,她就不是她了,你还出些馊主意,比如今日,让她换了男装骑马,你可知道,小小的太康县,走一条街就能碰到几个熟人,若是被熟人撞见,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能经得住悠悠众口吗?”

秋阳想起小虎说的话,瞪着墨如:“我哪里知道你们这个小县,到处都是多管闲事的人,你早上怎么不说?”

墨如喝口茶:“本来想说,看小双那雀跃的劲头,就又咽回去了,小虎若因为这个嫌她,大不了我娶。”

秋阳嘴里的茶喷出来:“你想得美,有几句话告诉你……”

遂把午后在小双后窗偷听来的,魏大娘母女关于墨如的对话讲了一遍,话语里怎么也掩饰不住幸灾乐祸,墨如听了淡笑道:“叫我来就是为了这个?妹妹也好弟弟也罢,她能把我当亲人,我很知足。”

秋阳心里没由来的不自在,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本想取笑他一番,却原来小双姐姐心里当他是亲人,又想到今日碰到小双姐姐为小虎做鞋,她自然是将小虎当做未来的夫君,那我呢?我在小双姐姐心里是怎样的位置?

墨如看秋阳难得凝眉沉思,闲闲说道:“你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小双以为你是贪玩,其实你怕见到夏月。”

墨如的话针一般扎进秋阳心窝,他确实在躲,他不愿意去提亲,避在太康四处闲逛,逍遥自在,又能时不时见到小双,更是锦上添花,嘴上说要跟夏月说清楚,却不知从何说起,又如何去说,夏月才能不伤心不难过,想着问问小双,又怕小双骂他。

秋阳避开墨如的目光,墨如却不想放过他:“我知道小双心里,你与别人不同,可你不能因为躲避亲事,连累她分毫,如若不然,最起码在太康地界,想要赶走你还很容易。”

秋阳听到自己在小双心里与别人不同,一喜之下放下心思,听墨如说要赶走他,不由一声嗤笑,墨如眯了眯眼睛:“去年我治好了县令夫人多年的顽疾,一直被奉为上宾,令尊不过五年前曾任左相,就算现任,县官不如现管。”

秋阳托着腮帮对墨如刮目相看,本以为他不过是个医痴,每日除了看医书就是钻研药材,从来也不多话,对人客气有礼,却原来他悄悄将自己底细查得一清二楚,起身为他斟了杯茶,有些神秘问道:“这么说来你认识些江湖中人?”

墨如愣了愣,秋阳接着说:“我来太康不过半月,你就尽知我的事,淮扬远隔千里,没有江湖中人,绝不可能做到。”

墨如噗了一下,又把茶咽了回去,秋阳眼巴巴等着,墨如手指在桌上划拉几下,郑重问道:“你真的想知道?”

秋阳鸡啄米一般点着头:“我从小最羡慕江湖人物,飞檐走壁来无影去无踪,家里虽有武学师傅,却是行伍出身。”

墨如郑重想了想:“那就告诉你吧,我自小随师傅上山采药……”

他一停顿,秋阳急急问道:“哪座山?山中有世外高人是不是?”

墨如等了半天才接着说:“因山中多有豺狼虎豹,人在山中要时时警惕,是以我的耳力目力比常人要好些。”

秋阳歪头等了半天却没了下文,追问道:“然后呢?”

墨如摇摇头:“没有然后。”

秋阳愣怔着,再看墨如,早已不是平日似笑非笑的神情,眼角眉梢都是忍不住的笑意,好半天秋阳才回过神来,端起酒杯捏着墨如鼻子灌了下去,一边灌一边恨恨说:“你这个道貌岸然的郎中,那天明明装模作样说坐得远些,原来一直在偷听,我和小双姐姐说的话,你都听到了是不是?”

墨如呛咳着:“谁让你们不小声些,说话声总往我耳朵里飘,总好过某人在人家窗下偷听吧?还有这宗,你怎么能跑到小双家里去,你就是个祸害,小双的祸害。”

秋阳一只脚搁在凳子上喝下一杯酒盯着墨如问:“你对小双姐姐这么上心,难不成你喜欢她?”

墨如毫不忸怩点了点头:“没错,我自小孤苦,除了师父师娘,只有小双姐姐关心我,自从六年前重逢,每年换季的衣衫鞋袜都是她做,总是不大不小刚刚好。”

秋阳就觉酒劲上来,肠胃里直泛酸,捂着肚子坐下来,半天没有说话,小双姐姐今日给小虎做的鞋子好像做小了,原来她对这个墨如最好,自己早晚要回到淮扬去,就算不和夏月成亲,过几年也会和别的女子成亲,小双姐姐要嫁给小虎,给他生儿育女,墨如守在她身边做她的弟弟,到时候她还能记得我吗?我对她来说不就成了路人?

墨如也不理他,由着他发呆,耳听得更鼓已敲亥时一刻,下了逐客令,秋阳站起身,招呼都没打就走了,墨如脱了外袍躺下来刚要朦胧入睡,外面响起急促的叩门声,总会有人深夜发病,他这些年早已习惯,匆匆起来开了门,原来是刚离开不久的白衣少年去而复返,眼眸晶亮得看着他。

墨如把着门:“有话要说?还是酒醉迷路?”

秋阳咧着嘴靠在门框上不住傻笑,墨如等了一会儿,看他不说话,转身要关门,秋阳的脚别了进来:“我有了主意,我求小双姐姐陪我去国都,夏月也喜欢她,她又能言善道,她帮着我跟夏月说。”

墨如额角跳了跳,秋阳又说:“安抚住夏月,我就带着小双姐姐游历天下去,她最喜爱游山玩水。”

墨如攥紧了拳头:“然后呢?”

秋阳得意笑道:“然后就慢慢忘了你,忘了小虎,就不会只把我当做路人。”

墨如勉强压抑住把秋阳打飞的冲动,因努力克制,全身微微发着抖,冷着声音说道:“留得了一时留不了一世。”

门吱呀一声关上,秋阳因喝了酒,感觉不到门缝里散发出的怒气,犹自傻笑着自言自语,谁说不能留一世,我就要留小双姐姐一世,可是怎么才能留她一世呢?她都十八岁了,要是五年前把她带走就好了,可是她肯吗?

回到客栈,秋阳躺在床上冥想,却苦无良策,待到鼓敲三更依然毫无睡意,坐起身看着窗外的明月,喊了声静远,回答他的是隔壁响亮的呼噜声,他砸了两下墙,呼噜声更加响亮。

第二日静远打了水进来,看着秋阳的黑眼圈惊问道:“公子被人打了吗?”

秋阳不耐烦摆摆手:“从来都是我打人,打我的还没生出来呢。”

静远不信:”那你的两只眼睛……“

秋阳凑到铜镜前看了看闷声说:“一夜无眠。”

静远更不信了:“公子自从习武强身,夜里睡觉雷打不动……”

又小声嘟囔道,睡得比猪还沉,也会失眠,偏巧秋阳听到了,想着夜里扰他的呼噜声,抄起桌上的茶壶就砸了过去,静远稳稳接住:“要不公子补会儿觉?”

秋阳站起身踱了几步,略有些焦灼说道:“备饭去,吃过饭要出门。”

吃着饭心想,去陶家庄又怎样?小双姐姐不会答应,算了,明知不可而为之。

15、果不其然

秋阳还是头一次盼见小双,又怕见小双,骑着白雪走三步退两步,一会儿想着堂而皇之上门,魏大娘总不能把他赶出来,一会儿又想还得象昨日那般,躲在小双姐姐后窗下,跟她慢慢商量,可是要带着小双姐姐出远门,魏大娘不点头怕是不行,好不容易打定主意登门拜访,驱马快走几步又硬生生勒住马缰,虽然她可从来没拒绝过我,可是此事非同寻常,万一小双姐姐不愿意又怎么办……

白雪有些不耐烦发出嘶鸣,秋阳索性下了马,由于埋头想心思不觉走错了岔路,再抬头时眼前是一处荒野,想要问路却无人烟,沿原路退回又越走越觉陌生,兜兜转转间远远看到一个村庄,忙过去找人问路,正是农耕时节,农人都在田间忙碌,秋阳喊了几声,淹没在高远的旷野中,正要撩起衣摆进农田中去,隐约听到一块大石后有人说笑。

秋阳走近了些,一个小伙子在说话:“好囡囡,我这辈子认定了你,非你不娶,你这样如花似玉的姑娘,姓李的那个酸秀怎么能配得上你。”

叫做囡囡的轻笑了几声才说:“马公子,我自然跟你一心,要不也不会跑到这儿来见你,我可骗祖母说要去看小双姐姐……”

秋阳听她提到小双,后退几步重重咳嗽一声,大石后面走出一位男子,眉眼含着些煞气,冲着秋阳喊道:“做什么的?”

秋阳没理他,冲着石头喊:“后面那位姑娘,我要到陶家庄小双姐姐家,不小心迷了路。”

囡囡低着头出来刚要说话,那位男子将她挡在身后恶声恶气说道:“去陶家庄一路往北,过了河就是。”

球阳点点头上马要走,男子紧走几步抓住辔头:“今日的事要敢说出去……”

秋阳马鞭甩出去,想到这位姑娘认识小双,又收了回来,淡淡说道:“关我何事,告辞。”

双腿一夹马腹,白雪飞速冲了出去,男子被带得一个趔趄才站稳身形,回头跟囡囡霸气笑道:“进去……”

到了小双家门口,影子变短日头老高,唉,起个大早赶个晚集,想我玉秋阳从小到大,虽没有上天入地,也算是随心所欲,何曾怕过,当然了,小时候怕打雷是另一回事,再说,小双姐姐从不曾嘲笑我不是?

下了马刚叩一下门环,听到院子里的说笑声,手下就是一滞,刚刚升起的豪气灰飞烟灭,返身上马就走,没走出陶家庄心里就一个激灵,夏月怎么来了小双姐姐家,莫不是因为我留在太康不走,要来为难小双姐姐吗?小双姐姐没有她那么多心机,面对她岂不是要吃亏?

想到小双会受委屈,豪气又起,拨马回去哗啦开了院门,小双从院中石凳上站起,笑看着他说道:“一大早喜鹊在枝头喳喳叫个不停,就知道今日有贵客临门,秋阳,快进来看看谁来了。”

石桌另一旁石凳上盈盈站起一位姑娘,花容月貌亭亭玉立,微微蹲身一个万福,含羞带怯樱唇轻启:“秋阳哥哥。”

秋阳点头叫声夏月妹妹,看不出表情,依着小双坐在夏月另一旁,接过小双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扫了眼桌面微笑道:“小双姐姐,我有些饿了。”

小双转身回屋拿点心去,秋阳冷眼看向夏月:“你来这儿做什么?”

夏月顿时红了眼圈:“自打收到姨母的信,算着日子半月前该到了,等来等去不见人影,四处托人寻找打听,几日前听说在太康见过,就来了,县府的客栈挨家问了,都说没来过,心里十分担忧,本想回去,忽然想起小双姐姐家就在附近,都好些年没见了,想着来看看她……我也当小双姐姐是好朋友啊,难道秋阳哥哥能来,我就不能来吗?”

夏月绞着手帕咬着嘴唇,秋阳看她委屈,就有些讪讪的,半天才说:“那个……我也是……淮扬到国都不是路过太康吗?我也是想着顺道来看看小双姐姐,然后就去国都……”

夏月唇咬得更紧了些,当我是白痴吗?淮扬到国都路过太康吗?明明绕很远的道,能是顺道吗?眼眸依旧温柔看着秋阳,秋阳硬着头皮说:“没想到……没想到在太康县府碰到一个人,那个人就是,是一位叫做墨如的郎中,夏月不知道,我和他一见如故引为至交,好几次我都想走,他死活舍不得,你也知道人生难得一知己,我和他就像那个伯牙子期,高山流水遇知音,遇知音,呵呵呵……”

夏月忍着要翻白眼的冲动,伯牙子期,两年不见,你这脸皮可更厚了啊,眼眸更加温柔看着秋阳:“秋阳哥哥,要不是后面这几句说得流畅,还以为两年不见,你添了结巴的毛病,也不让这位墨郎中为你医治一下。”

秋阳干笑几声眼睛瞟着竹帘后,怎么小双姐姐还不出来,小双却想着秋阳和夏月两年多没见了,有意在屋里磨蹭,让两个人单独说说话,今日是父母亲一位故交的寿辰,父母亲一早祝寿去了,不会有人来打扰。

她隔着竹帘纳着鞋底,仿佛回到六年前,在秋阳屋里坐着,欣赏两个画一般的孩子,听着二人在外面有说有笑的,也弯了眉眼,就知道秋阳一时说的浑话,这不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