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你戴着一定能够好看,珠圆玉润,特别衬你…我也真想看一眼。”

阿福转过身来,握着他的手:“你用手看。”

李固顺势朝前,环住阿福把她拥住。

“嗳,当心,别把我的头发蹭乱了。”

“乱了…就再梳吧…”

“可不好这样,佳蕙马上就过来…”

两个人腻在一起小声说话,外头的人不会不知趣的就这会儿进屋来。阿福直起身的时候,发现嘴上擦的胭脂沾了一些在李固的脸颊边了,拿了帕子替他擦拭,再看看穿衣镜里,好在头发没乱,口脂晕开了一些,倒也不用再涂。

他们进了宫,先去拜见太后。德福宫里又是女眷群集,一片花团锦簇。太后看见李固进来,笑咪咪的说:“哟,可算想起我老婆子来了。我还当你们光顾自己过小日子,把咱们都忘了呢。”

三公主穿着一件藕荷色绣莲花的宫装,头发梳成飞仙髻,这发髻显得人身材更高挑窈窕,薄施脂粉,明艳端方,正倚在太后一旁冲阿福他们笑。

一边宫女摆下垫子,李馨也起身避开,李固与阿福一起给太后行礼问安。

“快起来吧,快让我瞧瞧…唔,这气色倒是好,不过,怎么像是瘦了些?是不是出去了,住的不习惯?”太后仔细打量李固,关切的问:“要是不惯可不要瞒着,跟祖母说实话。”

“挺好的。”李固摸摸脸:“没瘦,或许是这几天看书看的入神,吃的不多。”

“府里厨子怎么样?吃的合口不合口?要不,让内府给拨膳房几个人过去?”

“不用,皇祖母,我们挺好的,阿福手艺就不错,我们还带了些东西来孝敬皇祖母。”

阿福接过紫玫手里的提盒,捧了过去。

“这是府里结的葡萄,这是阿福做的瓜瓤馅的月饼,给皇祖母赏个鲜。”

葡萄是洗过的,碧青可爱柔润生光,就像翡翠绿玉一样。月饼是阿福亲手做的,却是学的书上的法子,没加一点荤油,瓜瓤本就甜,也没有再加糖,太后一见就笑了,果然当时就让人端着尝了一口,笑着点头:“嗯,清淡不腻,一股瓜香,挺好挺好。”赞了阿福一句:“是个灵巧孩子。”

阿福忙说:“这法子是殿下读的书的,试着做,做的不好。头一次做的我们自己吃了,这是二次的。”

太后说笑了一阵,就赶人了:“行了,你去云台吧,你父皇也很惦记你。我们这边拜月可没有你们什么事儿,你们就只管喝酒赏月就是了。”

李固笑着告辞,阿福心里很舍不得,可是又不能跟着他去,连送一步也不行。

她望着李固的背影,李馨凑了过来,小声问:“怎么?才分开这会儿就舍不得了?”

阿福低声答:“公主不要取笑。”转过身来,低眉顺眼朝后站。

李馨还跟着她:“哟,不好意思啦?好,我不说了。等下拜月的时候你跟着——“她指了一下:“跟着那边的岳王妃后头拜。”

“嗯,我知道,来时有人和我说过。”

“咦?谁说的?韦素?”

“不是,是我身边的刘润。”

李馨想了想:“哦,我记得,他原来在固皇兄身边,现在伺候你啊?”

“嗯,他人细心周到,经常提点我事情。”

有宫女端茶过来,阿福接在手里。她看见宣夫人坐在不远处,她端正的样子看起来嗯…也是快四十的人了,擦着粉,也显得不服帖。

和坐的不远的,那些年轻貌美的新人比,她可是旧人中的旧人。

正想着,玉夫人来了。

她的声势并不显得特别大,可是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她穿着件桃红的宫装,长长的裙幅拖曳在地上,整个人行走间看起来轻盈的像在水上飘着一样。这种别人穿着俗不可耐的颜色,穿在她身上却是艳光四射,就像一颗璀璨的宝石。因为有孕在身的关系,她没有十分妆扮,裙装宽松也没有系紧绦带,衣袂飘飘纱袖摇摆,平心而论,真是很美。

要是目光能杀人,这会儿玉夫人肯定是千疮百孔死无全尸。这屋里面除了太后,其他的女人可都是…

阿福的目光顿住了。

跟在玉夫人后头,显得黯然无色的那个女子,那不是吕美人吗?

她,还活着啊?

阿福想了想,有点明白。吕美人前脚进了内府,隔天玉美人就把丽夫人整倒了,吕美人自然可以出来。

她也上了脂粉,但整个人都显得并没有什么光彩,跟在玉夫人身后,那存在感简直淡薄的让人感觉不到。

“嗯?”李馨小声对阿福说:“你看她,风光吧?这人生的好,心也跟着大,我可听说,她和皇上央告,想搬进丹凤殿呢。”

“真的?”

“真真假假谁知道呢,反正她没搬进去就是了。丹凤殿是一个象征,先皇后住过的地方…有这么容易搬进去吗?当年的丽夫人也受宠,可也没能搬进去啊。”

玉夫人行至跟前,要给太后问安,人还没蹲下身去,太后已经发了话:“罢啦,不用行礼了,你有身子了,坐下吧。”wωw奇Qìsuu書còm网

“谢太后。”

玉夫人的声音,就算是女人听起来,也有一种骨酥筋软的感觉。乖乖,这要是男的听见,可不迷个死。

吕美人跟着坐在一旁,宫女侍立身后。一个面生,另一个就是洪淑秀。

没过多会儿,时辰便到了。宫眷命妇们分别列了位置,祭案就设在德福宫花园中。一人唱诺,太后领着众人拜月祈愿。阿福跪在人丛中,叩首下去,再抬起头来,看着夜空中一轮皓月圆如冰盘,皎洁明朗,心里那些繁杂思绪,渐渐都散的无影无踪了。

这世上有神明吗?

也许,有吧?

这轮月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见证了多少人的离合悲欢。

阿福双手合十,闭起了眼诚心祝祷。

拜月之后便开宴了,李馨扯了阿福一把,将她拉倒自己身边来坐下。席面是一人一个小桌,按高低品级不同桌上的膳食规格也不一样。阿福有两样点心四个碟子,一个酒壶一个杯。器具精巧,可是看着…咳,不像是让人能吃饱的样子。

阿福一手按着袖子,一手提起壶来给自己斟上了酒。花园里热闹之极,说笑声,远远传来的丝竹鼓乐声,宫女们如穿花蝴蝶一样来回走动上酒上菜,太后先举杯,底下人都跟着直起身来,饮了一杯。

李馨放下杯,轻声笑着问:“阿福,你这颗珠子可不错啊,哪儿来的?”

阿福抬手摸摸颈间那颗明珠,半隐在衣领中并不打眼。李馨也是凑近了才看到。

“是我皇兄赠的吧?”李馨凑近过来亲热的说:“这样的好珠子不多见,我娘有一串珠子,平时不大常戴,还没有你这个又大颜色又好呢。”

阿福心里一边欢喜,一边对自己叮咛要低调要低调。

“哪能呢。再说,这也只有一颗。”

“有一颗还不够啊?”

一列舞妓姗姗而来,立于场中,身姿娟秀轻盈,腰肢都十分纤细。乐声一起,舞妓翩翩起舞,袖如流云,裙若白浪。

阿福掰了一块月饼,咬了一口,是桂花糖馅的。

李固现在多半也在宴席上吧?

不知道他吃的东西合口不合口?

舞妓的纱袖从眼前飘掠而过,阿福看见对面席上,玉夫人似乎心思并没在舞乐上,眉头微蹙,似乎正在思虑什么事情。

正文 四十四 中秋 二

酒宴很好,舞乐也好,但是阿福对这样的场面不怎么热衷。

“更衣,去不去?”李馨站起身来。

“好。”

阿福想了一下便答应下来,起身随她一同走,出了侧门。

李馨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哎唷,闷死了,坐半天一动不动,那些唱的都是陈词滥调,跳的也都是老一套的,年年如此,了无新意。”

阿福掩口笑:“我倒是觉得,挺好看的。”

“你是头一次看,才会这样想。年年都是拜月舞开场,然后是清月曲,太平调,最后是丰祭舞压轴,你看,次序我都背下来了。”

紫玫跟了过来,李馨的宫女也跟随在后。

“干脆不要回去了,里头东西也不好吃,我可想你上次做的鱼丸子了,你再做一回给我尝尝?”

“现在?”阿福惊异,这什么时候啊,李馨可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

“来吧来吧…”李馨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我还能吃着几回。反正中秋宴年年都这么会事儿,太后才不管我们溜不溜席呢。大不了就说我觉得不胜酒力,拉你出来帮我做碗酸汤。”

“好吧,”阿福终于点了点头:“那我给你多多的搁些醋在里头——不知道德福宫小厨房有没有鲜鱼?”

“没有就让他们到御膳房去要一条呗。”

李馨的话果然没有白说,今天宴上的菜肴都不是小厨房预备的,所以鲜鱼这种平时会有的东西今天却没有领过来。李馨打发人去御膳房要鱼,那人忙不迭的答应着去了,过不多时果然拎着一个竹筒回来,里面三条鲜鱼,后面还跟着一个宫女,端着一个细竹筐。

“公主,淑人,鱼取来了,还有些做鱼的配头佐料…”

后面那个宫女一照面,阿福怔了一下。

居然是佳蓉。

佳蓉看见阿福神情也有些意外,屈膝说:“见过公主,淑人。”

李馨自然是认识她的,点头说:“随便让谁来送都一样的,你倒跑了来。”

“今天忙着大宴,人手不足,我这会儿偏巧没什么事。”

咳,当然,往德福宫送东西,有事儿也得说没事儿。

佳蓉的为人,阿福还是知道的,具体形容一下就是很会来事,凡是能在贵人面前露脸的活计她是不会让给别人的。

“好,你们就先回去吧,我们这里不用帮忙。”

佳蓉这边一走,李馨就凑了过来:“喂,你和她不对付吧?”

“嗯?”

“谁不知道她一心盼着能和固皇兄那个…咳,”下面的话她还未出阁说不出口,但意思大家都能领会:“结果她反而被撵出了太平殿,最后得了好果子的是你。”

阿福瞅她一眼:“让让啊,别溅你一身血。”

看她提着鱼要杀,李馨还真的忙不迭退了一步。她的衣裳料子贵着呢,今天头次上身,可不能就这么毁了。

阿福也就这么一说,小厨房里打杂的灶上的婆子自然不能让贵人亲手杀鱼,忙不迭的接了过去剖肚子扣腮刮鳞,麻利的把鱼整治好了放在砧板上。

李馨站在门口看:“嗯。这可真是任人鱼肉了。”

阿福朝她一笑,挑了把趁手的刀,将鱼肉先片了下来,没用刀剁,用捶的将肉捶软,去刺,加了蛋清和调好的料汁拌匀,一个个挤成丸下锅。用了小半个时辰,做出一锅汤来,盛到碗中,青瓷碗里雪白的鱼丸洁白可爱,再撒上些芫荽,绿莹莹的嫩叶衬着清汤白丸子更显得诱人。

“你总不能就在这吃吧?”

李馨身旁的宫女捧了碗说:“公主,不如去亭子吃吧,那儿幽静。”

“也好。”

亭子里风清月朗,比花园那边又清静。离得不远,隐约可以听见那边传来的丝竹声和人声。

“你不吃?”

“不了。”闻味就闻饱了。其实阿福不太喜欢做鱼,麻烦。不过…李馨难得开一次口,又不是天天做,偶尔做一回倒没关系。

李馨也没跟她客气,舀了鱼丸送进嘴里。

“唔…这才叫吃东西呢,席上那些凉浸浸的东西吃下去也不舒服,还要就着那么弄的脂粉头油味儿下饭,实在让人不舒服。”

阿福正趴在栏杆边看花儿:“你也不喜欢那味儿?”

“谁喜欢啊?一个两个还好,一堆凑在一起…嗯,还好是在花园里,要是在正殿里宴饮,那能把人都熏晕过去。”

阿福虽然洗过了手,总还闻着手指上有股鱼腥气,或许是心理作用。李馨问:“信皇弟在你们府上听话吗?”

“嗯,挺调皮的,不过并不难带,大部分时候还都挺乖。”

“那不乖的时候什么时候呢?”

阿福想起李信撒娇哭闹要下池子去捉锦鲤的样子,不知道李信这会儿睡了没,要在往常,这会儿是已经睡了。可是今天那边也有宴,李固眼睛不便不好照看他,他的乳母不能上那样的场合上去。唔,想必刘润会将他照料好的。

月亮高悬在头顶,花园里洒下一片明晃晃的清光。李馨吃饱喝足,坐在阿福旁边,轻声说:“在这里听那边的乐声,倒是动听,对了,刚才拜月时,你祈愿了没有?”

“嗯。”

李馨笑笑,也没问她祈求什么:“我也许了个心愿,不过,不知道能不能圆。”

阿福问:“你许的什么愿?”

李馨正要说话,忽然远远听见前面传来一声重物堕地之声,接着便是女子的尖叫。

阿福一怔,李馨已经站了起来:“浅如,去看看。”

她身边那个宫女就答应了一声,快步沿着石子路走过去。

“没事,八成是谁扭了脚。”紫玫说话给她们宽心。

可扭脚会摔这么重叫这么响吗?

阿福心里有些忐忑。

隐隐约约,阿福觉得这肯定是一桩麻烦事。