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着太后到来,众人不自觉中都带了几分紧张和拘束,谢过太后恩典,这才在各自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今年的梅花开的似往年一样好,只是哀家却觉着,这席间的气氛倒是不如往年了,各位可有和哀家一样的感受?”太后看了众人一眼,突然开口道。

她的话音刚落,席间又是一阵紧张和不安。

太后这番话颇有几分深意,尤其是宫里头才刚经历了一场浩劫,太子和皇后接连被废,这个时候太后说出这话来,任谁都觉着诧异。

席间一时沉默下来,空气中带了几分凝重和压抑。

傅沅也微微低下头去,心想太后所言何意,还未想清楚,耳边突然传来了一声笑声:“皇祖母说的对,孙媳也觉着是这样呢,兴许是女眷们见了太后的威仪难免拘束些,孙媳有个提议,不知好是不好,只怕说了不合皇祖母的心意,反倒惹得您生气。”

这声音突然响起,众人全都抬起头来看过去,才发现说话的人不是别人,竟是二皇子妃李氏。

李氏身着一身紫色的宫装,梳着流云髻,眉宇间透着几分掩饰不住的舒快和得意来,便是在和太后说的话的时候,也格外的亲近,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之前有多得太后喜欢呢。

可实际上,这满京城的人谁不知道,这李氏不得二皇子宠爱,在府里头连个侧妃都争不过去,太后又怎么会给她脸面。

所以她这话落下来,在座的人心里头都觉着有些怪怪的,可又不能说有什么不对。

太子被废,宫中便只有二皇子,为了江山社稷考虑,皇上即便不喜二皇子的平庸,也会对他格外看重几分的。

这样一来,李氏的这个二皇子妃的身份就跟着水涨船高了。若哪一日二皇子被皇上立为太子,入主东宫,李氏便是尊贵的太子妃。

可即便如此,众人也觉着这李氏太过心急了些,竟是一点儿也沉不住气,当着太后的面,竟有几分喧宾夺主的味道。

也不知,太后心里是怎么想的。

这般想着,众人的视线便不着痕迹朝太后那边看去。

只见太后眼底微微划过一抹诧异,随即笑了一声,甚是温和对着李氏道:“今个儿是个热闹的日子,你有什么主意就说吧,说不好哀家也不会罚你。”

太后说着,拿起手中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随手搁在了案桌上。

听太后这样说,李氏脸上露出几分掩饰不住的喜色来,走上前去福了福身子道:“太后既觉着这场面不热闹,不如将后宫主位的娘娘们一块儿叫过来,多些人定能热闹些。”

李氏说完,便低下头去不再说话了。

这话若是寻常时候说出来便也罢了了,这个时候说出来,谁都觉着这李氏是有私心的。

想着李氏方才的一番作态,不用深想也知道李氏是想在各宫的娘娘们面前显露一下,又或者,还有什么别的用意。

太后若是允了,这宫里头的人就该重新估量这二皇子妃的分量了。

傅沅听着李氏的话,心里头忍不住想笑。

早就听说二皇子妃上不得台面,如今见着,竟是比传言中还不如,所谓枪打出头鸟,这李氏好歹也是个皇子妃,竟连这样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她不知太后若是允了,她便成了这后宫妃嫔的眼中钉肉中刺。若是不允,便是当着这么多女眷的面打了她的脸。这往后,她还怎么争回这脸面?

想着这些,傅沅也不自觉朝太后那边看去。

只见太后微微挑了挑眉,目光在李氏身上审视了片刻,才对着身边的太监吩咐道:“这主意倒是不错,你去传话吧。”

那太监听着太后的吩咐,脸色平静,没有露出一丝的诧异来,恭敬地应了声是,就转身退了下去。

“孙媳谢皇祖母允准。”李氏看着那太监离开,笑着福了福身子,谢过太后恩典,这才回去坐了下来。

太后和众人说了一会儿话,才听着不远处一阵脚步声,两个身着宫装的女子缓步进了梅园,乃是辛嫔和丽嫔。

“臣妾见过太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辛嫔和丽嫔缓步上前,福身请安道。

太后看了她们二人一眼,抬了抬手,开口道:“起来吧。”

“怎么淑妃没过来?”太后微微挑了挑眉,出声问道。

今上甚少进这后宫,女色上也不很看重,所以主位的妃嫔只有三人:淑妃、辛嫔和丽嫔。

这三位娘娘只有淑妃替皇上生了两个公主,其余二人皆无所出。更因着淑妃是昭懿皇后身边的旧人,皇上对淑妃很是看重几分。所以这宫中除了皇后外,便以淑妃为尊了。

姜氏未被废黜的时候,曾数次为难过淑妃,只是每每都得来皇上一番训斥。再加上淑妃性子沉稳,与人无争,对姜氏这个皇后也很恭顺,所以姜氏虽嫉妒她,这些年也只敢暗地里使些绊子,并不敢太过难为她。

因着两位公主,太后对淑妃也很是喜欢。

听太后这样问,下头的太监忙回道:“回太后的话,奴才去过永康宫了,才到门口就见着了李公公,琢磨着皇上在里头,奴才便没敢进去传话。”

太后听了,“嗯”了一声,便没继续追问下去。

这些日子,朝堂中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先是废太子,紧接着就是废后,皇帝的心情定然不好,能到淑妃那里坐一坐,说说话,倒也能开解几分。

为人之母,自然不想见亲生的儿子心情不快,即便他贵为九五之尊,早就不需要她替他担心了。

太后看了站在那里的辛嫔和丽嫔二人一眼,出声道:“好了,都坐吧。”

下头的奴才早已另设了位置,领着二人坐了下来。

“哀家还想着这些日子宫里头事多,不必叫你们过来了,还是李氏和哀家提议,说是人多热闹一些,哀家才叫你们一块儿过来了。”

太后的话音刚落,李氏便笑着站起身来,对着辛嫔和丽嫔福身见了礼。

“臣妾还以为皇祖母会怪我唐突,没想到皇祖母却是应下了,只可惜淑妃娘娘没过来,不然也能一块儿赏赏梅花。”

李氏正高兴着,哪里能看到她说出这话后辛嫔和丽嫔脸上的那么一丝不快来。

太后将这一幕看在眼中,眼底露出几分不屑来。

这李氏,真真是烂泥扶不上墙,一辈子都不知道轻重,不晓得自己哪句话就得罪了人。

她记得,李氏虽骄纵些,性子原来也不是这样的。尤其因着她不得二皇子宠爱,在宫里头的贵人面前便觉着矮了几分,如今太子才刚被废,她倒像是变了一个人似得。

果然,这人啊一有了野心和登上高位的可能,这腰杆儿就比什么时候都要直。

只是,李氏这样张狂,便是有再大的福气也端不住。

“是时候传膳了。”

太后将视线从李氏身上收回,叫人赐了梅子酒,随后宫女们鱼贯而入,桌上很快就摆满了美味佳肴。

宫女们将酒杯里斟满了酒,很快空气中就弥漫开来一股梅子清甜的味道。再加上满院的梅花香,更是叫人觉出一种惬意来。

傅沅很喜欢这梅子酒,一时不觉,便喝了两杯,就觉着脸颊有些微微发热了。

耳边丝竹悦耳,舞姬长袖曼舞,空中洒下梅花的花瓣来,气氛顿时变得高涨起来。

傅沅正沉浸在这欢快的氛围中,突然见着一个太监面色慌张进了梅园,打断了丝竹声。

曲子戛然而止,一时间,在座的女眷们全都愣住了,直愣愣见着那太监走到上首的太后跟前,“奴才见过太后娘娘。”

好的气氛突然被破坏,太后脸上露出几分不快来,挑了挑眉出声问道:“这样慌慌张张的,可是淑妃出什么事儿了?”

这太监是淑妃在淑妃宫中伺候的,太后也是见过的。

那太监摇了摇头,回禀道:“回太后的话,皇上和我家娘娘相谈甚欢,叫人从御书房将未批完的折子拿了过来,看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就龙颜大怒,下旨传召二皇子进宫。”

“皇上还说,不许二皇子乘轿骑马。”

“娘娘瞧着皇上当真是动了大怒,就连忙吩咐奴才将此事回禀太后了。”

只见太后听了之后,脸色微微变了变,视线竟下意识朝坐在那里的李氏看去。

坐在那里的李氏,早已不复方才的得意和高兴,脸色变得惨白,身子也不住发抖着。

皇上震怒,不许二皇子乘轿骑马,那就是要二皇子徒步从皇子府走到宫中了。

这样的旨意,由不得叫人生出几分揣测来。

出了这样的插曲,太后自然没了兴致,提早就退席了。

众位女眷们只作势略微赏了赏梅花,就尽早出了宫中。

直到第二天的时候,宫中才传出消息来,说是昨日一些朝臣联合上了一份折子,奏请皇上册立二皇子为太子,以定国本、以安民心。

而叫皇上震怒的,并非是这份请立太子的折子,而是都察院御史薛正弹劾二皇子昨日夜间酒后失态,以“朕”自称,说了数句怨愤皇上之话,实有不臣之心。

第125章 小产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傅沅心中虽诧异,却也不觉着十分不可思议。

二皇子平庸,顶着皇子的身份窝囊了这么些年,如今眼看太子被废,皇上又其他的皇子,只他一人能当这新太子了,难免有些轻狂起来,一时醉酒,说出那个最不该说的字来。

让傅沅奇怪的事,这事情怎么会恰好被督察院御史薛正知晓了?

难不成,那薛正还敢在二皇子府安插眼线?

联想到这些日子发生的一件件事情,直觉告诉她,这多半是一个坑,而且这坑还是皇上亲自挖的,就等着二皇子自己往里头跳。

皇上这是一步步想要将宋淮砚推到东宫太子的位置上,而且,还颇有几分心急。

“姑娘,虽说世事难料,可这段时日宫里头发生的事情老奴是愈发瞧不透了,这皇家的父子怎么就......”

万嬷嬷没敢继续说下去,微微叹了口气,倒了盏茶递到自家姑娘跟前。

傅沅接过她递过来的茶盏,吹了几下,轻轻抿了一口。

不等傅沅开口,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却是怀青从外头进来,走到傅沅跟前回禀道:“姑娘,碧霄院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大太太昨晚着了凉,今早发烧病倒了,管家才请了大夫进来诊脉。”

傅沅听了,脸色微微变了变,这些日子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张氏能挨到这会儿已经很是不错了。

自打傅娅随着安王殿下一块儿去了翼州后,张氏受了打击伤心不已,在屋里头痛哭了一场,可她到底管着府中中馈,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也只能强撑着管着。

三太太卫氏倒是有心插上一手,只是张氏当了这么多年的家,哪里能允她插手,叫她管着这偌大的侯府。

听说卫氏没得逞,还在老太太面前说了几句酸话,不过老太太并不放在心上,自然也不松口将管家的权力交给她。

“姑娘,是时候去给老太太请安了。”万嬷嬷提醒道。

傅沅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茶盏,带着怀青去了老太太所住的宁寿堂。

这段时日老太太心情不好,之前又气急攻心吐了一口血,身子愈发不如以前了。只有一点,叫傅沅觉着有些意外,就是老太太看起来似乎比往日要平和了许多。这些日子,虽有时气急败坏说都是傅珍害了大姑娘傅娅,连累了宣宁候府的名声,可傅沅有一日无意中听两个丫鬟私下里议论,老太太竟也叫人带了些银票和平日起居用的东西去了趟

这在傅沅看来,的确是格外的吃惊。

兴许,老太太经此一事,才真正想明白了。又或者,她心里头对傅娅和傅珍都存了几分愧疚,只是素日里好强,不当着她们这些晚辈的面说出来罢了。

只一会儿工夫,就到了宁寿堂。

傅沅进去的时候,老太太才刚起来,屋子里充斥着一股浓浓的中药味儿,刺鼻的很。

二姑娘傅萱和三姑娘傅珺也已经在屋里了,正陪着老太太说话。

傅沅缓步上前,福了福身子,道:“孙女儿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眸子里带了几分异样,似乎想要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全都咽了下去,只抬了抬手道:“起来吧,外头天冷些,你也要多穿些才好。”

傅沅有些意外,点了点头,朝老太太道了声谢,这才上前坐了下来。

因着老太太心情不大好,二姑娘变着法子哄老太太开心,说话间就说起了三月里天气暖和些,想要和老太太一块儿去踏青散心的事情来。

她的话音刚落,站在一旁的三姑娘傅珺抿嘴一笑,朝傅沅这边看了一眼,开口道:“二姐姐忘了,三月里要忙四妹的亲事,哪里能抽得出空来去踏青散心。”

她的话音刚落,一时屋子里的人全都笑了。

老太太笑着指了指傅萱,替她解围道:“她呀,是急着要哄我这老婆子开心,才忘了还有你四妹的亲事。”

傅萱不好意思笑了笑,嘴里却是辩解道:“孙女儿才没忘,是三妹误解了我的意思,我说的是等四妹成亲后咱们再和老太太一块儿去郊外。

一时间,屋子里变得热闹开来,众人就说起了傅沅的婚事来。

傅沅毕竟还未出阁,听着众人的说话声,只能不时点点头,老太太问一句,她答上一句。

卫嬷嬷抿嘴一笑,道:“老太太,四姑娘脸皮薄,您就放四姑娘一马,等成亲的那日就好了。”

傅沅原本还不觉着如何,倒被卫嬷嬷一句话弄得真脸红起来。

傅珺瞧着她发红的脸颊,也跟着笑道:“可不是,老太太您看,四妹羞的脸都红了。”

因着老太太高兴,就留傅沅她们一块儿在宁寿堂用了膳,虽是早饭,桌上却摆了傅萱喜欢的杭三鲜,傅珺爱吃的西湖醋鱼,还有傅沅喜欢的好些点心。

老太太瞧出她们的诧异来,只笑道:“都动筷子吧,别等着菜凉了不好吃了。”说这话的时候,老太太脸上带了几分不自然,显然是甚少说这样的话。

傅沅和傅珺对视一眼,俱是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些惊讶来。

看来,老太太当真是变了些。

众人应了声是,就陪着老太太用起膳来。

等到用过饭之后,丫鬟们端了茶水进来伺候着众人漱口净手,又上了几盏上好的西湖龙井。

色泽嫩绿光润,香气鲜嫩清高,滋味鲜爽甘醇,叶底细嫩呈朵。老太太喜欢喝茶,她屋里的茶自然是上好的。

喝了几口茶候,众人怕扰了老太太休息,便起身告辞。

老太太点了点头,对着站在那里的傅珺道:“你大伯母病了,你和萱丫头一起去碧霄院看看吧,顺便从我这里拿些上好的补药给你大伯母。”

“沅丫头留下,我有几句话要和你说。”

听着老太太的吩咐,众人全都应了下来,等到傅萱和傅珺退下去后,老太太才对着傅沅招了招手,温声道:“过来坐吧。”

傅沅点了点头,缓步上前在软塌上坐了下来。

她虽不知道老太太要对她说什么,可想着老太太如今的改变,隐隐也能想到一些。

自打那九龙玉佩的事情过后,老太太便愈发厌恶了她。即便有些因着她要嫁到南阳王府的事情态度略微有几分缓和,可谁也知道,她和老太太之间有着很深的隔阂,只是彼此面上还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