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婆子将那镯子呈给老太太,老太太看过之后,只怒道:“还不老实招来,这样成色的镯子,怎么会在你袖子里?”

事情到了这地步,郭婆子也只能老实交代了。

要怪只怪大太太那边儿的人来的太快,她还没来得及将东西藏起来,就进门了。

仓促之间,她只能将这翡翠镯子藏到自己袖子里。

谁能想到,她自己一时贪财,竟会搭上自己的性命。

“老太太饶命,老太太饶命,老奴是收了这镯子,只是老奴当真没认出来那人竟会是五姑娘。要不然,就是给老奴一百个胆子,老奴也不敢叫五姑娘一个人这么晚了出府去。”

郭婆子的话才刚说完,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丫鬟慌慌张张从外头进来,回禀道:“大太太,不好了,奴婢带人去的时候,那代梅已经在梁上吊死了。大概是听到了这消息,心中害怕,只留了一张遗信,说是她没看护好主子,叫主子惹出这样的大事来,她拿性命向老太太请罪,求老太太饶过她的老子娘。”

那丫鬟的话音刚落,众人的脸色都变了。

谁都没有想到,这个叫代梅的丫鬟竟是这样干脆利落,少不得叫人一阵唏嘘。

老太太虽然在气头上,对于这样的奴才心里头也有几分动容,放下手中的茶盏,轻轻叹了口气:“既是已经去了,就买口棺材送回她家里去吧,其他的,就不必追究了。”

“是”。那丫鬟应了一声,就下去吩咐了。

屋子里郭婆子脸色愈发惨白起来,哆嗦着身子满脸的惊骇和绝望。

如今代梅自个儿去了,老太太心里头的火发不出来,定然要撒在她的身上。

果不然,那丫鬟才刚退下去,老太太就冷冷朝她这边看了过来,带着几分火气道:“漠视府中规矩,又收受贿赂,惹出这样的祸事来,拉住去乱棍打死吧。”

“叫各房的奴才都过来看,看看往后哪个还敢做出这种事来。”

众人谁都知道郭婆子逃不过一死,听了这吩咐,脸上也没有露出什么惊讶来。只是傅萱她们几个到底是姑娘家,哪里见过这样打杀的阵仗,虽然强忍着害怕,脸上到底是露出几分不自然来。

这一切落在一旁的卫嬷嬷眼中,卫嬷嬷上前一步,小声道:“老太太,姑娘们都在,不如叫人拉远些吧,免得这血腥气惊着了姑娘们。”

见着老太太点头,卫嬷嬷吩咐人将郭婆子拉到宁寿堂前头的一个小院子里行刑。

虽然隔了老远,声音有些听不大清,可傅沅她们耳边还是不时传来撕心裂肺的喊叫声,甚至会出现错觉,总觉着鼻子里能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儿。

屋子里安静得很,连一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气氛压抑的叫人觉着喘不过气来。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的工夫,外头才响起一阵脚步声,众人朝门口看去,就见着闵嬷嬷脸色凝重从外头进来。

不等闵嬷嬷开口,老太太就急不可耐问道:“人可带回来了?”

老太太才刚问完,见着闵嬷嬷的脸色,心里头最后的那一点儿希望都消散殆尽,脸色变得愈发难看起来。

“回禀老太太,老奴带人去的时候,太后已经将人宣召进宫了。”

太后和皇后姜氏素来不和,也不会喜欢东宫的太子。有这样的把柄在,太后自然不会放过的。

更别说,这傅珍说到底还是平淑郡主的女儿,和太后总有那么几分关联。

闵嬷嬷的话说完,老太太气的将手掌的茶盏摔碎在地上,“那个孽障,若早知道有这一日,她生下来的时候就该将她掐死才是。”

“等会儿下了早朝,事情定闹到皇上那里去了,咱们宣宁候府真是家门不幸,才出了这样的祸害!”

老太太胸膛起伏,恨不得将傅珍从宫里抓回来,直接就了结了她的性命。

不过半日的工夫,这事情就传遍了整个京城,在朝堂后宫都激起很大的波澜来。

东宫人人自危,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也葬送在这一场风波中。

老太太和大太太张氏提了一日的心,到晚上的时候,宫里头才传出消息来,说是东宫已经被禁军围住,皇后姜氏也被皇上下旨禁足在寝宫中,太子的储君之位多半不保。

老太太听了这消息,脸色大变,口中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来,当即就晕倒过去不省人事了。

张氏见着老太太这般,又慌又乱,心里头又惦记着东宫的傅娅,不过是强撑着身子叫人去外头请了大夫进来。等到回了自己屋里,才忍不住痛哭出声。

第二天天才刚刚亮,皇上便召诸王、大臣、文武官员等进宫,以不法祖德、暴戾□□、私德有亏之罪废黜宋贤东宫太子之位。

同一日下午,率文武大臣告宗庙,并言废太子宋贤,朕永不复立。

第121章 自请废后

短短一日的工夫,东宫的威信轰然坍塌,连带着后宫的风向也变了。

姜皇后听到皇上在宗祠言永不复立宋贤太子之位的消息时,当即就瘫软在地上。

“娘娘。”大宫女锦玉见着自家娘娘这般,忙上前将人扶了起来,却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这段时日,从殿下醉酒摔倒患了眼疾到今日皇上下旨废黜殿下太子之位,告宗祠太子无德言永不复立。一件件事情下来,根本就叫人措手不及。

她在宫中伺候了娘娘多年,何曾见过娘娘遇过这般的危机。

姜氏哆嗦着身子上前几步,挨着软塌坐了下来,面色灰白,到了这个地步,她就是再傻,也琢磨出皇上这是早有废黜之心。要不然,旨意哪里会下的这么快。更不论早朝时刚下了废黜的旨意,下午就带着文武百官王室宗亲到了宗庙。

想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姜氏的心中愈发的涌起一股绝望来。

她急急抓着锦玉的手,吩咐道:“快,研墨,本宫要给父亲......”

姜氏的话还未说完,就见着锦玉脸色微微一变,露出几分迟疑了不自然来。

她心中一紧,忙问道:“说,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了,到了这个地步,本宫还有什么受不住的?”

锦玉迟疑了一下,才福了福身子,回禀道:“今个儿早朝,皇上除了下了旨意废黜殿下的太子之位,还提起了年前京城重臣勾结盐商之事。此事除了殿下,还牵扯到了老爷。仅去年一年,老爷就收了盐商五百万两银子。”

说到此处,锦玉的话音顿了顿,吞吞吐吐好半天都不敢再说。

“接着说!”姜氏厉声道。

锦玉身子哆嗦了一下,才低声道:“皇上震怒之下,将老爷罢官削爵,下了刑部大狱。”

锦玉的最后一句话,回荡在空空荡荡的宫殿内,姜氏的脸色平静中带了几分惨白,良久,却是突然笑出声来。

这笑中带了几分凄惨和不甘,还有几分说不出来的怨恨,听到人的耳中由不得叫人生出几分同情来。

“娘娘。”锦玉眼圈一红,声音哽咽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知道,娘娘和殿下怕是再无翻身之地了。

过了好一会儿,姜氏才停住了笑声,看了锦玉一眼,目光麻木,脸色平静的吩咐道:“拿笔墨来,本宫教子不严,深知罪孽深重,愧对皇上,自请废去皇后之位。”

“娘娘!”随着姜氏的话音落下,锦玉面色大变,眸子里满满都是震惊。

自家娘娘莫不是疯了,怎么能想要自请废后?

到了这个地步,有什么比皇后的身份和地位更能叫人心安的呢?殿下即便不是太子,可只要皇后娘娘在一天,多多少少总能庇护他一日。

娘娘这样,不是将自己推入了绝境吗?

锦玉跟了自家娘娘多年,深知自家娘娘不服输的性子,因为知道所以才更加意外,不知道娘娘为何会这样做。

“娘娘,此事事关重大,您要三思。”锦玉满是担心,出声劝道。

宫里头多的是想看娘娘笑话,将娘娘踩在脚底下的人,娘娘何苦自请废后,叫人看了笑话,轻贱了她。

姜氏听了这话,却是凉凉一笑,笑中带了几分苦涩和怨恨:“到了这个地步,你以为皇上还会让本宫当这个皇后吗?”

“可即便是殿下犯了错,皇上也不该问罪娘娘?娘娘......”锦玉的话音顿了顿,看着自家娘娘脸上的神色,心里头突然就明白过来了。

皇上废黜殿下太子之位,将老爷罢官削爵下了刑部大牢,有这样的儿子和生父,娘娘如何能继续母仪天下?

便是继续坐在这皇后的宝座上,在外人看来,也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皇上做这一切,根本就是早有所料。

这一刻,锦玉心中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来,自家娘娘在宫中经营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却是落到这般的处境。

“可是,皇上膝下只殿下和二皇子,二皇子的生母卑贱,性子又木讷老实,如何能当的了这储君?”锦玉的话音刚落,就听得姜氏苦笑一声,带了几分哽咽道:“二皇子木讷老实,可皇上还是当着祖宗的面,当着文武百官王室宗亲的面,说永不复立贤儿太子之位。”

“你可知道,这意味着皇上对贤儿是多大的不喜?这事情对贤儿又是多大的打击?”

“皇上将本宫父亲下狱,又不说废黜贤儿太子之位后,对他如何安排处置,何尝不是在逼迫本宫,叫本宫自请废后?”

姜皇后站起身来,走到案桌前,拿起笔来写了一封自请废后的折子,看了好几遍,才又开口道:“本宫跟了皇上多年,自以为这么多年已经足够了解皇上了,如今才知道,所谓的天家无情,哪里仅仅是无情?父父子子、君君臣臣,荣辱兴衰、是成是败,不过都随着皇上的心意罢了。皇上心里头,大概从未将本宫当成过皇后,也从未真的看重过贤儿这个嫡长子。”

“本宫这会儿,只希望能借着这折子保全贤儿和父亲的性命。其他的,什么都不想,也没力气去想了。”

姜皇后说完这话,眼圈一红,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

夫妻这么多年,他竟出手这般狠厉果决,丝毫都不顾及往日的情分。

“去,将这折子交给门口的侍卫,叫他呈给皇上,也替本宫给皇上捎句话,就说臣妾别无所求,只求皇上顾及往日情分,饶了臣妾父亲和贤儿的性命,叫本宫和他远远的离开京城吧。”

锦玉迟疑了一下,才应了一声是,伸手接过折子来,福了福身子从殿内走了出去。

递给侍卫那折子的时候,她心中苦涩不堪,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儿石头似得,想着皇上的心怎么会这般狠。殿下失了太子的位分,娘娘的母家又落到如此境地,皇上逼得娘娘不得不自请废后。

那折子不过一会儿工夫就到了皇上手中,皇上看过折子后,面色丝毫不变,只吩咐一旁的李公公道:“拟旨:皇后教子不严自请废后,朕深思后,废姜氏皇后之位,降为静妃,封废太子贤为安王,三日后前往翼州,此生不得回京。”

李公公听着这旨意,脸上丝毫都不觉着诧异。

皇上早有废后的心思,若是不废后,嫡皇后和三皇子如何能光明正大的回宫?

只是,嫡皇后因着当年靖江王府之事恨极了皇上,这二十多年都未曾原谅皇上。

即便是三皇子认祖归宗回了宫里,皇上未必真能得偿所愿。

李公公想着,在心里头轻轻叹了一口气。孽缘呀,他跟了皇上大半辈子,知道这些年皇上心里的苦,也知道皇上心里头未尝没有那么一丝悔意。

倘若当年皇上能留一丝余地,哪怕是给靖江王留一个香火,何至于娘娘这么多年都不原谅皇上。

李公公拿过盖了玉玺的旨意,亲自出去宣旨了。

很快,这废后和改封废太子为安王的旨意便晓谕六宫。不过半个时辰的工夫,就传得满城皆知,知道这姜家是就此落败了,太子也再无翻身之地了。

傅沅听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在晚上了,她的脸色变了变,眸子里也露出几分诧异来。

她没有想到,事情竟会这么快,皇上竟然这么着急废了姜氏皇后之位。

这一切切,都叫她觉着十分的仓促,像是背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着这位帝王一样。

不仅是傅沅,满朝文武和王族宗亲都在揣测着皇上的用意。皇上雷霆之怒,先是废太子,后是废后,又有了这静妃和安王,这一切,似乎是一早就想好的。可想而知,皇上很早就起了废黜太子的心思。

联想到去年年底的盐商之事,众人心里愈发有了揣测。

兴许,从很早的时候开始,皇上就动了废太子的心思。

这一夜,很多人都没有入睡。

老太太半夜才清醒过来,听到皇上废后的消息时,竟是痛哭不已,说是完了完了,娅丫头这辈子是完了。

大太太张氏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听了老太太这话,嘴角紧紧抿着,透着几分死气沉沉。

到了这个时候,她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娅儿是安王侧妃,定是要随安王到翼州的,这一去,往后怕是再无相见的机会了。

第122章 庵堂

前后两道旨意,在朝堂后宫激起了很大的波澜,饶是慈安宫的太后,心中也不免存了几分费解。

“虽说太子被废、姜家败落、皇帝下旨废后,哀家多年的心愿也能了了。只是,哀家这回却难以捉摸出皇帝的心思来。”太后的话音顿了顿,看了站在身边的梁嬷嬷一眼,又问道:“这两日,二皇子那里可有什么动静?”

梁嬷嬷摇了摇头:“二皇子还是和之前一样,只是他身边的一些人,到底还是沉不住气,难免有些张狂得意了。”

太后微微挑了挑眉:“哦,你是指那李氏?”

梁嬷嬷点了点头,眸子里带了几分轻视道:“太子被废,李氏私下里和人说,往后当了太子妃,就可时常到慈安宫来给您请安了。”

太后听着梁嬷嬷这话,嗤笑一声,“她倒想得好,皇帝龙体康泰,保不准什么时候宫里头再多个皇子,到时候就没她什么事儿了。退一万步说,就算是她当了太子妃,她那张狂的性子,也坐不上后位,不过又是一个可怜人罢了。”

“哀家听说,二皇子还是很宠那个宋氏?”宋氏是二皇子府的侧妃,是兵部尚书赵邦国的内侄女,当年一眼被二皇子看中,在她跟前求娶叫她进府当了侧妃。

这些年,宋氏肚子争气,一连生了两子一女,她又是个会笼络人的,日子过的比那正妃李氏还要滋润几分。

“这些年宋氏一直都没失过宠,老奴也觉着奇怪,那宋氏虽有几分姿色,也不至于让人惦记到那个地步。不过,这人呀也看眼缘,兴许二皇子就喜欢宋氏那样的呢。”

太后虽不讨厌二皇子,却也觉着二皇子有些太过平庸了,若不是出了这档子事儿,她也不会对二皇子府的事情这般在意。

“哀家知道了,这月十五,叫李氏递牌子进宫请安吧,到时候哀家提点她几句,别叫她忘了自己的身份。”

梁嬷嬷目光变了变,抬起头来看了太后一眼,随后才应了声是,又将话题转移开来:“娘娘,珍姑娘也关着有几日了,皇上那里连问都没问过一句,今个儿老奴特意去问过李公公了,李公公说,皇上念着傅珍是平淑郡主之女,之前又得太后几分喜欢,说是一切都由太后处置。”

听着梁嬷嬷的话,太后愣了一下,思忖了片刻才看了梁嬷嬷一眼:“皇上既松口了,你明日就叫人将她送到太和庵吧,哀家养了平淑郡主一场,保全她的女儿一条性命,也算是最后替她做一件事了。”太后说完这话,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重重叹了一口气。

“太后,您也宽心些,时候不早了,老奴伺候您歇下吧。”

梁嬷嬷说着,扶着太后从软塌上站起身来,梳洗之后,才进了内室伺候着太后躺下。

第二天天才刚刚亮,一辆黑漆马车缓缓驶出皇宫前的广场,经过朱雀大街出了京城,朝郊外的太和庵驶去。

马车里的傅珍一身青色的衣裳,脸上却是有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经此一事,她觉着自己的内心竟然平静了许多。

过往种种,在她眼前一一浮现,却好像是发生在上辈子似的。只是在想起傅沅的时候,心里头到底还存着一丝嫉妒和不甘。

明明是同一个父亲,她们一个要在庵堂度过余生,一个却将风风光光嫁到南阳王府,衣食无忧,富贵一生。

兴许,这就是命吧,她再强也强不过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