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左丘无优俦的援军么?”

“不是将那些杂碎全部斩尽杀绝了?是谁向左丘无俦通风报信?”

为首几人一边迎战,一边就这突然状况交换意见。

“慌什么?就算左丘无俦是那时得到了消息,也不可能恁快赶回来,没准是里面的人发了求救信号,把启夏城的守军给引来了!”

“反正我们的精锐已经成功潜入了进去,只要把那些人抓住,到时候左丘无俦也不敢轻举妄动。”

“真想早点看到左丘无俦得知一家老小都在我们手中时的表情……”

纵然有点意外,也能够如此游刃有余的边打边话,摆明是胜券在握,操之在我。

这一言两语,不时钻进拼杀中的左驭耳中,他越发意识到情势严重,越发想杀出一条血路找到走进密苑的通道。就在这时候,一阵地动天摇的轰响,并有火光冲天而起。

为首人立刻大喜:“哈,得手了,咱们也该过去接应……”

“一队原地继续拖住这队人,二队去东边,三队绕到后边,拦截所有通过人等,不使任何人由这秦岭山下通过!”左驭命道。

此命下达未久,三队传来禀报:“将军,发现可疑人员,对方似乎押着什么人,速请支援。”

半个时辰后,左驭获胜,左驭未去追赶那些四散夸耀的不明人士,吩咐兵士将留在原地的那些遮挡严密的车辆打开。不出所料,里面捆绑的皆是左丘族人,但是……

他很快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弥天大错。

其内皆是妇孺,无一男丁。

扶襄 一二六、螳螂捕蝉雀在后(下)

原国。羊公山下。深夜。

“你果然还没有睡。”扶粤返回原国大营,中军帐内灯火未熄,灯下人执笔不辍,姿态清醒,全无疲色。

扶襄扫了眼帐角的沙漏:“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阿岩的信。”扶粤从袖里取了蜡封尚在的信札,两点兴奋火光在眸心内跳跃,“快看快看,阿岩能来信,代表那边有行动了,好期待结果。”

扶襄启了封蜡,速读完毕,而后递回给她。

扶粤看得喜不自禁,不时掩口窃笑,惟独看到最后某处,却揪起眉心:“阿岩为什么要做这多余的事?”

“嗯?”扶襄扫了一眼,“这就是阿岩,许是和我们对他的依赖有关,他认为女人天生应该得到保护。”

“你不反对么?”

“阿岩做事向来有他的频率和章法,我们只要旁观就好了。”

“可是,这么一来,那个女人……”

“女人落到敌对者手中,除非对方的品行俱佳,否则会发生什么事无从预料,就算是那个女人,我也绝不希望她遇上那样的事。”

扶粤想了想,脸色稍霁:“也对,我宁愿将她千刀万剐,也绝不愿以 那种方式让她吃到教训。”

扶襄忍俊不禁:“那边的事,就全部交给阿岩罢,他从来没有让我们失望过不是?”

云国,启夏城上园。清晨。

星夜兼程赶到的左丘无俦,正坐在大厅,左驭伏首请罪:“是属下愚蠢,中了对方的圈套,才使几位爷和几位小少爷……”

“你的应对并不算坏,如果不是你去得及时,连他们也救不回来。”听罢了原委经过,左丘无俦道。

案上托盘里,有左赢的血书与一只鹦鹉的尸体。他想,左赢递送警讯的信鸽应该是全部遭遇截杀,只有这只不易被人警觉的鹦鹉为完成主子的托付拼力飞到了此处。逃脱无望的情形下,选择将最后一线希望寄予离密苑最近的左驭,这的确是一个在最糟糕的事态下将损失减到最低的好法子,如果是他,处于同样情形,未必做得比左赢更好。

左驭犹在痛悔:“属下若是能在事前细致部署,调集全军封住所有出路,也不至于……”

“如今再多懊恼自责也无济于事,你带人去搜索左赢下落,生要见人,死也见尸。” 

“属下……属下遵命!”

“你去照看几位夫人的情形,告诉她们,本家主有令,不得离开上园一步。”他向霍阳道。

“妾身遵命。”

而他,是等待狄昉的联络。密苑被炸药轰塌,却不见鲜血与尸体,显然在被摧毁前苑内全员被制昏而后捆绑进车。狄昉这么做的目的,不外是欲以活人要挟,筹码越多,得到的东西越多。

无论什么,他等着就是。

同样还是云国,距启夏城百里左右,一座废弃庄园的地下宛若迷宫的建筑里。

听闻外出的队伍返回,狄昉迫不及待赶来,然而,置足牢栅之外,望着其内仍处于昏迷的左丘家各位,却皱眉不悦:“为什么只有男人,左丘家的女人关在哪里?”

属下暨昔日的庞重将军道:“禀王上,那时追兵突然到了,为了不延误大事,微臣私做主,兵分两咯,以押送女眷的那路牵扯住了对方……”

“左丘一族各房的主子是比那些妇人来得重要,但朕如此完美周详的计划竟然还出现漏网之鱼,真真令人不喜,枉负了朕因为对笼囚左丘全族的期待而一夜未眠,罢了,朕去睡了。”他悻悻回身,“这些人中有人醒了,立马告诉朕,倘或欣赏到了什么有趣的表情,朕的心情会有所好转。”

无俦啊,不知你此时心情如何?朕此刻对你可是怀有万千思念,期盼早日相见。

扶襄 一二七、风水轮流且随他(上)

上园大厅内,正位上的左丘无俦垂脸阖眸,好似老僧入定。

已然七日过去,左丘无俦仍未收到狄昉的任何联络,暗卫秘密展开的搜索也毫无结果。

的确,眼下彼此立场倒换,对方有沉得住气的本钱。在正题开始前,先是这样一场心理的较量。只须如此一日一日耗下去,耗到他心中的界线濒临击溃边缘,进入正题时也就能获得最大收益。

虽然他不认为自己脆弱至斯,对方也不会不清楚这一点,但在完全掌握主动权的情形下,对方这一步走得无可挑剔。

除非,他能在最快时间内找到对方据点并救出一家老小,否则,除了等,别无他法。

“我已经将枢密院所有的精英都派了出去,配合你的人在启夏城方圆二百里进行搜寻。”南苏开道。

作为左丘族与狄氏的中间调停人,南苏开有那么几分认为自己对此事负有某些责任,是以不经传唤自发赶来协助。到了这个时候,他自然已经晓得扶襄所说短处捏在别人手中的“别人”是指哪一个。无俦……必定也想到了罢。

是说……不愧是扶门教出来的,果然是个狠角色呢。既然能够提前洞悉先机,代表她也在里面安插了耳目,对于左丘一族的危机却真的可以做到视而不见,好冷酷的作风,好杀伐的决断,完全抹杀了与左丘无俦破镜重圆的后路,真真是个道地的狠角色没错。

“家主,一封信射到了上园门前!”终于,步声急沓,左风送来了当前最需要的东西。

“念。”左丘无俦开口。

“明日酉时三刻秦岭山下一叙。”

大厅内安静了片刻,南苏开恍然:“就这样?”

左风点头:“是。”

“那么,就等明日亥时罢。”

“属下去做准备……”

“准备什么?”左丘无俦两眸张开,“无论是将来人扣下严刑问出暗窟地址,还是跟踪来人寻到老巢,稍有一点打草惊蛇,对方就可以给你警告。别忘了,对方手里有三十一口人,杀掉一个两个并不能影响大局。”

左风正当汗颜,听南苏开道:“虽然不能质问也不能跟踪,也不能白白放过这个机会,我手下有一个精通催眠的异能者,这次恰好带了他来,不如就让他去试试?”

左丘无俦稍作忖思:“如果有可供发挥的时机,不失为一个打开缺口的好法子。带上你所说的那人,随机应变罢。”

夏季的酉时,虽然仍是日阳高悬的时分,但秦岭山下,耸峙的山峰挡了日光,已是阴影重重,林林幽幽。

“左丘家主。”酉时三刻才至,林内走出一道身影。

在场所有人皆一惊:对方的气息,他们方才竟无人察觉。

“你是……庞重?”当年云国易主,前云王心腹皆不知所踪,想来是跟随旧主去了。

庞重颔首:“别来无恙。”

左丘无俦蹙眉。

“我来传达王上旨意。左丘家各房主爷一位换一座城池,各家的幼儿十岁以下者两人换一座城镇,其他男丁三人……那位,不要试图找准我的焦距进行催眠,否则我不敢保证几位主爷的安全。”庞重道。

“退下。”左丘无俦对站在右侧的异能者吩咐完毕,目光回到来者身上,“你继续。”

庞重一笑:“在下不过是照本宣科,不如就请左丘家主过目这张书笺罢,上面将每人对应的城池写得清清楚楚。需要在下补充说明的条款是:若左丘家主有哪里觉得不值得交换,王上就将那不值得的人送去往生,免得徒添累赘。”

扶襄 一二七、风水轮流且随他(下)

庞重将书笺双手奉上,给了两日的期限,遂扬长而去。

左丘无俦回到上园不多时,南苏开也回来,进门即道:“先前在枢密院的名单上,这个庞重并不是个多了得的角色,今日暗卫们竟是全然跟踪不上,是我先前的情报有误?”

“他并不是庞重。”左丘无俦淡声道。

“哦?”

“无论是眼神,还是气度,以及你所说他具有的才能,他都不是庞重。”

“那他是谁?”

左丘无俦摇头。回来的一路上,他将那人的言行与可能的人选一一对号入座,都不能作出确定,但,有一点显而易见:“既然对方刻意让我察觉了这一点,必定会找到本家面前。”

经此一晤,他反而放了心。

这张以上等宣纸制成的书笺上,仔细列陈了左丘家各人的兑换价值,连最远支的族人也附设其内,这代表在谈判开始前,他们暂时没有生命这忧。

不过,居然有两个七八岁的娃娃身陷其中,这个就有点棘手了。

此念方动,突如其来的一阵嘤嘤哭声扰近耳畔,他利眸睨扫:“谁在门外面?”

“禀……禀家主,是六夫人。”左风窘迫的声音打门外传来。

“什么事?”

“家主!”沙哑哭嗓一下子逼近门前,又似乎被什么人给拦截住了,而后是豁出性命般的嘶喊,“请您一定救无偌,他只是个八岁的孩子,请您一定……”

他脸色陡沉:“退下去。”

“家主。”

“退下去!”他厉声。

倏地,外面安静下来。

“霍阳何在?”他喝。

“妾身在。”门外,霍阳仓惶起应。

“本家主命你安抚女眷,你是如何做事的?”

“妾身……知错,妾身……”

“带六夫人下去。”

“是。”

“不!”六夫人大哭,“家主,无偌他……”

“保护求助族人是无俦的责任,如今他们身陷险境,无俦当然要救。六婶请去歇着罢。”

外面人也都在好言劝慰,六夫人的哭声渐渐细小了下去,进而跫音低浅,移离门前。

“左风你去亲眼看下后院的守备,切不可再出状况。”

左丘衔命退去。

“也难怪六夫人失控,年仅八岁的爱子下落不明,这是以为人母者最大的煎熬。”南苏开已将书笺上的内容过目一遍,“用两个娃娃换一座中型城镇?另一个是左丘大爷的外孙罢?”

左丘无俦揉揉微痛的眉心:“过不了多久,想必大伯母也要哭着找上门来了。”

“所以我才对族长大位敬谢不敏。”出力未必讨得了好不说,稍有风吹草动,便是族长失职,他何苦去和另人抢那样的苦差?

“如果安抚女眷的人是瞳儿,至少不会让她们哭闹到本家主面前。”他喃喃道。

南苏开脸色一正:“你这话有失公允,霍阳仅是你的妾室,且是被你远放到启夏城的失宠女人,你认为你家那些位眼高在顶的夫人们能买她的帐?”

左丘无俦拍额:“抱歉,是我情绪过于急躁,一时失言了。”

“呃……”如此坦率的回复,倒使南苏公子小有尴尬。

“你可以出来了。”

“啊?”

左丘无俦斜睨房顶:“本家主已将门前人全部支开,阁下还不准备现身么?”

南苏开脖颈后仰向上观望,恰见顶见一片夜色迷朦,星光璀璨。

左丘无俦第三次发出邀请时,一道颀长身影落叶般飘下,夜行装扮,黑巾罩面。

“层层侍卫形同虚设,神鬼一样出现在本家主近身之侧,总觉得似曾相识。”他道。

扶襄 一二八、素手扰得风云乱(上)

来人不止用黑巾罩面,显露在外的眉额间也做了油彩般的修饰,显然并不打算在他们面前显露真容。

“好俊的功夫!”南苏开脸上兴奋满满,“我是一点也没有觉知,请问是在何时将屋顶的瓦片揭开的?”

来人顿了顿,问:“阁下打算将这个时间用来聊天?”

“呃……”南苏公子自讨没趣,颇感这时候自己还是安分做个旁观者为妙。

“阁下并非狄昉的人,却参与这起绑架,想要什么?”左丘无俦问。

“炎吉国。”

炎吉国,无倚前段时日收归云国版图的边缘小国……胃口意外的小呐。“以多少人交换?”

“全部。”

“全部?”左丘无俦眯眸。

“有什么不妥么?”

“你是为了炎吉国境内的矿脉?”

“可以这么说。”

“哦哦,原来是为了钨金矿脉?”南苏开毕竟不甘寂寞,“虽然都说炎吉国内有一座天下最大的钨金矿脉,可是至今也无人勘测到具体所在,难道你知道?”

来人默声不应。

左丘无俦目澜明灭:“我随时可下命将炎吉国内的军队撤出,你又如何让本家主相信你的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