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听到动静,睁开眼睛从美梦中惊醒,急急跑了过来,大半日的呕心之作,全在小双脚下踩得稀烂,无比心疼哀叹连连:“我打小作画,这是画的最好的一次,小双怎么舍得……”

小双发着狠泪流满面,指着秋阳说道:“把我当什么人了,画成这样……”

秋阳看她恼了,忙忙解释:“不过是几幅画,就我们两个人看,我本想着也订成册子,小双葵水来了,我就看着画册入睡……”

话没说完,小双已连啐了几口:“这屋里每日多少人进出,洒扫的叠被子的换洗衣物的端茶送水的,万一被那个撞上,传到婆母嫂子那里,我还怎么做人?这些事能做不能说更不能写,别说画了。”

秋阳惴惴看着小双:“可是……”

“可是什么,给我出去,夜里也别回来……”

秋阳还要说话,小双已狠命推他到了门外,哐当关上了门,秋阳在门前叫几声小双,半天无人搭理,意兴阑珊去找墨如,转过自家街角,迎面碰上一对官差,簇拥着一顶四人抬的蓝呢官轿,前方鸣锣开道,七下一歇,旁边人看着热闹议论,说是新来的县太爷今日上任。

秋阳向来对这些不感兴趣,继续往前走,听到有人互相打听县太爷来历,消息灵通的压着声音说:“听说是青州太康人氏。”

秋阳一喜,是小双的同乡,若回去说起,她定能高兴。侧耳细听,说是今科进士,姓裴名文虎,秋阳怀疑自己听错了,揪着那人一问,果真是,又想着也许同名同姓,走开了又不放心,大步走回去伸手拦住县太爷的轿子。

官差中多数认识玉府的小公子,上前去低低禀报了,轿子停下,一人掀开轿帘端坐着,秋阳一看,果真是小虎,小虎红袍皂靴头戴官帽,不冷不热说声:“原来是故人,别来无恙?”

秋阳看着小虎,一年多未见,不复温和谦逊,似乎多了几分阴沉,心下琢磨他怎能远赴富春做官,难道仅仅是巧合?也皮笑肉不笑作揖:“原来果真是你。”

小虎点点头,命人放下轿帘继续赶路,人生何处不相逢,刚刚在街边药铺里看到墨如,鬼使神差下轿问候,心底里不过是想知道小双可好,墨如只淡淡回他一句:“你为何来?来了又能怎样?”

一句话使得他上了轿后,心潮起伏不定,是啊,为何要来,来了又能怎样,竟然从未想过,只是求了叔父,固执带了祖母就来了,尚未想明白,就有人说玉小公子拦住了轿子,他命人停下,希望小双在他身旁,却徒增失望。

秋阳回头看着轿子,决意不对小双提起此事,提起会怎样,小双免不了去看他,关心他,为他缝衣做鞋,还要操心他的亲事,有一个墨如就够了,秋阳酸溜溜得想着,进而自我安慰,况且与墨如有性情相投之处,心里早当他做朋友。

此时墨如静静坐在药铺里,斟酌着小虎到来之事,终是做出和秋阳同样的决定,不告诉小双,还是不知道的好,想明白刚松口气,门口进来一个窈窕身影,看着他娇滴滴叫声,墨郎中,我……

墨如一看,是玉府三少夫人,含娇带怯福了下去:“刚刚去布店为婆母挑选布料,顺道进来,还是求墨郎中,能替我医治……”

墨如怔了怔,玉府这样的人家,哪有少夫人亲自来药铺寻医问药的,站着没动也不说话,如真红着脸说道:“也知道不该这样抛头露面,可是女子成亲三年不孕,墨郎中可知这是多大的罪过?所以也就顾不得了……”

墨如点点头,让她坐下,命伙计沏茶过来。

沉吟着缓缓说道:“妇科非在下擅长,依脉象来看,少夫人确实身体无恙,所以无从下手……”

如真红着脸似乎难以启齿,好半天才说:“这有无身孕是不是取决于夫妻双方?”

墨如抬眸看着她,此事涉及别人私隐,确实也不好问,如真颤着唇,几次张嘴终是没说什么,站起身福了一福匆匆走了。

墨如想着她一脸张皇,不由一叹,难道说……

秋阳在药铺门口差点与一名女子撞上,定神一看正是自家三嫂,挠挠头问道:“三嫂怎么会来这里?”

如真看看他没有说话,秋阳看着她满面红霞,哪里还是家里那个矜持清高的三嫂,分明是个羞涩含情的小姑娘,心里更添疑惑。

如真板了板脸迈步疾走,秋阳进了药铺笑道:“我家三嫂怎么跑到你这里来了?”

墨如看看他:“你家三哥可有隐疾?”

秋阳笑道:“三哥身子壮实如铁塔,他从小就厌文习武,性子爽朗心直口快,怎么会有隐疾?”

墨如斟一盏茶给他:“待他回来,给他诊过脉再说。今日怎么得了空?”

秋阳一叹,手扶着额:“小双将我赶出来的。”

墨如毫不掩饰幸灾乐祸,挑唇而笑,简短说道:“活该。”

秋阳不以为意,接着说:“然后来到街上,碰上了新任县太爷,墨如,请你……”

墨如正色说道:“不要告诉小双。”

秋阳一喜:“君子所见,同也。”

42、婆媳妯娌

用过晚饭,墨如下了逐客令,秋阳才磨蹭着告辞,回到院子里见屋门紧闭,看看四下无人,轻叩着门低低喊了几声小双,里面无人答应,叹着气去了书房,虽是日日有人打扫,由于久未进去过,扑面一股清冷萧瑟的味道。

靠在榻上想着这些日子以来软玉温香在怀,翘起嘴角傻呆呆得笑着,小双轻易不会生气,一旦恼了一日半日好不了,看来今夜只能歇在这儿了,明日一早她出门给母亲请安,自己就悄悄潜进屋里,等她回来就死抱住不放。

小双因那些画气性上来,一日没出房门,常服侍她的两个丫鬟,一个玉儿一个芳儿,玉儿寡言,芳儿爱说爱笑,窗外月移中天,又有人敲门,小双以为是秋阳,没加理会,门外有人低低说道:“少夫人,是我……”

小双打开门,是玉儿站在门外,也不等小双答应,进来关上门说道:“少夫人,奴婢有句话,少夫人跟小公子新婚不到一月,就这样任凭他睡在书房,万一传到夫人那里,只怕……”

小双没想到玉儿如此心细,笑笑说道:“不会的,这院子里统共没几个人,又加上是夜里,哪个会多嘴多舌,玉儿也知道,小公子有时候孩子一般爱胡闹,我跟他没什么。”

玉儿不好再说什么,恭敬退了出去,一夜无话。

第二日小双早起梳洗罢,去了玉夫人屋中请安,甫进屋两道冰冷目光直刺脸上,看过去时婆母端坐着,如真站在她身后为她捶背,竟是一个伺候的下人也没有,玉夫人冷冷说道:“跪下。”

小双不解看着她,玉夫人硬声说道:“就知道你缺调少教的,这才成亲几日,就敢让夫君睡在书房,三从四德你可懂吗?女子出嫁从夫,夫君就是你的天,别说是惹你生气,就算打你骂你,你也该先看看是不是自己的错。”

小双没想到婆母这么快就知道此事,也没料到她会拿此事做文章,陪着笑脸说道:“母亲,昨日和秋阳绊了几句嘴,他就出门去了,夜里睡得早也睡得沉,不知他何时回来的,也没听到敲门声,他就睡到书房去了。”

玉夫人一声冷哼,喝令小双跪了下去,俯视她小双说道:“你倒还有理了,既是他带着气出门去,就该派人去寻,夜里再晚也要等他回来,方是为妻之道。”

小双打小见到都是父亲让着母亲宠着母亲,虽明白这些理,又哪里能做到,再说了,昨日明明是秋阳胡闹,婆母不问青红皂白就责罚自己,心里明白她对自己不满意,此次是借机发作,后悔没有听玉儿的劝,跪在那儿琢磨院子里是谁来婆母面前告状,秋阳说过伺候的人都是他挑的。

玉夫人见小双低头不语,喝问道:“怎么?不服气是不是?”

小双忙低低说道:“儿媳知错了,甘愿受罚。”

玉夫人站起身:“那好,今日就在这儿跪着,如真,扶我去用饭。”

如真叫声母亲笑道:“小夫妻哪有不拌嘴的,秋阳的性子孩童一般,跟小双无法无天的胡闹也说不定,小双既知道错了,母亲就饶过她这一回,下不为例,可好?”

玉夫人沉吟着,她极看重这位三儿媳,知书达理温文大方,在她面前恭敬服贴,况且将来还指望跟着她们夫妻二人养老,可是好不容易逮着的机会,不想就此放过小双,却也不能不给如真脸面……

小双看了一眼如真,心生感激,本来因为她性子清冷,小双只跟着维持表面的客气,二人也从不到彼此院子中去,过门以来,说过的话统共也没几句,她今日本可以置之不理,或者若别的妯娌一般偷偷看她笑话,万没想到会出言求情,小双心想,看来三嫂是个面冷心热的人,以后还要常来常往。

如真安抚得对她笑了笑,意思是再稍微忍耐,玉夫人斟酌一番,想着再教训小双几句,待她悔过服软了就放她起来……

那头秋阳赖在屋中等着小双回来,却得知小双受罚在堂屋中跪着,匆匆赶了过来,一脚踹开门圈着小双的腰,将她提了起来,小双慌忙又跪下,秋阳又将她拉起来,箍住她腰说声就站着,别跪。

玉夫人气得身子发颤,喝问:“这个逆子,我教训儿媳干你何事,还不给我滚出去。”

秋阳愤愤说道:“小双先是我媳妇才是你儿媳,母亲,你别拿你的那些规矩唬人。那日刚因为护着夏月打了小双一巴掌,今日她又做错了什么?”

如真忙说:“母亲都是心疼你……”

玉夫人一声冷笑:“心疼他?他只知道心疼自家媳妇,我为何要心疼他,今日小双就跪在这儿,没有我的话,不许起来。”

小双掐着秋阳的手让他放开,秋阳偏不许,梗着脖子看向母亲:“若是不跪呢?”

玉夫人手也抖了起来,指着秋阳说:“不跪,不跪就开祠堂,让族长治她目无尊长之罪。”

秋阳一听开祠堂,额头上青筋都起来了,冷声说道:“母亲若蛮不讲理,大不了分家。”

如真给他使眼色他也不理,小双见他越说越不像话,心中一急狠狠一巴掌甩在他脸上,秋阳

愣怔着捂住脸,惊疑看着小双,玉夫人已大哭起来,且哭且说:“头些年本来好好的,偏生十五年前一时不忍,冒死生下这个混账,自打他学会走路学会说话,就没一日省心过,一意孤行娶了个大四岁的乡野村姑,不知规矩目无尊长,不懂体贴夫君也就罢了,抬头就敢打人,偏生这个混账只知护着自己媳妇,连分家的心都有了……”

院子里传出声音,几个有头脸的婆子慌忙打发别的下人远远避开去,又打发人去请玉阁老过来,玉阁老皱眉赶过来时,玉夫人正往着天哭诉:“我过门后你没少摆治我,后来因为这个混账没少给我气受,如今虽说去了,还要给他留下家产,让他添了底气,嚷着跟我分家,我还没死呢……”

玉阁老一声清咳,玉夫人哭声顿了顿,就更大了些,上前来拽住袖子哭道:“老爷,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玉阁老脸一沉:“大早上的象什么话,你们几个各自回自己院子里去。”

玉夫人伸臂一栏:“不行,还没说清楚是非黑白,老爷要主持公道。”

玉阁老捉着她手臂沉声道:“眼下这情形,我看是说不清楚的,都回去吧,还不快走。”

小双秋阳如真都匆忙退了出来,小双回到屋中坐着,唤来玉儿芳儿,瞅着她们两个半天没说话,两人均面色如常眼神坦然,小双观察来去不得要领,摆摆手让她们出去,秋阳一只手捂着脸呆坐着,看也不看小双。

小双看他半晌,走过去拔开他手,秋阳脸扭了过去不让她看,小双扶住他肩头,低低叹气道:“觉得委屈了?”

秋阳使劲点了点头,小双在他身旁坐下,轻抚着他后背缓缓说道:“秋阳是为了护着我,我都明白,可是你想过没有,母亲一开头就不中意我,成亲后难免要对我严苛些,我作为儿媳只能受着,只要我顺着母亲孝敬母亲,时日久了她总会对我好地。”

秋阳摇摇头:“母亲性子执拗,岂能轻易改观,万一她寻个错处就发落你,你就都受着吗?”

小双抚了抚他的脸:“我尽我的心,先说今日,母亲本已听了三嫂的劝,想要饶过我,偏偏你跑了进来,好一通顶撞,越说越不像话,竟然说到分家,我一时着急,才……”

秋阳的脸贴着小双手心,轻轻蹭了几下,小双叹口气:“你可知道,母亲嘴上骂你,可母子连心,她是不会怪你的,只会记恨在我的身上,你越护着我,母亲就越讨厌我……”

秋阳的身子也靠向小双:“小双是说,无论母亲如何对你,我都不要插手?”

小双点点头,秋阳坐直身子抱她在怀中:“可是小双,我会心疼……我见你跪着,心疼死了。”

小双窝在他怀中点头:“我都知道,如果有下次,你一定要忍着……不过话说回来,这院子里有人在跟母亲告状。”

秋阳站起身:“都撵出去。”

小双拉拉他衣袖:“算了,换的人还不可靠呢?先用着吧。”

秋阳坐下来,身子贴住她的轻笑道:“都依小双就是,可是昨夜,我一个人好生冷清……”

小双拨开他手在他耳边嘟着嘴说道:“你忘了?人家来了奎水,要六七日后才行,三哥不在家,我去三嫂院子里看看去。”

秋阳看她出了门,扑倒在床上,实在无事可做,开始琢磨小双刚刚说过的话,琢磨着琢磨着想起祖母在世时,母亲所受的委屈,不由激灵灵打个冷战,难不成母亲都要从小双身上讨回来?

43、何其辛苦

如真隔窗看到小双,笑着迎了出来,进了屋让她坐下,命人上了茶笑道:“这几日觉得屋里太过素淡,刚换了几件摆设,重新挂了几幅画。”

小双一一看着笑说:“这天气一日冷似一日,屋里是该绚丽些,进来就觉得暖和,这纱窗也是新换的吧?”

如真点点头:“是母亲原来在国都时宫里赏的,我素来喜欢碧绿的纱窗,一看是粉的,就压在了藏物间,这几日重新布置,就想起来了,小双可喜欢吗?还剩了一些。”

小双笑道:“那敢情好,看来我今日来的正是时候。”

如真命人拿给小玉,让她抱了回去。小双这才正色说道:“今日来是谢谢三嫂,早晨为我解围。”

如真嗔道:“这也太过客气了,院子里就我们两个年级相仿的,虽说是妯娌,若是能亲如姐妹,不也有个伴吗?再说了,万一那日我也错了,小双也记着帮我在母亲面前求个情。”

小双笑说声是,如真拉起她手往里屋而来,榻上放着一件夹衣,小双拿起来端详着,夸赞如真好针线,又笑着打趣:“三嫂这是想三哥了吧?算起来出门也半个月了,可来书信了?”

小双听到如真的笑声,却没看到她双眸中的冷意,春阳半月前走后,没有捎信回来,如真心里明了,此一去,没有一年半载他是不会回来的,也好,正合几意,省得每日貌合神离得做戏给外人看。

妯娌二人切磋会儿针线,又说笑起来,如真细问小双娘家,小双因相谈甚欢,自然不会有半分戒心,又加思念父母亲,打开了话闸收不住,如真微微笑着倾听。

说着说着提起和秋阳小时候的往事,也提起此番亲事的波折,如真跟着小双叹气,心里却羡慕不已,打小养在深闺,一言一行都有规矩,成亲前都没正眼瞧过旁的男子,成亲时满心期许,他是玉府三公子,定是满腹经纶温文尔雅,谁知却是一个莽汉……

正满腹心思,听到小双提起墨如,亮了眼眸凝神细听,为他唏嘘不已,那样的人物竟然不知身世,在襁褓之中被抛在荒野,师傅去山中采药捡了回来,听到他年少成名医术高超,又钦佩不已。

说到墨如,小双想起什么,这些日子被秋阳缠着,没一日省心,给墨如做的夹衣还差几针,眼看着院子里黄叶飘落,匆匆站起身告辞。

如真一笑拉住她:“再有什么事,也不急在这一时,我还有一事相求。”

小双笑看着她,如真红了红脸说道:“我这身子不争气,母亲虽没说什么,我却抬不起头来,还是想求墨郎中……”

小双想说墨如不精妇科,可看如真一脸急切,握住她手点点头:“就再找他来看看。”

如真感激一笑,小双到了院子里,又追出来,低低说道:“能不能不让母亲知道,这种事怪难堪的,明日婆母要去城外寺庙上香。”

小双笑说知道了,转身回了屋中,芳儿过来说秋阳在书房,小双坐下来为墨如缝制衣衫,依然是浅青色料子,缝着缝着想起来,墨如说是到江南来游历,顺便为她送嫁,怎么看样子象是要安家,对啊,给他安个家也好,有了妻儿踏实下来,他就不会到处乱跑了,秋阳跟他也合得来,彼此可以有个照应,只是自己初来乍到,谁不不认识,对了,明日就跟三嫂说,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姑娘,只是墨如这家伙,定是很挑剔,唉……

缝好了去找秋阳,推开书房的门,正呆呆发愣,笑问怎么了也不理,凑过去看他手上的书,竟然是史书,打趣笑道:“怎么?想做官了?”

秋阳摇摇头,小双指指手上的衣衫,说是去看看墨如,秋阳扔了手中书册,随她出了门,马车走了一会儿,突然没头没脑说道:“做女子可真是辛苦。”

小双看着他,他揉揉小双的脸:“你看啊,那么多规矩束缚着,什么德容妇工,什么三从四德,若是嫁的相公不如意,一辈子不如意,就算相公如意,跟婆婆相处又是难题,熬上二十多年,媳妇熬成婆,又得想着辖制媳妇,唉,何其辛苦。”

小双笑道:“怎么想到了这些?”

秋阳又叹口气:“因为早上小双被罚跪,我就想到了祖母和母亲那会儿,惊出一身冷汗来,去书房找书来看,却鲜少记录这些琐事,只好去翻看史书,虽是寥寥几句,我又是一身冷汗,这历史上后宫之中,竟若朝堂一般刀光剑影,唉……”

小双捏捏他嘴:“别叹气了,我心中有数,你做你想做的事就好,庭院琐事你少管。”

秋阳头枕到她腿上,眯着眼睛出神,眼看要到药铺门口,又是没头没脑一句:“小双,每月留那么多血,疼不疼啊?”

小双手指为梳在他发间摩挲着:“腰有些酸,腹部有些涨,听说有疼的厉害,我倒是没疼过。”

秋阳又问:“那累不累?要不要滋补一下?”

马车停下,秋阳跳下去来扶小双,在她耳边低低说:“我问问墨如,给你开些汤药。”

小双一把揪住他,微红着脸:“这种事怎么好跟他说。”

秋阳笑道:“他是医者,哪有那么多讲究。”

墨如站在门口看二人亲热低语,心中一滞,随即释然,只要小双过得舒心,还有什么放不下的,接过衣衫穿在身上,跟以往一般合体舒适,富春地处江南,不若太康寒冷,穿单衣冷了些,穿棉衣又过厚,这件刚刚好,身上暖暖的,心里也跟着熨帖开来。

秋阳看着墨如的笑脸,心里有些泛酸,挨着小双身子笑道:“怎么没我的?”

小双一拍他,身子往旁边撤开了些:“你们家有专门的人做衣裳,墨如却不一样,打小都是我缝,我不做了,他就没得穿。”

秋阳噘起了嘴,小双和墨如都不理他,相顾说笑,小双又提起如真之事,墨如一脸为难:“我实在看不出有任何不妥。”

秋阳指指小双:“你也该研习一下妇科,小双这些日子身子不爽利,是不是该补些汤药?”

墨如看看小双:“她倒是从无痛经之症,喝些红糖水就好,也不可多喝,喝多了体热。”

秋阳点点头:“有没有法子能不来这个,每个月一次多累啊。”

墨如笑道:“天下间女子都这样,这样才能孕育儿女。”

秋阳恍然大悟,又提起女子不易,小双夹在中间,听着二人谈论这些,臊得抬脚要走,墨如笑道:“明日就再过去看看三少夫人。”

小双问他怎么又应了,他笑而不答,秋阳的话使他想到,女子生孩子可是要命的大事,小双过不了一两年,也是要有孩子的,自己若于妇科上多加研习,到时候就能多照料于她,只是自己尚未成亲,于女子所知甚少,就从这位三少夫人身上着手。

44、步步为营

第二日一早,如真送走婆母回到院子里,又仔细梳洗过,换了粉色裙衫,在桌子前坐下来,端详着菱花镜中容颜,心里突突跳着,俏脸生霞,恍惚回到娘家的闺房,还是那个待字闺中的女儿,在等待着自己心中的情郎。

等啊等却不见人影,不由心生焦灼,想要打发人去看,又怕小双生疑,耐下性子来拿起那件连夜做好的长衫看着,浅淡的蓝色,该是最合适他的,想象着他穿上神采飞扬翩然若仙,不由将脸埋在衣衫中。

恰好小双进来,瞧见如真痴痴的,不由笑道:“就说三嫂想三哥了,这抱着衣裳跟抱着人似的。”

如真忙收起衣服啐道:“成亲不过一月,这张嘴竟什么话都敢说。”

小双挤挤眼睛:“我本来就是乡下野丫头,自然什么都敢说。墨如今日要到几处出诊,都是着急的病症,从那几家回来,就来我们这儿,我准备在院子里小厨房中做些他爱吃的,过会儿他到了,就打发人来请三嫂过去。”

如真点头笑说好,夸赞小双想得周到,小双走后,环顾着屋中新换的摆设,不由心中凄然,这些都是为了他,却忘了自己已是有夫之妇,丈夫不在家,他怎么会到自己院子里来,又哪能痴心妄想与他独处。

快到午时墨如到了,小双忙前忙后,递给他热巾子擦了手脸,命人端来早熬好的银耳粥,笑说道:“说是一大早就出门去了,刚刚进屋额头上都是汗,给人治病劳心劳神的,先坐下歇歇,粥一直煨在火上,没凉吧?”

秋阳在旁啧啧两声,墨如心中一酸,她若能少关心自己一些,大概也就不会总想守在她身旁,捧起碗喝了两口掩饰着情绪,小双白一眼秋阳:“啧什么啧,墨如可是我娘家人,我过门后除了给他添麻烦,从未好好招待过他。”

秋阳忙斟了上好的香茶,嬉笑着递到墨如面前:“吃完粥漱漱口。”

墨如不由一笑,小双站起身:“我去厨房里做几样吃的,秋阳陪着墨如说说话,过会儿三嫂就到。”

尚未走到门口,芳儿匆匆进来在她耳边说道:“三少夫人突然犯了心绞痛,脸色苍白汗如雨下。”

小双一说,墨如抓起药箱就往外走,到了如真院子里,如真正侧躺在榻上,见墨如进来虚弱一笑,挣扎着要起身,小双忙扶住她:“既是身子不好,还讲究什么。”

墨如刚坐下,有个小丫鬟跑进来跟小双说道:“周夫人来访,夫人出门去了,三少夫人又病着,只好烦劳四少夫人前去招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