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公主还要去给太后请安,就不陪着你说话了。”永安公主说完这话,便径直朝前走去,丝毫不顾及着黎氏的脸面。

宫道上有宫女太监朝这边看过来,却又很快移开了视线,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可黎氏知道,方才那一幕,用不了一会儿功夫就能传的宫中尽人皆知了。

黎氏眼中露出几分恼怒来,死死捏着手中的帕子,心里满满都是屈辱。

傅珍见着黎氏这样,上前拉了拉黎氏的袖子,低声叫了声:“母亲。”

黎氏转头看了她一眼,冷冷道:“咱们回府。”

傅珍跟在黎氏的身后一路到了宫门口,等在宫门口的陶嬷嬷立时就迎了上来。

见着黎氏的脸色有些不对,心里多少有了些才想,以为是太后没应了自家太太,太太不好和府里老太太交代,才脸色这般不好。

陶嬷嬷扶着黎氏和傅珍上了马车,车内的气氛很是凝重,马车走到朱雀大街,快到宣宁侯府的时候,陶嬷嬷才忍不住问道:“太太,太后可是没答应不叫大姑娘进了东宫?”

她伺候了自家太太这些年,深知太太的性子,这样回了府里,可不是在老太太和大太太张氏面前丢尽了脸面。

更别说,昨个儿晚上,大太太已经叫人将谢氏当年的嫁妆单子送了过来,只等着过几日从库房搬到沉香院呢。

如今,太太没办成事儿,难不成还要将那嫁妆单子送回去。

这要是传开来,怕是要成了众人眼中的笑话。

陶嬷嬷这般想着,心里不是没有觉着自家太太失算了。

太太虽是郡主身份贵重,可既然嫁进了傅家,又何苦和老爷斗气,将自己逼到现在这样进退两难的境地。

黎氏听着陶嬷嬷的话,半天才开口道:“我进宫前,皇后就讨了皇上的旨意,只等着传旨的太监去府里了。我就是再能耐,也没那脸面叫皇上改了圣旨。”

说这话的时候,黎氏的语气中带了几分嘲讽的味道,陶嬷嬷脸色变了变,眼中露出几分诧异来,下意识朝坐在一旁的傅珍看去。

傅珍对着她轻轻摇了摇头,陶嬷嬷这才止住了话语,没继续问下去。

若她猜的没错,方才在宫里,定还发生了什么别的事情。不然,便是太后不答应,太太也不会这样生气。

马车一会儿功夫就到了宣宁侯府,黎氏下了马车,就一路去了周老太太所住的宁寿堂,将具体的事情回禀了老太太。

周老太太活了大半辈子也是沉得住气的,听了黎氏的话,脸上虽露出几分失望来,却是平静地道:“既是皇后讨了圣旨,是没有别的法子了。”

周老太太虽没怪她,黎氏却从其中听出一些嘲讽来,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母亲若没什么别的吩咐,儿媳就告退了。”黎氏站起身来,开口道。

“嗯。”老太太点了点头,黎氏便福了福身子,退出了宁寿堂。

等到黎氏走了出去,老太太才忍不住咳嗽起来,卫嬷嬷上前拍了拍她的后背:“您也宽心些,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如今看来,皇后是铁了心叫大姑娘进了东宫去。”

卫嬷嬷说着,想了想,才又道:“老奴有一事想不明白,京城里这么多的姑娘,皇后为何就选中了大姑娘,偏偏皇上也应了。”

自家姑娘门第相貌和性情的确是出众,可东宫选侧妃,按照常理来说,皇后设宴请了各家的夫人小姐进宫,好好挑选一下才是。

可这回,却像是直接就定了大姑娘,卫嬷嬷总觉着,这事情透着几分古怪,叫她实在想不通。

听卫嬷嬷这样说,周老太太也跟着点了点头:“这事情我也想过,按说黎氏嫁进咱们傅家,皇后如何也不会选咱们家的姑娘进了东宫。”

老太太说着,和卫嬷嬷对视一眼,眼中俱是露出几分担心来。

......

蕙兰院

怀青进来的时候,傅沅正坐在软榻上,手里拿着棋子,自己和自己下棋。

怀青见着,抿嘴笑了,上前走上前去,笑道:“三少爷叫人送了本棋谱来,姑娘就一上午忙活着。”

傅沅观察了片刻,将手中的棋子放下,才抬起眼来,看着怀青道。

“太太可从宫里回来了?”

怀青点了点头,道:“奴婢派人去打听了,太太回了府里就去了宁寿堂,脸色不怎么好。”

傅沅听了,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起来:“如此,大姐姐怕是真要进了东宫了。”

说到此处,傅沅不由得替傅娅惋惜起来,这些日子她也听说了一些东宫的事情。虽说有些只是传言,可传言未必全都不可信。

据说,太子最宠爱的不是太子妃姜鸾,而是崔氏。那崔氏原先不过是个宫女,所以位分上也只是个东宫侍妾,可偏偏,不知为何能入了太子的眼,就连景阳郡主都是崔氏所生。

崔氏前些年也再有过一次身孕,只是不知何故被姜鸾罚跪了半个时辰因此小产了。在这之后,太子便愈发不待见这个太子妃了。不仅如此,还上了折子请封崔氏为侧妃,只是皇上留中不发,既没允准,也没不允。只是此后,太子便没敢再上这样的折子,私下里却愈发宠爱起崔氏来。

倘若傅娅进了东宫,如何能斗倒崔氏,夺了崔氏的恩宠?

“可不是这样,大姑娘心气儿高,哪里能屈居人下,处处仰人鼻息。”

怀青说着,有些庆幸看了自家姑娘一眼,道:“好歹这事情和姑娘不相干,姑娘也别多想了。”

说到此处,怀青将话题转移了开来,问道:“奴婢听说大太太昨个儿派人将夫人的嫁妆单子给了太太,如今事情没办成,不知那些嫁妆可还要搬到沉香院去?”

昨个儿宁寿堂的事情早就传了开来,府里便是洒扫的婆子都知道了,有的说黎氏是贪图谢氏的嫁妆,有的说是黎氏想借着这些嫁妆拿捏住傅沅这个原配所生的女儿来。

如今事情没办成,那是该还回嫁妆单子去,还是照样将嫁妆搬到沉香院去。

若是前者,黎氏这个二房太太的脸面还要不要?若是后者,也要黎氏舍下脸皮来,接了那些嫁妆。

傅沅抬头看了怀青一眼,轻笑一声,道:“既然放到台面上说了,自然是要搬到沉香院去的,我只替太太点心,母亲那些嫁妆多得很,拿着太烫手了一些。”

第36章 接旨

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姜皇后讨了皇上旨意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宣宁侯府。

一时,府中众人都对傅娅生出几分同情来。

既是请了皇上旨意,那这事儿就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了。

听说,傅娅听到这个消息后,就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已经一下午没出来了。

大太太心里着急,又不敢告诉老太太去,怕叫老太太担心伤了身子,只一直守在门口,等着傅娅出来。

“大姐姐也真是可怜,平日里祖母宠着,咱们也想着她定能嫁到公门侯府,谁能想到这一转眼,竟要为人妾室。即便是东宫侧妃和寻常人家的妾室不同,可说到底,还是要仰人鼻息,怪不得大姐姐这样伤心,连人都不见了。”

傅沅坐在软榻上,听着这番话,看了一眼坐在她对面的傅珍,心里微微摇了摇头。

都是一个府里的姐妹,傅珍竟说出这些风凉话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和傅娅积怨很深,巴不得她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呢。

“五妹既然担心,怎么不亲自过去看看。”傅沅轻轻一句话,就叫傅珍一时噎在了那里。

傅珍又说了几句话,才站起身来告辞,一路回了沉香院。

等到傅珍离开,丫鬟怀青忍不住道:“奴婢真是不明白,五姑娘过来一趟,就为了说这些话。她想说,姑娘您还不乐意听呢。”

听着怀青的话,傅沅看了她一眼:“她向来都是这样的性子,你还不知道?”

傅沅的话才刚说完,就见着有人掀起帘子,从外头走了进来,来人竟是三姑娘傅珺。

傅珺身着一身碎花翠纱露水百合裙,挽着流云髻,头上插着一支梅花形金簪,缓步从外头进来,一见着傅沅便带着几分奇怪道:

“方才在院门口碰着五妹妹,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四妹哪里得罪她了?”

傅珺说着,笑着朝前走了过来。

傅沅从软榻上站起身来,携着她的手坐在了桌前,轻笑着摇了摇头:“三姐姐这话问的好没道理,五妹妹不高兴,就一定是我得罪了她?”

听傅沅这么说,傅珺有些诧异看了她一眼,道:“哦,听你这话,那就是她不小心得罪四妹你了?”

傅沅迟疑了一下,才将方才的事情说了出来。

“说起来,五妹的性子我实在是摸不透,前几日太太还说她懂事了许多。”

傅珺听了,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轻轻叹了口气道:“随便她想做什么,咱们总管不了,她好不好,到底有太太管教。我就说,五妹的性子哪里是一个教习嬷嬷能扭过来的,便是这两日装的乖巧懂事,叫人看着也别扭得很。”

“上回因着四妹,祖母罚她跪了祠堂,我是不信她没了心结真心和四妹你交好。这两日见她和你亲近些,心里总是怕是信错了人。”

在傅沅面前,傅珺从来都不掩饰她对傅珍和黎氏的不喜,傅沅听万嬷嬷说过,这些年黎氏因着蓉姨娘得宠,很是折腾过她们两个。甚至在蓉姨娘怀上澄哥儿的时候,叫她罚跪在院子里,差点儿就小产了。

若是换了她,她自然也不会喜欢黎氏生的傅珍来,更何况,傅珍还是那样的性子。

傅沅听了这话,只说道:“她要过来我这当姐姐的总不能将她拦在门外,不过是她说话我听着,真心还是假意,谁又是个傻的。”

听傅沅这样说,傅娅便笑着点了点头,将话题转移开来:“因着大姐姐的事情祖母心里不大痛快,祖母身子才刚养好,我怕因着这事儿祖母又病了。我找你来,就是想着咱们一块儿到宁寿堂看看,也陪着祖母说上一会儿话,好宽慰几句,别叫祖母太过担心了。”

傅沅本也猜到傅珺巴巴的过来不会只为着和她说几句话,听了这话,想了想才点了点头:“也是这个理,咱们这会儿便过去吧。”

这会儿正是傍晚,过去了还能陪着老太太说会儿话,若是去晚了,难免耽搁了老太太歇息。

如此,二人便站起身来出了蕙兰院,一路朝宁寿堂的方向去了。

只一会儿功夫就到了宁寿堂,因着大姑娘的事情老太太不大痛快,宁寿堂里的空气也很是凝重,廊下的丫鬟规规矩矩站着,也不敢像平日里一样说笑打闹,怕给老太太听见了,将她们全都撵了出去。

见着傅沅和傅珺进了院子,丫鬟连枝忙迎了上来,福了福身子道:“姑娘来得正好,老太太因着大姑娘的事情心里头不高兴,姑娘们过来,正好劝劝老太太。”

若是换了二姑娘或是五姑娘,连枝可不敢这个时候进去通传,惹得老太太生气。而有傅沅在,就不一样了。

谁不知道,老太太对这个回府不久的四姑娘很是喜欢,自加上四姑娘会说话,常常能哄得老太太高兴,心下便觉着老太太不会不见四姑娘的。

至于三姑娘,更是性情温和,说话总要琢磨了人的心思才开口,老太太向来也是喜欢她的。

“容奴婢进去通传一声。”

听着连枝的话,傅珺和傅沅点了点头,就见着连枝进屋通传去了。

一会儿功夫,连枝才从里头出来,笑着道:“两位姑娘请,老太太才刚睡了会儿,可巧卫嬷嬷家里有事也告了三天的假,正好没人陪着老太太呢。”

傅沅听着,眼底露出一丝诧异来,却是很快就掩了下去。老太太跟前向来是离不得卫嬷嬷,因着傅娅的事情老太太心里不痛快,卫嬷嬷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告了假。

压下心里的不解,傅沅随着连枝缓步走进了屋里。

周老太太歇了午觉才刚起来,气色有几分不好,一旁的大丫鬟青馥叫下丫头打了水进来,将帕子浸湿了,给老太太擦了脸,才扶着老太太从内室里出来,走到软榻上前坐下。

“孙女儿给祖母请安。”傅沅和傅珺缓步上前,恭敬地福了福身子,请安道。

“都起来吧,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老太太接过青馥手中的茶盏放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

听老太太问,傅珺脸上带了几分小心,迟疑了一下,才回道:“孙女儿听说了大姐姐的事情,就想和四妹妹过来陪祖母说说话。”

傅珺这话说的实在,周老太太看了她一眼,说话不自觉缓和了几分。

“你和沅丫头这个时候肯过来,也不怕我这当长辈的自个儿不痛快,也不给你们好脸色。”说这话的时候,周老太太指了指下头摆着的两个绣墩,叫二人坐了下来。

听着老太太这话,傅珺带着几分恭敬道:“孙女儿倒是宁愿祖母摆脸色给我们,心里能舒坦些,也好过心里不痛快,伤了身子。”

周老太太看了她一眼,笑道:“你和沅丫头呆久了,嘴也变得甜了。”说着,就笑着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傅沅。

不等傅沅开口,周老太太就对着二人道:“我活了大半辈子什么没经历过,你们不必担心。”

“只娅丫头那里,你们平日里和她相处的好,这两日抽空多陪着她,别叫她一个人心里难受。咱们家虽是侯府,可体面都是皇上给的,如今多半是没什么法子,只能委屈娅丫头了。”

“是。”听着老太太这话,二人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正说着,外头便听到一阵脚步声,外院的闵嬷嬷疾步匆匆从门外进来,见着老太太,忙福了福身子,道:“老太太,宫里头来人了。”

周老太太听着这话,当即就变了脸色,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扶着青馥的手从软榻上站起身来。

傅沅和傅珺也跟着从座上站了起来,眼中都露出几分诧异来。

还以为要过上一两日,不曾想会这么快旨意就下来了。

这时候宫里头来人,定是来宣旨的。若说之前存着一丝侥幸,这会儿真真是板上钉钉什么都改变不了。

“正好你们跟我一块儿去前院吧。”周老太太对着傅沅和傅珺道。

宫里头的人来宣旨,满府的主子都要跪着听旨的,以示对圣上的敬重。

傅沅和傅珺跟在周老太太的身后去了前院的花厅里,管家早已摆了香案,片刻的功夫,大太太张氏领着傅娅到了花厅。

傅娅过来的时候,傅沅不自觉将目光落到她的身上,她的脸色带着几分苍白,整个人都有些木木的,跟在大伯母张氏的身后走进了花厅。

张氏和傅娅才刚进来,黎氏便带着傅珍过来了,一同过来的还有三太太卫氏,跟在身后的是六姑娘傅芸。

一屋子的人全都跪在了地上,传旨的太监声音尖细,听在耳朵里叫人觉出几分难受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傅家有长女傅娅,年方十六,聪明睿智,端庄识礼,今赐与东宫太子为侧妃,钦此。”

众人领旨谢恩。

那太监宣完了旨意,才对着周老太太道:“老夫人请起吧,哪位是府中大姑娘?”

等到傅娅上前福了福身子,那太监才道:“皇后娘娘说了,等钦天监择了吉日就派人接姑娘进宫。这段时日,姑娘就呆在府里学学宫中的规矩吧。明日皇后娘娘会派了嬷嬷过来,专门教习姑娘宫中礼仪。”

傅娅的脸色愈发苍白了几分,大太太张氏怕她出了岔子,忙上前亲手将一只精致的荷包放到了那公公手中。

“劳烦公公了。”

那公公捏了捏,脸上露出笑意来,再开口便比之前要温和上许多:“姑娘进宫只有好的,皇后娘娘可是颇为看重姑娘呢。”

那公公这话说的大有深意,张氏面色微变,迅速看了周老太太一眼,周老太太对着她摇了摇头,没叫她多问。

等送走了传旨的太监,周老太太看了众人一眼,吩咐道:“都各自回屋里去吧,张氏,你随我到宁寿堂来。”

众人目送周老太太和张氏出了花厅,才收回了视线。

傅沅看着面色苍白的傅娅,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同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