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小得只有何寄听得到,也不知为何听在耳中只觉刺心万分,叫他痛得难受,他情不自禁伸手要揽她,却忽闻堂外一声沉喝。

“陆大人,且慢行刑。”

沉稳的脚步声响过,有人迈进堂间,秦婠听到陆觉的声音。

“下官见过燕王殿下,镇远侯。”

她茫然望去,见到着一身绯红衣袍的沈浩初朝自己走来。

“接下去交给我,你别担心。”温和的声音充满力量,像极了那年卓北安在牢中对她说的话。

温暖的掌握住她的手,驱散她即将滑落的泪水。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写到男主,我也是肝了…

虽然在短暂的下线后,他刚刚上线露个小面,但我真的…尽力写了…

第38章 疑点

宜喜宜嗔的脸上突然涌现的无助,绞得人心痛极,沈浩初看着堂上景象,想起在牢中的她,绝望迷茫的目光无一丝生气,哪及如今半分鲜活。他知道她想到过去,可众目睽睽,他无法安抚她,能做的不过是握握她的手,说句话,如此而已。

这点温暖,于秦婠而言却是冰天雪地间的薪火暖意,虽不能驱走寒意,却可化她心头霜结,宛如无尽苍穹里撕破黑暗的那一道曙光。

何寄在沈浩初出现的那一刻就被迫退到后面,只能沉默地看着,没有插手余地,似乎安慰都显得多余。

秦婠看着眼前男人,几日不见,他似乎更稳重了,举手投足与言行之间,皆非昔日莽撞少年,一身绯红常服与脂玉冠纱却叫他神采飞扬,年轻英俊的脸庞比往日耀眼十分,无一丝颓靡之气。她从没见过这样的沈浩初。

两人目光不过一撞,沈浩初只捏捏她的手便放开,秦婠从梦魇中走出,朝他轻轻点下头站到一边。沈浩初已转身随燕王霍宁向陆觉拱手行礼:“陆大人。”

陆觉见到这些人接二连三地入公堂已是蹙眉,又见是京里赫赫有名的纨绔沈浩初打断自己审案,更加不喜,只是碍于霍宁在场,故还客气三分。

“殿下,侯爷,不知此番前来所为何事?”陆觉从正堂上走下,也拱手问道。

“本王今日从大理寺出来,恰听到此案,有些意思,故而前来听审,耽误了陆大人审案,十分抱歉。陆大人请继续,不必顾忌我。”霍宁双手交拢在两袖之内,泰然自若地坐到衙役搬来的椅上。

秦婠听到“大理寺”三字,方记起今日是大理寺考核结束,沈浩初归家的日子,这么看来,他是一离开大理寺就得到消息,马上赶到应天府的,连家都没回过。

“殿下言重。”陆觉客气一句,又望向沈浩初,“侯爷适才出言打断本官用刑,可有赐教?”

“不敢。本侯只是见这马迟迟有孕在身,陆大人对其审讯用刑略有不妥,情急之下方出言阻止,还望大人海涵。”沈浩初歉道,以退为进,“此事是本侯鲁莽了,以陆大人为官多年的经验,怎会不知孕者不宜受刑,想来是大人用以诱供的攻心之计。”

陆觉捋捋下巴上修剪得漂亮的山羊胡,目光如矩盯着沈浩初。人都道新镇远侯不学无术,乃是京城一大纨绔,今日一见似乎不是这么回事。他吩咐衙役取来拶指不过是刑讯之计罢了,马迟迟心态已溃,若再加些压力也许就会主动招认,他并无意用刑,确是攻其心防而已。

“罢了,把拶指拿下去。”走回堂后,陆觉并不回答沈浩初的话,只令人将拶指撤下,又朝沈浩初道,“那么沈侯打断本官,只是为了免除马迟迟的皮肉之苦?”

“本侯前来,是为了替马迟迟洗刷嫌疑。”沈浩初道。

秦婠闻言不由诧异,他过来得这么急,哪有时间了解整桩案子的前因后果,更遑论替马迟迟洗刷嫌疑?

“呵。”陆觉忍不住勾唇,镇远侯这对小夫妻倒有意思,两人一前一后,一唱一和,竟是要把这案子的重要嫌犯都给摘出去。只是想归想,他还是开口,“哦?沈侯要如何证明她是清白的?”

沈浩初闻言朝堂外伸手,立时就有人跑入堂间,躬身呈上一物。那物入手沉伏,连沈浩初的手都不禁往下一沉,秦婠望去,竟是块石头。

那石头甚大,沈浩初一手不过堪堪握住,他又握着石头挥了几下,石头几欲脱手,他挥得吃力。众人不解何意,他又朝秦婠招手,秦婠纳闷地上前,接下他递来的石头。

石头又沉又大,她一手拿不下,只能两手齐上方托起这石头,正疑惑着他的用意,就听他说:“来,往我头上砸。”

“啊?”秦婠惊愕非常,心道这人疯了吧。

“这里,和这里,你试试看。”他指指前额与后脑。

秦婠见那两处都是王新受伤之处,心有所悟,双手抱住石头举起,用力往他后脑砸去。众人瞧得骇然,站在外/围的人均都踮起脚往内张望,就是何寄也替两人捏了把汗,只见秦婠那手越抬高越发颤,待抬到他后脑高度,她已出了身汗,早就无力再砸,石头软绵绵落下,被沈浩初转身接住。

他笑了笑,指指自己前额:“再来。”

秦婠会意,复又用双手抱着石头举起,可前额比后脑更高,她勉强将石头举过头顶,费力往他脑门敲去,人却被石头重量带跑,非但没能砸到人,反而让自己朝前倾倒,被沈浩初的胸膛接下,石头也落进他手中。

“好了好了,不为难你了。”沈浩初的手避过众人眼眸,在她腰肢上轻轻一扶,把人扶好。

秦婠脸已大红,也分不清是累的,还是叫他羞的,耳边只剩他的声音。

沈浩初转身面朝众人,朗声道:“诸位可都看清了。我手里这块石头,不论重量、大小、形状,都极其接近伏尸现场都找到的杀人凶器,也就是在胡同馊水桶旁乱石堆上的一块石头。秦婠的身量与马迟迟相仿,而我的身量与王新相仿,才刚只是做个小试验,用来向大家证明,一个弱质女流根本无力使用如此沉重且不伏手的凶器伤人,会选择此类凶器的,按常理推断应是掌宽且臂力大的男人。”

“沈侯怎知不是王新先在马宅中受伤逃出,后晕倒在地,马迟迟随后赶来下的手?如果高度降低,马迟迟完全可以将石块从高处掷下行凶。”陆觉沉眸反问他,心里早已没了刚见他时的轻视之意。

沈浩初毫不意外他有此一问,马上答道:“王新前后两处伤口,若一早已晕倒在地,非伏即仰,凶手重击一面便可,何需再多此一举将人翻身后再击一次?可见必有一处是王新站之时所受之伤,况且下坠的石块造成的创面与砸伤不同,仵作验尸时应该可以检出,大人只需翻看尸格便可确认。”

陆觉闻言低头翻起案上卷宗,果在仵作验尸的尸格中找到沈浩初所述之要点。

“此为一处疑点。再来便是第二处疑点。案发的那条胡同有一小段路因为石面坏损,才经修缮,夯土铺实,可不巧前几日雨多,土面泥泞难干,脚踏上便会留下足印。而这段路恰好经过马宅角门前,那上面只找到王新足印,没有马迟迟的,可见马迟迟没有从角门进出过。还有第三处疑点,王新从马迟迟那里抢走铜钱,可验尸之时并没在他身上找到这钱,而马迟迟的家宅,内子已尽皆搜过,也没发现此笔钱财,如果是马迟迟下手,那这笔钱财她为何不取回?”沈浩初指着马迟迟继续说明疑点。

疑点太多,听得陆觉眉山紧拢,竟对他的话无力反驳,下首的主簿却在此时上前,附耳一语,陆觉面上忽喜,扬声道:“沈侯说的不过是疑点推测,但本官已经找到目击证人。”

“哦?”沈浩初面无惊色,只道,“不知可否请这证人上堂?”

“传,证人陈三。”陆觉点头喝道。

片刻后杜捕头就将人带来。秦婠望去,那人年近四旬,穿着粗布裋褐,高颧窄脸,个头瘦小且有些佝偻,进来之后双目就四下张望,待皂役们一震笞棒,他就吓得扑通跪地。

“堂下所跪何人?”陆觉问他。

“草…草民陈三,是西六坊的更夫。”陈三连忙回道。

“说说你在案发当夜都见到什么?”

“启禀大人,草民负责西六坊的巡夜敲更,每天都会经过那条胡同。那天晚上草民与往常一样,敲梆报时,应该是四更鼓时,草民路过胡同时见到里面人影闪过,草民不知何事,便站在胡同口探望,只见到一个女人慌忙向胡同后方逃去。”

四更鼓?与马迟迟听到的更鼓声一致。秦婠思忖起来。

“你可认得出这个女人?看看她是否在公堂之上?”陆觉一指堂下。

陈三四下张望一番,指着马迟迟:“是她。”

“沈侯,你虽提出不少疑点,可如今有人亲眼见到马迟迟在案发现场出现过,这又如何解释?”陆觉直接向沈浩初开口。

“大人,可容本侯问陈三几个问题?”沈浩初面不改色道。

“请。”陆觉点头。

沈浩初走到陈三面前,和颜悦色道:“陈三,你当日只是站在胡同口?为何不进去呢?”

“侯爷,咱们这些夜里敲更的人,少不得要遇到些稀奇古怪的事,有些事不问比较好。那日我听到胡同里有动静,又看到女人,怕是狐精鬼怪化人作祟,哪敢上前详看。”陈三道。

“所以你并没见到她动手,也没看到王新,只看到她逃走?”沈浩初不疾不徐地问道。

“是。”陈三点头道。

“和本侯说说你在胡同口时的环境如何?”沈浩初微微一笑,状似无害,仿如与他闲谈。

“环境?”陈三摸了摸脑袋,吞咽两下,方犹豫道,“那天临近十五,月亮颇圆,照得四周很亮堂。街上很静,所以一点动静就格外明显,我走到胡同口,一眼就看到这个女人。”

“你说怕她是鬼怪,那可见着她的影子?”沈浩初又问。

“影子…啊,是啊,我怎么没想着,她有影子,不是鬼怪。有有有,影子在身后拉得老长,细细的。”

“身后?那影子是朝胡同口的方向落下?”沈浩初凑近他,眯着眼,微笑。

“是,朝我这里落下,又细又长,是女人的影子。”陈三忙不迭地点头。

沈浩初直起背,笑容骤然一收,适才的温和顿时化作滔天威势:“你在撒谎!”

声如疾电奔雷,引得堂上众人心头皆跳。

“那几日阴雨连绵,到昨日天才放晴,那天夜里乌云厚沉,根本没有月亮,你从哪里见到的月亮?”

沈浩初的话如雷电炸在陈三心头,将他炸得懵然。

“回答我!”

“是是,没有月亮,我记错了,是灯笼,我是用灯笼照去看的。”陈三慌乱地改口。

“哼。你说她影子朝胡同口方向落下,可你的灯笼从胡同口照进去,你是如何看到她的影子落在身后的?”沈浩初冷然一哼,便把那陈三吓得浑身一哆嗦。

“我,我记错,没有影子,我是直接看到她的人。”陈三被逼得再度改口。

“没有月光,那你是凭借你手中灯笼之光看到的?”沈浩初继续逼问。

“是,我用灯照的。”

“那你再告诉我,敲更人打的只是普通提灯,所照范围不过周身五步之遥,那胡同幽深,又无半点月光辅助,伏尸地离胡同口尚有十数步之隔,你是怎样凭着这灯看到里面闪过的女子,竟还能将她面容认清?若你目力真有夜视之能,那便请府尹大人入夜之后带你到胡同那里,一试便知!”沈浩初语如弹珠,句句将那陈三驳得无应对之力。

“我…我…”陈三惶恐地看着他,不住用手拭着额着前冷汗。

“陈三,你满口胡言,颠三倒四,可知在公堂之上作假证供冤枉他人,有何下场?杖三十,流放千里,你可想清楚了!”沈浩初俊脸沉如冰霜,眉目之间气势非常,不仅叫陈三心惊胆颤,也让在座诸君心头大诧。

这哪里还是从前满腹草包的沈浩初?

秦婠已听得嘴都合不拢,何寄更是惊愕——自己这脸他看了二十几年,这时他竟觉得陌生至极。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陈三趴到地上不住求饶,只道,“草民不是故意的,大人饶命。”

此语一出,便算是他认下作假证之罪。

陆觉大怒,待要出言喝问,却听堂下一声尖厉哭声。

“救我…”马迟迟捂着小腹晕阙在公堂之上,裙上不断有鲜血渗出,大片晕开,触目惊心。

秦婠再顾不得其他,蹲到马迟迟身边,伸手摸她鼻尖,气息虽有,已是微弱,身上一片湿冷,面如金纸。

“不行了,她早上已有小产之征,又受这惊吓,恐怕…”秦婠抬头看着堂上众人。

陆觉略一沉吟,敲下惊堂木,道:“马迟迟虽有嫌疑,然行凶疑点甚多,又有孕在身,本官宣布先允其归家请医救治,由镇远侯担保,不得令其离京半步;陈三当堂作伪证,先押入大牢,此案延后再审!退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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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天府官衙里的皂役衙役退下,门口百姓逐渐让开,秦婠向陆觉借了春凳,让沈府的小厮把马迟迟抬到马车上直接送往医馆,她正要跟去,却被沈浩初拉住。

“行了,这事让谢皎和秋璃跟去料理就可以,你跟我的马车回去。”沈浩初拉着她的手不松,阻止她继续掺和这件事。

秦婠只得停步,站到他身前抬头直勾勾看他。

“看我干什么?”沈浩初被她盈盈大眼瞧得莫名。

“没什么,觉得你很高。”秦婠头一次觉得他高大,需要仰望。

沈浩初不解:“我不是一直比你高?”

秦婠“嘻嘻”一笑,不回答他。

那厢何寄跟着霍宁与陆觉一道过来要寻他说话,沈浩初只得将注意力挪开。

“今日是本侯鲁莽了,还望陆大人见谅…”客套话才说半句,沈浩初手掌突然一空,掌心里的爪子抽走,他下意识转头,却只见秦婠飘然而去的身影。

秦婠看到一个人,那人藏在门外的百姓中,正朝沈浩初这里点头微笑,似有赞许之意。

她瞬间把身边的人都忘得精光,在那人转身之际追了过去。

“北安叔叔。”

作者有话要说:尸格:古代的验尸报告。

哦耶,一直存在于小婠儿的回忆与对话中的北安叔叔,终于迎来正式出场——鼓掌欢迎!

第39章 北安叔叔

夕阳渐沉,余晖斜印在青石板道上,秋风卷着枯叶,飘起满天碎金。阳光没有温度,风吹得骨头发酥,那人将狐皮大氅拢紧,脚步匆匆地往马车走去,旁边的家仆见状忙递上铜置的小手炉。

他没接,仍径直朝前。四周的百姓还穿着秋日夹棉的衣袍,身体壮实些的甚至只着单衣,只有他穿得最厚实,家人连手炉都已备下,尚不如一个女子。

秦婠从官衙追出,看到他正要踏上马车,却突发疾嗽,人停在马车旁,扶着车壁弓着背,肩头一阵一阵地颤,可嗽声却被他死死抑在喉咙间,半点未泄。

她两步追上前,恰逢他的咳嗽已有所缓解,正要掀帘子上马车。

“北安叔叔。”甜甜的,欣喜的唤声,像街巷卖的冰糖葫芦。

卓北安动作顿停,转过身来,看到绽着大朵笑容的秦婠,神色略有疑惑,很快就化作唇边淡得几乎不可见的笑。扶着家仆的手,他又从车上下来,朝秦婠抱拳:“镇远侯夫人。”

秦婠深呼吸几口气才勉强将激动的心情按下。眼前的卓北安模样和她记忆里无甚差别,五年时间似乎未让他苍老多少,清俊苍白的脸庞依旧棱角分明,目光沉静,瘦削的身体被厚实的氅衣罩着,既有松竹的风骨,又有墨峦的厚重,虽说比她大了八岁,可眉宇间犹带少年不可摧折的坚毅锋芒,这让他即便病体孱弱,却也似凌厉刀剑,无惧岁月风霜。

“北安叔叔还是叫我名字吧。”她在他面前不自觉得乖巧起来,连站姿都挺得笔直。

卓北安有些意外,自从上次在秦府偶然撞见这小丫头躲在角落里偷吃馒头后,她就和他家里那些晚辈一样,见到他就离得远远的,这次不知为何竟主动过来打招呼,那目光急切而喜悦,倒似自己是她家长辈一般。

“秦婠。你找我可有事?”虽有疑惑,卓北安还是温和道。其实他并非严肃的人,只不知为何小辈们总是怕他。

秦婠摇摇头,道:“前几日听父亲提说北安叔叔又犯了疾,不知现下身体可安好?”

“托福,已无大碍,多谢关心。”卓北安道谢,看到她身后缓步走来的人,似有所悟,便问她,“你可是想问我,侯爷在大理寺之事?”

除了这件事,他想不出他们之间还有别的联系。

秦婠却是一滞,沈浩初去大理寺的事早被她抛到脑后了,当下讪讪笑出声,正要解释,身畔已有人靠近。

“小婠儿,此处风大,你别耽误卓大人回府。”沈浩初提醒道。

秦婠这才反应过来,她在风里与卓北安说了半天话,万一让他着了风便不好,忙懊恼地附和:“对对,风大,北安叔叔快回府吧,记得好生保重身体。”

“我会的,多谢挂心。”卓北安的笑更大了些,拱手朝二人告辞踏上马车。

掀帘进车厢时,他忽又转身,朝沈浩初道:“沈侯今日表现比这几日在大理寺内更加让人惊喜,本官十分期待日后与沈侯同僚共事。”

“卓大人谬赞。”沈浩初拱手。

马车轱辘缓缓转起,车马渐远,秦婠仍旧不愿离开,短暂的相遇结束,知道他一切安好,她心愿已满。

“还看?人已经走了!”沈浩初在她眼前挥挥手,对她胶在卓北安身上的目光有些不痛快。这世上,自己嫉妒自己这种匪夷所思的事,大概也只有他遇到了。

这辈子,卓北安还是卓北安,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他是那个多出来的灵魂。

多余的存在。

“北安叔叔夸你了。”秦婠拍下他的手,盯着他道。

不知何时,沈浩初身上的青涩稚嫩已不复存在,刚刚几句简单对话,他与卓北安的气势竟不分轩轾。

“所以…”被自己夸奖,他应该高兴?

“你在大理寺里做啥了?”秦婠好奇至极。

“现在才想起问我?怎不去问你的北安叔叔?”沈浩初还记着刚才小丫头对着自己本尊时那副崇拜痴迷的模样。

“你这人怎么这样?”秦婠撅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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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天府外的香樟树下,霍谈被霍宁单手揪着后襟,正哇哇乱叫:“放手,皇叔!”

“你小子一天到晚在外头不干正经事,人影都逮不着。要真这么闲,去我营里操练操练!”霍宁骂了霍谈两句,才望向对面兀自窃笑的曹星河。

她一双妙目笑得似夜空弦月,唇瓣轻翘,露出洁白贝齿,有北方女儿的爽朗与明艳,极为动人。

“让你见笑了。这几天这混球没少烦你吧?”霍宁随之笑起,刚毅的脸上是少见的温柔。

曹星河摇摇头,笑道:“没有,小郡王帮了大忙。”

霍谈不住挣扎,他眉眼生得和霍宁很像,只是不如霍宁沉稳坚毅,有些骄纵气,此时已憋红了脸,见两人在自己面前眉来眼去有说有笑,心里不痛快极了,奋力一扯,从霍宁的掌下挣出,打断两人:“皇叔说什么呢?小王这是在尽地主之谊,带曹…噢不,应该是和安公主逛逛京城,毕竟再过三个月公主就要远归西北,和亲塞外。”

酸溜溜的话原只为逞一时口舌之快,岂料话才出口,他就后悔了。霍宁眉眼已沉,曹星河的笑也似天边弦月摇摇欲坠,就连他自己,心头也是刺刺的疼。

终究这颗璀璨的星辰不会属于京城里的任何一个人,他嘲讽霍宁的同时,何尝不是在笑自己?如此想着,他不甘心地撇头往地上啐了口,掩饰那些突如其来的难过。

“说得也是,你远道而来,是该好好欣赏兆京风光。”到底还是霍宁身经百战,率先回神,道,“过些时日禁军营里有场马球赛,你要来见识下吗?”

“只是见识?”曹星河眼珠转了转,将那微渺感伤抛开,“我想亲自上场呢!”

“那我做你对手!”霍宁扬唇。

“一言为定!”曹星河语毕将脑后高束的长发用力一拔。

长发飞扬,似风沙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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