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宁咋舌:“好大的手笔,二位可曾找到了?”

赫国公子苦笑:“这个人,是扶姑娘。”

扶襄 四三、不曾相识竟相知(下)

“还没见那两人的踪影么?”

阙国的无名小镇,镇上勉强可以算得上最好的客栈里,阙国二公主阙亘夕到来已经有半日的工夫。随从去打探了无数回,带回的消息都不能让公主殿下稍展凤颜,凭窗望着那条通向远方杳无人迹的路,芳心焦乱如焚。

旁边的侍女见主子如此,奉茶劝道:“公主您莫急,那两人既然是赏金猎人,不会白白坏了生意......”

二公主一手将茶盅挥落地上,斥道:“你也说他们只是拿钱做事的,若是拿着那些订金将本公主的事置之不理了,本公主又要到哪里要人去?”

侍女蹲下身收拾满地碎瓷,外面一串急步透入。

“禀公主,那两个人过来了!”

穰亘夕转怒为喜:“速传二人进来。”

当初与那两人约定的时期是三个月,中间因为战争允那两人向后延了三月,如今已整整隔了半年,公主殿下的耐心已经到达极限,甫进待客厅,张口即问:“二位为何没有从镇东那条路进入镇子?”

“打镇西方向赶来,没必要舍近求远。”梁贞答。

穰亘夕眼尾乜了眼这位对自己身份处境尚没有自知之明的旧日公主,唇角微挑,道:“将结果报给本公主。”

“公主要找的那个人,我们已经给找到了。”

“为何没有直接带来?”二公主视线扫了扫二人前后,“此事关押在何处?”

“关押?”赫国公子微怔,“并没有. 关押。”

“......什么?”

“公主只是付钱让我们二人帮您寻找此人的下落,并没有说要将这人关押。”

穰亘夕冷笑:“你们二人是在与本公主打哑谜么?若是仅为一个下落,本公主何必花上几千两金子用你们去寻?”

梁贞豁然起立:“阙国公主这话......”

“我们既然收了公主的订钱。”赫国公子牵制住自家即将暴走的公主,“自然不会只提供一个住址。扶襄其人就在这镇上,公主若想见,随时可以。”

“很好。”穰亘夕敛衣起身,“前头带路。”

赫国公子二人在前,阙国二公主一行在后,有马有轿,浩浩荡荡离开客栈,穿过小镇的窄巷,行至西郊一所民居之前。

“不知阙国的二公主找扶襄有何事?”民居花圃前,弯身鉴花的绿衣女子站直了纤腰,玉立婷婷地向来者微礼。

“......”赫、梁两人面面相觑,有志不同地选择沉默。

“你是扶襄?”随从在树荫下支了软椅,穰亘夕优雅落座,眼盲盛利地徐徐抹过女子周身,“是个美人胚子呢。”

女子浅笑,“二公主并不识扶襄,为何要找扶襄呢?”

“听说,你让左丘无俦吃了一个大亏,让他至今都不能释怀。”

又是左丘无俦的桃花债么?女子暗嗤了一声,道:“扶襄与那个人已经完全断了。”

“本公主可以帮助你走进左丘家,为左丘一族所接受。”

女子伸向花瓣的纤指顿住。

“那等百年的名门世族,对家世第一看重,尽管你面貌不错,据闻也颇有心计,但仍不能被左丘家所容。而本公主,是那个可以帮助你心想事成的人。”

“......公主殿下晓得扶襄想些什么么?”

“你爱左丘无俦罢?”

“这......”倒是不敢一口否定呢。

“爱而不得,痛莫如是。有了本公主的帮助,你便可以不受阻碍地走进左丘家。”

女子飞快地眨动美眸,“那么,公主又能得什么好处?”

“本公主以一国公主的身份,下嫁左丘无俦,而你将是本公主的陪嫁侍女。”

“......”

扶襄 四四、峰回路转多歧路(上)

砰!

巨声过后,烟尘漫天,灰土蔽日。

“保护公主!”阙国二公主诸随从眼疾手快,将公主带离跃出一里开外,诸随从拔刃在手,紧围主子身侧,防备每一丝攻击。

待灰消烟散,莫说眼前人影,连那座民居也不见了踪影。

“你们......”穰亘夕面抹狠色,“给本公主将那几个人给找出来,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启禀阙国的公主殿下,小女子不是扶襄,但小女子可以告诉公主殿下,扶襄对左丘无俦远没有二公主这般的走火入魔,不需要作践自己去与公主共侍一夫。小女子还有一句忠告,如果想嫁左丘无俦,除非能以整个阙国作为陪嫁,否则连能征惯战精明果断的大公主也不要的左丘无俦,为什么会要你二公主?”

那女子轻轻巧巧撇下了这句话,在公主殿下勃然大怒前,扬手将一物掷进身后房内即纵身不见,接踵而至的,就是那场不大不小的爆炸。

试想堂堂二公主何曾受过这等屈辱?

“发出通缉令,通缉赫瞬、梁贞这两个异国细作!并以大公主的名义去知会原国的郎将军,赫瞬、梁贞窃取我阙国情报,一旦在原境发现这两人足迹,生死不论!”

“那个扶襄该如何理会?”侍女问。

“扶襄......”每字都仿佛要碾作齑粉般,穰亘夕齿间切出这两个字符,“本公主一定会好生对待你的。”

“你到底是如何对待哪位阙国公主的?”镇东的山间小房内,扶襄将行囊内的物什一一复查清楚,不得不瞥向坐在门前阶上笑了有一刻钟的某女,问。

扶宁在“咭咭”怪笑不止,将此去经历一五一十描述个过瘾,过后犹击案大笑。

扶襄淡蹙娥眉:“这样好吗?”

“有何不好?”扶宁回得理直气壮,“那位公主还真是做惯了公主,以为这世上所有东西只要她想要,世界所有人都要配合她去要,本姑娘是助她成长。”

“一位被宠大的公主,可不就是欲取欲求么?或者左丘无俦是她的首个挫折,所以才如此的不能忍受,不惜赌上自尊,找我这个曾在左丘无俦的床上出现过的人去敲开左丘家的大门。纵然是有些幼稚没错,阿宁你做得也有些过了呢。”

“我是气她说起你时的语气,而且......”

“而且你要借机观察赫国公子与梁国公主。”扶襄看了眼窗外绿水青山间,那一对耀眼的男女偕肩依偎,旁若无人。

“咦?”扶宁一喜,“阿襄你要收留他们两个了?”

“还要看轻尘公子,那位不是个能够轻信于人的,让他帮我们鉴定一番也好。”

“为什么会改了主意?”

扶襄步出房来,手里已多了包裹,径自走向瀑布前的璧人,道:“我要通过梁贞找到嵇辰。”

“为了身世?”

“总要论证的。”

“这个地方怎么办?”这一处,也是她们扶门四使行走各国的据点之一,此来本打算再停留数月的。

“你开罪了阙国的公主,这地方自然是呆不得了,给岩和粤留个消息,除了罢。”

“下一站去哪里?”

扶襄扬眸,两汪瞳底幽幽生光,道:“云国。”

扶襄 四四、峰回路转多歧路(下)

启夏城。左丘祖宅。

由秋入冬,由冬转春,整座左丘府在重兵的簇围中,已过了近半年的时光。

因为左丘一族的获罪,启夏城内所有与“左丘”两字有所牵扯的生意皆遭封禁,左丘家财源告竭。幸有云王王恩普照,念及左丘家主与二少皆在沙场,恩准每月发放这二位的俸禄至左丘府以应销支。

然而,纵然有那二位的高俸在,也不足以让偌大的左丘家逍遥度日。每隔七天,负责采买的执事获准由角门出入,以恨不能将一银折为两半的俭省为府中置办所需衣食。而府中诸人,经过恁久圈禁的历练,也由初始的愤懑焦躁渐趋安稳平和,府中的夫人们为了接济用度,甚至亲手纺纱织布,女仆们则在后院内辟出了空场种菜植果,饲养家禽。

深邃庄穆的左丘大宅,因为这场灾厄,多出了些许田园风光。

“谁能想到呢,左丘家会有今日的模样?”一趟左丘府遨游下来,两人回到客栈,除下人皮面具,扶宁一嗟三叹,大摇其头。

“高岸为谷,深谷为陵,不足为奇。 ”扶襄以巾帕拭着脸上药粉,随声应道。

扶宁听着这平淡语气,坏笑,“那差一点可就成了阿襄的家呢,不感到可惜么?”

“阿宁与其有工夫说这些闲话,不如想想若是嵇辰没有被她的姑姑藏在左丘府,又会身在何处?”

昨儿,两人跟踪了左丘府出府采买的两名仆役半日,僻静处点了两位的穴道替而代之回到左丘府,上下寻了整整一夜,不曾发现任何值得深究的异处。对她们来讲,空手而归并不容易。

“你不是有梁贞那张王牌?”

“梁贞自然是要用的,但要用得恰到好处。”

扶宁晓得那“好处”所指,颦眉思忖了片刻,道:“嵇辰不是个笨的,但要说在这短短数年内聪明到滴水不漏,任谁也难以相信。可令人称奇得是,她竟能远离这场战争。”

“......嗯?”扶襄心有所动,有什么在脑中一闪而过。

“有没有可能已然被云王悄没声息地给做了?”

“云王若想杀她,不需要悄没声息。”嵇辰是质女,按照邦交规则,在战争初始之时,就该被云王发送到两国交战的疆场斩首祭云国大旗,一惩属国反叛,二辱越国将帅。

“这便怪了。”扶宁苦皱细弯秀眉,“你说以前还可以说是有左丘府六夫人这棵大树,如今左丘府自身难保,她能在哪里?难不成是被云王给保了?”

“......云王给保了......也不是没有可能呢。”一闪而过的那抹灵光去而复返,晨光中,扶襄透窗遥看左丘大宅,蓦然明朗。

扶宁惊瞠丽眸,“阿襄你别告诉我,是嵇辰与云王联手,置左丘府于如此境地?”

“若是为了保全性命,也无可厚非。”身为质女,面对那样的选择,等同没有选择。

“倘若当真如此,那么嵇辰此刻......”

“风昌城!”两人异口同声。

十几日后,扶襄、扶宁到达风昌城,来不及体会故地重游的感慨,被一道华丽身影引去视线。

玉扇蓝袍的南苏开自是不会对街头的平凡小贩稍加注目,走进沧月楼,径自走进南苏家的长年雅间。

“南苏公子,有劳了。”等待在此的劲衣青衣壮汉抱拳称谢。

“下手利落点,本侯一代忠正明臣,可不想担上与王上为敌的嫌疑。”

“南苏公子放心,老奴......”

“老奴?”南苏开边嚼点心边摇头,“以这张脸露面,还自称老奴?你是习惯了罢,左赢。”

扶襄 四五、故地重游拾旧梦

抵达风昌的第三日, 辰时方至,赫瞬,梁贞寻上门来。

“我已经找到辰儿的藏身之处口”梁贞开门见山,“风昌北郊的无为山苑。”

扶宁转,动明眸,笑道:“这么坦率,不怕我们这两个越国逃犯是去杀她的么?”

“辰儿,如今也不过是别人的一颗棋子,不,如今或者该说是弃子,我要救她出来,但仅凭我和瞬哥两个人,很难做到。”梁贞继续坦率之能事。

天性好斗的兰使大人方要回嘴,扶襄把她按住,问道:“无为山苑是个什么地方?”

“是云国太后闭关礼佛的所在。”依日是梁贞,抢在扶宁之前答道,“我之前离开风昌城的时候,因为走得勿忙,没求得及当面与辰儿道别,只留了一封信,用得是母亲当年敏我们的儿歌中的词句。想求她明白了一切,也用儿歌在越国会馆的闺房墙面留了暗语给我。”

扶宁向扶襄暗伸拇指:梁贞这步棋,走得可谓精淮。

“这表明令妹如今真的是在云王的羽翼下了罢?”扶襄问。

“我正想去确认一下。”

“你该知道,我不会白白帮你口”

粱贞挑眉反诘:“你会利用我未找辰儿,为得不就是你自己的事么?”

“有道理。”扶襄微笑,如此坦率的合作者,倒省了彼此的不少工夫,“第一步,找到无为山苑的格局图纸。”

赫瞬道:“这个不难。”

“这个还是交给本姑娘罢。”扶中语声闲凉,“毕竟一位是双面间谍,谁知会不会将找和阿襄当成礼物献给云王呢?”

粱贞冷颜不语。

赫瞬笑意晏然:“扶宁姑娘的话,也很有道理。”

扶襄并不作缓颊,继续道:“第二步,获悉无为山范的警备布置。”

“这个……” 梁贞眼尾乜向扶宁,“也有劳扶宁姑娘了罢?”

后者笑靥胜花,慨然应允:“好。”

“第三步。”扶襄兀自书接上回,“赫公于与粱姑娘今目设法潜入无为山苑,摸清嵇辰公主的住所,以三天的时间觅定至少三条撇退路线。但在收到信号前,切记不要与嵇辰公主出面相认。”

赫瞬、梁贞不由自主地点头应承。看似弱质纤纤,实则清冷沉定;任有八面嘈杂,我自岿然不动,令人不知不觉间便有了信服的力量。这便是得以稳踞扶门四干弟子之首的梅使扶襄的实力么?

“最后一步,我们商定行动时共用的信号。”

随即,各自分头行动。

“我们几时动手?”扶宁双手支颌,懒懒问。

赫、粱两人出门后,两人也离开客栈,却是换了另一家客栈,好眠好食了已有两日。

“待粱贞救妹心切的浮躁稍稍冷却之后。”

重返风昌城的首日,不街与昔日的南苏家主当街不期而遇,既是细作,她们不会错过任何获得情讯的机会。一个隐身隔壁,一个匍匐房顶,皆自沧月楼南苏家长年留用的雅间内得到了想要知道的。

“若左赢先我们一步抓出嵇贞,该如何是好?”

扶襄展开一页素纸,捏来一杆小毫,道:“有左丘家替我们出面不是更好么?届时我们再从左赢手中抢人罢了。”

“你打得就是这个主意么?”

“也不是一定要如此。与左丘家的人抢人,若不能手到擒来,只怕惊动太多。”扶襄勾勾划划,一张壮年人的面孔轮廓渐现纸上,“年老体迈的左赢竟是这个模样,对干左丘府, 小女子这位扶门昔日首席暗卫失职了。”

“画这个人做什么?”

“阿宁的易容动夫虽不及阿粤,做这张脸应该不谁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