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经停了,天气晴朗凉爽。被雨水洗过的树叶不似从前浓密,但是颜色更加青翠,被阳光一照,闪闪发光犹如宝石一般。阿福稍落后半步,和固皇子一起进了德福宫的正殿。这里比往日热闹些,还没有进门就听见女子娇声说笑,莺声呖呖。

宫女打起帘子,通传了一声:“固皇子殿下到。”

一屋子的脂粉香气,红红翠翠,坐着站着的,着实不少人,不知这些人今日是凑巧了,还是特意赶来看热闹。

阿福心里不太痛快,一早起来的好心情一进屋子就不翼而飞。

这些人心里怎么评判他和她?

她们是来看纳了妾的李固,还是来看命硬的不怕克妻之名被纳的她?

李固与阿福拜向向太后问安,太后笑呵呵的,心情极极好的让他们起来,又让人端了凳子靠近她摆了,让李固坐下。

“一年三百六十天,天天都早早起身,今天可是破天荒的头一遭,睡了个饱。”

李固嘴唇微抿,看起来有点淡然的笑意,并没有对这句话做出什么解释。

阿福垂头站在一旁,太后拉过她的手,轻轻拍着她的手背:“嗯,你以后可要好生服侍你家主子。”

阿福点头应诺:“是,妾身谨记在心。”

太后笑的欣慰,阿福默默垂下头。四周的女人纷纷打趣,有的同李固玩笑,有的便说两句吉祥话。阿福一半心神听她们说话,一半心神却

奴婢也好,侍妾也好…在太后她们的眼中,李固还是主子,她还是…

她们不承认,他和她,是夫妻。

阿福觉得胸口闷闷的,透气不畅。也许是屋子里香气袭人,空气不够流通。也许是裙带系的有些紧,勒住了胸口。

接下来,太后也好,各位美人也好,纷纷拿出见面礼来。早上阿福刚打赏过别人,一转眼倒又补回来不少。太后出手自然是大方的,别的不说,就太后亲自给她套上的那串手珠,阿福估摸着,自己若是一直做宫女,一辈子的俸禄都加上也换不来这串香木珠。

三公主李馨也来了,她笑盈盈的先给太后请安,又给李固道喜,也预备了见面礼,宣夫人的礼是两匹缎两匹绢两副头面首饰,三公主自己的礼是一副赤金缠丝镯子,太后犹自嗔怪她“小气”。

果然如佳蕙所料,太后留李固用了饭再去,李固说回去还有汤药要喝,是太医新开的补养方子,太后也没有强留:“服药得按时,自是误不得。那你们就先回去吧。”

从德福宫出来,阿福有点疑惑:“那汤药…饭后才喝吧?”

李固握了一下她的手,轻声说:“我若留在太后那里用饭,你只能站着服侍。”

阿福微微怔忡,两个人并肩坐在步辇上头——这原是给一个人乘的,所以显的略挤窄一些,阿福可以清晰的闻到他身上清凉温润的气息。他的脸上表情淡然,可是握着她的那只手却温暖坚定。

是啊…

夜来好梦容易醒。不管她在心里对自己说,自己是他的妻了…

可,其实不是的。

别人不承认。

她是妾,是奴婢…

“父皇不在宫中,去了行宫避暑。”李固说:“过了这几天,我带你去行宫住几天。”

“不得皇上宣召,宫中众人是不能擅往行宫的吧?”阿福记得听过这条规矩。

“过几日太后会去,我们和她老人家同行。这一去,得住到中秋节前头再回来。”李固放低声音:“行宫那边自在,没这么多人,规矩也宽,你好好轻松些日子。”

阿福低声答应着。

“我知道,好些规矩你还不习惯,还有宫里的一些情形,忌讳,这些都得心中有数。趁着出去避暑的空儿我把我知道和你说说,你可得记住。”

阿福想起件事:“你说的行宫,是建在晏山的那座行宫吗?”

“唔,就是那一座。山中有泉,比京城凉快的多,以前我也年年去,去年因为有事碍搁了就没去。”

阿福点点头。她头次知道晏山的行宫,是师傅告诉她的。她们当时住在离山半山,周围不远有两家道观一座庙宇,师傅和外人从不往来,所以能说话的人也就是阿福了。

回太平殿用饭阿福倒不必站着服侍,饭桌摆上来固皇子就吩咐不用人在跟前伺候,阿福坐在他右手边,挟他爱吃的菜放在他碗中。或许是真饿了,阿福和李固的饭量都比平时多增了,只觉得肚里空空,吃的也快。待放下碗筷了,才感觉到肚子里塞的结结实实,一点空隙都没留下。

杨夫人让海芳过来告之阿福,她的屋子已经收拾好了,就在固皇子卧房的西侧,若是这会儿有空便过去看一看,还有什么短的缺的,也好让人再收拾。

阿福觉得可有可无,李固却颇有兴致:“来,我和你一起去瞧瞧。”

屋子里面三间,两间大些,一间耳房。窗上糊着新纱。阿福不知道这屋子原来做什么用的,进了屋,迎面看到案上的瓶里插着新折来的花,花瓣上还有不知道是露珠还是水珠,给这屋子添了一抹亮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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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晕车了,晕晕乎乎写字效率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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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二十一 新人 三

别人的婚姻,是什么样子呢?

也许每个人的情形都不同

阿福曾经想过,她以后成了亲会过什么样的日子。

但是眼下的情形,与她的设想差着很远。

她以为她会嫁给刘昱书。

她以为她会操持家务服侍翁姑。

她以为她…

但是那些都没实现。

她现在正和李固两个人…算账。

没错,就是算账。

起因是李固问了她一句:“你有多少私房了?可都搬到这屋来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阿福真得好好点点算算她现在有多少私房积蓄。

真是不点不知道,阿福没料到就是短短两天的时间,她已经算是小有家底了。虽然…基本上全都是不当吃不当喝的东西。衣裳,布匹,首饰。

李固比阿福还有兴致,吩咐人把东西分类收起来,还让阿福找个册子记下,也好心里有数,找起来也好找。

阿福自己找了本簿子记下来,李固点一样她写一样,然后再让人装进箱柜里头。都收拾完弄完宫女端茶上来,天已经过午,李固精神抖擞,连中觉都不歇了。

海芳过来传说,阿福身边按例得有两个宫女两个太监服侍。杨夫人让海芳来问一声,是就在太平殿挑补了给她用,还是再从别处拨来。

阿福说:“倒不用去拨调别处的,太平殿里人就不少,熟的总比陌生的强。”

李固点头说:“这倒是的,我刚才倒没想起这事。你有合心意的人选么?有的话就告诉海芳,让她去禀告一声夫人拨到你屋里使唤。”

合心意的人选?阿福一点没犹豫:“我觉得刘润很好,你肯割爱么?”

李固笑笑:“你和我分什么?就算他到你跟前听差,难道我就不能差他做事了?”

“嗯,”阿福微微抿起唇,笑意浅浅的浮起来。

如果说在这宫里阿福现在全心的信任谁,那…嗯,刘润大概能排上第一,连李固都还要靠边站站呢。

“可是,这才有一个呢。”李固说:“宫女呢?”

阿福犹豫起来。

她熟悉的里头,象佳蕙海芳这样的大宫女,她肯定是不能挑的。

小宫女…她熟的几个,不过是常到屋里和杏儿一起厮混的。岳春嘴巴太快,蕊香性子也不沉稳,相比起来,瑞云还好些…沉稳,心细。

不了解的不能用,了解不深的不敢用,了解太深的…

杏儿…

阿福摇摇头。

她说了刘润和瑞云的名字,指定了这两个人,其他的就请杨夫人拨人过来。

过了午天气闷热起来,阿福拿了把扇子替李固打扇,这活计她平时本来做熟了的,李固却伸过手来:“扇子给我。”

阿福不明所以,把扇子递了给他。这是一把上好的绢丝纨扇,莹白的绢面看去一点疏孔也没有,均匀紧密,透过扇面看的东西象是隔着一层雾似的。扇面上绣着一枝兰草,翠叶黄花,极是素洁。李固接过扇子,在手里比量两下,竟然拉过阿福,给她扇起凉来。

阿福吃惊的按住她手想把扇子拿回来,李固不给她。

“你给我打了那么多次,我给你扇就使不得?”

“不是啊…”阿福轻声说:“要让人看到,怎么办?”

“这不是没人在么。”他微笑说:“要听到有人来,我就把扇还你了。”

阿福没办法,松开了手。李固心满意足的象是捡到了一个鼓鼓的大钱袋一样,扇的分外卖力。

不过…他扇的,稍有一点偏。

阿福心里忽然发软。

明明扇子扇的是凉爽的风,可是脸却慢慢的热了。

这个做了他丈夫的男子,还是个大孩子…

十来岁,大概还有童心。

阿福微微朝后仰一点,让那风正扇在脸颊旁。

李固得意洋洋:“娘子,我扇的好不好?”

这个娘子,是阿福现在的身份…可是在阿福的上辈子的历史中,这个称呼,就是丈夫曾经对妻子的称呼。

阿福点头:“很好啊,很凉爽。”

李固更加卖力,把扇子扇的唰唰的响,袍子宽大的衣袖也跟着摇摆。

远远听着有脚步声,阿福忙把扇子拿回来。

“殿下,娘子,我领人过来了。”

阿福笑着说:“有劳你了,这么热的天来回几趟。”

海芳笑着说并不辛苦,阿福才看到跟在她后头的人。

第一眼当然先看到刘润,他穿着水绿的圆领衣服,衣裳颜色灰淡不起眼,可是他人却如竹秀逸。

行完礼抬头的时候,他朝阿福注目了几秒,嘴角微微上扬,露出隐约的笑意。

站在他旁边的小太监阿福见过,只是叫不上名来,该是在西院当差的,身量不高,圆圆的脸。两名宫女越前一步来行礼问安,左边的是瑞云,右边的让阿福大吃一惊。

是紫玫。

…杨夫人怎么会把紫玫拨给她使?按这宫里约定俗成的规矩,紫玫是服侍过太后的,是头等宫女。可阿福不过是小小的,半主半奴的身份,岳春这种三四等的小宫女到她这里来正合适,可紫玫来就是贬降了。

一进宫当差时敬而远之的前辈,称之为姐的人,突然变成自己的侍女,阿福心里觉得好生别扭。

“紫玫…”那声姐是不能喊了:“夫人怎么…拨了你过来?我这里事儿少,怕委屈了你。”

紫玫又是一福:“娘子不必担忧,是我向夫人陈情,想过来服侍娘子的,只要娘子不嫌我粗笨不堪驱使就好。”

李固点点头:“唔,既然这样,就留下来吧。”他拦起阿福的手:“走吧。”

阿福只能匆匆朝刘润说了句:“你来安排人吧。”就紧随着李固出门。不知道是不是巧了还是杨夫人的安排,这间屋子的门坎极低,李固进出倒也没什么不方便。

“走慢些。”阿福问:“这是去哪儿?”

“跟我来你就知道了。”

阿福跟他转了几个弯子,穿过回廊。走的快,阿福头上沁汗,也有点喘。

锦书阁后头的偏厅里安安静静,靠墙摆着几只柜子,阿福看着里头似乎都是些书和纸。

固皇子打开柜门,摸索了几下,取出一只箱子来。一尺长,半尺宽,高大概是七八寸。

“坐下来。”

他把箱子搬过来放在桌上,看起来份量颇重。

“刚才点的那些东西,都是别人给你的。这个,是我给你的。打开看看。

盒子分了四层,一格一格的。

阿福每开一格,都觉得眼睛与脑子一起不够使了。

每一格里,满满的都是珠宝。阿福从来没见过如此多,如此贵重的珍稀奇珍,就这样毫无预兆的一下子堆到了眼前。璀璨的宝石,圆润的珍珠,象枝头刚被雨水洗过的叶子一样绿的翠玉…五光十色,珠光宝气。

“我知道你不象别的人那样在意这些。”李固的脸蹭过来,和她贴在一起,耳鬓厮磨:“可是我觉得,你值得这天下极好的…这些是我母后留下的来的一些东西,那把梳子,原来也是和这些放在一起的…你喜欢吗?”

阿福承认,自己绝对不是清高的不食人间烟火的那类人。看到这些哪一件拿出去都价值不菲的珠宝,她不是不喜欢的。

可是,这些沉甸甸的东西,它们全加起来堆在一块儿,好象还没有李固说的这几句话份量更重,更可贵,更让人…感动。

对女人来说,有一句话绝对不会没听过。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李固的唇在她耳垂边蹭蹭,阿福戴了一对小珠子耳坠,李固促狭的轻轻咬着耳坠扯了一下:“喂,我送了你东西,你也得回送吧?”

阿福微微偏过脸来,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