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半个月后,圣朝昭告天下,圣皇帝驾崩,太子即位,是为永昌帝。

又过数月,正值隆冬,天降瑞雪,除夕当晚,宫中突然传诏,要苏离即刻进见。

满地碎雪,踩上去咯吱作响,苏离正想着那荷花池大概已结了厚厚冰层时,突然发现路径变了,这也难怪,昔日太子已成新君,自然会从东宫迁往天寿宫居住;而太子妃也就是当今的皇后,理所当然会搬到朝央殿去。

朝央殿气派非凡,真正有母仪天下的气势,苏离进了屋,发现除了太子妃,还有一个面白无须、容貌清秀的男子,想必就是皇帝,于是俯身行礼。

皇帝免了跪行之礼,叫苏离抬头,仔细端详一番,惊喜道:“像,真像她,皇后,你的形容果然没错,朕本已淡忘苏红容貌,现在一看她的女儿,立刻就想了起来!”

皇后淡笑着说:“苏离这孩子聪明伶俐,本宫很是喜欢,早就想告之皇上,但看皇上忙碌,不忍相扰,这才拖到今天。”

皇帝又仔细看了苏离好几眼,这才笑着转目对皇后说:“皇后哪里话,朕只是是无意中提及挂念昔日玩伴,皇后竟还为此张罗及费心照顾,朕心中有数,真是辛苦你了。”

皇后摇摇头,一笑置之,皇帝正色道:“苏离,你母亲是朕青梅竹马的玩伴,可叹天妒红颜,一生命运多舛,先是家门生祸,嫁人不久又遭夫君病故。你放心,从今往后,朕和皇后会好生待你,视如己出;‘苏离’一名,虽雅致特别,于你一个女儿家却有些不妥,这个‘离’字,实在有些哀伤凄凉的意思,不祥啊。朕看你一副冰雪剔透、如玉似珠的模样,就赐名‘含章’,你看如何?”

苏离跪地三拜,口中说:“谢主隆恩。”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转脸对皇后说:“今日风大雪大,天又黑了,不如让含章留宿宫中,明早再回府吧。”

皇后沉吟一番道:“离这儿最近的雅安殿倒是空着,也干净清爽,紫聪,你带人速去收拾了,再留几个勤快有经验的宫婢伺候姑娘,如有不周,唯你是问。”

紫聪答应一声,苏离行完跪安礼,跟她一起出去了。

所有人都走干净后,皇帝好言好语道:“慕心,其实当年苏红失踪后,朕怕有人对她们母女不利,特意着了些人出去寻找,但朕没想到的是,你竟与朕不谋而合……朕一直以为你对那件事耿耿于怀,想不到你宅心仁厚,体恤孤儿寡母度日艰难,反显得朕小气。今日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所有要求朕都答应。”

皇后看一眼自己被皇帝握在掌中的双手,笑着说:“臣妾别无所求,何况皇上的事就是臣妾的事,臣妾也是女人,比皇上派出去的男人更能了解到寡居女子的想法,因此才快一步找到,可惜……那苏红真是个薄命女子,臣妾找到她时,她已顽疾缠身,回天乏术。”

皇帝叹口气,神情黯然,片刻后振奋道:“对了,朕的小皇儿呢?”

“皇上还记得熙瑞啊,臣妾以为皇上眼中只有含章了呢。”

皇后笑着命人去抱皇子,不满周岁的婴儿刚刚睡熟,给人一动就醒过来,嚎哭不止,于是朝央殿很快便又陷入一片周而复始的混乱。

第91节:夜闻落雪(1)

第三章 夜闻落雪

外面北风呼号,苏离身处雅安殿,毫无睡意,在床上辗转反侧到半夜,听风声渐渐趋于平息,脑海中不知不觉浮现一个银妆素裹的雪白世界,当机立断,披衣下床。本欲提个灯笼,但想到下雪时天地间会反射光线,于是就那么空着手开门出去。

不出所料,外面果然笼罩着一片橘红色的暗光,虽然心知离天明还有段时间,可感觉却像旭日初升般已经有了亮意。

苏离信步而行,皇宫虽大却不必担心迷路,这脚印就是记号,只要循着来回即可。

几乎是冥冥之中的牵引,又让她走到那个荷花池畔,池子不大,在皇宫里想必不是什么起眼的景致,虽然明知深更半夜不会有人经过,她还是坐在同一块石头上,把冻得发麻的脚缩到棉衣下面,并从衣襟深处摸出那个锦囊来看。

呵出的团团白气很快消散在眼前,刚才走出的热量因为短暂的一停歇迅速离开身体,凉意侵袭,再说如果让打盹的宫婢察觉她不见了,也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苏离起身,沿着脚印往回走去。

不多会便看见了屋子,里面亮着灯,宫婢这么快就醒了?苏离不假思索伸手推开门,却发现屋子里面的摆设似乎不同,她虽是第一次来,没怎么注意陈设,却记得寝室是在大厅的右面而不是左边,帏帘也不是这个颜色。

多半是走错了门,但她的确是循着脚印回来的啊,难道除她之外还有人深夜外出吗。苏离正在考虑究竟是说一声还是就这样不动声色地转身时,一声断喝突然自左边响起:“什么人!”

一个修长的身形立于帏帐旁,警惕地打量着她:

“你是何人?夜闯绯安殿——”说到这里,对方顿住,语调上扬,“刺客?”

言谈间全不见慌张。

苏离拍拍披风,哦了一声:“这里是绯安殿?”

“废话,你不识字的吗。”

“我住在雅安殿。”

“一派胡言,雅安殿是初云公主住的,她八月出嫁以后一直空着,难道你是她生的?喂,就算出嫁当晚就洞房也没这么快的吧!”

那人边说边随手取了烛台,点燃后拢着火苗走过来。

“我只是暂时住一晚上,明天一早就要回去的。”苏离转过身说,“我走了。”

“等等!”对方人已经近前,火苗如豆,光线虽弱却足够彼此看清长相,苏离一怔,脑中迅疾跳出一个念头:怎么是他……

当日狼狈匍匐于地的锦蓝王子,此刻倒像掌管生杀大权的夜刹,判若两人地伸手扳过苏离下颌,冷冷地检视着她的容貌。

苏离偏头挣出他的手掌,内心泛起一阵不悦:“干什么!我要回去了。”虽然没见到时有些念想,但见着了也就觉得索然无味,甚至还有些厌恶他的无礼。

锦蓝凛冽的神色突然一松,说笑就笑:“跟你开个玩笑么,要真是刺客就不会穿成这样了,只不过深更半夜,你不在雅安殿呆着,到处瞎走,给当成刺客砍了也怪不得人家。”

苏离自知理亏,也不想多辩,转身便往外走。锦蓝见状急急喊道:“诶,你叫什么名字?我改天去雅安殿找你啊。”

“都说了我只是暂住一晚,明早就走了。”苏离敷衍着快步迈出门槛,锦蓝跟到院子口,嬉笑道:“那好,要是再见面的话,你得告诉我名字噢!”

苏离已经行至宫街拐角处,借着右拐的瞬间匆匆转头一瞥,大概是发现他不会再追上来,大概是已经隔了一段安全的距离,苏离放慢脚步,深深的一眼后,身影悄然没于墙角。

“踏雪而来……”锦蓝抱臂斜靠着宫墙自言自语,偏头想了想道,“以前从没见过呀,就这么突然的冒出来,而且还是半夜,都不知道是人是鬼!”寻思着转念,耸肩一笑,“不过真是漂亮,可惜年纪轻了点,不然色鬼皇帝一定抓去当妃嫔——啊呀!莫非是选进来的秀女?”

已经走远的苏离突然收步,伸手在身上摸了摸,锦囊还在,刚才怎么会忘了问他是不是丢过东西!转身回去么,又本能地不愿意。真是奇了,这种见不到让人想,见了面却要躲的人,她还是生平第一次遇到。

苏离拿出锦囊摩挲一番,忍不住低声说:“要是真还能见着,就把你还给他。”

说出来后,一下如释重负许多,回想两次见面都是巧中之巧,不能不说是上天刻意的安排,至于以后的机缘……的确很难预料。

回到雅安殿,宫婢太监仍在酣睡,折腾一番她的倦意也上来了,于是解下披风除掉鞋子,和衣爬进冷冰冰的被褥,揉搓着手脚刚刚跌入梦乡,只听得一阵紧锣密鼓的喧闹,外面似乎有许多人在叫喊,而且方向正是朝着雅安殿而来。苏离翻个身,隐约见到宫婢玉荷急急忙忙掌灯应门,她睡意全消,掀被坐起,一个声音从院子里传来,靠门已经很近:“宫中发现刺客,脚印一直来到这里,我们要进屋一看。”

语音刚落就有几个青衣的带刀侍卫抢门而入,为首那人同玉荷递了个眼色,玉荷道:“大人看清楚了,这儿并无什么刺客。”

“那么门口的脚印又如何解释?”

苏离开口说:“是我睡不着出去走了一圈。”

为首侍卫偏过头来看了看她,目光落到脚榻上的鞋子,鞋帮确实沾有不少雪渍,于是堆出笑容揖礼道:“皇后娘娘听说有刺客,特意遣小的们来查看一下雅安殿的客人有无大碍,并嘱咐卑职留下人手贴身保护,让客人不得有半点闪失。”

第92节:夜闻落雪(2)

这时外面又一片脚步声逼近,似是另外一批人,苏离还在想今晚真是热闹时,耳畔闻听有人朗声说:“太后懿旨,传雅安殿苏离前往永寿宫见驾。”

玉荷赶紧准备灯笼纸伞等物打算随行,但被对方接了过去:“不必了,太后言明只要苏小姐一人前往即可。”

苏离跟那群人一走,玉荷急急问为首侍卫:“太后的人怎么会来?”

“自然是有人通风报信,否则太后应该没这么快知道……事不宜迟,我马上去禀报皇后娘娘。”

坐在轿子里朝外望,路上的积雪都被踏乱了,苏离并没想到皇宫里的侍卫会轮番巡逻这回事,任何人的脚印也只能留得住一时片刻,如果不是她去的地方稍偏稍静,又只呆了一小会儿,绝对没那么容易找到回来的路。

轿子停下来,出得轿门,一个年约四十的宫婢候在台阶上,将苏离领至一道垂帘前,鞠礼退下并带上房门。

帘子后面的人开口问道:“你是苏离?”

苏离自行跪下,心想太后难道不该是女的吗,何以说话的人却是不折不扣的男人嗓音?

那人又说:“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哦对了,你是不是在奇怪传你来的太后在哪里?你抬起头来吧。”苏离照着做了,一只手将帘子撩起,出现在面前的青年身着紫缎华服,年约二十出头。

苏离定定地望着他,那人微露笑意道:“严格说来你母亲苏红也曾做过本王半年老师,不过那是很久前的事了,她一定不会跟你提起。”

他自称“王”,苏离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名字,略一迟疑,伏低身体:“苏离参见王爷。”

“你反应倒挺快,别再跪着了,自己寻把椅子坐好,本王有话问你。”

江寄水顿一下,开口道:“你的生辰?”

“天光辛未年二月初七。”

江寄水略微推算,恩了一声:“十七年前,你外公苏倾任本朝参知政事时,顶撞先皇被押入狱,更从家中搜出大量兵器。义女苏红为了替他洗脱罪名,隐姓埋名入宫接近皇太子,计划败露后,太后赶在满门抄斩的圣旨前将她赐给上官濯缨为妾,这才割断她与苏家的关系,保住了她的性命。”

苏离一声不响,静气凝神地听。

“苏门斥尊案牵连甚广,死了不下数百人,至于真相到底如何,苏倾究竟有无谋逆之意,恐怕只有某些人心里最清楚。”江寄水眼光一转,直指苏离,柔声说,“你外公在我朝为官数十载,先后辅佐两位帝王,肱骨重臣落得如此下场,如果不能还他一个清白,我圣朝就再无耿直谏言之人……而今苏红已死,你便是苏家唯一的后人了。”

苏离说:“回禀王爷,为外公洗刷冤屈是母亲毕生的心愿。苏离责无旁贷。”

“你能这么想,着实难得。”

且不管这番话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反正皇宫里吐露真言的能有几人?江寄水瞥了苏离几眼,心付这孩子倒是聪明,小小年纪心机不输大人,容貌又与当年倾世的苏红有几分神似,这样也好,皇帝断没有不喜欢的道理。想着又问:“对了,今天皇上见你,都聊了些什么?”

“皇上说苏离的名字不好,遂赐名含章。”

“哦?皇上赐名是天大的荣幸,说明他很中意你,而且比起‘苏离’,‘含章’确实更合适些。”江寄水淡笑道,“看来你以后有很多机会能接近皇上了,知道该怎么做吗?”

“苏……含章定当竭尽所能,伺机为外公平冤。”

“你被太后传昭,回去若是皇上皇后问起来,又该怎么办呢?”

苏离想了想:“含章辗转难眠,对皇宫又好奇,偷偷跑出来赏雪,谁知竟误打误撞经过太后的寝宫,令太后受了惊扰,这才着人传含章去问话。”

江寄水眼中出现七分笑意,三分赞许:“不错呵,比本王设想的更周到,这完全是一场误会,对不对?”“是。”

“很好,若有突发情况,本王相信以你的机智也一定可以自圆其说。你先行回去,遇到什么麻烦,你身边自会有人来通知本王。”

苏离告退出来,那些人抬着轿子将她送回雅安殿,清晨问安时皇后果然问起昨夜之事,苏离照约定的一一回答,皇后虽不尽信,却也没有疑点可驳,又随便聊了些其他的话题后便让随叔接她回去了。

这一夜几乎是折腾过来的,苏离基本上没怎么合眼,回到宅邸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补眠。迷糊之中隐约觉得母亲出现在床榻边,定定地望着她;身处毫无疑问的梦境之中,她本想开口倾诉两句,话到嘴边时突然想起若是梦话让人听见可怎么得了,这一噎,把自己生生噎醒了过来。

门被轻敲了两下,“小姐,奴婢把饭菜端进来了。”接着有人推门而入,身形曼妙,苏离在这里住了小半年,并未见过这个女子。

第93节:夜闻落雪(3)

女子把托盘放在桌上便过来见礼:“奴婢碧憔,奉太后之命,打点小姐日常起居。”

天色已暗,看来她睡了不少时辰;苏离打量着女子,二十来岁,成熟大方,想必是那种处世极为圆滑的宫女。江寄水所说那个遇到麻烦时前去知会的“有人”舍她其谁。

苏离在桌边坐下,碧憔手脚麻利地拿件披风来给她加上,又烧了盆炭火。苏离扒了一口饭,忽然问:“画儿呢?”

“这丫头笨手笨脚,又没什么经验,碧憔惟恐她服侍不周,就调她回宫做别的事儿去了。”碧憔说时留意了一下反应,苏离只是哦一声,然后抬头说:“等会我想出去逛街。”

“这天寒地冻的,小姐需要什么,碧憔差人去买就是了。”

“我只想随便走走。”

“今儿是大年初一,倒也该去玩玩,那奴婢告诉随叔让他备轿。”

“不要轿子,这里离市集那么近,用走的就好了。”

随行的随叔和碧憔,一左一右,看起来如同父亲带着姐妹出游般稀松平常,随叔是奴才,只因是皇宫里的奴才,威态堪比大户人家的老爷;碧憔也一样,宫廷里的婢女,见惯了皇族举手投足间的风仪,耳濡目染,未必比富家千金来得逊色。

何况他们一个是皇后的人,一个是太后的棋子,普天之下最为位高权重的两个女人,调教出来的又怎会是寻常角色。

苏离向随叔要了个风车,又差碧憔买了串冰糖葫芦,她对街上的热闹景象兴趣始终不大,多数时候只是低眼直视脚尖前的地面,不然就望着屋檐上烟花频绽的夜空。不急不徐走了一盏茶的工夫,八个一串的冰糖葫芦也只不过少了一颗。

随叔在心里暗叹,十来岁的孩子见得不少,尤其伺候过的宫里那些皇子公主,没有上百也有八十,像苏离这样难捉摸的实在罕见,难怪皇后叮嘱,万万不能把她当成一般小女孩对待。

而且方才她支开自己,单独和碧憔呆的那一小会儿,究竟说了什么,极有必要探询一下。须知如今苏离的身份地位不同刚来京城的时候,万一疏神让她给太后那边拉拢了去,从此言听计从,自己这颗脑袋会否搬家那可是谁都不敢打保票的事。

“小姐请恕老奴多嘴,这家芙蓉居的糕饼在京城算得上百里挑一,值得一试。”

“我不饿。”苏离一口回绝,但转念又露出想一想的神色,问:“很好吃吗?”

“尽是回头客。”

“那么就包一些带回去吃吧。”

碧憔轻笑道:“有劳随管家,随管家速去速回,奴婢和小姐就在这儿等。”

自讨没趣的随叔无奈错身踏入店门,不时回头张望,可惜是只见其人,不闻其声,心中一急,给钱时的动静忍不住大了些:“排在前面的这几位对不住了,行个方便让伙计先给我包些酥饼油糕,银子不必找还,几位的都由我请。”

这种名副其实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人人求之不得,排在最前面的男人却偏不买帐,眼睛一瞪便从伙计手里抢过油包道:“老子不稀罕银子,就要定这一包!”

随叔看他一副江湖打扮,言谈甚为粗俗,多半是积重难返的杠子头,懒得与他费口舌;前面队列里突然有人嬉皮笑脸道:“真是你付银子?那好,伙计,我要二十屉!老兄,你说话算话,先替我把钱给了再近前来。”

门外碧憔笑道:“芙蓉居的生意好得很呢,随管家怕是没那么快回转得来,小姐,不如去对面如意馆歇息片刻。”

话音刚落,一个瘦长精干的汉子侧身撞了她一下,碧憔下意识按在腰间,钱袋已不翼而飞,银子事小,里面那块出入宫门的令牌若是弄丢可就大大不妙,碧憔迅速度量完轻重,撂下一句“小姐去如意馆稍候!”便追了出去。

苏离还没反应过来,一只手飞快从人群中伸出,拽着她的胳膊拖到暗巷,一个声音笑呵呵地说:“来,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苏离定睛一看,讶异道:“你怎么会——”

第94节:初展头角(1)

第四章 初展头角

锦蓝目光落到冰糖葫芦上,神情自然地揪下一颗来塞进口中,鼓着腮帮子呵呵道:“怎么样,我厉害吧!”

前两次可归结为巧遇,然而这回绝对不是什么缘分,苏离瞥一眼写着芙蓉居三个大字的招牌:“那些人都是你找来的?”

“是!”

“……你怎么出的宫?”

“为了找你,自然是千方百计啦!”

锦蓝摸了摸右耳垂:“你走后之后呢,我思来想去,觉得既然你只呆一夜,那我就抓紧时间,到了雅安殿一看——活!人多得可真不得了,我偷偷跟着轿子去了永寿宫……话说回来,你到底是什么人,半夜三更坐着太后的轿子给人抬来抬去——”

苏离一把捂住他的嘴,同时往巷子深处拖了点,以他这个音量万一有人经过绝对会探头张望。锦蓝顺从地被她带着走了几步,苏离松开手,探进怀里摸出那个锦囊。

锦蓝定定地盯着,脸上没有出现失而复得的惊喜和诧异,反倒是一种混杂着莫名其妙和难以置信的神情,以致于苏离渐渐怀疑这并不是他的东西。

“诶,给我的?”苏离正想开口询问,锦蓝突然劈手抢过,边翻看边笑道,“想不到你连礼物都准备好了——对哦,今天是新年第一天嘛,那我拿了噢。”

说着不等她反对,一把揣进怀里。苏离脑子顿时乱七八糟好象有两派人马在打架,一边催促她开口要回来,一边又毫无理由地阻止她。僵了半晌,她听见自己说:“我……我走了。”但话虽出口,脚步却未动分毫。锦蓝看在眼里,噗一声乐了。

“你那两个奴才好呆,这么容易都给我骗开,你等下跟他们说你迷了路,所以自己一个人先行回去不就得了——啊,不如你带我去你家吧!是不是走这边?来吧——来嘛!”

很多事情都是无法解释的,苏离让锦蓝拽到巷口另一头,混入了人流中,“你的方向感一定很强,我在皇宫住了三年才没有迷路,你刚去几次就敢夜里一个人出来逛,厉害厉害!”锦蓝兀自进行着他的推论,途经一个胡同口,苏离突然站住不动,盯着地面,“怎么了?”锦蓝也低头看去。

地上有血迹,一滴滴的伸向左边巷子深处,还未干涸。

锦蓝跑到一垛干稻草旁瞅了瞅,向苏离招手:“快过来,这里有个人,昏过去了!”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胸口晕出一滩血迹,大概是靠最后的意识勉强用稻草遮盖住了自己。

“还活着,不过要快点救他,不然死定了!”

锦蓝蹲下来探了探鼻息,半仰着头焦急地开口。

苏离到巷口看了看,没人经过,这里算是市集当中比较偏僻安静的地方,她回转身来,将锦蓝拉起:“不行。”

“为什么?”

“会惹麻烦。”

“不是吧!麻是麻烦一点,但你看看他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逃这么远,一定不是普通人,对了,他是个武林高手!喂,武林高手诶,你救了他,他会报答你的,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