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笑茹顿首:“我只是睡不着。”

韩错道:“那么我吹曲给夫人听吧。”

颜笑茹道:“好啊,亏得这儿僻静,不至于扰了他人的清梦。”

韩错指按箫孔,双唇轻触之际,乐曲如潺潺流水,奔涌出来。奏到一半,颜笑茹突然怔怔道:“那个人……便是很多男人的镜花水月罢?”

韩错道:“什么?”

颜笑茹道:“我前些日去见了她。本想质问一番,在路上,连词都想好了……谁知见了面,竟然连碰她一下的勇气都没有,满心满肺只有对自己的鄙夷。上苍为什么要造出这样颠倒众生的人?它让寻常的女子如何不嫉妒、不疯狂?”

韩错静了片刻,淡淡道:“那是因为夫人不知道,她用何等代价换来了这一身绝艳。”

颜笑茹低低泫然道:“鸿昼,我觉得,我离平静的日子已经越来越远了。”

韩错嘴角浮起淡淡笑意,然而低着头的颜笑茹看不见;他伸臂温柔地揽住身边女子,低低道:“夫人……”颜笑茹颤了一下,却没有将他推开。

韩错道:“夫人,尽想这些,始终对腹中孩子不好。”

颜笑茹偏过脸来,夜色中,鸿昼的脸一片模糊,笼罩着淡淡霜光。她心头一动,若是到了时间尽头,整个天地满目疮痍,身边那个模糊的影子会是无咎么?他连身怀六甲的妻子都置之不顾,会在战乱来临之际挡在她身前么?

……或许范无咎就是那种人,那种英雄。在世人眼中无咎无罪,宽厚仁德,殊不知英雄所负的,全是身边至亲至爱。他能在流矢乱枪中舍身一挡,却不愿在花前月下借你一臂。

“夫人,你近来眼泪可真多啊。”

韩错笑得深了些,手指揩过她面颊。那只手骨节突出,细长有力,却在拂过她肌肤时刻意放轻力道。颜笑茹心中一暖,心想共处这些年,自己竟从未注意到鸿昼是这样温柔的性情男子,这大概只能归咎于以前的自己太幸福,太沉醉于无咎的存在了。

外面突然传出一串银铃大笑:“好一对背夫偷汉、越矩勾搭的狗男女呢。”

这声音忒地熟悉,颜笑茹抢身出外,那池塘浮桥上站着的,不是那夜袭击她的女子又是谁?

鄢鸿昼沉声道:“妖女,又来撒泼!”

皎皎笑道:“怎么,被我撞破你们的奸情,恼羞成怒想杀我灭口?我有没有那么笨啊?相信范无咎知道后,一定很精彩!”转而又道:“不过,姓范的早被我们方姑娘迷得神魂颠倒啦,他会不会吃这门醋还难讲得很呢!”

鄢鸿昼道:“我和夫人清清白白,问心无愧,倒是你这种心神淫乱的妖女,满口胡言,盛主岂会信你?”皎皎“嚯”了一声,指着鼻子道:“是啦,我这种妖女说的话,盛主当然不会听,不过~”她笑道,“若是方姑娘对他说,那可就不一样咯!”

韩错扭头一看颜笑茹,后者面上血色尽失。皎皎得意笑道:“颜笑茹,你煞费苦心派人跟踪我,不就是想知道方悦意是不是和闲邪王有关系吗?我特地来告诉你,她和王爷关系匪浅!还曾经有过肌肤之亲——你满意了吧?”

耳闻皎皎已经说出剧本外的台词,韩错及时喝道:“胡言乱语,今天定要将你就地严办!”

皎皎笑道:“来啊!”

二人顷刻交手数回,皎皎不敌,抽身退走,按照原本计划,鄢鸿昼不该去追,而是留下安抚颜笑茹。可是韩错心血来潮,加之觉得她神态不甚对劲,便一路尾随出了范苑别林,甚至疾驰出城。

皎皎一路娇笑,开心得很。刚过护城河,韩错上前一把抓住她小臂,就此制伏,半怒半无奈地道:“你今次很不乖啊!”皎皎就势一个反扑,扑入他怀中,脸深深埋入就再无声响了。

韩错一怔,柔声道:“喂,生气了?”

皎皎没有抬头,闷闷道:“主公,你不会忘了我吧?”

韩错笑道:“上次问的是‘是不是可以一直陪在身边’,今次要求降低许多啊!本王怎么会忘记皎皎呢?”

皎皎低声说:“你骗我。我见过太多男人,他们之中最最多情的那个,也只记得他深爱的女子、而不是深爱着他的那个,所以终有一天,你会忘了我的。”

皎皎一向笑魇如花,从不露世人所有的悲苦怯相。韩错勾起她下颌柔声道:“你怎么知道本王深爱的那个不是皎皎?”

皎皎微微笑道:“皎皎不喜欢自欺欺人,主公心中记挂的那个是谁,主公自己清楚。”

韩错静默以对,皎皎脸上带泪、泪中却含有笑意,轻盈道:“烟花、曼陀罗、满眼飞雪之约,皎皎不敢觊觎主公心中那个不属于皎皎的位子,只有一个小小心愿而已。”

韩错道:“什么?”

皎皎轻轻笑道:“他日我若有了您的骨血,又不幸为您的大业捐躯,请您替我抚养他,不用给他起名字,赐他一个姓就好。我不想他一落地,就被名字限定了一生。如果可以,我希望他能自己决定自己的名字。”

沉默片刻,韩错笑道:“我开始由衷希望是个女孩儿了。因为她一定会像皎皎,美艳绝伦,至情至性。”

第69节:第七章 殇成局(1)

第七章 殇成局

冷静下来之后,颜笑茹所想的第一件事,就是如何让范无咎知道方悦意与闲邪族关系确凿的事。

让他知道并不难,难的如何让他相信。

虽然不愿承认,但那女子说得对,范无咎对方悦意的情谊,确实是丝丝扣扣,纠缠难解。

范无咎离开的第三个月,武林终于开始流传一种说法:玄奇的控音术“海市蜃楼”现身江湖,而操纵者似乎出自范苑别林。

那是武林盟主范无咎的家邸。

且不说这是邪术还是单纯的技能才艺,能够纵音控人,光听就足够警悚,谁愿意在全不知情的前提下为人所操纵,作些违背本意的事情?一时之间人人自危,所有琴师、乐队,统统被当作毒蛇猛兽,避之唯恐不及。

这些消息,奔走江湖的范无咎自然也经常听闻。靠家越近,这种流言的呼声越高、越离奇。

几乎每晚投宿客栈,都会在大堂听到有人议论此事。每每耳闻、触目,范无咎都只能无奈地摇头一笑。这一夜好像也不例外,刚坐下,跟小二要过酒水菜肴,邻桌便有人拉开话匣子道:“听说昨天就在隔壁街上,深更半夜的突然响起来特别凄杀的箫乐,冲出来看,又没人吹,真真诡异,惊煞人了!”

立刻有人反驳:“扯淡,那是姓张的造谣,他是说书先生,不造谣谁理他,他吃什么去!”

有人附和:“可不是,若真有什么箫乐,怎的大家都没听见,独独他一人听得稳开心!难道比大伙儿多生几只耳朵?”席间一阵哄笑。范无咎别过头去,摇一摇头。

正说着,有人迈进客栈大门,脚步浮夸蹒跚,那些人有一阵起哄道:“原来是张说书的!正说你那!快来快来,兄弟们都没听过那什么‘海市蜃楼’,就你耳朵金贵,与大家伙儿说说昨天夜里的箫乐,也让我等过过耳瘾罢!”

范无咎抬眼一瞥,是个穿了儒袍的老年文士,神情憔悴,满脸倦容,对那些起哄的人不置可否,只顾着四下寻觅位子,却都有人坐了,独独范无咎那张位于正中心的桌子还空着大半。范无咎习惯与人方便,何况坐在正中央,给人认出来总不大好。当即站起来道:“小二,将酒菜送到我房里去罢。”又转向那张姓的老年文士道:“请坐。”

小二端个托座,将盘碟酒盏收拾了,亦步亦趋跟在范无咎后面。二人一边举步踏上台阶,一边听那张姓文士道:“你们都不信我的话,可我却没有骗过你们分毫。那本《海市蜃楼》的曲谱……原本是我的,里头第一页写的是这样四句话:‘海市蜃楼,玄音天香。莫不沉沦,烟迷醉妆。’我本不信,加上略通音律,便习了几曲,只是除了自己之外,竟无人听见,当下深感蹊跷古怪。”

下面便有人笑了:“只有自己听得见?这倒真真古怪,古怪死人了!”

张姓文士道:“不,除了我,还有人能。是个女娃儿,我一次无意经过蜀中偏西的一个村子时,遇上的一个女娃儿。那种村庄稀松平常,人人种地为生,我见她虽不出众,眼睛却极有神采,一时兴起便信手拈诗,送了个名字给她,叫做‘悦意’。”

范无咎突地止了步子,转身望着楼下。

张姓文士缓一口气,黯然道:“悦意花,天上之香。她能听到我吹箫,还求我教她,我惊了一夜,心想或许不是什么坏事,她又不一定学得会!便迟疑着教她认了那些谱,这娃儿天资惊人,学起来极快,而且吹奏时,所有人都能听见。我只听了一次,便觉得灵窍都要给吸进去一般无法自拔,加上知道这曲谱的邪门程度,当下魂飞魄散,急急离开了。”

张姓文士突然停下,只见有人来到面前,作了一揖道:“这位先生,可否请你到在下房内小酌几杯,细细详谈此事?”

张姓文士见他举止端礼,面容清秀和气,不像是来找茬的妄人,迟疑一下,便应了他。

第70节:第七章 殇成局(2)

“什么?你认识她?”

张梦生倏然一惊,也顾不得失态了,急急道:“那你为何还不杀了她?”

范无咎道:“凡事没有弄清楚之前,岂能妄断?”

张梦生怒道:“你可知苍生浩劫,有可能就是从此开始?!我后悔,我若没有教她……又或者在她完全掌握之前,返回村子杀了她,便不会有血训!便不会有今日!”

范无咎道:“你冷静些,方姑娘究竟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

张梦生道:“一个村落!上百条人命!你还说不是伤天害理?”他神情十分激动,枯瘦如柴的手指抓着桌子边缘,微微颤动。“你,你一定是听过了她吹曲了!你已经被她控制了却不自知啊!”

范无咎道:“真是无稽之谈。我决不相信世上会有那种听了使人入魔的曲乐,即便有,也不是方姑娘奏给我听的曲子!”

张梦生气得浑身发抖,突然哈哈大笑:“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啊!世人愚昧,莫不沉沦,海市蜃楼!”

范无咎见他状若颠狂,心知沟通无望,只好打发他离开。张梦生推门出去,一路跑,一路破口大骂范无咎,说他为妖人所惑,迟早铸下大错。

范无咎回到客房,独斟独饮到月上中天,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再找那张梦生来问清楚,比如他是从何得到这本曲谱、又或者,方悦意呆过的那个村庄位于何方等等。

他急于赶路,自然不会等到天明。当即披衣,叫来掌柜问了地址便打算上路。

掌柜道:“这位客官,天寒地冻的,为何不等天亮呢?”

范无咎道:“早些动身,好赶在明晚入夜前到家。”

辞别掌柜出来,不多一会儿便找到了张梦生的住处,果然不是太远。

刚叩了两下门,就听里面传出一声低低的闷哼。范无咎耳力过人,加上夜里安静,顿时警觉起来,拍门而入,只见一道黑影跃上背墙,范无咎一掌击去,对方虽中却不反击,看来一心离开,并无纠缠之意。

范无咎抢进内室,见空空如也,又想起那人影所背的大布袋,心想张梦生果然是被虏走了!当即追出。

那人或许是受了内伤,或许是背负重物,越驰越慢,范无咎再出一掌,那人摔倒在地,范无咎疾点他周身数处大穴,制住后解开布袋绳索,里面果然是昏迷不醒的张梦生,探探口鼻,气息仍在。

范无咎一皱眉,道:“你是何人,为何虏他?”

那人默不作声,范无咎走近,正待掀去他脸上面罩,只听一个声音喝道:“住手!”

范无咎侧面望去,雾气缭绕的街角出现四人一队的四组人马和一顶轿銮,转眼来到近前,那些人竟全都是自己部下,正怔忪,轿銮的帘子掀起一角,里头人道:“无咎,是我。”

范无咎看清来人,又是一惊:“笑茹?”

来人正是颜笑茹。

颜笑茹面带寒霜,目光落到那黑衣覆面人身上,微微露出关切神色。她撑着横栾缓缓移步出来时,范无咎才惊觉时光的飞逝。自己居然离开了那么久,久到妻子眼下已是临盆在即了。

颜笑茹来到二人中间,低声道:“鸿昼,你没事吧?”

“他是鸿昼?”范无咎一怔,顺手揭开黑布,果然是一直尾随自己多年的下属,一时反应不过来,无奈道:“你为何会出现在张梦生的住处?”

“是我叫他去的。”颜笑茹冷冷打断他,“这几个月来我们也一直在打听方姑娘的下落,顺便就连来历一起探听,鸿昼听说这个人知晓些内情,我们三天前便从范苑出发来这里了。”

范无咎无奈道:“笑茹,你身子不便,怎能如此奔波?”颜笑茹淡淡笑一下道:“你终于想起来了么?四个月了,你走去了哪里?”

范无咎在身怀六甲的妻子注视下,竟觉无言以对。

颜笑茹扶起鄢鸿昼,后者低声道:“夫人。”颜笑茹匆促望一眼丈夫,又看一眼面色苍白的下属,低低道:“什么都别说了,先回去罢。”

腊月十七,天忽然下雪了。

是夜里开始下的,一大早时外头已经是满眼银妆素裹。

清早起来打水的玲珑见状,开心地往外跑了几步,回头看看自己凌乱的脚印,又好像觉得很惋惜,分外小心地顺着踩出来的痕迹一点一点挪了回去,不愿再弄坏这片洁净。

“姑娘你看,外面好漂亮。”

“是下雪了吧。”

屋子里传出清凛的声音。方悦意梳顺发尾,将木梳搁在桌上,也走了出来。

“玲珑长大的地方是不下雪的,原来雪是这样的东西。”玲珑说,忽然想起什么,跑到屋角去拎了一个笼子出来,掀开盖在上面的棉被,面露痛惜之色:“哎呀!还是死了!”

那是一只灰胸羽燕,初秋的时候受了伤掉在路边,被出去采买东西的玲珑捡回来,一直养着没有放它南下,前几日它便开始不吃不喝,怎么逗都没用。方悦意瞥一眼尸体,淡淡道:“是啊,它也该死了。”

第71节:第七章 殇成局(3)

好歹养了些时日,玲珑心中还是有些难受,她把燕子拿出来,搁在掌心慢慢抚了抚,那硬度和温度都使她不得不相信,即使给与再多的温暖也救不活了。“姑娘,怎么办?”

“埋了吧。”方悦意道,“别埋在城里,去外面的山坡上埋。要向南的。它生前不能够去那个温暖的地方,死后就让它对着南方的天空,等同伴回来的时候,一下就能看见了。”

这番话虽然淡漠,玲珑不知为何却觉得心中涌起一股莫名悲戚。看一眼主人清丽的脸,却还是那样清淡漠然,没有除了自然之外的表情。

早饭后,玲珑暂别主人,揣着羽燕去了城外的山坡。雪依然簌簌的下着,山里是一片没有人打扰的银白。玲珑挖了一个坑,郑重其事地将燕子放入,还垫了一层棉花,又看了好一会,才依依不舍地填上冻土。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除了那洁净、轻灵、与世无争的落雪声,还有一种温柔恬静,宛如天籁的啁啾,好像一群南归的燕儿正飞过头顶那片干净的青空。玲珑在那个小小的土丘旁坐着,一直听着那柔美的声音,听得心都隐隐酸痛了起来。

玲珑走后,方悦意一个人坐在内室,看着外面青灰色的高空。纵使鸟儿不死,她也打算找个借口支开玲珑,而支开她的原因,比预料中还要快,顷刻间已止门外。

大门和里头的门都是敞着的。站在台阶上向里望去,只见一片素白之中,有一人静静端坐,那门框成了画框,那背影成了风景。

屋内之人没有回头,听着他的脚步声说:“你是第一次来这里。”

“是啊。”韩错摸了摸鄢鸿昼的那张“脸皮”,笑道,“皎皎说她上次来,你竟预先算到了,我不信,若你真会算,就算算我今日来的目的罢。”

方悦意半转过身,素颜依旧,但平添几分清丽。她看韩错一眼,缓缓道:“三锡命,你已经练成了?”

韩错笑道:“不错啊。”

方悦意又道:“你很快就要发动战乱了。”

韩错依然笑着,顿一顿道:“是。”

方悦意垂下眼帘,淡淡说:“真的那个鄢鸿昼,你将他怎样处置了?”

韩错道:“你放心,他没死,我还需要他配合,演一出好戏呢。”

方悦意道:“你始终都是一意孤行的。”

韩错望着她,这句话听不出是褒是贬,只透出一股哀凉。韩错淡笑道:“别说得好像清高脱俗,你知道一切,却还不是做了袖手旁观的那个人。杀人者与见死不救者,谁更可恶?平分秋色罢了。”

方悦意道:“你说得对,我自始至终,只是个明哲保身的人而已。”

韩错笑道:“范无咎听见你这番话,不知作何感想。他舍天下人来护你,却换得你这样不领情的态度!对了,想必在他之前,已经有不少为你抛家弃国、舍生忘死的男子了吧?所以你才能这样稀松平常置身事外地看戏,我险些忘了这茬。”

方悦意萧然道:“他对我的情意,的确与海市蜃楼有莫大的关联,但假中有真,虚中有实,并不全是幻影。而你心中一直认为自己当初只是受了海市蜃楼的影响,从头到尾对我并无半分真正的挂恋吧?”

韩错笑道:“我可没有闲工夫思考自己感情的真假成分。”

方悦意轻叹一声:“当初你是那样殷殷切切缠着我要我吹叶笛,如今呢,你敢坐在我旁边,听我一曲玄歌吗?”

韩错挑眉思索,开玩笑了,明知道这邪术的诡异,谁还会伸颈去挨这一刀?

方悦意又道:“你可发现,你其实一直都没有真正踏进这间屋子?”韩错瞥一眼脚畔门槛,是,他一直都站在门外。

方悦意淡淡笑道:“看来,你怕我啊。”

直视须臾,韩错迈步进入,在她对面坐下来,柔和道:“你说得对,即使我真心实意喜欢你,也要不起你。跟本王般配的,应该是皎皎那样性情如火,炽烈专一的女子。”

方悦意清凛眼神微微闪动一下,睫羽半阖,嘴角扬起道:“我明白。除非伪装成与人无害的月季,否则,就只能孤芳自赏地开在荒野断崖上。”

韩错心底扎进一根刺,不知为何因为这句话,感到一种莫名凄伤。

方悦意抬起眼,神情又变得淡淡,漠然道:“可是,我不愿意。”

韩错心底隐隐忆起那四句小诗。秋风不敢吹,谓是天上香。烟迷金钱梦,露醉木药妆。那感觉很寂寞,很淡雅,暗香浮动。颜笑茹也好,皎皎也好,这些女子虽然残缺,却都有与另一半相濡以沫的温柔时光;而她,一缕造物点化的天上香氛,一朵惊世绝艳的奇花,虽然完美,却注定残缺。自己对她纵然不舍,纵然怜惜,却因为太过理智,终不会有采撷的冲动。

韩错心血来潮,笑一笑道:“我忽然觉得,若我们有孩子,我可能会非常溺爱他。”

第72节:第八章 雪中客(1)

方悦意道:“为什么你会这样想?”

韩错道:“我有一百个怜惜你的原因,却也有一百条无法爱你的理由。不过我倒是想不出来,有哪一条理由可以不爱我们的孩子呢。”

二人目光交汇,那一刻心底竟柔情静涌。只是韩错不知道,她是否也同样。片刻,方悦意别开目光,淡笑道:“玲珑快回来了,你也该走了。”

韩错这才想起正事,笑道:“也好。你答应过我,助我三件事,我今天来便是要你履行第一次诺言。”

他道:“几日之内必有人上门缠斗,我要你在那时奏曲,让他们暂失神智。”停一停又笑道,“放心罢,我要杀的人里不包括范无咎和他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