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沅听了这话,却只笑了笑,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告诉太太,我明日一定过去。”

翠夏没想到傅沅会说的这样干脆,一点儿也没有生气的样子,愣了一下,才应了下来。

“姑娘若没有什么别的吩咐,奴婢就先回去了。”

见着傅沅点头,翠夏才福了福身子,从屋里退了出来。

见着翠夏离开,傅沅才轻笑一声,道:“这两日,太太可去过前院的凌松阁?”

听着自家姑娘问,怀青摇了摇头:“一次都没去过,奴婢还听说这些日子老爷没踏进过沉香院一步,太太面上无光,却也不肯和往常一样说句软话,只一味僵持着。”

“老爷这样,太太火气没出发,多半会难为姑娘了。”

傅沅听着这话,却是摇了摇头:“父亲宠着太太,太太也不会真心对我好,背地里总要算计的。与其这样,倒不如连装都不必装了,我这些日子瞧着,太太虽是在宫中长大,论城府心计,却是一点儿都不如大伯母呢。”

“大伯母是抢先一步说要将嫁妆送到沉香院,太太便是这会儿后悔了,为了脸面,也只能接下了。”

“只不过,脸面是有了,却是少不得叫人非议上几分。大姐姐如今这样,大伯母还能想着这事儿,可见比太太强出多少去。”

第39章 嫁妆

第二天傅沅去宁寿堂请安时,周老太太说起了嫁妆的事情:“听说你大伯母今个儿要派人将你母亲的嫁妆搬到沉香院去,你闲着无事,倒不如去瞧瞧,左右那些东西迟早要交给你保管的。如今只因着你年纪小,你哥哥又不好经手银钱之事,才叫人搬到了沉香院。”

说这话的时候,老太太的语气中带着对黎氏毫不掩饰的不喜。倒不全都是因着黎氏进宫没求得太后同意不叫傅娅进宫的缘故,更多的还是因为黎氏不能当好这个家的缘故。

自打她嫁进了傅家,二房就没个安生的时候。黎氏贵为郡主,她倒不怕她贪图这些嫁妆,周老太太明白她是想借着这件事情叫修儿难堪,也好拿捏住傅沅。

这样的儿媳,她便是想装着喜欢,也喜欢不起来。

倘若不是顾及着宫里头的太后,她也不会任由她这样行事。

傅沅听着周老太太的话,点了点头:“昨个儿太太也派人来传话了,孙女儿自是要去瞧瞧的。”

傅沅脸色平静,没有一丝的不满,老太太欣慰地点了点头,又转过头去和一旁的二姑娘傅萱说起话来。

“你可去瞧过你大姐姐,她身子可好些了?”

那日宫里头来人宣了圣旨后,傅娅回去便病了一场,老太太疼惜她,说是自己晚上老也睡不好,从外头请了大夫过来,借着这个由头叫她给傅娅诊了脉。

大夫说傅娅是郁结于心,又着了凉,吃几副药就能见好,只心里要想开些,不能过于伤心或是思虑过度。傅娅在屋里养病,这两日并没来给老太太请安。

傅萱听老太太问,忙站起身来回道:“昨个儿去了一趟,大姐姐气色看着好些了,说是饿了,姨娘还亲自下厨做了大姐姐爱吃的莲子百合糯米粥。”

傅萱口中的姨娘,便是白氏,老太太听了,点了点头,开口道:“你姨娘有心了。”

傅萱听着这话,愣了一下,脸上随即露出几分笑意来,重新坐了回去。

坐在一旁的傅珍见着傅萱眼底的笑意,心里闪过一丝不屑来。

老太太说一句好就乐得连北都找不着了,做出这番作态来,叫人恶心。

傅珍将心中的不屑压了下来,视线不着痕迹朝傅沅看去。

她心里有几分复杂,这些日子她时不时到蕙兰院去,一边是想看看她这姐姐到底是个什么性子,平日里都在做什么,为何能叫父亲和祖母这样喜欢。也有一层,是做给父亲看。

那日陶嬷嬷说了,叫她听话些,别和傅沅起了争执,便是心里有什么想法,面儿上也不能叫人看出来,要府里的人都觉着她敬重这个四姐姐。

陶嬷嬷虽只是个奴才,可傅珍心里明白,陶嬷嬷说这些话都是真心为她好,所以便将那些话全都记在了心里。这段日子除了学习规矩外,她还绣了个荷包,打算当礼物送给傅沅,也叫父亲知道她是真心改过知道错了。

想着这些,傅珍的心中生出几分复杂的情绪来,明明她不想示弱,更不想和傅沅亲近,可偏偏在傅沅面前,她就是没有太多底气。

老太太又说了几句话,就叫众人退下了。

傅沅和傅珺出了宁寿堂,才刚走了几步,便被傅珍叫住了。

“四姐姐。”

傅珍走上前去,笑道:“四姐姐今个儿要去母亲院里,不如这会儿就过去吧,大伯母跟前的夏嬷嬷行事最是利索,这会儿功夫该将那些嫁妆都送到沉香院了。”

对于傅珍刻意的亲近,傅沅实在觉着有些不大自在,却是笑着点了点头。

不等傅沅开口,傅珍就转身对着站在一旁的三姑娘傅珺道:“三姐姐也一块儿过去吧。”

傅珺听了,却是摇了摇头:“这会儿太太那里事情正多,等过了晌午,我再去给太太请安吧。”

傅珺笑着说出这话来,便告辞离开。

见着傅珺离开,傅珍眼底露出几分不屑,转头对着傅沅笑了笑,才和傅沅出了宁寿堂,一路朝沉香院的方向去了。

沉香院里,大太太身边的夏嬷嬷一早就忙活起来了,使唤着人抬着一个个的刻花红漆木箱,足足有一个时辰的功夫,才将嫁妆全都搬完。

沉香院里摆的满满的,廊下小丫鬟们也在小声议论着,她们料到谢氏的嫁妆多,可也没想到,竟会有这么多。

珠宝首饰、古董字画、家居摆设,只明眼看到的,就叫人忍不住咋舌,更别说箱子里装着的那些了。

就是自家太太当年嫁到傅家的时候,嫁妆也比不上谢氏的。

一时,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心里都生出几分感慨来,以至于见着傅珍和傅沅进了院子的时候,看着傅沅的目光就带了许多平日里没有的意味。

夏嬷嬷和陶嬷嬷见着傅沅和傅珍进了院子,忙笑着迎了上去:“给姑娘们请安。”

傅珍看了陶嬷嬷一眼,问道:“母亲可在屋里?”

陶嬷嬷点了点头:“在,外头天热,姑娘们进屋里去吧,别中了暑气。”说这话的时候陶嬷嬷不着痕迹看了傅沅一眼,见着傅沅见着那些嫁妆的时候脸色平静,丝毫没有对太太的做法有一丝的不满,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太太还是心急了些,自打四姑娘回府,五姑娘被老太太罚跪祠堂,太太就不像往日一样能沉住气了。

一个何姨娘算什么,不过是得宠了几日,膝下连个孩子都没有,太太何必将她放在心上。

这些年,太太为了在老爷面前留下好印象,不也连蓉姨娘都容下了?

听着陶嬷嬷的话,傅沅和傅珍含笑点了点头,便朝前走去。

丫鬟撩起帘子,领着二人走了进去。

傅沅进去的时候,黎氏正坐在软榻上喝茶,大丫鬟翠夏站在身后拿着扇子替黎氏扇着凉。

天气渐热,屋子里却是一盘冰块儿都不摆着,傅沅心中有些诧异,想到万嬷嬷所说黎氏这些年调养身子的事情,又有些明白了。

“给太太请安。”

“女儿见过母亲。”

傅沅和傅珍齐齐福下身子,给黎氏请安。

黎氏见着傅珍和傅沅一块儿进来,眼里出几分异样来,面上却是温和道:“都起来吧,坐吧。”

听着黎氏的话,丫鬟们便搬了绣墩过来。

等到傅沅坐下后,黎氏才说起了谢氏嫁妆的事来。

“这事情老太太想来和你说过了,这些嫁妆原是你大伯母管着,只如今你回了府里,就不好麻烦你大伯母了。你年纪小,询哥儿又进了翰林院,平日里忙得厉害,也不好叫他因着这些事情再费神了。”

傅沅早就猜到黎氏会说这些话,所以也不觉着生气,听着这话只恭敬地道:“我还小,自然是听太太的。”

黎氏见着傅沅脸上的神色,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眼中露出几分怒意来,看着她和谢氏愈发相似的面孔,黎氏心里头更是堵得慌。想了想,才又说起了别的事来。

“你兄长如今也大了,该是到了定亲的时候,只他平日里忙,便是有什么心思也不叫人看出来,才拖到了这个时候,这些年连个房里人都没有。你和他是亲兄妹,平日里也该劝着他些。”

黎氏突然说出这话来,傅沅心里咯噔一下,轻轻笑了笑,恭敬地道:“哥哥的亲事自有太太和祖母做主,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哪里敢过问这事。”说着,便露出几分不安和尴尬来。

傅沅这话便是拿老太太来压黎氏,黎氏皱了皱眉看了她一眼,才要开口,就见着外头有丫鬟进来,走到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黎氏听了,脸色骤然一变,良久才挥了挥手,就叫那丫鬟退下去了。

“说了这会儿话,我也有些乏了,你且回去吧。”黎氏看着傅沅道。

傅沅知道定是出了什么事才叫黎氏骤然变了脸色,听着这话便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转身从屋里出来。

等到傅沅出去后,黎氏才沉下脸来。

“母亲怎么了,可是出什么事了?”傅珍见着母亲这样,忙站起身来,带着几分担忧道。

黎氏脸上露出几分讽刺的笑容,视线落在傅珍的身上,想说什么,最后却是摆了摆手,道:“没事,你也下去吧。”

傅珍觉到有些不对,方才母亲看着她的目光,分明有些不对。

傅珍心里突然有些不安,应了声是便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

大丫鬟翠夏见着傅珍离开,才上前问道:“太太,是出什么事了?”

黎氏看着门口,半天才开口道:“何氏的月事一个月没来,多半是有孕了。”

第40章 猜测

傅沅听说何姨娘有孕的消息时,有些惊讶,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不高兴。

“老太太知道了何姨娘有孕,很是高兴,派人赏了好些补品和药材到清月轩。这下子,太太想必头疼的毛病又要犯了。”

何氏原先不过是太太身边的一个陪嫁丫鬟,如今却是越过太太,得了老爷的恩宠,如今又有了身孕,太太的脸面要往哪里搁?

怀青端着茶盏上前,递到自家姑娘手里,开口道,语气中带着几分奚落。

对自家姑娘来说,多个庶出的弟弟或是妹妹都算不得是一件坏事,没有什么影响。可对太太来说,就不一样了。这些年,太太膝下只五姑娘一个,不知吃了多少药也没再有身孕。如今见着何姨娘有孕,心里多半是百般滋味都有。

傅沅听着怀青的话,忍不住抿嘴一笑:“你这丫头,如今胆子愈发大了,什么话都敢说。”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却一丝训斥的味道都没有。

怀青听了,也只笑了笑:“奴婢若不胆子大些,哪里能打听了这些消息来。”

正说着,怀青便听到外头一阵脚步声,转过头去,见着万嬷嬷从外头进来,便上前叫了声:“嬷嬷。”

傅沅抬头看了过去,等到万嬷嬷走到软榻前,才开口问道:“嬷嬷可是打听到什么了?”

之前卫嬷嬷告了三日的假,却是拖到前日才回了府里。傅沅觉着有些奇怪,如今府里事情最多,祖母身边更是事事都离不开卫嬷嬷,若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卫嬷嬷怎么也不会这个时候才回了府里,她便叫万嬷嬷派人去打听。

听着她的话,万嬷嬷回道:“姑娘,老奴去打听了,卫嬷嬷并没家去,反倒在永嘉伯府不远处的客栈里住了两日,好似是要打听什么消息。至于什么消息,老奴却是打听不到了。”

听万嬷嬷这样说,傅沅皱了皱眉,眼中带了几分不解。

永嘉伯夫人?她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

万嬷嬷看了自家姑娘一眼,知道她不明白,才开口道:“姑娘不知道,永嘉伯府的当家太太张氏是大太太的庶妹,她和大太太在闺阁时便不睦,大太太也向来瞧不上她。这些年,过年过节,两府也不大往来。”

“老奴也有些想不明白,卫嬷嬷怎么偏偏就要打听永嘉伯府的消息。难不成,大姑娘的事情和永嘉伯府的当家太太还有什么关系?”

万嬷嬷虽然这样说,心里却也觉着不大可能。事关东宫,向来都是皇上和皇后娘娘做主,如何也不会和永嘉伯府牵扯上关系。

傅沅听万嬷嬷这么说,仔细回想了那些日子所做的梦来。在那梦中,东宫太子好像是因着一次行猎不慎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伤了身子,有碍子嗣,所以膝下只有崔氏所生的一个郡主。后来,是身边的一个侧妃有幸生了个儿子。梦中她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不知道那侧妃会不会就是大姐姐傅娅。

那永嘉伯夫人是大伯母的继妹,定是知道大姐姐的生辰八字了。

古人最是迷信,皇后会不会是因着子嗣的事情,觉着大姐姐利于子嗣,才看中了大姐姐?

傅沅想到此处,不由得有些出神。

若她猜的没错,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就全都能说得通了。

皇后费尽心机想要大姐姐进宫,还有那日传旨的太监看着大姐姐的时候,那目光好像有几分不同,并非全都是同情。

见着自家姑娘许久不说话,万嬷嬷上前一步,小声叫了声:“姑娘。”

听着万嬷嬷的话,傅沅这才回过神来,她抬起头来看着站在面前的万嬷嬷,道:“既是和永嘉伯府有关,咱们也不必再去打听了,左右还有祖母和大伯母费心。”

傅沅压下了心中的猜测,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起来。

万嬷嬷听傅沅这样说,点了点头应了声是,又说起了何姨娘有孕的事来:“老太太、大太太还有二姑娘都派人送了补品和礼物过去,老奴方才见着大姑娘房里的诗岚姑娘也带着小丫鬟到清月轩去了,姑娘要不要也送些东西过去,免得叫人背后嚼舌根。”

万嬷嬷的话音刚落,站在一旁的怀青便忍不住道:“太太向来不待见姑娘,姑娘若是派人送了礼物过去,不是更得罪了太太。奴婢觉着,还是看看三姑娘如何吧。”

“若是三姑娘不送,只咱们姑娘送了,落在太太眼中,姑娘便是在抬举何姨娘,故意和太太作对。”

傅沅听着这话,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淡淡道:“这会儿就派人送些东西过去吧,在太太眼里,我是做什么都碍眼,如此,就不必事事都有顾忌了。”

万嬷嬷也点了点头道:“姑娘所言极是,姑娘的礼物是送给何氏肚子里的孩子,太太便是恼怒,也挑不出错来。难不成,老太太也送错了?”

万嬷嬷向来不喜黎氏,当年黎氏害死了夫人,在少爷年少时背地里又做了那么多阴毒的事情,若不是少爷福泽深厚,九岁时拜了泾康先生为师,随着去了南边儿,甚少回府,少爷怕是早被黎氏害了。

想着黎氏所做的那些事,万嬷嬷心中的恨意就忍不住涌了上来,只是这些年她也看了出来,黎氏纵然有千般不好,万般不好,有一点她倒是佩服的。她对自家老爷是真心爱慕喜欢,不然,就不会处处示弱,想着要讨好老爷。

叫她意外的是这些日子老爷宠了何姨娘,黎氏便乱了阵脚,连往日十分之一的沉稳都没有了。

如今何氏有了身孕,她倒盼着黎氏能因着妒忌,害了何姨娘腹中的孩子。那样的话,老太太便是顾忌着太后娘娘,也要处置她了。

再不济,只要她善妒谋害妾室腹中胎儿的事情传了出去,名声便也毁了大半。

想着这些,万嬷嬷眼中闪过一抹算计。

听出万嬷嬷话中的意思,怀青便去了库房拿了一支八宝簇珠白玉簪和一匹月华锦来。

“奴婢选了这两样东西送去,姑娘看看可好?”怀青拿着东西走到软榻前。

傅沅瞧了,点了点头:“不是入口的东西,便不会出错,你这会儿就亲自送到清月轩吧。”

怀青应了声是,便福了福身子转身退出了蕙兰院,朝清月轩的方向去了。

宁寿堂

周老太太坐在软榻上,手里拿着一盏茶喝着,下头坐着的大太太张氏,脸上带着几分恼怒。

“我竟不知,她恨我到了这个地步,竟算计起我的娅儿来。”张氏没有想到,是她那个庶妹在皇后面前提起了娅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